直到聚餐当天，众人刚刚坐定，陈果的电话又响了。她没什么好气地接起来，心里祈祷千万不要是工作。电话那边的工作人员倒是好脾气，礼貌说道，陈小姐您好，我是荣耀电影节的工作人员，您参与出品的电影《萧萧》获得了四项提名，希望到时候您同电影的主创人员一同出席颁奖典礼。
陈果抑制住要尖叫的冲动，一手撑住桌子，她现在感觉自己大脑发晕，整个人都要飘起来：“请问能告诉我们是哪四项的提名吗？”
“是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摄影、最佳化妆。”
第九章
9.
荣耀电影节各项获奖候选在网上公布没多久后，兴欣便也有了自己的礼服赞助商。人靠衣服马靠鞍，连魏琛也有了成熟男人放荡不羁的帅气，叶修又被女士们勒令改善作息，小肚腩和黑眼圈统统不见后，再由乔一帆扑上一层淡妆，瞬间达到了人生颜值最高峰。
兴欣是所有人一起坐着保姆车到达会场的，叶修和魏琛两个老家伙打头阵，吸引火力，唐柔带着紧张的罗辑，苏沐橙挽着最不善言语的莫凡，然后是包子、安文逸和伍晨，最后陈果与乔一帆收尾。
迎着一路的闪光灯走进会场，里面比外面还热闹，相熟的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说话，有关系的记者在一旁抓拍。叶修和魏琛一进来就又被围住了，两个人无奈地对视一眼，既然推脱不掉，那就要死一起死吧。叶修掩饰地咳了一声，说不就是采访嘛，小唐小乔你们也过来。
苏沐橙没在，叶修用余光扫了一眼，她也被堵在门口了。这种场面小姑娘的经验比他还丰富，他倒不是很担心。叶修收回心思，对着话筒和镜头说了几句场面话后便反客为主地介绍其了兴欣的新人，还顺手又给工作室做了把招商引资的广告。
对付完媒体记者，又有各种后辈新人陆续过来搭话，希望能在下部电影里有机会得个好角色。在兴欣的自在日子过习惯了，偶然间又要和人打官腔，叶修真是烦得要死，眼看着喻文州和黄少天也往这边走，更是一个头两个大，向后退了两步看还有谁能帮忙救场。位置一变，抬眼又扫到黄少天身后正被卢瀚文拉着到处跑的蓝河，青年被逗得直笑，像看着家里活泼乱跳的幺弟。
“老叶你可算来了！竟然穿得人模狗样的，不错不错，审美有长进了啊，不过今年的最佳影片肯定会是我们蓝雨的，你就不要再想啦，多祝福两句我还是可以勉强接受的。啊，这位就是乔一帆吧，太厉害了，你们的新片我是和队长一起看的，化妆效果太赞了，不看演员表我和队长好多都没认出来。有前途啊小伙子，所以就要不要跟着这个不要脸的家伙啦，来我们蓝雨吧——”
两个电影新人的侧影又被来人遮住，叶修拉过身边想溜的魏琛，对黄少天说道：“你们师徒沟通感情我就不打扰了，啊我去找……哦对，我去找小蓝玩去了啊！”他正要跑，又被喻文州笑眯眯地挡住了退路，“叶前辈不是也很久不见了？”
一看跑路没戏，会场里面又热人又多，叶修就不再多废力气和口舌，索性靠在墙上，一副放赖了的架势。
“今年的最佳影片前辈怎么看？”喻文州问道。
“当然是我的，要不然我来干什么了。”叶修瞥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地答道。
“我倒是觉得，今年咱们几个都没戏。”喻文州摇摇头，苦笑道。
“不是你不是我，那还能是谁？江波涛的《无浪》？”见对方点头，叶修咂咂嘴，有点想抽烟，“也有道理。故事好，节奏好，周泽楷的发挥也很好，一部基本没有明显缺点的片子。老家伙们最喜欢这样的了。”
“一群老文艺青年，出手全是套路。”喻文州说道。
叶修心里默默赞同，连蓝河那个小青年都知道这年头拍文艺片最容易获奖了，但又觉得哪里不对。从影片质量的角度出发，《无浪》本身也是一部各方面都非常出色的电影，远非小作坊一般的兴欣所能比的，连同样获得提名的蓝雨的《流木》也要稍逊几分。这部由卢瀚文参与主演的一个关于自闭症儿童的故事，虽然真实，但又有童话一般的结尾。霸图的《冷暗雷》作为一部警匪枪战片，节奏很漂亮，场面也好看，但也就到此为止了。
但因为一个奖项而否定一个电影类别，这本身也和老冯那群人的口味一样，是件很不讲道理的事情。叶修拍拍喻文州的肩，笑道：“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没什么不好的。”
说完便自顾自地往前溜达，迎向了也正往这边跑过来的卢瀚文和蓝河，前面的小鬼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呀！蓝哥！你看！是叶修前辈！活的叶修前辈啊！”身后的青年涨红了脸，一边小跑一边还回头不住地跟别人说着什么，大概是在道歉，却也不见烦。叶修忽然想起，每次只要蓝河在片场就都会留意每个人的情绪，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或者天生如此，看着别人都开心了，他也抿起嘴角跟着笑，眼睛亮晶晶的，小心思被人发现了又会默默脸红。
他做这些事时是不掺任何心机的，他只是觉得这个时候自己该这么做，便做了。叶修默默感叹，怪不得蓝河的路可以走得这么稳，又这么坦荡。
“哟，这就是你们蓝雨今年力捧的小孩儿啊。”非常出色，在《流木》里的风采与主角黄少天不分伯仲，于是也跟着冲进了今年最佳男配角的候选名单里。
“我叫卢瀚文！”少年眨着大眼睛，一身黑西装穿在身上，勾勒出少年挺拔的身板，小大人似的站在他面前，看得叶修直发笑，“黄少说你演戏特别厉害，我也想跟你演对手戏！”十五岁，刚过了变声期，说话声初听起来清清脆脆的，是少年人的无畏，细品后会发现又有一点属于男性的低沉，像跃跃欲试的小豹子。
不过把自己说成豹子眼中猎物的这个比喻不太恰当，叶修随意说道：“没问题啊，看在小蓝的面子上，给你们蓝雨演戏我片酬打八折。”
卢瀚文看看叶修，又扭过身子看看蓝河，兴致勃勃的。蓝河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笑道：“原来在叶神这儿我只值八折啊，真是太让人伤心了。”
“哎哟，这就伤心啦。在我这儿你可是头一份，换成黄少天来我还得多加钱呢。”叶修老神在在地把手□□西装裤的口袋里，衣摆两侧微微地翘起，像他不经意间扬起的唇角，“你看，来兴欣的话肯定是不会让你带孩子的。”
“什么叫带孩子，”蓝河哭笑不得，反驳道：“小卢第一次来，喻队叫我多照顾他一点。”
同样都是第一次来荣耀电影节的人，乔一帆安文逸几个人想专心做技术，现在已经在会场坐好了，而下决心要进演艺圈的唐柔此刻被陈果和苏沐橙陪着，与路过的前辈寒暄说话，另一边的包子也有魏琛带着，和黄少天闹得不可开交。他又看看蓝河和卢瀚文，忽然说道：“还有想见的导演了吗？张新杰？王杰希？”
“啊？恩，见过了呀，我们来的早，喻队带我们都见过了。”想明白叶修话里的意思，蓝河的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我们蓝雨这么团结友爱，怎么可能忘记要提携后辈。”
看着青年的眼睛，叶修默默骂自己多事。喻文州那个心脏的怎么可能不护着自家手下的艺人，就算不提点蓝河，也不可能放养新秀卢瀚文啊。他装作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另起了话题道：“明天晚上兴欣庆功宴，你记得来啊。”
“当然当然，”蓝河的眼睛像被点了光，好看极了，整个人也跟着亮堂了起来，“陈姐已经给我打过五遍电话确认啦，肯定会去的！”
卢瀚文的眼睛跟着他们两个的对话转来转去，又想了想，发现自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差不上话了。他无聊地左望望右望，忽然又被点燃了热情：“蓝哥！小别哥也来啦！上次和他做节目忘记要联系方式了，蓝哥我们快去别让他再跑啦！”
蓝河一下子被卢瀚文拽了个踉跄，下意识地回头向叶修摇摇手做再见，叶修愣了一下，也想挥手，可青年已经被人拉走，不再回头了，他又只好尴尬地把手垂下，莫名其妙地觉得好笑。
哪里都好笑，蓝河也是，自己也是。
经过叶修的历年经验总结，坐在后排的好处真是太多了。摄像机找不到，也不容易被主持人叫去做互动，还可以提前退场，简直太完美了。但可惜这种事在兴欣一向是陈果说的算，叶修和魏琛只能在大部队的尾巴上没什么精神地往前蹭着，能少坐下一分钟就是一分钟。魏琛抱怨说这么多年了联盟还是这么抠，灯光弄那么炫有个屁用，连瓶矿泉水都不给。
不给水就算了，还不让抽烟。叶修叹气，想想要断烟三个小时，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呢。椅子是软的，但空间太小，换了多少个姿势也不舒服，最后只得蜷起双腿交叠在一起。
为了留够悬念，奖项的顺序都是打乱着来的，艺术性与技术性相交杂，把最具噱头的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放在了倒数第二与倒数第一的位置，好让人能坚持到那无聊的中国式致辞结束。
今年的开门红是张佳乐，将最佳男配收入囊中。他从观众席上起身往下走，机位切换，大屏幕上的卢瀚文沮丧地撅撅嘴巴，坐在他身边的蓝河和更远一点的黄少天与喻文州都探过身来安慰他。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几句话后小少年又眉开眼笑的，看着舞台上的张佳乐接过奖杯，高兴地使劲鼓掌，就好像站在那里的人是自己一样。
张佳乐身穿一身灰色的小礼服，同色的小领结带着浪漫与神秘的气息，脑袋后面扎着一条小尾巴，是为了这个角色特意留的。他在《冷暗雷》中饰演反派BOSS，聪明又狡黠，还有点神经质，张佳乐将这个角色诠释得出非常出色，又坏又让人喜欢，最后爆发的崩溃也演绎得水到渠成，分寸拿捏得极其漂亮。此刻他站在麦克风前，刚要说话，二楼的观众席上忽然穿来一阵嘘声。不大，却在寂静的会场里让人无法轻视。
张佳乐不为所动地继续说着获奖感言。自从他去年由百花公司转到了霸图，每次出席活动都会收到各种各样的嘘声，老粉丝们说他是忘恩负义，当年百花砸了大价钱一手捧红了他，如今老东家有难，他便奔向了资源更好的霸图。张佳乐后来在采访里说，我很感激百花，但后来在百花的后期为了替老东家赚钱我又拍了多少烂片，接了多少乱七八糟的广告，我已经尽力了。此刻他站在舞台上，眉眼间透着忧郁，却抵挡不住逼人的英气，“我不会停下来的，”张佳乐说道，坚定而无畏，“永远也不会。”
第二个奖项是最佳动画，毫无争议地颁给了三零一的《潮汐》。这部以商周时代为背景的中国动画无论是在技术上还是故事的表达上都还有很多不足，但不失为一个好的开始，有人在努力，有人在等待，电影永远都不会辜负有心人。
开胃菜过后，接下来是兴欣比较期待的最佳摄影。陈果在下面紧紧地握住唐柔的手，虽然之前魏琛一直都在强调咱们获奖的可能性非常低，但陈果不肯放弃。在她眼中，荣耀举办方应该把所有奖项都颁给《萧萧》，叶修没入围最佳男主角她还气了好一阵，又是给官网打匿名电话，又是去微博下面留言的，连叶修都说了其实嵇康这个角色的难点在于稳，反而没有更多可以发挥的地方，发挥多了就是画蛇添足了。陈果听后更愤愤不平，她理直气壮地说所以更要入围啊！不仅要入围，还得颁给你！后期过来的苏沐橙笑容温和地劝她：
“奖项不过是一种证明，而我们并不是为了要证明给谁看。”
话是这么说，可陈果还是很难过。叶修刚出道时就是影帝加身，荣耀电影节里再没谁拿奖比他还多了，或许他不介意，但一听到今年的魏琛也是铩羽而归，心里就更不舒服了。魏琛翘着二郎腿说老夫我什么大放大浪地没见过，老板娘你可别再哭天抹泪的了，咱日子还长着呢！
陈果这厢还在伤心着，舞台之上的摄影奖和特效奖已经结束了，分别被霸图的林敬言和微草的《木恩》斩获。嘉宾在台前做足了架势，将“最佳化妆奖”的五个字被拉得老长——
“《萧萧》！
“一人千面，千人千面，细致而伟大的野心！”
“什么！什么！是我们吗！我没听错吧？柔柔你掐我一下！”陈果惊得要出眼泪，乔一帆迷茫地左看右看，显然也没有想到得奖的会是自己，直到身边的安文逸叫他才反应过要去领奖。他站起身和每个人拥抱，偷偷抹掉眼泪。
乔一帆有些局促地走到台前，结果前辈手里的奖杯。第一次站在舞台的最中央，第一次接受所有观众和最优秀的前辈们的目光洗礼，他的声音还在止不住地颤抖：“首先感谢兴欣剧组愿意给我一次这样的机会，不仅让我出演了重要的角色，还给让我找到了最适合的道路。”他有些哽咽，继续说道：“然后是导演叶修，是叶导启迪了我，并且在这一路上给予了无私的指导。”这个时候导播把画面留给了坐在观众席上的叶修，男人淡定地对着镜头点了点头。“还要感谢评委对我的喜爱和栽培，将这份重要的奖项颁给了我。对了，”说道这里，乔一帆腼腆地笑了一下，“还要感谢我自己，对电影一直不变的热爱。”
乔一帆回到座位上，将奖杯传给兴欣的每一个人，大屏幕上又是兴欣众人激动的神情，蓝河就在旁边轻声笑了一下。卢瀚文不解地问，这种场面很感动啊，蓝哥你笑什么呀？蓝河摇摇头说道：“没有，我是在笑叶导演，这个人连高兴也这么嚣张。”
卢瀚文闻言转过身趴在椅背上看了一阵兴欣的席位，又挠着脸转回来：“哪里有啊，明明叶导演的表情很正经啊。”蓝河摸摸鼻子，嘴角不经意地挂起了笑：“你看他刚刚那坐姿，一只手撑着脸，特别悠闲是吧？其实吧，叶导演越表现得不在意的时候其实骨子里越在意，而且他翘着的那条腿抖脚了呀，很明显就是在高兴的。”
蓝河说完，发现旁边的黄少天和喻文州也一脸惊呆地看着他，他慌张地瞪圆了眼睛，结结巴巴地问怎么了，黄少天也跟着挠挠脸，“这货抖没抖腿你都能看出来？”蓝河呆愣愣地回答道：“能啊，很明显啊……”又摸摸脑袋补充说道：“哦之前拍戏的时候我一直和他住一间房，所以可能对他的观察就细了点……”
听说蓝河曾和叶修睡过一个房间，黄少天便兴致勃勃地找他扒一扒叶修的黑历史。舞台上又是一阵深情的歌舞表演后，便是今年的最佳女配和最佳剪辑。前者是今年颇有发挥的戴妍琦，后者是《冷暗雷》的导演张新杰。最佳配乐也是微草的《木恩》，天马行空的剧情和与之相配的插曲，非常具有异域民族风情，诙谐过后又不失恢弘。
热闹了两个多小时，现在终于到了重头戏的部分，会场渐渐安静下来。最佳女主角是楚云秀，今年没有了苏沐橙的竞争，楚云秀的影后也得的索然无味。而最佳剧本是《无浪》，最佳男主角是周泽楷，倒也是预料之中，意料之外。《无浪》是江波涛作为轮回首席摄影师第二次出任导演的作品，其作品风格细腻，深沉，色彩温柔，而周泽楷的发挥也把江波涛的这种特色发挥到极致。两个人相互成就，彼此配合，不仅就此打响了轮回的招牌，也让周泽楷出道三年便将影帝收入囊中，就此摆脱所谓轮回小鲜肉的称号，一举封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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