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监视我?"他略略一怔,眼睛里随即投射出明显的警惕与敌意。 "不是监视你,是去做市场调查的元越碰巧看到了这一幕并及时向我做了报告,所以你才能有幸平安无事地站在这里而不是股东大会上。" "......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的确无关,你是成年人,已经不需要我行使监护人职责;不过鉴于你的特殊身份,如果你不想从此过上居家生活的话最好还是对我坦言--当然,我可以保证不做任何有损此人的事,我只是想见见他而已。"这是威胁,我和他都清楚,不过只要他还呆在这幢房子里就不得不按照我说的做,没有选择,虽然我也知道这样的我很独裁甚至很卑鄙。 可是我不能放弃,当看到那个人脸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释然。二十年是个不短的时间,却远不足以熄灭我内心的欲望和愤恨。我,无法放弃。 --紫英-- 乱了。 所有我以为坚定不移的东西在一瞬间偏离了自己的轨道,飞速地奔向一个不可知的方向。 玄霄他看着我,用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把我质问到无力反驳。 我逼迫自己直视他的眼睛,做着最无望的坚持。 其实屈服只是早晚的事,现在的我不可能对他挑起公然的对抗,那样,必输无疑。 默默地掏出手机,当着他的面按下那个被迫存入、我没有拨过、也以为永远不会拨的号码。 短暂的等待后,对面传来了惊喜的声音。 "紫英!--是紫英吧?!--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他大声喊,即使没有开扩音器还是透过听筒回响在空旷的屋子里。玄霄玩味地看着我,笑了笑。 一瞬间,思绪又被拉回几日前那个可怕的清晨,乱七八糟的画室,堆积的画布和颜料,染了红白两色的床单......满目狼藉,除了狼藉我找不到第二个形容词。 我不懂,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不过是在下班后偶然路过那里, 我不过是在压抑郁闷的时候看到了那个人的眼睛, 我不过是被他莫名其妙地拉着跑到上气不接下气, 我不过是推辞不过和他喝了两杯...... 为什么最后的最后,事情会变成这样?! 结实的胳膊还环绕在胸前,梦呓夹杂着鼾声还回响在耳畔,我却怒不可遏地猛转过身,狠狠踹上他的肚子...... 那是我不愿回忆的事情,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天我却希望它已经年。我一直自认为是理智的人,我不可能随随便便和什么人上床--而且还是个男人,可是那个人,那个叫云天河的家伙咳嗽着从梦中醒来后居然一脸无辜地问我到底怎么了--怎么了?废话!还能怎么了?!我没直接上菜刀就已经很不错了,你居然问我怎么了?! ...... 听筒里依然在喋喋不休地聒噪,我极力按捺着几欲爆发的情绪,冷冷说道:"我想见你。" 我依然别无选择,虽然我害怕再次面对那双眼睛,那双让我失控的眼睛。
(六)
--天河-- 他说他想见我!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拿着手机的手都微微颤抖--该死,被老爸看到一定又骂我没用了。还没有想到要说什么自己的嘴巴却已经开始喋喋不休了,电话那边的他一定要生气了吧?我很容易地就能想象出那张冰块一样的脸,眉头微锁,嘴唇紧抿--呵呵,因为这张脸从那日之后就无数次地闪现在我的脑海里,有时候我吃着饭忽然想到他,有时候我对着电脑屏幕又会想到他,连早晨起床洗脸刷牙时偶然抬头照下镜子脑海中也会出现他。我想我一定是疯了,我连画也画不下去,手一握起笔,满心满念都是他。我变得快乐又烦躁,不过我并不讨厌这种状况,它让我的心里总是充斥着一种奇妙的热情,虽然我十分不确定他会再想起我......当然,我也想打电话给他,事实上这几天我常常握着手机发呆,但是我很怕听到诸如停机、空号之类的提示音,或者只是一句简单却格外冰冷的"请问你是谁",那绝对会令我崩溃的! 可是现在我亲耳听到他说"我想见你",缪斯证明这绝对不是在做梦!用心地记下那个地址,直到对面说了"就这样,再见"后很久,我才恋恋不舍地放下手机--然后几乎是疯狂地跑到我的画架前,掀开了遮盖的白布。 是的,我画不下去画,因为我的脑海中都是他,所以我只能画他。他一定想象不到那天晚上我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夜未眠,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整整一夜,不敢开灯,我就在黑暗中摸索着悄悄下床,拉开窗帘,借着月光布图、调色,天知道,我从来没有在那样的光线里作过画,不过我有信心它一定会比我画过的任何一幅都要好--不,不对,以前的垃圾根本不能与之相提并论,那些根本算不上画,它们只是些糟糕的涂满颜料的脏布而已。只有在那时,只有在我看着他的时候我才真正有种想要画画的冲动和渴望。毫无疑问,他,是我的向日葵。 然而时间总是过得那么快,我很遗憾我没有从一开始就画,我们奔跑,我们聊天,我们喝酒,我们--咳,做爱......很不可思议吧,我居然和一个男人做这种事--可是我没法控制自己,绝对不是酒的问题,我可以肯定我的头脑自始至终都绝对清醒,老爸自己泡的酒比这种东西厉害得多~可是我还是鬼使神差地做了,他一定被这突如其来的冒犯激怒了吧,第二天凌晨他一脚踹在我的肚子上,力度大到我以为我的肠子都不在了,而那时候我察觉他要醒来就急忙爬过去装睡,根本没有采取任何防范措施...... 所以真的很希望能再见到他,我没有傻到奢望一直在一起,不过至少,让我有足够的时间完成那幅画,我有预感,我或许一辈子也不会再画出第二幅那样的画了。 如果我完成了,我会把它送给他,不过在那之前,我绝对不会让他看到的。 --玄霄-- 看到这个孩子脸孔的时候我真的很吃惊,险些就失声叫出了那个几乎湮没在记忆中的名字。 当然他不是他,稍稍留心观察就会立刻发现,他远没有他父亲的慧黠与刁钻,勉强算的话甚至还有点儿呆呆的。可是那双眼睛中又的确有一种熟悉的东西,所以他们--他和紫英站在一起的时候让我很容易就联想起了当初的我和他。 "令尊就是云天青吧?"我站起身走过去,细细打量着这个年轻人的脸,真的太像了,那浓浓的眉毛、略含稚气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线条清晰的下巴......甚至举手投足都倒映出那个人的影子,只有蓬乱的头发不像,天青的头发是泛着蓝的墨色,长而柔顺,通常会挑起两缕束在脑后。 "你认得我老爸?"正在郁闷的他忽然来了兴致,刚才进门的时候他想拥抱紫英的,可惜后者似乎早有警觉,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然后他就看到了我,脸上霎时就呈现出被人打了一记闷棍的表情......"这么说你是他的朋友?--真是的,老头子从来没提过他有这么体面的朋友啊!" 从来没提过吗?我淡淡地笑,原来我一直在自作多情,他早已忘记我,去安享天伦之乐了:"因为发生了一些事......多年不见了,他和夙玉过得好吗?" "你连我妈都认识?!"他似乎很吃惊,瞪大了双眼看着我,"她过世很早,我都几乎没有印象了呢!" "夙玉不在了?"眉毛下意识地一跳,我急忙掩去我的诧异,可是紫英已经眯起眼睛,他或许已经猜到什么了。 "哦,是啊......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得病过世了,这些年我一直和老爸两个人过。"他有些泄气地耷拉下脑袋,让人联想到某种小动物......两个人?那么云天青没有再婚?为什么?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忽然涌进我的脑海,我抓不住一点儿头绪,心中蓦然腾起一股怒气,我警告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当初的事还历历在目,是他先违背了诺言,我不应该再抱有任何的幻想。 "我很抱歉。"尽力使自己的声音趋于平静,所幸这是个呆子,他没有他父亲那察言观色的能力,要骗过他很容易,"我也算你父亲的挚交,今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尽管来找我。记得代我向他问好,就说......玄霄有时间会去看他。"我轻声说,心中却掠过一抹恶意,其实我很想亲眼看看他听到这句话时的表情,是吃惊还是懊悔?毕竟躲了我二十年呢......视线不经意地掠过紫英,却看到他的嘴唇抿得更紧、眉头皱得更厉害,这让我有些好笑,明明与他无关的事情却偏偏要不自量力地要搅进来--好,就陪你玩玩儿好了,"本想留你在这里用餐的,但是我想你或许更愿意与紫英单独相处,那么......紫英,今天你不用去公司了,我会通知你的部门主管批你一天假期的,麻烦帮我照顾一下--" "--我叫云天河!"呆子果然是呆子,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照顾一下天河,他是我老朋友的儿子。"我微微笑着,不动声色地强调,不给他一点反驳的余地。 --紫英-- 难道真的是我多虑了?他们的会面从始至终只是闲话家常,没有丝毫的不对劲。 可是又总觉得哪里不对,说不出来的奇怪。他提起天河父亲的时候,还有他细细端详云天河本人的时候,那种眼神里总好像包含了什么更深的东西,一种外人不可知的东西。 挚友?可那看上去并不像挚友,更像......我不知道像什么,但绝对是一种超越了朋友的存在,敌意吗?或者,是恨意?--我下意识地战栗了一下,为自己想到"恨"这个字而不安。事实上我并不能真正意义上地了解"恨"这种感情,在我的生命里,从来没有恨过什么人--包括这个莫名其妙就害我背离了自己准则的云天河。 正认真想着的时候,玄霄却忽然看向我,那种眼神陡然撩起了我心中的不安,果然下一秒,他已"微笑"着要放我一天假期--去陪那个小子。 为什么?!我陡然有种要杀人的冲动,恨恨地瞪着这个喜形于色、嬉皮笑脸的家伙,忍了又忍,忍了又忍,才终于不至爆发,于是冷冷说了句:"你想去哪?" (七) --夙瑶-- "没有你的事了,报酬余下的部分明天会打到那个账户上。"我冷冷地说,尽量克制自己不要流露出厌恶的表情,这种人的嘴脸我实在看了太多,"还有,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当然当然~"猥琐地笑着,我猜想他正在考虑要不要威胁我并提高价码,但是那没有用,既然我能找到他们做这种事,当然也有把握应付随之而来的任何状况。所以这更像一场对峙,可惜对手太弱了些,完全不必放在眼里。我想他也了解这一点,最终没有再提出什么额外的要求。 随着关门的声响,室内又陷入了静寂,令人厌恶的、近乎胶着的静寂。 其实我早就知道玄霄绝非等闲之辈,也没有期待这种低劣的手段能对如日中天的琼华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打击。我只是想试试他的反应,我很想知道他的目的和底线究竟在哪里,他的软肋、他的弱点、他到底在意什么、畏惧什么,那才是我想知道的,我要找到那个真正打击到他的方法,然后一举击溃!然而事实上他并没有让我达成所愿,他就像一个黑洞,不动声色地吞噬掉所有的光,却反射不出任何东西。这一次的事件客观而言是失败了,唯一庆幸的是他没有发现隐藏在幕布之后的人是谁,太浅显的表象掩盖了实质,他不会想到我会放弃作为那个家族一员的尊严来做这种卑劣的事--所以说卑劣有时候也是好事,看你怎样运用它。 玄霄,所以你不可能赢得了我,因为我不像你,没有你那可笑的骄傲,为了胜利我可以采取任何手段,也不在乎投靠什么人!我的世界里早己没有所谓的亲情、友情或是爱情,只有利用与被利用,从二十年前离开那个"家"的时候我就清楚我要什么了!没有人可以改变我的初衷! 我,会夺回本应属于我的一切东西!然后把你们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加倍偿还给你们! 手机响起来,打断了我的思绪,屏幕上闪烁的是九天的号码...... (八) --紫英-- "为什么来这里?" 我习惯性地皱眉,几乎未加思考这句话已脱口而出,然而那个家伙似乎并不以为意,只是扁扁嘴回答道:"很久没来了,所以想来而已--你不要告诉我你是第一次来吧?" 就是第一次来,那又怎样?!--如此嘈杂喧闹的地方哪里适合休闲放松?刺鼻的烟味、闪烁交错的灯光、纷杂的落币与电子音、还有时不时灌入耳中的粗言秽语......来这里还不如在家里看书甚至陪玄霄下国际象棋!真是难以置信的品位,如果他选择高尔夫、网球或者保龄球我到还能应付,为何偏偏是这种一无是处的游戏厅?! "愣着干什么?想玩哪个自己拿了游戏币去玩吧--塞到机器下面的孔槽里就可以了~"他说着已将一把硬币塞到我手里,不厌其烦地解释听起来好像挑衅一样刺耳,事实上那确实也是挑衅,此时他正挑着眉毛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看来在这里消磨一个下午是在所难免的了,我不禁又想起办公桌上那些没有完成的工作......原谅我是个没有趣味的人,面对这些东西我实在提不起几分兴致。云天河看了一会儿,大概是没有等到想要的效果,于是用我恰好可以听到的音量"自言自语"道:"就知道是个笨东西,大概和猪差不多~" 很想回口"你说谁是猪?!",但恐有正中下怀的嫌疑,所以我模仿玄霄、目不斜视地狠狠瞪着他,自信这种眼神具备一定的杀伤力,不到十秒钟他果然吐吐舌头,神色悻悻却大摇大摆着走向一台闪烁着红蓝两色光的机器--噪音很大的机器。 "敢来和我玩跳舞机吗?"他回头冲我说,嘴角勾起一抹令人反感的笑,深褐色的眸子里却洋溢着那种令人窒息的、好像燃烧一样的神采。 说不清是被鼓励了还是被激怒了,我只知道我鬼使神差地走向那台厌恶的机器...... --天河-- 真是个单纯的家伙~ 老爸和菱纱常常用"猪"这个词来形容我,今天终于有机会把它"送"出去,此时愉悦的心情就不必多说了,可以省去500字的感慨~ 不过说实话那"横眉冷对"表情还真让我脊背发凉、汗毛倒数,为了不至败下阵来我故作镇定地走向那台跳舞机,没想到的是他居然会这么轻易"上钩",不知道我自幼在老爸的"熏陶"下跳坏了多少块跳舞毯,游戏厅的不过多加了点儿手部动作,反正我一向也是手脚并用的......虽然对这个玩烂了的游戏没多大兴趣,但要挽回面子最有把握的还是靠它了! "真的是猪啊~"几曲下来,我已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不过应付闪烁的光标还能游刃有余,反正不用动脑,直接靠条件反射的东西更适合我--就像吃饭睡觉一样简单~倒是这个冰山男,恐怕此时已经快变成火山了吧?--不仅指那气喘吁吁、应接不暇的疲态,更指那比之前更恐怖的眼神......看着尤是心疼,我大着胆子拍了拍他肩膀,"算了,你还是放弃吧,这个不适合你,我们去玩别的......再跳下去‘观战'的人就有一个连了~"我瞥了一眼背后那群集体花痴貌的奶奶阿姨姐姐妹妹,估计她们能够忽略掉他拙劣的舞姿和动作直取相貌身材,他却不领情地拍掉我的手--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不知道自己是公害么?! 我看了看他,自认为很体贴地准备去玩射击或赛车--当然是为了他找回面子,像他那种有钱人一定是有驾照的吧,而且更重要的是,这种游戏不可能太多人一起观看...... 然而这个家伙还真不是一般的别扭,居然好死不死停在那台弱智的夹娃娃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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