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有多远 这个世界上,只有「没有永远」这件事情是永远的。 永远,不但是神话,而且还是一个笑话。
他是我永远的初恋。
时节已渐渐入冬,偶尔飘来的丝丝细雨,为阴郁的穹庐带来了有别於初雪的沁凉。 当然,台北是不下雪的,而我也从未见过真正飘雪的情景。 只是想像而已。 我喜欢冬天,寒冷的天气总使人变的易於满足,只要一杯热可可,或是暖呼呼的被窝,就能够让人感动良久,而维持这最低限度的幸福,也比较能让我遗忘那几乎冻伤我灵魂的......孤独。 呆呆地杵在钢琴前面,却连一个音都弹不出来。 最後,还是习惯性地弹起我这学期准备考试的曲目,萧邦的第二号钢琴协奏曲。 梦幻般优美的旋律,细腻如泣诉一般的哀歌,充满著他纤柔动人的情感,善感而多愁的情丝。 不特别喜欢,却也称不上讨厌,记得老师当时说: 「你的音色澄澈,手指动的也够快,应该蛮适合弹这首曲子的。」 我楞了一下,也没多说什麽,只是点点头,含糊地答应了。 自己总是少了一点自主意识吧! 我自嘲似地苦笑著。 不厌其烦地重复练习著艰涩的快速音群,一点一滴地让手指习惯这首曲子的旋律。 众人总是憧憬於在舞台上演奏的音乐家,甚至对学音乐的人也有著刻板印象,什麽「比较有气质」、「好高尚」之类的惊叹,已经让我听到厌烦的程度,那些人根本不知道为了上台的几分钟,我们在背後是付出多大的努力,以为我们每天閒暇时弹弹琴、看看书,过著有如贵族一般的优雅生活,其实练琴对大多数学音乐的人而言简直是一种苦难,就像是军人出操一样,只是一种痛苦的例行公事罢了。 一阵冷风从敞开的窗户袭击我穿著单薄的身躯,练琴时我习惯把身上所有的累赘的拿掉,其中当然也包括了所谓的御寒衣物。 我最喜欢在手指一片冰冷的时候弹琴,每当僵冷的手指渐渐变的灵活而温暖时,我的心中也好像有些什麽温热的东西要涌出来似的。 渐渐流利的旋律,让我开始可以思考一些乐谱之外的东西。 萧邦啊.........那个为爱情而生的热情诗人啊!果然跟我很不像呢! 是因为萧邦吗? 让我又再度想起了那个已经渐渐淡忘的人............ 当初,就是他的萧邦,让我不由自主地坠入了爱河啊!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久到不应该记得的事啊............ 不知道是因为想起他的缘故,还是对生活感到疲惫,我最近常常陷入无可救药的「神游」之中,就像沈迷於书中一样,刻意地让自己与现实剥离。 书中的世界很轻松、很方便,也很......安全。 无论你如何迷恋书中人物,都不会有危险,喜欢的时候就可以兴冲冲地把它买回家,想什麽时候看都行;厌倦的时候就合上书,甚至把它扔了也不会有任何的麻烦。 或许有人会说: 「可是书中人物不会与你对话,也不会拥抱你、安慰你,这样子有什麽好?」 没错,而且还一针见血。 但是你忘了,没有言语和肢体上的交流,就不会有任何的伤害。 我已经不想再被伤害或是再伤害人了。 可是任何一段人际关系的维系,都免不了伤害与被伤害。 所以,我也不想爱人与被爱了。 因为我不想伤害与被伤害,也不想爱人与被爱; 所以, 我孤独。 「莲卿...莲卿......喂喂...宋莲卿!!」 「赫!」我如梦乍醒地回过神来,忽然发现自己就这麽呆站在自助餐厅的收银台前,而身後正挤了一堆等著结帐的人。 蓦地一阵红潮泛滥,我只能连忙把自己的餐盘递给柜台,迅速地结帐完後,就一脸尴尬地走到正笑著看好戏的同伴桌前。 「虽然你是主修发呆,可是也用不著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演啊!」阿其是我大学的同学,开朗热情的性格之下也有一张不逊於任何人的毒嘴。 「你够罗!你自己还不是主修把妹妹,副修哈拉打屁的烂桃花!」我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 即使和所有人做著同样的事情,还是摆脱不掉那种「异端」的感觉。 现在笑著的我,真的在笑吗? 还是只是为了当一个「普通人」而笑呢? 「对了,今年亚洲地区的萧邦大赛你会去参加吗?」阿其一边啃著排骨,一边问著。 我沈思了一会儿,「老师要我去,不过我的意愿不大。」 阿其听了微微地笑了下,「你啊 !好像就是缺少了些动力,对什麽都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 在乎,就会受到伤害,不是吗? 「不过,这也是你可爱的地方啊!」阿其没有恶意地笑道。 我摇了摇头,「我并不擅长萧邦,虽然初赛可以弹别的曲子,不过最後关键的决赛我是不可能有胜算的。」 不爱萧邦的人去参加萧邦大赛,怎麽想都是一种诡异的恶作剧。 这就是我个性中奇怪的坚持,这种表现在异於常人地方的完美主义,大概也是我与人格格不入的主因吧! 「我真搞不懂你,明明就是有能力的人,为什麽就是不肯积极一点练琴呢?无论是对音乐的条件、环境、想法以及观念,你是都胜人一筹的,就是少了那麽一点努力,唉唉!潜龙勿用说的就是你这种人吧!」阿其叹了一口气,满脸无奈地说。 我心知他只是好意,不过还是一脸云淡风轻地说著: 「你啊!自己的小提琴不也是拉的挺有心得的吗?自己也好好加油吧!」 阿其朝我扮了一个鬼脸,忽然又正色说道: 「对了,听说洛悠也要去比呢!」 想起那个霸道至极的男人,我不禁神魂一震。 「是吗?这我倒没听说过。」睁眼说瞎话的我,天衣无缝地装出煞有其事的困惑模样。 我怎麽可能不知道,这件事还是他跟我讨论良久之後才决定的呢! 「你啊!别老是埋在书堆里,看什麽但丁尼采,还研究什麽存在主义,再这样下去,你迟早会跟世界脱节的!」阿其苦口婆心地劝著,究竟有没有听进去也只我自己知道了。 正想打个马虎眼混过去的时候,我的手机就突然响了起来。 那个特殊的铃声............ 是他! 我没有接起手机,直接将电话切断,那是我们约好的共识。 「我还有事,先走了。」我对阿其露出抱歉的微笑,慢慢起身告辞。 阿其也没多心,只是笑著跟我挥挥手。 「没关系,明天见罗!」 我应酬地笑著,「明天见。」 走出了闹烘烘的餐厅,我神清气爽地走进冬天的冷风之中,即使脸被刮的微微生疼,我还是露出了一抹不为人知的轻笑。 每到冬天,我总是喜欢用我冰冷的手指钻进他的脖子取暖,不完全是因为冷,而是想要看见他带著不悦以及无奈的宠溺表情。 因为就算他嘴里会一直骂我烦,可是最後还是会贡献出他心爱的围巾为我呵暖那冷冷的指尖。 其实,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真正原因。 因为,我知道他的脖子是敏感带。 「在笑些什麽?」低低略带情色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刹时让我差点失声大叫。 「你...你怎麽这麽快就来了!」不是已经约好在校门口吗?这家伙怎麽会知道我在这里? 「你在想色色的事情吧!」低冷的声音在提及性事时,渗入了一丝丝的暧昧之意。 「洛悠,闭嘴!」想起方才那毫无防备的神情,竟落入了他的眼中,让我不禁懊恨交加。 他笑了笑,点到为止地不再追问。 「走吧!」 我微微点头,握紧了已然冰冷的手指,带著一种莫名的寂憾,用自己的体温慢慢地暖著。 蓦地,他停下了步子,回头望著我。 「过来,」他不由分说地向我伸出手,「天气这麽冷,你的手一定又冻得不像样了吧!」 宛若胸口被浇上开水似的,我的心刹时软成了一片。 就算没有爱情,这种强势的体贴也是让人难以抗拒的啊! 我,真的那麽悲哀了吗? 连这种微不足道的温柔都会感动的无法言喻。 寂寞,果然是侵蚀人心的最大酷刑啊! 嵌在墙上的大片落地窗,用的是特殊加压的玻璃,除了坚固可比防弹玻璃之外,更具备了我们可以看见外面,外头却看不进来的单面功能。 正因为如此,我和洛悠现在才能肆无忌惮地抵在窗前做爱。 「啊...啊.........嗯呃...我...我不行了.........」 我十指迷乱地在光滑的玻璃上胡乱掏刮,窗外暗黑的天色使的窗上清楚地反映出我渴求的神情。 无力的左腿被洛悠粗鲁地拉高,虚软的右脚只能不断颤抖地支撑著自己的体重。 「射出来吧!我想看你在镜子前高潮的模样。」洛悠粗喘著,低哑的语音毫无窒碍地说著下流的挑逗。 「不...不要这样.........」我湿润地呻吟著,说出我清醒时绝对不会承认的求饶。「快把...把那个东西拿出来.........」 不断在我体内振动的道具,再加上洛悠在我背後猛烈的侵犯,一瞬间我还以为,我的身体会被这只淫乱的野兽给弄坏了。 「哼哼......真的吗?我看你下面这张嘴可是兴奋的很呢!」洛悠灼热的气息吐在我的身上,可是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彷佛连脑浆也烧融的我,根本无法思考任何事情,最後只能在他熟练的爱抚下释放了出来。 黏稠的白液缓缓地从玻璃滑下,一等到洛悠退出我的身体,我就用力地将他推开。 「出去!」 像是早料到我的怒气,洛悠露出了屌而啷当的笑容。 「这里是我的公寓吧!」 「不管这里是谁的地方,我现在不想看到你!马上给我滚出去!」我简直是气的全身发抖,狠狠地扯出体内的玩具,奋力砸到他的脸上。 明明跟他说过我痛恨别人用道具了,他竟然还敢强用在我身上,做爱是一回事,但是被人用道具玩弄可又是另外一件事了。 洛悠面不改色地点起一根烟,优雅地吐出一丝幽幽的紫雾。 「我的感觉没错,你应该是不折不扣地主动者吧!」望见他锐利的眼神,我突然连句话也说不出来,「比起被动,你还是比较喜欢上人吧!」 「这跟你刚才的行为有什麽关连?我不认为你有任何权力干涉我的私事。」隐藏住被识破的不安,我毫无表情地掷出一个个冰珠子。 「当然有关连。」刹那间,洛悠的神情闪过了一丝狰狞,一种令人胆寒的狞恶。 他姿态从容地走向我,在黑暗中的阴沈容色,让我下意识地想逃。 「你真以为我都不会受伤?」 他还记得...他还记得我当初找他上床的理由? 『因为你够强,所以绝对不会受伤。』 那时我是这样说的。 他逼近我,将我再度压在那冰冷毫无生命的玻璃上。 「你知道吗?你想爱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就如同你之前所说的谎言一般...完完全全地消失了。」 「我...我不懂你在说些什麽......」按捺著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抖,我力持镇定地说。 「你还在等他参加萧邦大赛吗?等著你一生唯一想爱的人,再次投入你的怀抱吗?」 洛悠泛起一丝冷到极点的笑容,「那个名字...你应该不会忘记吧!」 我忽然丧失了所有的力量,彷佛已经预料到他会吐出什麽骇人听闻的事情。 「易君寒,四年前曾入围亚洲组萧邦大赛的决赛,今年年初,因为恶性肿瘤住进高雄长庚医院。」 在那万分之一秒的刹那,我脑中闪过了所有关於他的回忆,然後,就只剩下一片空白。 昏厥之後的空白。 『她对我而言,并没有像你一样的必要性,仔细回想起跟她的这段,审视著自己受伤的心,还好,只是皮肉伤而已,比起你当初给我的,那是多麽微不足道的事,天晓得你那时伤我有多重,不过都已经过去了。』 过去了.........我对你的伤已经过去了............ 那你...也不再爱我了吗? 那你伤我的呢?......还没过去啊...永远不会过去的.........
我站在宽敞明亮的医院走廊,闻著我最厌恶的化学药味,不知怎麽,拿著花的手竟然微微颤抖了起来。 「哥,你怎麽杵在这儿,赶快进去啊!」亮丽的模样依旧是我永不及的热情灿烂啊! 「我听说了......没想到你们还有在联络。」讷讷地,我始终也说不出我真正想说的话。 为什麽你会在这里!? 为什麽你会知道我所不知道的事情!? 女孩笑的毫无芥蒂,从来不知道我曾对她的恶意,以及做尽所有伤害她的小把戏。 「没啦!只是听说他病了,就跑来医院照顾他啦!」那种纯粹的关心,是我永远也无法理解的。「快进去吧!他在等你唷!」 推开门,一瞬间的光亮让我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 「小易,我哥带了你最喜欢的桔梗来看你罗!」 我怔了一怔,从来不知道他喜欢桔梗,只是单纯地因为自己喜欢才买的。 多年了,我还是不改自私啊! 他彷佛识破了我买花的真正用意,微微的笑容就像透明似的......易碎、稍纵即逝。 「谢谢。」呢哝似的柔软嗓音,对我而言比任何女人都还要诱人。 女孩善解人意地藉口离去,留下一道深深的沈默,给两个心思复杂的人。 「好久不见。」他仍是一脸恬静的笑,「听说你在学校很活跃啊!」 「嗯。」 「钢琴...弹的如何呢?」 「还好。」 望著他宁静的神情,我几乎想扑上前去撕了这张破绽百出的面具。 你不是这样的! 我所知道的你从来不是这样的!! 他望著我,突然地笑了。 「我还以为这几年来你会变很多,没想到你还是一样啊!」 在我面前,他不常笑,大概是因为我在他面前总习惯争强好胜,所以我们之间的气氛,都有种针锋相对的感觉。 「你也一样啊!」只不过多了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还有那......没有生气的模样。 「谢谢你来看我。」我心焦如焚地想找个话题,但是结果仍是一片空白。 「不客气。」我尴尬地顿了顿,「什麽时候出院?」如果是她的话,绝不会像我这麽笨拙吧! 那个总是众人焦点的安琪儿,宋荷君,我的妹妹。 他歪著头,笑了一下。 「不晓得,情况允许的话,就会回家休养,如果不乐观的话,可能就一直待到死吧!」 我下意识地皱起眉头,「你说什麽啊!」总以为自己已经是言词犀利了,但比起他的一针见血,却还是自叹弗如。 「你还是一样。」他像是唱咏叹调似地说著,「还是一样......喜欢逃避。」 「是吗?」我露出敷衍的笑。 「也还是一样...冷血无情。」为什麽...他总是能笑著这麽理所当然地,说出最真...却也是我最不想听的话。 是天罚吧!因为负尽天下人,所以上天才给了我这麽一个惩罚。 让我爱的人,认为我是一个没有心的人。 他难道还不懂吗?我能对所有的人无情,只为了你! 我能舍弃所有爱我的人,只要你爱我! 若是我真的这麽对他说,他大概只会轻轻笑道: 『你别假装成普通人了,真正的你,仅是一把无血无泪,只会伤人的利刃而已。』 再不然就是: 『算了吧!你又在自我催眠了吗?你最爱的人,其实只有你自己而已。』 我曾说过,爱就像是一把刀,我宁愿握住每个人的刀柄去伤人,也不要把匕首交给别人,让他刺伤了自己。 他那时静静地听著,「原来,你根本不会爱人。」 他说对了,我的确不想、也不会爱人。 可是,他却不知道,那把匕首给不给人,或是想要给谁,往往都不是自己所能决定的啊! 所以,他绝不会发现,我已将我的匕首交给了他,而我,就算是死,也绝不会告诉他这件事。 因为,在这场夺心掠情的攻防战,我决定要「赢」。 走出了病房,她已经在门外等候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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