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心!真的好恶心! 不知道是我伪装的技术已经炉火纯青,还是众人都是这般虚伪度日的,在这种『温馨』的气氛下,他终於开口了。 「爸妈,你们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妹妹不也是要考试吗?我现在已经好多了,你们还是赶快回家休息吧!」 我根本不想去注意那些『陌生人』的离去,从他开口的瞬间,我的眼中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我没想到你还会再来。」他对上我凝视的眼,又是微微一笑。 「听说你喜欢桔梗。」我将手中环抱已久的花束轻轻递给了他。 雪白的花瓣滚上深紫色的边,依旧是我的品味。 他接过花,细细地抚摸著那纤柔的美丽。 像他,像现在的他。 「其实我比较喜欢淡绿色的重瓣桔梗。」他低头说著。 我没有多想,只是理所当然地说: 「我觉得紫色单瓣的比较好看。」绿色的花,怎麽想怎麽怪。 他沈默了一会儿,轻轻地叹道: 「你...你为什麽要来.......?」 「我想见你,所以就来了。」兴之所致,如此而已。 「你...真的很任性。」 「是吗?」我有些得意地笑了,「可是我只对你任性啊!」 他缓缓抬起头,「我可不想这麽倒楣。」 「来不及了,这辈子我赖定你了!」望著他乌亮亮的眼,我不禁呆了一下。 回过神时,自己已经捧住了他的脸。 「做什麽?」他没有像过去一般地回避,温驯地任我摩挲著。 他的皮肤并不细致,可是却非常有弹性,一压下去彷佛像是被咬住似的,这绝佳的触感,著实让我上了瘾,高中三年,他这张脸皮子也不知道被我玩弄了多少次,有好几次他拿这来跟我吵,到後来还是躲不了我无时无刻的偷袭。 不只是脸,他的头发细柔的不像个男孩子,每天我一到学校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的头发揉乱,享受著他发丝在我掌中穿梭的感觉。 专属於我的感觉。 「君......」我唤著那很久很久以前的名字,「你好吗?我的君君.........」 我轻抚著他的脸颊,却始终没有碰触他微微颤抖的唇,我拈起他额前的一绺发丝,柔柔地卷在指尖。 在那青涩年代所做的无心之举,现在,却带著一丝挥之不去的暧昧欲情。 「卿...莲卿.........」他握住我覆在他脸上的手,低喃著。 然後,落下了泪。 「你很苦吗?」我忍不住抱紧了他,动情的嘴却连他的发稍都不敢亲吻。 他摇摇头,「不,我很好。」 「那你为什麽哭?」不敢看他的眼,不敢面对自己心中对他从未稍减的恋。 是恋,也是鍊。 他用力扯住了我的衣襟,不断地颤抖著。 「因为......你来了............」 刹那间,我的胸口一热,眼泪险些掉了下来。 「是啊...我来了.........我终於来了............」 永远有多远
同样的酒吧,等的却是不同的人。 「嗨!好久不见了,莲卿。」精明干练的男人,以绝对的傲然之姿向我信步走来。 「好久不见。」看他衣著光鲜,不难推测他这些年来的生活,「case接的不少吧!果然已经一改高中时期的邋遢样。」 「还好,管乐的缺比较多,所以才能赚口饭吃啊!」他世故地笑著,顺手跟酒保要了一杯『神风』。 「喝这麽烈,可别叫我送你回家啊!」我笑著跟他打趣。 英杰是我从小学到高中死党中的死党,虽然大学没有同校,但是也常常一起出来聊天喝酒,他的酒量只逊我一筹,算是能勉强跟我喝上几杯的酒友吧! 「去!只不过厉害一点,就跩个什麽劲儿!」他吞了一口神风,直呼过瘾。 我爽快地喝乾了杯中的伏特加莱姆,也叫了一杯神风。 「我去看过小易了。」 英杰顿了一顿,「他还好吧!」 「我不知道他好不好。」啜了一口神风,我继续说道,「我只知道我不好。」 英杰笑了笑,「怎麽个不好法?」 「他变了。」我像指控似地说。 「这世上谁不会变?」英杰不疾不徐地反问。 「可是我不懂......他变的...消极而颓废,是因为他的病吗?」曾经闪亮的眸子只剩下死水,这教我怎麽能甘心!? 难道...他已经不再是我所爱的『他』了吗? 英杰轻哼了一声,「我跟他不像你那麽熟,以他的性子也不可能会跟我说些什麽,但是,同班三年,我从来也不觉的他是一个积极的人......你刚说的那些,搞不好才是他的本性吧!」 我摇摇头,「难道他就这麽放弃音乐了吗?」不曾忘过他的萧邦,为什麽可以弹出如此动人音乐的他,却要放弃呢? 「他也有他的难处在吧!」英杰缓缓地说著。 「什麽难处?」难道他不爱音乐了吗?只要有心,又会有什麽难处! 英杰点起了一根烟,「我想...大概跟他的家庭有关系吧!」 我皱起了眉,想起他那时因为恋家,而不愿北上求学的坚定模样,让我几乎是妒恨交加了。 「怎麽,难不成他还是为了家庭,而放弃出国的机会吗?」 英杰叹了一口气,「我总觉得小易不是个有企图心的人,他之所以会那麽苦,一方面可能是长子的压力,另一方面也是他父母的功利心态吧!」 「什麽意思?」我从来没仔细想过这些,反正这世上所有的家庭比起我的来看,都是再正常不过了。 一个歇斯底里有极度控制欲的母亲,和一个欲望扭曲会半夜侵犯小孩的父亲,再加上一个同性恋儿子,跟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妹妹,大概连小说情节也没这麽精彩吧! 「这只是我自己观察出来的。」英杰喝完了神风,又点了一杯长岛冰茶。 「小易的父母都是菁英份子,我想他们对他的期望可能也蛮大的,不过小易下头的弟妹都十分杰出,相对的,小易除了高中曾入围萧邦大赛之外,几乎都没有什麽亮眼的成绩,不但联考失利,之後练琴的状况也不好,所以我在想,他爸妈搞不好已经放弃小易,决定只好好培养小易的弟妹了。」 「这是真的吗?」我不敢置信地说道。 混乱的脑中倏地想起,小易在国中时有极为严重的舞台恐惧症,只要是考试或比赛,绝对表现不到平常的百分之四十,可是,这样子的小易,却还是不断地参加各种不同的音乐比赛,美其名说是磨练,但事实上......... 为什麽我会没有发现呢? 我该是最了解他的人啊! 「所以你说他开始颓废,我想也是有迹可寻的。」英杰抽完了一根烟,淡淡地说。「我看你还是很在意那家伙的嘛!」 我不由自主地露出苦笑,「或许...我真的是太迟钝了.........」 为什麽?当初他舍弃了我,为的只是这种可笑的「亲情」吗? 这种家,他还有什麽好顾的!? 英杰望著我,语重心长地说: 「莲卿,你对小易的要求太多了,你要想,他本来就是那种淡薄的人,但在大家的眼中,都很清楚你就是他最重要的人了,这样你还想苛求些什麽呢?」 我摇著头。 不!他怎麽可能会是淡薄的人? 他的萧邦是那麽细腻多情,他都有那种深情对待钢琴,对待家人...... 为什麽他就不能把那种深情给我...只给我一个呢!? 「就算他只能给我这麽多,我也一定要从他身上挖出我所想要的爱...能够完全满足我的爱!」 我可以为他抛弃一切,家人朋友我都可以不在乎。 所以,他也必须这麽对我才行。 英杰沈默了半晌,缓缓地说道: 「莲卿,对你来说朋友与家人或许是可以随时舍弃的东西,但是,对小易而言,那可能就是他的全部啊!」 他的全部!? 我也可以给他所想要的全部啊?难道我就不行吗? 「那又如何?我既然只有他,他也应该只有我才是。」 英杰拿我没辄地叹了一口气,「莲卿,你的爱还太幼稚...太绝对,这样子的爱,只会伤了小易,也伤了你自己的。」 「可是,我只要这种爱,我只要他给我这种爱!」 是诅咒吧! 我吐出了有如诅咒一般的誓言,所以我才要遭到如此的天罚吗? 即使如此,我还是一意孤行地说了。 就算得到天罚,得到永远的孤独,我还是...... 怙恶不改。
从什麽时候开始,他竟变的如此重要? 想为他抛弃所有,只为拥有他的唯一。 他曾问过我: 「你相信永远吗?」 「永远?那只是一个骗局罢了。」我轻声讽笑,「只是那群因为爱情而盲目的人,不得不相信的谎言。」 他沈默了半晌,悄悄说著。 「永远...有多远呢?」 「这个世界上,只有『没有永远』这件事情是永远的。永远,不但是神话,而且还是一个笑话。」我凝望著眼前的钢琴,刻意冷淡地说著。 即使是挤在这空无一人的狭小琴房,可对我来说,这就是天堂。 一个只属於我跟他的「天堂」。 就是在这时候,我深切明白了什麽是「刹那即是永恒」。 如果我们所能拥有的只有这一刹那间的相契,那麽... 可以让我假装这一瞬间即是「永恒」吗? 我始终没说出口的是......... 如果永远是一个谎言, 那,为了你,只为了你, 我情愿被骗。 我跟他,是中学同班六年的同学,但是真正认识他,则是在国三的时候。 中学时期,我是一个班上著名的怪人。 一个总是隐没在角落的怪人。 那个时候,我的世界里只有一个人。 只有英杰一个人。 英杰从小学就开始跟我同班,说起我们之间的相识,其实也挺戏剧化的。 就像是小说里的命中注定,或者是一见锺情。 还记得,小学三年级时,因为转学的关系,我整整晚了同学一个星期才到班上,那个时候,同学早就已经过了初识的阶段,各有各的朋友圈,这个时候要打进班上成为一份子,以我的个性来说,是件很难的事。 因为身高的关系,英杰跟我都是坐在最後一排,正当钟声响起,大家准备要出去升旗时,他忽然对我伸出了手。 「我叫李英杰,我们来做好朋友吧!」我早忘了他那时後的脸孔,却始终都还记得他那时灿烂的笑容。 不知为何,刹那间原本闹烘烘的教室突然安静了下来,我的世界里就只剩下那只手,以及那抹笑容。 见我没回话,他也不生气,就这麽拉起我的手,跟著同学一起冲到操场。 一直到校长训完话时,我才细若蚊鸣地说道: 「我叫...宋莲卿。」 就是这一句话,开启了我跟英杰之後近乎六年形影不离的同学生活。 那时,年纪还小到不明白友情与爱情的界线,现在想起来,那种执著而绝对的感情,似乎还是接近爱情多了一些。 没想到我打从小学就成了同性恋。 我不太喜欢想起小时候的事,可是一想起来,似乎又会没完没了。 总而言之,我一直很满足於我跟英杰之间的两人世界,我并不在乎有没有其他的朋友,我只要有他就够了。 我只要有那个最重要的人就够了。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以为我们两个是一样的,却忘了其实,我们只是两个不同的个体,不可能完全相符。 因为我们有太多相同的地方,相同到我们都以为对方就是自己,所以我们想法应该相同,我们的行为应该相同,甚至在制服的作用之下,我们还以为自己是长得相同的。 当然,这世界上不可能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 在彼此认知相差太远之下,我们爆发了使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冷战。 事情的导火线是一次班级性的出游,我们为了一件芝麻小事大吵一架。 这一战,足足延烧了一年。 而我,就是在这种情形之下,认识了他。 易君寒。 在失去了英杰之後,我才发现自己竟然孤独得可悲,我的世界除了他之外,简直是一无所有。 没有朋友,没有知己,没有......任何人。 而在认识了他之後,我的生命里,又变成......除了他之外,我也舍弃了所有人。 人,总是重复著相同的错误。 所以,悲剧...才会一再地发生。 再次走进他的病房,非常难得的,是因为...... 他想见我。 这次的花是海芋,乾乾净净的白色旁边,是几朵缀著淡绿色边缘的桔梗。 他微微一笑。 「我要开刀了。」 我静静地把花插进水蓝色的花瓶里。 「我知道。」 「听医生说,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成功机率。」他近乎漠然地说。 「是吗?」我低头整理著花,轻轻哼著。 「所以,」他缓缓抬头凝视著我,「我想见你。」 我叹了一口气,慢慢回头对上他的视线。 「你想说什麽?」 他顿了顿,沈吟许久才小心翼翼地说: 「你跟...英杰还好吗?」 我微微一愣,「跟以前一样,没特别好,也不算坏。」 「是吗?」他恍若呓语地低喃。 「我是他的代替品吗?」他低著头,清清楚楚地问著。 我不禁讶异地瞪大眼,「你在说什麽啊?」 「你喜欢他,对吧?」他淡淡地说著,可是却对我有著千钧之力,「你是因为国二那年跟他吵架,所以才会来找我的吧!」 我完全呆住了,虽然我曾经对他说过自己对英杰的心情,可是都是讲一些「友情」范围之内的事,为什麽他会知道.........!? 「你...真正爱的人,只有英杰对吧!」 刹那间,我真的是欲哭无泪,明明我最爱的人是你,为什麽你还要说这种话来伤我呢? 「我不觉得我跟他之间的事情与你有什麽关连,就算当初我的确是因为跟他决裂,才会与你有所交集,我也没有任何把你当作代替品的想法。」 心碎,是这种感觉吗?明明是你舍弃了我啊!为什麽...为什麽还要说这种於事无补的话呢? 「是吗?」他低低地说著,「你还是一样...非常懂得如何伤人啊!」 「我伤人!?」 心碎还不够吗?你非得要将我打入最悲惨的地狱才肯罢休吗? 「我哪里伤人了?」那你就没有伤人吗?你就没有...伤我吗? 他又再度笑了,依然是虚无飘渺的淡笑。 「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已经过去了。」 我伸手捂住了脸,想掩饰那种落泪的冲动。 「既然...这段感情只能像这样彼此伤害,那麽,也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是啊!痛苦的情就该被斩断,无用的迟疑,只会让自己更受伤而已。 他呆了一呆,「是吗?这就是你的结论?」 我深吸口气,拿下手,目不转睛地凝视著他。 隔著泪眼,他的表情变的好模糊,就像是我扭曲成一片的心灵一样。 「没错。」我坚定地说著,很清楚这句话带来的後果是什麽。 「四年前来不及给你说的再见,现在我终於能够说出口了。」 当初,我诱骗了那个纯情的女孩,将他们所通的信全数退还给他,即使我知道那女孩终究会後悔,会後悔只因为想得到他全部的注意,就做出如此绝情的举动。 因为,我很明白他。 他绝不会任人伤害他第二次,只要背叛一次,就再也得不到他的真心。 所以,那个女孩永远地失去他了。 而四年後的今天,我还是会像我当初教那女孩的方法一样。 伤害他。 即使我後来听他妹妹说,他为了这件事哭了。 我也不曾後悔。 我不会让你们在一起的,绝不会! 就算知道他在乎那个女孩,就算知道那女孩是我的妹妹,就算知道他易碎的心灵经不起再一次的打击...... 我还是会伤他。 就算我知道他会哭,我还是会伤他。 惩罚他,也惩罚我。 所以,我以伤他的方式爱他,因为他也是用伤我的方式爱我。 於是,我说了。 「别了,君寒,永别了。」即使是伤他亦伤我,我还是说了。 他沈默了很久...很久。 「这就是你的永远吗?」 我,笑了。
3/6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