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默的天使
『上帝用七天创造了世界。
而我要用七天创造出一个地狱。
---------陌生人（Stranger）』 事情，就是从这封像是预言一般的短信，寄到FBI在洛杉矶的调查站时，就已经开始了。
一震巨大的关门声响，几乎快震落了FBI洛杉矶调查站「行为科学部门」的招牌。
「怎麽啦？一大早就这麽火爆，昨天L.A.P.D（洛杉矶市警局）又给你气受啦？」杰斯·布雷克坐在办公桌上，一边嚼著口香糖，一边审视著散落在桌上惨不忍睹的现场照片。
菲力克斯·华特森用力地耙梳著深棕色的半长发，几绺顽皮的发丝垂挂著，更显出他另一种充满魅力的稚气。
「明明最符合我的剖绘，就是那个16岁的继子，可是贾德那个老头就一定要抓另一个18岁的嫌疑犯，任凭我说破了嘴他也不肯相信！」
杰斯淡淡扬起眉，「贾德局长会那麽坚持，应该是有什麽有力的证据吧！」
菲力克斯顿了一顿，「因为在案发的现场留有嫌犯的衣物碎片，被害人的指甲中也发现符合嫌犯DNA的皮肤以及血液，这些证据都能够显示嫌犯在死者生前曾经与之打斗。」
杰斯没有很快地下定论，只是冷静地继续说道：
「那你为何会认为是那名16岁的继子犯案？」
菲力克斯叹了一口气，便从公事包中取出这件案子的所有资料。
「基本上我认为这件案子的现场，还有被害人的尸体状况显示出两种不同的犯案性格。」
杰斯翻了翻几张照片，点了点头。
「怎麽说？」
菲力克斯身手指出其中一张照片，「被害人的脸部被切肉的大型刀子，割了将近十到十五刀，这种脸部被毁的情形，多见於犯案者与被害人熟识的情况，而毁容是一种将被害人『物化』的一种心理反应，再加上被害人的生殖器被切下塞入口中，脖子几乎被割断，腹部被捅了好几刀，已经肚破肠流......」
「是私怨？」杰斯顺著菲力克斯的话反问。
「这是第一种犯案性格。」菲力克斯拿起了法医的验尸报告，「被害人的手臂、胸口有几处严重的瘀伤，还有头部也有钝器击打的痕迹，许多的伤痕都显示出被害人生前曾经有一场非常激烈的打斗。」
「有可能是嫌犯为了让被害人就范，才以斗殴来制服被害人的行动能力。」杰斯静静地说著。
「可是，在被害人的血液中发现了大量的镇定剂。」菲力克斯缓缓地说道。
「你想想看，若是你已经让被害人服下了大量的镇定剂，你还会花精力去与他打斗吗？他只要静待药效发作就可以了，又何必要自找苦吃？」
杰斯仔细阅读著法医的检验报告，微微沈思著。
「而且在第一种犯案人格中，很明显地有极强烈的预谋成分，而另一种斗殴以及头部的钝器伤，则是清楚地表现出临时起意的意味，所以我认为这个案子是由两个犯人所完成的，而且这两个犯人之间并没有事先策划，可能只是极为碰巧地重叠了犯罪的时间而已。」菲力克斯一口气将推论说出来，满怀希望地看著杰斯。
「根据法医的报告，由被害人伤口的出血量得知，当死者在被割喉以及分尸的时候，其实还没死亡，真正的致命伤并不是头部的钝器伤，而是由分尸所引起的大量出血。」杰斯慢慢地念著法医的资料。
「没错，所以我认为真正要起诉的应该是那位16岁的少年，而不是那个18岁的男孩。」菲力克斯坐进了沙发，疲惫地说著。
杰斯沈默地阅读著警方的档案，忽然一皱眉。
「那个嫌犯已经认罪了？」
菲力克斯万般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是啊！贾德就是冲著这点，就很快地让检察官起诉他，连另外一个嫌疑犯都已经放他回家了。」
「已经结案了？」杰斯有些不可思议地说著。
菲力克斯不甘心地点头，「任凭我怎麽说，贾德还是不肯再给我一点时间来证明我的推论，甚至还说因为这件案子根本不是FBI能插手的连续案件，所以我们行为科学组只是来『协助』他们办案，来担任『谘询』工作，并没有任何办案的权力！」
杰斯不禁苦笑了一下，「贾德从很早已前就跟FBI不合了，没想到他这次竟然会找我们来开刀。」
「可是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菲力克斯沈下了脸。「虽然我之前就已经看过了许多惨不忍睹的尸体，可是，当我看见现场的瞬间，我真的被那种强烈的憎恨所震慑......那种恨意，应该不会那麽容易就消除的。」
「你为何会锁定那名16岁的男孩犯案呢？」
菲力克斯一边回想著，一边说道：
「他...他实在太镇定了，虽然邻居都说那个男孩，原本就跟继父处的不好，可是在他认尸时，看到那种残酷的尸体竟然还能面不改色，反倒是警方锁定嫌犯是另外一个18岁的男孩时，他才露出激动的模样，努力帮他辩护著。」
「他跟嫌犯认识？」杰斯问道。
「没错，他们是很好的朋友，那男孩的供词就是，因为看见被害人正在对他的朋友『不轨』（touch），所以才愤而行凶的。」
杰斯闻言扬起眉，「不轨？」
「很诡异的用词，对不对？」菲力克斯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因为没有理由，所以无法对那名16岁少年体检，不过他的身上的确有许多殴打的痕迹，虐待的事实成立，但是无法确定究竟是不是性虐待。」
「就像之前所说的，被害人的生殖器被切下塞入口中，这其中的性意味很强，更加强了我的推论。」
杰斯摇摇头，「可是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菲力克斯露出询问的表情。
「刚刚L.A.P.D来过电话，艾伦·韩克昨晚已经死在看守所里了。」杰斯递给他一张秘书在半小时前送进来的留言。
「什麽！？」菲力克斯不敢置信地一把抢过那张脆弱的纸条。
迅速地看完之後，他不禁颓丧地搥了一下桌子。
「该死，我早该料到他们有用刑！」
杰斯危险地眯起眼，「为什麽这麽说？」
菲力克斯闷闷地说著，「你以为我为什麽这麽积极？这件案子的主任检察官是哈斯坦·达瑞啊！」
「那个『刽子手』？」杰斯讶异地说著。
「这件案子打从一开始就因为手法太过於凶残，而引起媒体的注意，相对的，L.A.P.D所承受的上级压力一定不小，我早该知道他们会用这种贱招的！」菲力克斯自责地说著。
「这种事情，无论什麽时候、什麽地方都会发生，你也不必难过了。」杰斯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递给他另一个案子的卷宗。
「有时魔龙还是会战胜的。」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菲力克斯慢慢地翻开厚重的档案夹，又再度开始了每天的例行公事。
星期一。
难得菲力克斯是第一个来到办公室的人，不过想也知道，昨天杰斯的东方情人，远从纽约飞来看他，许久不见的两人自然是天雷勾动地火，所以杰斯今天会迟到，也是理所当然的。
菲力克斯翻检著桌上的信件，突然发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诡异信件。
习惯性地拿到灯光下察看，除了一张薄薄的纸外，看不出有什麽危险物品。
隔著手帕取起那封信，菲力克斯摒住气息，缓缓地拆开仔细黏好的信封。
雪白的信封用打字机打著收信处，没有任何能显示寄信人性格的地方，均匀黏贴的封口，令人有种一丝不苟的完美感。
一纸薄薄的信落下，短短的两行字，像是重槌一般击入了菲力克斯的心。
『上帝用七天创造了世界。
而我要用七天创造出一个地狱。 ---------陌生人（Stranger）』
不知道是因为世纪末的乱象，还是千禧年的异变，最近美国这类的诡异信件已经逐年增多，尤其是以专门侦办连续杀人案件的行为科学研究部门，收到最多这一方面的挑衅。
菲力克斯将信放回信封，决定等杰斯来的时候再做处理。
在洛杉矶工作站的行为科学部门里，只有自己跟杰斯两个探员，虽然人手还是严重不足，但是比起两年前一星期要侦办将近五六个案件的忙碌状况，现在已经算是很清閒了。
菲力克斯迅速地翻开卷宗，准备开始昨天未完成的剖绘做补强。
忽然，办公室里的电话蓦地响起。
「FBI行为科学研究部门。」菲力克斯精神熠熠地说著。
电话里沈默了半晌，才缓缓冒出一个男声。
「我是贾德。」
菲力克斯微微露出厌恶的神色。
「有事吗？贾德局长。」
「这里有件案子可能需要行为科学研究部门的协助。」贾德心不甘情不愿地说。
「我想FBI没有权力介入L.A.P.D的办案过程，恐怕这次我们是爱莫能助了。」菲力克斯心想搞不好，这老头又想找机会刮他胡子，实在没必要为了这种事情来浪费他的时间。
「不。」贾德语带保留地说著，「这次的案件已经构成了连续犯罪，所以我决定与FBI共同侦破此案。」
菲力克斯终於有点兴趣了，「是什麽案子？」
贾德叹了一口气，「你来了就会知道的。」 会是什麽案子才会让那个素有铁汉之称的安德鲁·贾德局长，放下身段来求助於FBI呢？
菲力克斯对於这点实在非常地好奇。
但是所有的一切，在他看见命案的现场时，都只剩下公事公办的严肃。
走在警局後方的暗巷中，菲力克斯渐渐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挑起围著现场的黄色警戒线，菲力克斯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很熟悉的景象，不是？」贾德面色凝重地说著。
乱刀毁去的容貌，开膛破肚的景象，几乎被割断的颈子，还有被活生生剁去的双手。
彷佛在那边的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被屠宰的牲畜。
「是同样的凶器吗？」菲力克斯轻咳了一声。
贾德示意叫来了验尸的法医。「初步的判断是由狭长而锐利的刀刃所致，跟之前艾伦·韩克案的伤口极为一致。」
「没有凶器的杀人案竟然也能起诉！？真是可笑！」菲力克斯忍不住出言嘲讽了一句。
向两人走过来的法医，无言地脱去手套，一脸凝重地说：
「估计的死亡时间是在昨天午夜到凌晨三点左右，若是制服确认无误，死者应该是45岁的警员贝利·亚当斯。」
菲力克斯转头徵询贾德的意见，「可以让我看一看尸体吗？」
贾德点点头，「请便。」
菲力克斯便戴上手套，偕同法医走到尸体的跟前。
「死因是什麽？」
法医也跟著菲力克斯蹲下。
「颈部的割伤并不构成直接的死因，似乎是要让被害人无法出声求援的目的居多，其他像手掌的截断伤，也只是次要伤口，虽然要经过解剖才能确定，不过我初步的推断应该是出血过多而死。」
菲力克斯沈吟了半晌，露出了忧心的神色。
「他进步了。」
「咦咦？」法医有些不解地发出声音。
「他将现场选择在警局後的暗巷，是对警政机构的挑衅，犯人很聪明，他甚至可以一刀命中被害人的颈子，」菲力克斯伸手检视著被害人脖子上的刀痕，「只有一道很深的痕迹，显示出他很冷静，而且志在杀人，毫不留情。」
「他没有让被害人立刻死亡，而且俐落地剁去死者的双手，」菲力克斯拿起尸体的残肢端详著，「切口有些不完整，可能是因为他所选择的凶器并不容易锯断骨头的缘故。」
「但是他还是不顾被发现的危险，坚持将死者的双手切下，显示双手对於犯人而言，有某种象徵上的意义，如果我猜的没错，他应该在杀完人的时候，就把凶器丢弃在附近，告诉所有搜查的警员，仔细注意垃圾桶或是排水沟中，应该可以找到犯案的凶器才是。」
菲力克斯皱眉思考了一会儿，「对了！一定在那里！」
他倏地站起身，迅雷不及掩耳地冲向警局的正门口。
菲力克斯四处张望了一下，终於在警局的左方发现了一个垃圾桶。
他毫不犹豫地把盖子扔掉，奋力地在一堆垃圾中挖掘著。
「华特森探员！到底发生了什麽事？」身後一群茫然的警员以及法医，终於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菲力克斯置若罔闻地继续翻找著，总算在一堆没吃完的热狗下，发现了一个沾满血迹的报纸包。
报纸的头条正醒目地刊登著：
『辣手血案终於宣告侦破！』而贾德面带笑容的照片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沾满了骇人的血迹。
里面又再包了一层层塑胶袋，最後缓缓滚落的，则是一柄长约30CM，宽约3CM，一般家庭切肉用的刀刃。
「鉴识组！」跟在身後的贾德立刻高声喊道。
没多久一名警员便拿著一个塑胶封口袋子，将凶刀放了进去。
有了重大突破的贾德总算露出了笑容。
「这次真是多亏了你，华特森探员！」
菲力克斯却没有丝毫释怀的神情，反而沈重地叹了一口气。
「贾德局长，我想事情恐怕还没有结束。」
贾德一听，随即露出严肃的表情。
「怎麽说？」
菲力克斯脱掉了塑胶手套，静静地说著。
「如果我没记错，贝利·亚当斯是当初负责问口供的警员吧！」
贾德点点头，「没错，的确是他。」
「以下只是我个人的推测，若是当初亚当斯警员曾使用不当的手段问供，引起了凶手的杀机，让凶手对这件子的审讯以及调查感到极度的不满，您认为他会只杀掉一个小小的警员就停手吗？恕我直言，方才局长也看见那张报纸了，恐怕您也已经在凶手的狙杀范围，而所有侦办过这件案子的警员、检察官、甚至是在下我，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目标。」
贾德皱紧了眉头，「你真的认为有这个可能性？」
「可能性极高，请局长通知其他人务必小心。」菲力克斯斩钉截铁地说著。
「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要先走了。」
贾德点了点头，「若是有其他的发现，请再通知我们。」
「我知道。」
星期二。
「听说你有一件大案子？」杰斯一边翻著卷宗一边问道。
菲力克斯喝著他不知道是第几杯的咖啡，面带憔悴地点头。
「这次搞不好连我也会成为受害者之一。」
杰斯苦笑了一下，「我听说了。」
他缓缓地走向菲力克斯的桌子，「需要我的帮忙吗？」
菲力克斯放松地倒进了沙发椅中。
「我彻夜研究法医还有鉴识科送来的资料，还有警局对那个孩子所做的种种调查。」
「有斩获吗？」杰斯随手拿起了一张现场的照片看著。
菲力克斯倒背如流地说道：
「约瑟夫·乔许，16岁，市立高中跳级毕业，却因不明原因未申请大学，曾在市立图书馆、市立医院等地打工，跟18岁的艾伦·韩克是住在同一区的邻居，据说他们是形影不离的好友，韩克是一个典型的辍学生，在附近的便利商店以及工地打工赚钱，他们虽然都不是耀眼的孩子，却不是令人厌恶的混混之流。」
杰斯盯著照片一会儿，也迅速地说出他的剖绘。
「很聪明的孩子，做事有条不紊，冷静，完美主义，有点神经质，计画周详，对细节有病态的执著，不相信任何人，现场残留的情绪因子所很多，应该是基於私人因素，而不是单纯地无差别杀人。」
菲力克斯接著说道：
「他可能有洁癖，但并没有所谓的人格障碍，相反地，他很聪明，是属於菁英份子的类型。虽然手法还不完全成熟，但是他学习的很快，从他第一次杀人的粗糙，到第二次的冷静，几乎可以想见他的杀人计画将会越来越难以预测。」
「他应该是有换过衣服才离开现场的，没有留下指纹，可能是戴著手套作案的，因为他生性谨慎，下次的凶器应该也会找类似於之前的刀刃来作案，不过可能会稍加改良。」
菲力克斯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些剖绘都没有作用，因为我们已经很清楚犯人究竟是谁，几乎连他下一个目标都能预测。」
「你认为下一个会是谁？」杰斯问道。
「我想应该是检察官。」
「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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