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三年好像也很忙,但和中学时不同。风总是有空就来香港陪我,见面时的感动,触碰时的心悸,交缠时的迷蒙……就是和风之间的争吵,也让我感到幸福,好像连急促的生活节奏也慢了起来。 而在急著写报告的忙碌之中,我忽略了时事的变化。不知不觉中,美国又换了总统了。反正谁坐这位子也不要紧,只要不要影响香港经济便好了。 但当时间来到二零零一年的九月十一日…… 那天我和在二年前好不容易和好的依依一起,在她的家里商量季叔叔的生日礼物。告一段落後,我和她吃著外送的比萨,讨论著香港的电视节目越来越无聊。直到电视传出一段在戴安娜发生车祸时紧急报导的音乐,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美国传来消息:位於美国纽约市的世界贸易中心一号及二号大楼於纽约时间早上九时左右分别受到恐布袭击。两架大型民航客机直接撞入一号及二号大楼的高层位置,发生强烈爆炸并即时引起大火……」 看到这里,身体如同陷入冰窟之中,遍体寒冷。脑子里不停回响著风的说话:「我会乘搭九时左右的那班机到纽约,你有什麽想买的吗?」 「雪凝,雪凝!」我望向声音的来源,「你没事吧?怎麽突然间倒下来了?」是依依担忧的看著我。「你怎麽了?别吓我!你说话呀!」 「呀……啊……」我想说话,但只能发出沙哑的音节。眼前连依依也不见了,而耳边仍转来阵阵声音: 「……纽约时间上午八时四十五分,世界贸易中心一号大楼遭客机直接撞入,构成一个非常大的洞。在之前,曾有乘客致电他们的亲人……」 致电!电话!我推开依依,把背包里的东西全倒出来。拿起手提电话,把来电号码逐个逐个的看,一个一个的找。没有,没有,没有他的来电。是了,他没事,没有事,当然也不会突然打电话来了,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嘛。 「雪凝?你没事吧?脸色这麽仓白的……」 我拿下依依抚慰我的手,说:「我没事。我想,我还是先回家好了。」 「但是……」 我勉强一笑:「没事的……」 回到家中,我一边收拾细软,一边拨著龙一的电话号码。幸好,响了一到三声便被他接了。 「展雪凝,什麽事?」 「我要一张马上飞纽约的机票!」我心里还是忐忑不安,一定要亲自看一眼风,才可以放下心来。想想若是自己买机票的话,十成十是买不到的,倒不如问龙一要来得快捷。 「纽约?为什麽?」 「你问这麽多……算了,我是去看风。」 「看他?他好好的,你看他干嘛?」 「好什麽!世贸……」 「你是说世贸中心被炸的事件?他老早就猜到这事会发生的了,你不用担心,他不会……」 「我管他知不知道!快给我机票!」我受不了了!在回家的途中,我已经拨了太多的电话,那种没人回应的感觉快要把我逼疯了。 「你,好了,好了。你什麽时候可以上机?」 「越快越好!我现在已经在的士(计程车)上了。」 「这麽快?算了,你到了机场之後,就会人来和你接头的了。」 到了机场,闹哄哄的周围都是怆惶的人们,嚷著亲人的名字,害的我那份好不容易压下的不安又浮起来。从龙一说的人手上拿到了机票,顺利登了机。看著玻璃窗外一遍无际的白云,是这麽的广大,坐在机舱内的自己彷佛只是可有可无的存在。自是心中有的是越来越大的不安,不论我怎麽压抑也压抑不了。用双手盖著眼睛,咬紧牙关,就怕自己会不由得哽咽起来。 到了机场大堂,这才发觉我不知道风是在哪里下塌的。这时一个打扮像是龙一部下的男人走过来,见到他手上的证明,马上明白了他是龙一派来带我到风那里的。心中默默向龙一说了声谢,这份恩情是我一辈子也还不了的。 在车子中,看著街上混乱的人群,不停来回飞奔的救护车消防车,身体不自禁的发抖。只要想到风可能像那个躺在床上头破血流的男人一样脆弱,当我想到风可能像电视银幕里的人一样从数十层楼高的地方跳下……心脏就会像是最後一下的跳一跳。可恶的是,我不能控制自己的思绪,只能不断想著这些,这些…… 当我站在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堂中,看过风平平安安的和别人说话。一种无力感自内心深处发出,脚下一软。快要跌倒了,身体却在柔软温暖的怀抱中。我慢慢的抬头,仔细的用眼睛描绘著风的轮廓,看到他眼眸中的惊喜。 听到他那令我依恋的声音:「小雪?你怎麽来了?」 伸手抚摸他的面孔「呜,呜,呜哇──哇呀──呜──呃,呜──」我忍不住抱著他哭了起来。 他手忙脚乱的安慰我,拍拍我的背说:「别哭,别哭……」我反而哭的更厉害。 「小雪,小雪……」听到他唤著我的名字,我把头从他的怀里抬起,拉下他的头,吻上去。 他顿了一下便开始回应我。在这种交缠的亲密之中,我可以真实确切的感到他是存在在我的面前,我的抱拥之中。风,我的风…… [墨] 《亲爱的,》13 我呆呆的看著柔和的阳光由透过窗帘的空隙进入这个房间,手里握著风的手,我转头看他。他正沉睡著,面上一向有著的疏离都消失了。他的睡脸很美,尽管他的两条眉毛很碍眼的蹙起。不自禁的伸手抚摸他的脸庞─ 抚平他的眉,想起他扬眉时的酷;抚过他的眼,想起他温柔宠溺的眼神;抚著他高挺的鼻梁,想起和他磨蹭时的亲密……来到他的唇,不自禁吻上,眼泪在眶中逗留,不愿落下…… 「怎麽又哭了?」风醒了,抱著我,吻去我眼角的泪。 「我才没哭!」 风抵著我的额头,说:「呵呵,逞强的小鬼。」 面颊热了起来,我用凶巴巴的语道:「要你管!还有,为什麽我之前拨了那麽多通电话给你你也不接?」 他呆了一下,「电话?」走下床,把自己的手提电话拿出来看了一下,便生气了。按了一个号码,用著风一般的语气说(就是他平时对外人说话的语气啦):「为什麽换了我的电话?」 对方不知道说了些什麽,他啼笑皆非的说:「就为了这个原因?你没救了,这种事也干的出来。到底你当他是你的宠物还是好朋友?」看来对方也不是什麽外人,因为他的说话中有著他的真正心意。 「我明白了,反正那小子就是这样子的了。」风好像有一点受不了的笑了起来,但其中并没有任何负面的情绪。他的话,甚至有一丝忍耐,是为了何人呢? 看到我定定的望著他,他就著倾谈的姿势走到我身边,安慰我般亲亲我的发角。这时因为距离太近的关系,我听到了电话另一边的声音:「别五十步笑百步了,你不也是宠你的爱人宠的出面麽?」 听到自己的好友(我猜的)这样说,风望著我,眼中是满满的笑意:「这不用你说。总之,你尽快要人把我的电话送回来。」 「OK,Bye。」 放下电话,风向我解释道:「我没接你的电话是因为哲云把我的电话换了。」他们真的是很要好的朋友呢,他竟然可以在风的手中偷偷的换了电话。 「不要紧,你没事就好了。」风好像有点惊讶的满心喜悦的抱著我,是为了我难得的坦白吧。 在终於明白他并没有发生什麽意外之後,我已经不想再执著於我那无谓的面子了。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作一个真正的自己并不是什麽丢面的事。人生就是那些年,吃著睡著就过了。把时间花在没意义的自我挣扎上是一件很白痴的事,对不? 我正紧张的等待姊姊接听我的电话,沐浴完毕的风却在此时从我背後一把抱著我。 「别闹,我正在忙。」 「忙什麽了?」 我皱眉:「姊她一直都没接我的电话。」到底是怎麽回事?在知道风安全後,虽然很不孝地直到现在才打电话确认姊姊的安全,她不会因此而不接我的电话吧? 「担心她麽?别紧张,我替你找找看。」找找看?我还没问他怎样找,他就走开了。 无聊的等著,我走到窗边居高临下的看著纽约市全貌。曾经构成如同香港东方之珠一般美丽的纽约市skyline,现在只剩帝国大厦孤伶伶的耸立在纽约的天空。底下弥漫的是纽约市人民的恐慌、激愤、悲哀、不置信…… 冷眼的看著这些,在明白了风是安全,加上我确定姊姊不会在美国的现在,除了在看到有人不顾生死自世贸中心跳下时心会一紧外,并没有多大的同鸣。美国人的效率蛮高的,现在已经开始计划以军事力量,对发动袭击者进行报复。 我冷笑,简直是五十步笑百步。一个恐怖袭击杀了不少美国人,难道美国对阿富汗多年来的经济制裁就没有逼死阿富汗人麽?还是说,美国人是人,阿富汗人就不是人?以血还血是国与国之间最愚蠢的报复方式,因为死的、受伤的都不会是战争的始作俑者,而是底下那些无辜的人。就只因为他们恰巧生在不同的敌对国家,他们就要杀死没有真正仇恨的人,什至是手无寸铁的弱质妇孺。 这时风回来了,又再抱著我说:「在想什麽?我已经确定了,你姊现在安全的待在英国,快要回日本了。」 真是清晰的消息,清晰得我不自禁的呆了。「你怎麽知道的?」 「只要我想,没什麽事是我不知道的。」 「……我不是要问你这个。」我静静的,淡淡的面无表情地说。要在这麽短的时间,找出一个没直接关系的外人,我想的出的原因只有一个。而,这并不是一个我喜欢的原因──一直有人监视姊姊。 「呃……嗯……哈哈……」乾笑了一阵子,风最後唯有叹了一声说:「对不起,我只是担心你而已。」 「我不喜欢这样。」我顿了一顿,续说:「你既然担心我,就只监视我好了,不要干涉我姊的生活。」 「什麽监视?这麽难听的。你不喜欢我就把那些人都撤了吧。我不会要人把你的生活报告我知道,我不想随时有不相干的人在你的身边转来转去。」心下一悸,虽然风说话的时候语气和平常一样,但我不知道为什麽就是有一种被他的话束缚了的感觉。 这时姊姊终於接听电话了:「雪凝?怎麽突然打电话来了。」 「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你在那边过的还好吗?」 「我很好啊。对了,你到哪了?我给了季叔叔一个电话,他说九一一後还没见过你。」 「反正没什麽大事,见面干什麽?」 「你说的也对。不过还是给他报个平安吧,连依依也很想你呢。」 「嗯,我知道了。你小心点。」 「不用你说。对了,你的毕业典礼,我会回去参加的。」 「我知道。再见。」 「Bye。」 「说了什麽?瞧你笑得这麽开心。」 「我有吗?」 「当然有。你最好快点自己说出来,不然我吃醋罗。」 「呵呵,我姊要回香港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呢。」 「啊?又不是小孩子,这麽高兴干嘛。」 「我为什麽不可以高兴?我……」说到这里,我突然感到不妥。风平时都不会介意这些小问题的,怎麽今次会这样子?而且他的样子好像……「你不会是……真的吃醋了吧?」 他冷冷的说:「那又怎样?不可以吗?」 「呵呵,当然可以。那天你会来吧,是不?」 他看著我一会,微笑说:「当然了。」 姊姊还是老样子,一副女强人的模样。虽然老是在天空飞来飞去,皮肤仍依旧美丽。想起来,妈妈也是这样子的,那麽这是遗传了。 「你说,这是不是很过份?」 「是啊,太过份了。」真难得姊姊会为她的工作对我罗唆,看来那班美国人真的很令她生气。「算了吧。美国人就是自我中心一点的了,别生气啦。」 「他不是美国人,是英国人。」咦,原来不是风说的那些啊。「枉他是在绅士之邦长大的男人,行为竟然这麽可恶。」看著她咬牙切齿的样子,真令我不得不佩服那位先生。就是当年老头情妇来妈妈葬礼闹场时,她也只不过是装哭,然後在背後来阴的,可没有这麽出面的厌恶。 好不容易处理好姊姊的行李,看著这间应该是全港最好的酒店,还是不明白姊姊因为可以报公数便住在这里的想法。 「难道你不认为住在家里是最舒服的事吗?」 姊姊毫无仪态的躺在沙发上,懒洋洋地说:「替我按摩一会。」我很认命的走过去,「我说,小雪啊,你年纪也不少了,好歹也找一个女朋友吧。」 「你是要我花钱去养一个除了撒娇以外,就没有任何作用的装饰品吗?」 「你怎可以这样说?到底是谁把你教成这样子?明明季叔叔和依依都不是这样的。」 「是你。」 「呃……总之,我不回家住,是为了你。」 「为了我?」 「是呀。我不在家,你才可以把女朋友带回家做爱做的事嘛。」听起来是一个光明正大和令人感动的理由呢。 「你就不怕我把人家的肚子弄大吗?」 「呵~~欠~~你自己有分数,有空就带她来见见吧。我要睡了,你自便吧。」 「我还是回家好了,See you later。」 呵呵,不愧是姊姊。我有了情人的事果然瞒不过她,就是不知道当她知道对方是男人的时候会有什麽反应。……还是不要有什麽期望好了,因为很有可能她根本一点反应也没有。 手里拿著从风的手中拿到的报告,就是他派人跟著姊姊时写的。上面说了姊姊的一个美国客户对她很不满意,所以我都把注意力放在这了。现在仔细看看,姊姊真的有一个客户是英国人来的,不过二人相处的很好。没想到和姊姊的反应有这麽不一样……嘿嘿,好像有什麽东西要发生了呢! 说起来,真的令我不得不皱眉。风的部下竟然连姊姊和客户是否相处愉快也查得到,这未免太恐怖了吧?还好我强制风把人撤了,又把有关姊姊的一切文件也拿走,不然就可怕了。难怪风会说没有什麽东西是他不知道的。 十一月的毕业典礼,风光明媚,天气清朗。我一直兴奋的拉著姊姊他们照相,一张张令人温暖的照片拍下来,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和依依合作,找了个藉口离开,带著她找风去。他好找的很,总之往最多人注目的地方找就是了。 「风!」我笑著向微笑著的他跑去。 他在掠过我的手时轻轻捉了一下,站在我的旁边,向依依打了声招呼。依依点点头,「你们去玩吧,别忘了时间啊。」虽然依依已经和我和好了,但她就是不喜欢风。 「季小姐还是没变啊。」 「还好啦。别看她这样子,其实她很支持我们的。」 我和风一直逛到姊姊打电话来:「雪凝,你在哪?还不快回来。」 「回来?依依她……」 「她什麽!真是的,约了男朋友又不说,偏偏和你合谋来骗我和季叔叔。」什麽! 「我知道啦,现在便回去了。」合上电话,我向风作了个抱歉的手势:「我要走了。」 他微笑说:「不要紧,」突然一把拉过我,给我一个深吻。一条长长的唾涎在我们的唇间钓著,他伸出舌头把它舔去。眼中的光芒令我心下一悸,忽然又变的温柔。「我了解的,你回去吧。」 餐厅里,季叔叔面目慈祥的看著坐在他对面的青年。实际上,他心里正审视著青年。看来这次依依是认真的,因为若是像从前那些玩玩的公子哥儿,季叔叔连看也不会看他们一眼。 我向在座的人打个招呼,坐下,毫不客气的直接打量依依的男朋友。他先是被我看得低下头,冒冷汗。这时坐在他和我中间的依依伸手碰他一下,他像是下了决心一样,抬起头,回望著我,开始和我閒话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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