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如果我说,这事与我无关,你可是相信?" 江夕殇凝神望着眼前的人,清秀的面容上那略带苦涩的神情一如往昔。 自初见他的时候便是觉得在他温润微笑的表情下是隐忍着的悲伤和苦涩, 为何而觉伤神?为何而觉凄凉? 那时他所说的身世理由固然是假的,那么这其中的真实,又是什么呢? "信,我信。" 凝神望着韩君离,江夕殇脱口而出。 韩君离心头一颤,丝丝暖意染上心头,原本清冷的夜风也不觉寒冷。 该是高兴吗?他,还是信了我。 一想起之后要做的,韩君离心头的温度又不得不冷却下来。 唇角微扬,笑得隐约低浅,笑得不引人注意。 "夕殇,若是我说,这事也并非大哥所为,你信吗?" 直视着江夕殇的时候,韩君离脸上已无笑意,取而代之的竟是期盼和恳求。 江夕殇似是犹豫,不知该如何开口。 韩君离自然是看在眼里,神情自若道, "大哥终究是个男子,不可能得到什么名分,他要的,不过是荣华福贵而已,又何必冒那么大的风险去毒害华妃呢。" 韩君离自是知道这番话并无立足之地,但,他赌的,本就是江夕殇对他的信任。 江夕殇似已动容,原因并非那些话,而是韩君离现下强忍着苦痛的神情。 许久,江夕殇才松开紧闭的双唇,说道, "好,若是我信,那又如何呢。" 该是庆幸还是悲哀, 韩君离已无暇思考。 "接华妃回府修养,然后,给大哥一次辩明的机会,由内阁的人彻底搜宫。" 江夕殇唇角微扬,幽幽说道, "这样,就公平了?" 韩君离目光利锐,直视着他, "我就不信,这事一出,江大人丝毫都没有动栽赃在大哥身上的念头。" 江夕殇心头一震, 是啊,就算是与韩熙无关,父亲也早已欲策划栽赃在他身上,以此除去这祸害。 微微闭上眼,江夕殇心中已有决定。 "好,我答应你。" 为何会答应?因为相信韩熙?怎么可能。 他不过是想,再相信一次韩君离, 那个让他爱,也让他恨的人。 韩君离闻言心中总算松了口气,释然一笑,神情中也染上了几分愉悦。 招呼江夕殇坐下吃喝着酒菜,气氛也算是惬意了些。 月色之下,彼此对饮谈天,倒象是回到了过去,带着几分恍如隔世的惆怅,更多的却是难得满足欣喜。 两人默契的聊着风雅诗词,丝毫不触及曾经的过往, 许是珍惜这般难得的惬意气氛,无人欲破坏。 到了深夜,江夕殇才起身告辞。 这一夜,那么快就过去了吗? 韩君离心中有些失落,却仍是以微微一笑来掩下。 江夕殇走下竹亭,忽然停住了脚步,并不回头,望着漆黑的前方,只幽幽的问道, "你之前说韩熙要的,不过是荣华富贵,那么,你所追求的,又是什么呢。" 韩君离微微一愣,带着几分嘲弄的神情答道, "我所求的,不过是权位势力罢了。" 江夕殇苦涩而笑,喃喃道, "真是这样吗?君离。" 说罢,他再不作声,径直离开。 只留有韩君离木然的站在那儿,望着他远去的身影,眼前浮现的却是那叫他永生难忘的绝望神情。 闭上双眼,却是仍映在脑中,无论怎样都挥之不去。 这是最后一次了吧,夕殇, 我赢了你的信任, 却是输了你。 你能再信我这么一次,我很欣慰, 可是,我却仍是骗了你。 转头望向那仍留有焚烧痕迹的宅子,韩君离神色恍惚,喃喃自语道, "我真是与你一点都不像呢,父亲。" 十 十日之后,从侍卫强行带走江吟雪,到收到将华妃打入冷宫永世不得离开的消息, 江夕殇心中麻木的已无愤怒和痛苦,脑中反复的只是韩君离这三个字。 假怀孕,自造流产的假象,栽赃韩熙,甚至连当年容妃的流产也被一应扣在了他这个亲妹妹的身上。 可笑,真是可笑。z 作为大哥,他会真不知道自己的妹妹是什么样的呢, 她有多少心计多少能耐,他江夕殇自然是比谁都清楚。 父亲也是反驳,其他大臣也是怀疑。y 但是,众目睽睽之下自她宫中搜出,人证也是一应俱全, 如果说是假借华妃出宫之际暗下手脚,但提出接华妃回府修养的却也的的确确是他们江家的人。 更何况有肃亲王在旁舔油加醋,季丞相也早就恨不得除去这有机会生下皇子的女人, 当今皇上本就对江吟雪无情无爱,自然狠的下心做此决定。 一切还真是水到渠成呢。 韩君离,你又赢了。 韩君离坐在竹亭内,悠哉的饮着酒,起先的波澜已是慢慢平息。 虽早料到江夕殇定会来问清楚,却没想到会那么快。b 自己唯一的妹妹被打入冷宫不得翻身,作为大哥的他一定是气的不行吧,更何况说起来还是他间接所害。 若是自己会如何呢?看着大哥这么被扣上欲加之罪,落得今世再无翻身的机会, 恐怕,会不顾一切的冲入皇宫带他离开吧,然后,亲手杀死那个加害之人。 江夕殇会这样吗?倒是很好奇死在他手下会是什么感觉,是满足还是解脱呢? 苦笑冥想之际,江夕殇已匆匆赶来。 依然就这个竹亭,依然是这么两个人。 只是彼此的心境和气氛,却已是截然不同。 "江尚书有何贵干?" 韩君离站起身,拱手作揖道。 江夕殇冷冷一笑,带着嘲讽的口吻说道, "韩君离,你会不知道我为何而来?" 韩君离微微一笑,佯作不解, "恕下官愚顿。"g 再也看不下去他装模做样的神情,江夕殇竟是几步上前楸住韩君离的衣襟问道, "愚顿?把我的心思看的一清二楚的你会愚顿?韩君离,你做了什么该是自己清楚。" 韩君离又一微笑,却是妩媚。 眼波流转,眉宇眼角更是说不清的风情。 伸手松开江夕殇的手,理了理衣襟,神情自若道, "江大人可是为了华妃的事而来?" 江夕殇直直的看着韩君离,似是要把他看透一般。 韩君离自嘲一笑,又说道, "恐怕若说这事与我无关,江大人也不会信吧。" 江夕殇眯缝着双眼,冷笑道, "与你无关?能有本事出入皇宫如无人之境的人,此等武功这朝中能有多少。运筹帷幄,收买心人,造得一套完整计划的人,又能有多少。韩君离,此时此刻,你难道还以为我仍是把你看作谦谦君子吗?" 神情只是嘲讽,语气却是犀利。 韩君离嗤的一笑,问道, "那江大人,你,可有证据?" 江夕殇身子一颤,脸上是已无法掩饰的苦楚凄凉之色。 "韩君离,真正愚蠢的人是我才对,你摆明了挖了个陷阱等着我,我却竟是想都不想的乖乖往里跳。" 直视着对方,神情更是决绝, "韩君离,我错就错在不该一次次的相信你,最后落得一次次被你欺骗的下场。" 韩君离仍只微笑,并不作回应。 平复下内心的怒意,江夕殇神色凄凉,幽幽开口问道, "韩君离,你,究竟可曾爱过我?" 韩君离置与身后的手微微一颤,随即紧握成拳,神情却是自若,带着几分嘲讽,韩君离笑道, "我,怎可能爱过你,江夕殇,从头到尾,我都在骗你,你明明心里清楚的很,竟然还这么问,真是。。。" "真是可笑对吗?" 未等他说下去,江夕殇已是自嘲开口,眉宇眼角满是凄苦。 想伸手上前,为他抚平愁伤,只是,韩君离知道,那是不可以的。 紧握的拳头已是有了手汗,却是如何都不敢松开。 许久,江夕殇轻叹了口气,喃喃说道,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已无退路。" 已无退路? 是的,你我之间,已无退路。 韩君离心中苦笑道。 再次望了韩君离一眼,那人仍是清风而笑,似是毫不在意。 怨也好,怒也好,怪也好,这些已是慢慢褪去,余下的,不过是颗麻木的心。 心已冷,还能做何情感呢。 江夕殇苦笑着摇摇头,释然而笑,却是苦涩,目光中更是带着凄凉和绝望。 "韩君离,最后一次,我信了你,最后一次,你骗了我。自此之后,你我之间,再无情分。" 明是早知道的结果,心中却仍是涌起浓浓的苦痛。 再无情分了吗? 林中初识,月下相交,抚琴相奏,相知相许,吐露真心,倾慕相恋,缠绵温存,和睦相守, 这一切,你,都可以忘了吗,夕殇。 心中无奈苦笑, 是啊,一次又一次骗了你的人是我,一次又一次伤了你的人也是我。 我又有什么资格要你记着这些过往的回忆呢。 明明一而再的利用了你对我的信任, 却又苛求你仍是能相信我, 真正可笑的人是我才对吧。 "既然如此,江大人慢走,恕下官不远送。" 韩君离仍是神情自若的拱手行礼, 江夕殇最后一次深深的望了他一眼,终究,还是转身离开。 幽幽的望着逐渐远去的身影,韩君离掏出腰间的玉佩,碧幽间隐约得见其中的殇字。 韩君离温和而笑,轻手抚摩着那玉佩,口中喃喃道, "幸好,他没把这要回去。" 若是他真来要该如何? 就说早丢了好了,反正如今,这么说他倒是定会相信。 你我之间,再无情分。 人已远去,那声音却仍是回荡在耳边, 挥之不去,字字句句刻入心,深入骨。 痛,撕心裂肺的痛。 虽是早已知道这结局,亲身感受,却仍是刻骨铭心的苦痛。 罢了,再如何剧烈的痛苦,也总有麻木的时候。 不是早就承受过一次了吗,多一次又如何呢。 只是,夕殇 你那么平静的离开,真的已是无爱无恨了吗? 如今的你,还会如我这般痛苦吗?还是已经释然了一切,将我割舍了呢? 唇角微扬,却是笑的苦涩。 我,又有何资格强求你仍念着我呢? 沉溺在你的温情包容之中的是我, 残酷的欺骗你,硬生生的将你心中对我的信任狠狠撕裂的人也是我。 你又何错? 不过是爱上我,一个自私残决的人而已。 父亲啊父亲,这世上果真是没有毫无理由纯粹的信任,是我,太苛求了。 我永远都无法忘记当日你身处火海中的神情,绝望,空洞,了无一切。 你的死,让大哥爱的疯狂霸道,让我爱的小心翼翼。 他所要的是彼此间只拥有对方的安心,而我所求的,是毫无条件的信任。 不过看来,终究是我与他太贪心,一步步的把自己逼至悬崖,如今,已无退路。 他的爱,我为他守护, 而我自己,却只得放手。 再无情分,彼此陌路, 再是相见,却是相忘。 十一
吃过了晚饭,本欲准备梳洗休息,却得下人来报饶夏前来探望。 韩君离微微一笑,传人再备琴备酒,请他入房。 这一次却是韩君离先行在房中等候,一袭青色外衣,更显其风姿清雅。 饶夏踏入房中的时候,韩君离正抚手弄琴,低眉垂目,信手弹奏。 察觉到来人,他时而抬头望去,眼波流转之际更是摄人心魂的媚。 饶夏早已看的沉醉其中,不知什么时候,琴声已是停下。 "饶统领今日怎有兴致来找我?" 韩君离微笑着开口道, 饶夏连忙更正说, "不是说了吗,直接喊我名字就好。" 韩君离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饶夏靠桌而坐,随意的拿起桌上酒壶倒了一杯,一口而入,放下杯子才说道, "我已经听说了,华妃的事是她自己搞的鬼,不过之前去看了夕殇,他好象仍是不相信,我说我早就知道与你无关的时候,他虽不反驳,却是冷冷一笑。" 说道这儿,他停顿了一下,担忧的问道, "夕殇不会来找你麻烦吧。" 韩君离坦然道, "我与尚书大人并无交往,他就算仍是怀疑我,也不至于会来兴师问罪,倒是你,当真是全然的相信我吗?" 话到后头似是若有所思,韩君离言辞中带有几分探视的意味。 饶夏理所当然的答道, "那是当然的,我不是说了吗,我是真心信你,更何况眼下这事水落石出,不也证明了与你和韩熙都没有关系吗。" 韩君离凝神望着饶夏,心头一动,顿感丝丝暖意,松了口气,转了话题,说起了其他的事。 今儿饶夏似是兴致更高,滔滔不决的说起燕北的大漠风情和夏国的草原辽阔。 "说起来,我还真没出过庆国呢。" 韩君离遗憾的说道。 "那又何难,改明儿个我们都交代了职务,请个假,我带你燕北夏国各是游览一番不就好了。" 饶夏兴致高昂的说着,神情更是兴奋和愉悦。 韩君离含笑着点头符合,心中想的却是其他。 "君离,等我回京交代了一切,我就带你远远的离开这江湖纷争之地,燕北大漠,夏国草原,你喜欢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那时候也知这是无法实现的誓言,但望见江夕殇神色间的柔情,心中仍是不免向往。 可惜只不过一个月,彼此间就已经分道扬镳。 几年之后,再次相见于朝中,更是形同陌路。 恐怕这无缘的,不只是那草原大漠,还有那许下这誓言的人。 下意识的想要伸手抚摩腰间的玉佩,忽然想起仍滔滔不决的饶夏,已在腰间的手顿时僵硬了,置与膝盖,牢牢的握成拳。 之后饶夏又说了什么,他已记不清,只是他那率性爽朗的样子和言辞中毫不掩饰的温情让牢记在心里。 纯净阳光的笑容似是能感染人,连韩君离见了也不觉的感到温暖。 该说他单纯还是执着,或纯粹是因为对自己倾慕。 那对自己直觉般的信任的确是让韩君离动容。 自那以后,饶夏已是习惯傍晚之际前来与韩君离一同用膳谈天,韩君离也不拒绝,反倒是温和的笑着恭候。 相交之际,韩君离自是也看出饶夏对他的倾慕之情越发加重沉迷,自己不去点破也并不介意,仍就一如既往的对待。 平日里,与肃亲王也仍是保持着友好结交的关系,彼此间也时常是同出同入,大臣中时而也有人猜起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碍于肃亲王的威严,自然是无人敢下断言。 至于于江夕殇,从一开始两人本就是默契的互不相认,经那一事,更如他所说的,形同陌路,再无交际。 春去秋来,不觉间,竟又已是一年而去。 十二 若说近日朝中头等大事,自然是刑部尚书林大人年事已高,向皇上请求告老还乡。 如此职位一空处,各方势力自然互相抢夺。 最后,封烬云决定在韩君离和刘龙正之中选择其一,这才平息了各方的争论。 当晚,韩君离自是过府拜见肃亲王云烬寒。 当他走进大堂的时候,封烬寒已等候多时。 "我原以为你一下朝就会来找我,倒没想到你现在才来。" 封烬寒语气中毫不掩饰的嘲弄之情自然被韩君离收进心里。 他并不介意,神情自若道,z "白天耳目众多,还是小心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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