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九天却似乎还处于混沌的状态,他颤抖地躲进凤梧桐怀中,紧紧揪住他的衣角,忍不住泣不成声:"为什么?爹......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要让我染上那样能够深重的血腥 ......"凤梧桐第一次见他如此梨花带雨的柔弱表情,不觉微微地带上一丝柔情:"龙九天,清醒一些,已经没事了,没有人再逼迫你......" 龙九天却更加脆弱地往他怀里钻,哭的泣不成声:"不,你不知道,他不会放过我......我不想的...... 她毕竟是我的母亲......我怎么能下得了手?!" 凤梧桐愣了一下,龙月山庄向来诡秘,与中原武林也鲜有接触,历代都只知龙月山庄庄主及其门下四龙堂的堂主们,似乎从未听说有过当家主母。而且听他的语气......不想探人私隐,凤梧桐扶稳龙九天,轻拍他的脸颊:"醒醒,龙九天,醒醒!" 龙九天哽咽不止,却终于挣开眼睛,蝶翼般的睫毛上还带有一星泪光。 凤梧桐起身:"只剩最后一关就能达成你的愿望,走吧。" "你不问为什么?" 凤梧桐转过头,蕴涵着无限心思的双眼里有着了然:"每个人都有他不为人知的秘密,今日壅陵之事,江湖上不会有一点传闻。" 龙九天苦涩一笑,抬头凝视他,幽幽烛光中,他的眼中有来不及退去的慌乱与无助。"放下江湖,过来陪我说说话,好吗?" 壅陵会在开启后的十二时辰内关闭,时间不多了;我们之间,并没有这么深的交情让我们促膝谈心;我对你的家族密辛毫无兴趣--太多太多的理由阻止他答应,但是鬼使神差的,凤梧桐走向他,默默地坐在他身边-- 原来,他疲惫的心灵也需要一些温暖的慰藉吗? "我的父亲,江湖上人称鬼面龙王,龙月山庄在他的打理下,迅速壮大,并开始干预江湖大事,例如武林大会--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为了讨好我父亲从中获利,纷纷暗中将世家之女送给他行乐--我母亲就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龙九天的眼神渐渐迷离,"可是,偶然的春风一度,竟让我母亲珠胎暗结--父亲于是得到了他第九个儿子。" 凤梧桐无语,身份不高的庶子,得到现在这般地位,其间的惨烈斗争是必然存在的。 "我原本也是胸无大志,只想在自己的天地逍遥一生,但兄弟间为了继承人之位,日益倾轧。慢慢地,我身边的人一个个少了,离奇失踪,在也没有出现。我知道我想要保护我爱的人就不能束手待毙--为了我终年难展欢颜的母亲,我也不能认输!但是--"龙九天的声音带上了愤恨的颤抖:"父亲终于对我们这种漫长而无用的争夺方式,厌倦了......他将所有人召集起来,提出一个条件,想成为龙月山庄的主人,先要有一颗冷酷无情的心,他......要我们杀死自己的母亲,最先成功的将会成为下任继承人!" 凤梧桐呼吸一窒,面对死亡或许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但如果你的对手是你的骨肉至亲是你的生身父母,你又该如何?龙九天将脸深深埋进宽大的衣袖,破碎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整个大厅成为血肉横飞的无间地狱,母亲们在生死关头,面对她们杀红了眼的儿子们,只有拿起武器为了延续生命而拼死抵抗!我站在那里,手足无措--这就是什么人间真情?为了权势,连良心人格都可以一并抹杀!这就是物竞天择的残酷吗?还是人类原本就是如此不堪?!恍惚中,我的母亲冲了过来,我呆呆地站着--她夺过我的刀,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了那样单纯的笑--九天,这满屋子中,就只有你还不是禽兽,让娘为你做最后一件事吧--她,她就在我面前--我只能感受到滚烫的热血瓢泼而下,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吗?我一番努力究竟是为了什么!我站在她的尸体旁,终于明白只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才能保护自己!什么样的手段都无关痛痒,万千小人都只会为你的今日崇高的胜利而喝彩欢呼,顶礼膜拜!" 凤梧桐说不出话,心中早已翻江倒海,一种陌生的感情阵阵袭来。此时,龙九天终于抬头看向他:"两年后,我趁着父亲闭关修炼之时下了毒,送他上路,成为龙月山庄真正的主宰--那一年,我十六岁。" 凤梧桐也看着他,看着他眼中强忍的闪烁泪光,几乎是同时,两人紧紧相拥!在幽暗的壅陵深处,没有猜疑,没有利用,全然是两颗孤寂的心相互取暖相互依偎! 从今天起,我解放你...... 原来受伤的心,是如此的渴望抚慰。 "不要离开我。"龙九天悲切地呢喃,回应他的是愈加坚定的拥抱。 谁都没能注意到龙九天朦胧泪眼中的那抹平静与嘲讽,以及手腕上依然蜿蜒不止的血迹。
暗暗打量着一直走在他前面的凤梧桐,虽然无话,但龙九天仍然敏感地感到他的悄然转变,那一丝丝落寞,一丝丝惆怅以及一丝丝对他突如其来的温情--是在迷魂动魄阵中发生了什么事吗?将事情稍微联系一下,龙九天又浮起了他特有的混杂着嘲讽与得意的算计笑容--凤梧桐,枉费你一世英名,竟和雁霄一样,看不破情天恨海,你究竟要被一个早就不在人世的展飞凡纠缠影响到什么时候?!不过,依此看来,至少目前,这都是对他有利的。那么,现在他要面对的就是壅陵中不为人知的最后一关!只要闯过了。。。。。 不知在蜿蜒的地道中走了多久,凤梧桐终于发出一声迟疑的探询:"前面似乎有亮光。。。。。。。?" "不是又回到那条小河了吧?"龙九天早已经被似乎永无止境的幽暗逼得不耐烦了,"第三关该不是叫我们闯迷宫吧? 沉着地摇头,凤梧桐开口道:"那不是流水的反光--而是,天光!" 龙九天一楞,他们在地宫中徘徊了那么久从来就没有见过一丝阳光,若不是找来的那只蜡烛,他们还不知要黑灯瞎火地转上多久呢! 二人快步上前,不由地齐齐发出一声惊叹,豁然开阔的大厅高逾十余米,天顶上凿出七个小洞,久违的几屡阳光正是从这小洞中流泻下来。"璇玑七星。。。。。。"凤梧桐忍不住说道。龙九天也点头:"既然有璇玑七星就必然有北极之星。" 二人看了方位,顺着璇玑所指方向踏出数步,龙九天一拽凤梧桐的衣袖:"梧桐,看前面!"凤梧桐一呆,反而扭头看了九天一眼。龙九天自悔失言,忙低下头说道:"我,我是让你,看。。。。。。前面啦!"凤梧桐心中一动,掩饰地又转回身,却无法解释为何在听到九天如此亲昵地喊出他的名时,他会有那样一种奇异却不突兀的感觉。 眼前占据北极主位,遥领璇玑七星的,是一个深沉厚重的石棺,凤梧桐与龙九天对看了一眼,心下都明白--这就是壅陵主人的埋骨之处了! 凤梧桐率先上前,接过九天手中烛台,细细观察起石棺上的流云奎龙纹样以及繁复的钟铭小篆。 "九天,过来。"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凤梧桐就这样喊出了他的名。听着凤梧桐有些不习惯而微带羞涩的语气,龙九天暗暗好笑:这种人,诱哄永远比逼迫有效。更何况,凤梧桐还是那样一个面冷心热,重情重义的侠客!在他看来,两人的关系已不仅是陌路人,而凤梧桐,正是一个会为了朋友可以抛下一切的人--从前有展飞凡,现在,有他龙九天! 用手细细抚摩着棺上的文字,突然,手指停在棺壁正中--通棺的铭文都是以上古小篆雕成,唯有正中寥寥数语是以内力生生在棺壁上刻画出来,二人忙举高烛台认真参详起来。只见凤梧桐脸色一变:"开此棺者,得壅陵至宝。"龙九天也正色道:"壅陵至宝无疑是《武侯兵法》,难怪江湖上无人可得,竟是被壅陵主人带进了坟墓之中!" 凤梧桐又望下看去,神色愈加凝重:"墓中人竟是乾符年间离奇失踪的雍王李卿阳!看这地陵架势,迥然不是应急搪塞之作,可是以雍王帝子的地位功绩而看,他理应配享太庙,入主祖陵,何以葬在这等地方?" 李卿阳埋骨此处有什么希奇,他的嫡子还在我身边呢!若不是雁霄,象李卿阳这样功高震主又愚忠一片的人,恐怕是死无葬身之地,还能象现在这般死后哀荣?不想在这些他早就知晓甚详的事实上打转,龙九天转移话题:"你怎么会看这些篆文?" "略知一二罢了。都是。。。。。。他的影响呢。。。。。。"凤梧桐不想再提,撩衣而起。 又是展飞凡!龙九天不由皱起眉,心中微微吃味:传说展飞凡好金石古玩,善诗词歌赋,虽是一界布衣,却足以名列卿相,看来所言非虚了。我到要看看一个魂归离恨的无主幽魂怎么和我争?总有一天,凤梧桐心中,会只有我龙九天一个人! 凤梧桐在光线下站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影子:"由光线看来,已经接近午时--距离壅陵关闭只剩两个时辰。" 龙九天一笑点头:"没想到我们在地下待了一整晚呢!我可受够了这种湿瘴阴沉之地了!"话音刚落,他站起,气蕴丹田,一双手缓缓探向石棺,却突然感到背后一阵劲风袭来!龙九天迅速转身,在空中交换数招,拳脚相接间带出片片朔气,一个小擒拿手,龙九天好不容易挣开来人钳制,堪堪避开,他惊疑不定地站定:"你干什么?" 凤梧桐看了他一眼,沉沉地超过他:"我来。" 龙九天一怔,几乎是同时,他紧紧拉住凤梧桐的手臂,摇摇头:"不。" "让开。" 龙九天更加坚定地再次摇头:"我不。" 无论是谁,都明白要做的不是简单地打开石棺那么轻易,前两关已然是千难万险,生死尤关,更何况这全然未知的第三关?谁知道李卿阳为了考验闯关之人会安排甚么陷井机关! 这一点,凤梧桐懂,龙九天也懂。 也因此两人寸步不让。 "你在置疑我的能力吗?"僵持许久,凤梧桐先开口道。 龙九天笑的轻松:"我只是更相信自己而已。" 对啊,他是谁?武林奇才,一代刀神!需要站在别人身后仰仗他人的庇护吗? 盯着龙九天自负的笑脸半晌,凤梧桐终于放弃地叹口气:"那么,一起来吧?" "只要你别拖我的后腿。"龙九天轻拍凤梧桐的肩膀,已在石棺旁站定,扬手笑道,"请。" 凤梧桐不再废话,凝神之间,全身真气已尽聚掌间,衣袖随之猎猎舞动,正是凤家至刚至阳的玄门内功。龙九天不及喝彩,忙气蕴丹田,印堂上立时已是一片青紫之气,他左手一圈,右手平推而出,与凤梧桐的手掌同时抵上了冰冷坚硬的石棺。一刚一柔的真气相噬相济,偌大的墓室顿时充满了肃杀之感。 这无愧为武林奇景,只可惜多少人与之无缘。天下两大绝顶高手汇聚一堂,尽展修为,真让人叹石棺何幸,得以见证! 纵使是千年磐石,也经不起如此摧枯拉朽的力度,厚重的石板上无声地现出了几道深长纵横的裂纹。凤梧桐率先醒悟,如此一来,石棺必碎,那么棺中密宝将永远不见天日--"九天,撤手!"龙九天早已经欲罢不能,内力催发不止。凤梧桐心知九天素来争强好胜,如今又被石棺之难题惑住了心思,没有结果他是万难松手!为今之计-- 凤梧桐慢慢将内力收回消散,此消彼长,龙九天的内力愈加强盛凌人--看准了时机,凤梧桐迅速撤回掌中内力,向下一避,龙九天的强大的真气通过石板的传导,破雷裂冰地袭来,击碎了凤梧桐身后的一大块青石,四散的石末在黑暗的空气中划出一道道白光! "梧桐?"龙九天一惊,忙翻身而至,看着凤梧桐踉跄着起身,又呕出一口鲜血。他抬起头,一袖拭去唇边残红,喘息不止:"这是第二次了。。。。。。将来,梧桐定会到龙月山庄索取报酬。" 龙九天了然一笑,凤梧桐是为了他受铜人千斤之击在先,受他万钧之袭在后,前伤未愈,新痛又至,若非他身壮气足,神功盖世,早已一命呜呼!哪里还能象现在这般开口谈笑?!心中不由地泛起一丝奇异的感受,龙九天靠近了他:"随时恭候--龙九天向来是得人恩果千年记,决不反悔。" "当真?"凤梧桐的脸色依然惨白,气息却渐渐调匀。 "当然。"龙九天魅惑地轻扯嘴角,"要我付信物吗?" 暖烘烘的热气包裹着醉人的佛手之香再次窜进鼻端,凤梧桐心中一动,微微将头偏开:"九天,不要如此--这种事。。。。。。不是可以随便给人的。。。。。。" 这个智计频出,惊才绝艳的男人呵!为什么有时,却单纯的象一张纤尘不染的白纸?!他冷漠的外表和讥诮的言语下那颗全然炽热而洁净的心灵,就是他这样早就污秽不堪的人,都忍不住心生向往啊。 龙九天再一次对凤梧桐感到震撼,也不由正色道:"梧桐,都是为了我。。。。。。若非九天诱逼在前,你也不会淌上这混水。我龙九天永远记着--欠你一分人情。" 虚弱一笑,凤梧桐无奈地开口:"谁让我有言在先呢?况且若不是你,我如何一睹这妙绝天下的壅陵三关;如何解开。。。。。。" 如何解开蕴藏三年的痛苦回忆与纠缠心结呢?这句话,凤梧桐没有说出,但龙九天懂,现在他似乎有些明白凤梧桐对展飞凡那种纯真却深沉的感情了。凤梧桐和他的武学一样,都是堂皇而昭然的。与他,正好相反。。。。。。 凤梧桐盘膝运气,以疗内伤,半晌,又冒出一句话:"而且,我们,已经算朋友了吧。。。。。。" 一双手轻柔地抵上凤梧桐的后背,龙九天没有答话,只是将真气输入他体内,助他复原,这一回,凤梧桐没有拒绝,反而浮起一丝淡然的笑容。 阴寒的真气异军突起地冲入体内,运转大小周天,迅速平复了体内的灼痛之感。半柱香时间,凤梧桐的顶丘蒸起缭缭白烟,额上布满了点点滴滴的汗星,面色却渐渐红润--他猛地睁眼,又是粲若朗星的一双凤目:"集我二人之力尚且推不开那个石棺,天下还有谁能得到壅陵至宝?!" 龙九天见他气息如常,知是无恙,也收掌散气,点头道:"除非是石棺内设有开合的机关。" "疗伤之时,我便在想李卿阳何以大费周章阻碍寻宝之人?若真不想他人染指,又何必定下闯关之人必须二人同来同往的奇怪规矩?!" 龙九天一震,玄狱告诉他前两关的解决之道,但是那些--"第一关考验谋略武功,第二关考验意志神知,但是我们闯过来之时,都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完成!" 凤梧桐也叹道:"前两关虽然诡异危险,但是若我们想独力闯关亦非难事,那么就意味着第三关需要我们两人高度配合才能完成。" "可是方才我们合力也不能打开石棺--"龙九天看了凤梧桐一眼,突然击掌道,"璇玑七星!" 凤梧桐一楞,重复念了一遍:"璇玑七星?" "我明白了,难怪李卿阳煞费苦心在那么高的天顶上凿出璇玑七星的方位!"龙九天纵使心机深沉,此时也难掩兴奋,"快过来看看石棺之上可有标记?!" 凤梧桐又细细端详起通体雕花的石棺来--以李卿阳的性子,断然不会中意奢华繁复之物,那么这个饰满皇族纹样与上古铭文的石棺仅仅是为了记载生平,歌功颂德吗?还有,大费周章所凿出的璇玑七星。。。。。。"九天!你看看石棺南面的文字花样!"凤梧桐猛地了悟,自古帝王面南为尊啊,"上面的文字有七七四十九行七七四十九列,四七隐天穹之上二十八星宿,周围华丽的奎龙云纹不过是填充长方棺壁上剩余的部分,以掩不自然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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