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儿......"夫子忍不住揽我入怀,喃喃道,"不是的,不是这样,我们念卿乖巧懂事,没有人会厌恶的,你爹爹他,他......" "夫子......" "唉......卿儿,世间情爱,终是许多的无可奈何,我们不能真正地怨谁,本来这世上就没有什么公平,造化弄人,只是又多了一代代苦命人......你不要怨恨你父亲,他也是有很多的言不由衷,很多的无可奈何,他这几年也没有过开心的日子啊......" "夫子,我不懂。"看着夫子满眼的迷惘,我感受到一阵阵悲伤,我该恨父亲的,他既然让我降临,却又矛盾地责怪我的存在,难道错的反而是被动的没有选择权的我吗?"夫子,我只是想要爹多看我一眼也错了?念卿很难看吗?" "怎么会呢,念卿从小就长得粉嫩动人,特别是你的眼睛,简直跟你娘亲一模一样,灵动如水,让人见了就舍不得眨眼,难怪小皇子一瞧见也喜欢。"夫子望着我满满的怜爱。越哥哥啊,我也喜欢他啊,好温柔的人呢,不过,对了,就是他害得我成了这样,要不是他非要逞强替我出头又怎么会惹怒了父亲,他知不知道他害我又多惨,我一定不会轻易原谅他,他得给我道歉,哄我开心! "那为什么父亲却......" "就是因为念卿太漂亮了啊!太像你的娘亲了,你知道你娘是因为生你难产而死,你爹每每看见与她越来越像的你时,总是触景伤情,黯然神伤,想遗忘想好好待你过日子根本做不到啊,每次走近你都只能远远地却步。他不让你学武念兵书也是对自己的懊悔,当年你爹和你娘两家本是互相对立的,你娘劝过他不要再牵绊于俗世,天下之事分分合合,亘古不变,惟有自己的人生难再,为何不好好把握,与她携手远走,可是你爹寄心于当时的世道,坚持帮助皇上平定中原,再功成身退,可惜最后的一城之战,他错过了你娘的最后一眼,生死离别,天人两隔,再多的功绩又有何用,所以他不想让你涉足官场,一生平安,何足有幸?"夫子娓娓述说着我从不知晓的缘故,当年的情谊,当年爹娘的交错而过,真是不能不说感人而遗憾的。 可是!爹的怨恨,自己造成的结果,自己应该背负的悔恨就应该发泄在我的身上吗?!我生来又有何错?我很无辜啊! "咳咳咳......"夫子的话让我的思想更加得混乱起来,我不知道谁对谁错,我不知道究竟怎样才可以自处,我只是个小孩啊! "卿儿莫急,我不该说的,你还小,又如何理解连我们这样历经风云的人都尚且分不清的是是非非呢?你且听着就好,将来长大了自会明白的,你先呆着不要动小心牵着伤,我给你倒杯水来,乖乖歇息。"夫子给我塞好被子,起身出去了。我浑身伤痛地不舒服,更没精神想那么多复杂的事,看着夫子儒雅的身影,我只有一个想法,他要是我的爹该有多好,不一定是他,只要对我有一点点的好,一点点的温柔,无论是谁都满足了,好比,越...... 过了片刻,夫子端了茶具进来,盘子里除了一只茶壶,旁边是一只非常可爱的杯子,它的形状有点像一只小猫的头,杯身是黑白相间的,杯把子就是猫的尾巴,正面果真绘上了猫的耳朵、眼睛还有六撇猫胡子,太可爱了,我伸着头看,夫子回头朝我笑笑,说:"不要急,这杯子本来就是给你的,这是前两天我一个制瓷器的朋友替他儿子特意想出来的做法,我正好看了觉得有趣便向他多讨了一只来给你。" 他沏好了茶端给我,吹凉了喂我喝下,酸酸的感觉从心底一直延续到眼睛,眼圈儿悄悄泛红。 "夫子夫子,你若是我的父亲该多好,一定不会像爹般待我,夫子会在晚上搂着我哼着小曲哄我睡觉,会握着我的手教我读书识字,也一定不会反对我习读兵书,还可以教我骑马畋猎,驰骋沙场,啊,成为一代英杰!"我仰起脸,充满希冀,仿佛眼前就出现了那样的一幅情景。 "卿儿......"夫子的笑容变得苦涩,"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夫子不知道原来你有这样的想法,是我疏忽了,唉......为时晚矣!" "怎么会呢,夫子觉得念卿资质如何?"我听得夫子之话,一股暖意涌上,忽然有一种冲动。 "自然是甚嘉。"r "那您要是不嫌弃就收我作义子吧!"我激动地望着他,只等他点头。 夫子先是诧异,而后了然,温和地对我笑,笑容里满是怜惜与无奈。"当然好啊,这么可爱的请求,我求之不得呢!只是......还是要尊重你父亲的意见。" "我爹?他没资格再做我爹!我的事再也不要他管!咳咳......"一提到爹我就莫名地激动,原来有一种伤害早已深入骨髓。夫子轻拍着我,递水喂给我,微叹口气,道:"念卿还是对你父亲心有怨介啊!我若真是你的父亲倒是好了,可是解铃还需系铃人,而我,终是代替不了你的血亲啊,何况......"他的眉头忽然紧锁,似是喃喃自语,"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如今你学而有成,偏又生了这事端,见着了不该见的人,就算王爷不出口遣我,我也不准备再留了,在这里八年,唯独不放心的就是你......" 他的声音太轻我听得模糊,疑惑地摇摇他,他抬了头,我才看到他表露的忧伤与留恋,是因为他以为我是小孩就读不懂才毫无隐藏流露的吗?永远温和似水的人心中却满是忧伤,我记得越也是被别人欺负了才敛下光芒,而我,仅仅是因为想得到父亲的注意,温柔的背后难道尽是落莫与苦涩吗?那我向往的温柔又有何意义? "念卿,答应我不要心生怨恨,我告诉你关于你爹娘的故事就是为了让你试着理解你的父亲,现在也许很难,但我相信总有一天,所有的一切都会释然的!" "好吧好吧,我相信你,小爹爹!"我露出两颗雪白的门牙,开心地笑起来。 "你喊我什么?"夫子竟有些激动。 "小爹爹!"我又大声地叫了一遍,"对了,卿儿还要给您奉茶!"说着就要跳下床,却忘了身上的伤,顿时龇牙咧嘴,哭叫不得。 他苦笑地赶紧扶住我,替我揉揉胳膊。"让你不要乱动,好啦,小爹爹就小爹爹吧,一把老骨头居然也有被叫爹的一天,还是我自己去替你取杯茶来给你奉,真是败给你了!"夫子好像很拿我没办法,实际上我不小心听出了他真心的喜悦。 又过了几日,我的伤已大好,除了右臂,拆了石膏仍旧不能动弹,我也没太在意,因为我的新任小爹每天都会来看我,虽然他总是看上去很疲惫,但我还是很高兴。 他这几天会天天叮嘱我很多事,什么多吃饭不要挑食啊,什么天冷得快要多穿衣啊,什么每天都要认真用功读书啊,最常叨念的还是不要违逆父亲,多顺从一点,切忌阳奉阴违,好好跟爹沟通。我会撇撇嘴,冲他撒娇道:"反正我有了小爹爹了嘛!"这时他就会深深地叹气。 我原以为我的生活从此可以变得温暖,没想到还未触及,逝去地是如此地措手不及。 终于能下地的那天,我在屋里等着小爹爹来接我出外踏青,一直到日上三杆也不见人影,我耐不住,于是自己往他住的房去了,推门,我傻眼了,空荡荡的屋子,一张空落落的桌子,空落落的木板床,空落落的书柜,墙壁上原本有的一张孔圣人的像也不复存在,我开始怀疑这里究竟有没有住过人,对,一定是我走错房间了,可是愈跳愈猛、愈来愈悬的心告诉我没有错,夫子,我的温柔的小爹爹不在了!昨天这个时候还给我夹菜的人不在了!消失得就像从来没存在过,那种感觉令人窒息!我的手脚不觉间冰凉地颤抖,身体里好像有股气在横冲直撞,不行,我得做点什么。 调头冲进正院,连门也没有敲,径直地冲进父亲的书房,日日关注着父亲习性的我这时早就只凭着本能的冲动,再没一丝理智。 父亲果然就坐在那里,手上捧着本书,看见我,皱皱眉,不悦道:"受了一次教训反而更加放肆了?连基本的礼数也不懂了吗?" 我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大口的喘着粗气,却努力地吐字道:"把他还给我,把我的小爹爹还给我!" 他脸色骤然变差,将书狠狠地砸在桌子上,冷冷说:"再说一遍?" 我却一弯膝给他跪了下来,语气也变成了哀求:"求爹告诉我夫子在哪里,不要让他离开好不好?" 他冷哼了一声,道:"怎么?杜夫子没告诉你男儿膝下有黄金,动不动就下跪成何体统!" 我努力地深呼吸,让焦急的心情平静:"您是我爹,孩儿之命,授之父母,向您下跪本就理所应当的。" "哼!"他一甩袖,"怪不得连爹也认了别人,别的没学会,嘴上功夫倒是精进了,当年看在皇帝的面上给了他杜涟笙一个处所,如今倒是教出了个好儿子,敢来顶撞亲生老子!走了也好!" "真的是爹赶夫子走的?"我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是不是又有什么区别?那个人一出现,我就知道他留不长了。你要是也想走的话我也不会留。"面如沉石的爹,俊逸的脸上毫无一丝人情可言,我站起来,慢慢地后退,再后退,只愿我从未来过,只愿我从未生在潼家。 奔出了潼王府,毫无目标地在大街小巷里横冲直撞,路人在眼前匆匆而过,只盼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但是直到日落西山也不曾寻到。 身体还没有痊愈,又是一天的奔波,心绪不定,此时早已经疲惫不堪,头脑昏沉,四肢无力,一屁股坐在大红的台阶上,不知南北,闭上眼睛,夫子的笑容就出现在脑海里,想我一直都在追逐着记忆中的父亲,实际上却是这位温润如玉的夫子从小到大给予我不少的关怀,细微的不易察觉的一点一滴,他的温柔潜移默化的影响着我,学会安然,学会平静,不然如何度过了这些枯燥无味的时日,没人听我的烦恼,没有同龄人陪我玩耍,就这样一直静静的,直到那天,小皇子的出现。 我睁开眼,仰望天空,太阳已经西下,红艳艳的晚霞斜照着,留下今日最后的烟华,温暖和煦,抬起手,小巧的玉石悬空着,被余晖映射出深邃的深蓝色,我一时移不开眼,没想到这样一个小东西在这样的角度下如此的迷人,这是那个叫越的人给我的呢,第一次收到的礼物,不,他说是信物。好想看见他,好想跟他说我心里好难受,是他的话,一定会听的,还会给我大大的拥抱,越哥哥...... 我得回去了,现在想站起来都有点困难,环顾四周,是一个陌生的地方,绿瓦红墙,高垣厚壁,我扶墙而起,慢慢地沿着墙走,当前面的路豁然变宽的时候,我看见了一扇大铁门,两边站立着严肃的侍卫打扮的人,这里一定是哪位官宦人家的府邸,竟然比我家的府院还气派,我呆呆地站在门前看,这时其中的一名侍卫走向我,直直地将手里的长枪直向我,狠狠地说:"你是干什么的,在皇宫门口到处张望有何目的?!" 原来这里就是皇宫,那么小皇子就在这里面咯,我喜上眉梢,身上的疲累都顾不上了,冲着这个人喊:"我要见小皇子!我要见我的越哥哥!" 那人喝止我:"哪里冒出来的野小子,王子皇孙也是你说见就见的吗?给我滚开!" "他认识我的,我是他的朋友!"我急道。"我是潼念卿。潼王府的小世子!" "哈哈哈哈,小孩,骗谁呢!就你这样子还世子?人人都知道潼王爷的世子从来足不出户,怎么可能是像你这种样子的市井皮小子,赶快回家吧!" 狗眼看人低,今天出门得匆忙,没有正式穿着,自然不是锦衣绸缎。急得一捏手腕,触及一硬物,心里一动,喜道:"我有信物的!"说着将手上的绳结解开,把玉石取了下来,正想交给这看守,忽然又舍不得了,万一弄丢了怎么办,而且一点也不想让别人碰到他送给我的礼物。嗯~就只把细绳给他的话,他也一定能够认出来的吧。于是我把绳线递给侍卫,"拜托你把这线交给小皇子看,他一定会认出来让我进去的!" 侍卫露出疑惑之色,我焦急道:"侍卫大哥,求求你信我好不好,帮我这次忙,将来我一定会报答你的,你想我一个小孩子也不会开这种事关欺君的玩笑对不对?" "那好吧,你在这里等着。"侍卫终于被我说动了,转身进了深深的门苑。 我靠在墙边坐下,等了很久很久,天已经暗了下来,气温也降低了许多,我缩成一团,身上的疼痛渐渐地又浮现出来,眼睛睁不开了,浑身都很痛,其实都是你害的,都是你,你明明说没有事,你明明说能让爹爹许诺让我看兵书将来给你做将军的......结果......好疼的,一串串血珠,一道道鞭痕,越哥哥,救救念卿,快来啊,你怎么还不来,我讨厌你,再也不要看见你了,但是还是想做你的将军,帮你打下万里江山,帮你,帮你,不想见你,讨厌你,也是会帮你的,你是第一个喜欢和我在一起的人......越...... 宫门里走出一名身着异族服装的男子,远远的就透射着一股霸气与威慑,令人不敢靠近,他斜眼看见到在地上的孩子,端正清秀的五官,瘦小的骨骼,睡颜看似满是委屈,脸颊上还沾有泪痕,眉间却含着一股倔强的意味,男人玩味地笑了。相错之八载 卓陵越是寒着脸从御书房回到他的月渊宫的,刚刚蒙邱国的首领蒙桑入朝觐见,恰逢皇帝正在考察他的学业,对他冷嘲热讽不说,一直拿他和那个白痴太子作比较,口口声声以自己年纪尚小未经风浪为由,变相地把自己贬得一无是处,却将太子捧上了天。太子?哼!那个空有野心毫无城俯的家伙!不过是沾了母亲是皇后的光而已。蒙桑故意与他走近必定别有用意。好,我忍,看着你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他的眉间露出凶狠之色。 当年平定中原之时卓绝说服还是一个小郡属的蒙邱郡新任的年轻郡主蒙桑达成协定,先使他们这些附属的番邦异族的小地方归顺臣服,再里应外合,这样大举进攻才变得尤为顺利。 孰知蒙桑却不是平庸之辈,西北的番属被他趁着乱世之争以强有力的手段联合起来,并加以改革治理,无论是经济还是军事竟然在十年之内强盛起来,当卓绝登上王位之后,原来的蒙邱郡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新皇登基,蒙桑立即要求独立,此时他的狼子野心方得彰显,卓绝自然不愿答应,但新旧交替,国家根基未稳,实在不宜再动干戈,双方各退一步,于凤轩元年蒙邱分裂出琢凤天朝,自立为蒙邱国,蒙桑为王,但与天朝立下盟约,向天朝称臣,每年上贡岁币。此后经年蒙邱与天朝来往密切,经济通达,两国互惠互利,国力日升,蒙桑进出皇宫更是家常便饭。 有人的地方就有分歧,更何况是朝堂之上,无论前朝元老还是当朝新臣想要在朝廷谋求一席之地,少不了结党营私,争权谋利。如今主要就是太子卓陵毓一方和大皇子卓陵汶一方的争斗较为激烈。大皇子身为长子,又为开国建功立业,却因为母亲出身所非名门,未被册立为后,只得屈于人下,委实不甘,开国时的将领功臣亦支持大皇子的居多;而皇后一族的人包括国舅姜氏自然是站在太子一方,这两派表面平和,暗地里却势同水火。 皇帝明眼里都瞧着,只要不惹出萧墙之祸,他决定睁只眼闭只眼,这也不失为一均衡之策。皇帝曾私下里问自己的义弟,当今的潼王奕轩是怎样的立场,潼奕轩没有任何表情地说:"我忠诚的一直只是琢凤的上位者而已。"这话说得不偏不倚,正所谓能者居之,谁能最终坐上皇位,谁才是真正的强者。 哼!有人不屑地出声,12岁的小皇子卓陵越从那时起就学会冷眼旁观,等到几年之后自己初露锋芒,必定会再次掀起千层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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