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声说:\"怎么,冯大人有何异意?\" 他低了头,半晌,抬头,眼泛水光,\"末将以为将军是真英雄,真好汉,不畏权势。谁知...\" 我知他说不下去了,"难道冯三定你不畏皇权吗?傅宁希望有朝一日看到你的勇力,看到你的英雄气概。"看到他低了头"末将失礼。"然后黯然离去。 有些大臣被地里骂我无耻,说不知傅宁运途风云变幻如此。从大将军到永平侯再至贵妃,说是错看了我,不仅武学了得,而且媚惑本领高强,实在令人瞠目。见了我,又是一躬,后相互一视,微笑走开。 我心内冷笑,不是不入心,不是不刺目。实在不能入心,不能明视。庸民俗语,冷嘲热讽全不放在心上,虽有时心中突然绞痛。每日装腔作势,虚以委蛇实不是傅宁的所长,但必须如此,为了彻底解决日昭这个难题,为了与若梅永远斯守终身,我必须忍耐,这点表面功夫,傅宁还是有的。 一月前,我把若梅送回周太傅家,只说她身体不好,我进宫当值,怕照顾不周,先暂安居一时。我的老岳父二话没说,只说让我放心。与若梅临别时,我只一句"梅梅,相信我。"她含了泪,"不要委屈了自己。我等你,相公。"吻了她脸,强忍了泪,我驳马而去。 给彭瑞寄了信,告诉他我或许会到他那一聚。他很机灵,回信说就等着我呢。顺便提了越齐的情况,我现在实无心情去想越齐了,整日很清醒的做着自己的事,又有时恍惚,不知自己将要何处去?荥阳来信,只一句话:"人只要生存下来,就是最大的胜利。"我记得这是与他告别时我说给他听的。 明煌煌的雕龙大烛,火光耀眼,闪得人头晕。日昭蜷缩在我的怀里,搂着我的腰,嘴边漾着笑,那样清纯,那样端丽,他是高贵的,应是一代圣明的皇帝。我心中说。 "傅宁,朕现在心里很欢喜,很欢喜。。。"他反复的说着这句话,狠不得搂断我的腰,"这是从古至今,朕心中唯一称心如意的事。"说完他狠狠吻了我的胸口,又把头深深埋于我的肩窝。 我喘了口气,"什么从古至今,陛下才多大?以后陛下要多听取臣下的诤言,不要再任性了,有什么不快,要学会隐藏,陛下知道吗?" 听到他迷糊的"嗯"了一声,我心中莫明的难过,我不是应厌恶他吗?不是应轻视他吗?不是应恨他的吗?心中现下只留了隐隐的忧,隐隐的愁。。。好像看见我的陛下站于白玉丹陛上孤零一人,茫然若失。。。 出逃1心中这一刻是出奇的平静,想到日昭这些日的欣喜举动,他像变了一个人,以往的暴虐,狠毒再不曾出现。此时的他只像一只小兽蜷于怀中,慵懒、温顺。拥着怀中的少年,第一次端详他熟睡的脸庞,安逸、宁静,嘴角有零星的水雾,或许正在做着美好的梦,那隐着的笑含着蒙眬的臆语,时而挣扎,时而磨腻着我的肩。我忽意识到自己的心不像想象中的冷硬,实有些软弱。又想到朝中人的各色脸孔---愤怒有之,轻蔑有之,兴灾乐祸有之。人活于世上,可以清高,可以避世,但躲不了这份俗气。 记得有日我问日昭:"陛下确实决定了与臣在一起吗?" 他惊异了:"你有疑惑?你不相信?难道朕做的一切都是玩笑?"后一句他冷下了脸。"你还当朕是小孩子呢?" "陛下勿急,臣是说陛下现在的决定不一定是正确的。如果陛下有一天认为自己做错了,是否会悔误?"我做着最后的努力。 "悔误?傅宁,你读的圣贤书太多了。其实不必管世人说些什么,朕做的事心中明白的很。"他双手环了我颈,一字一句的说:"朕拥有万物,但朕都不希奇。唯有你,是朕珍视的,唯有你,是朕需要的。真心真意,信不信由你!就算失去了所有,朕也要得到你。"他咬着牙,发着狠,语气那样坚定,那样绝决。 我心中是感动的,无论真假,还没有人这样对我表白过,虽然他曾伤害过我。无视这些,就是无视自己的感情、无视自已的心。但是我有我的原则,我有我的责任,我有我的梅。我不能有妇人之仁,一丝都不能有,不该有。日昭。。。此生无缘,下世也不要再见,这份情只是你的魔障,我的梦魇,就让这份孽缘随风而逝吧。。。 他在做他的美梦,积极筹备册封贵妃大礼;我在暗自布置,准备出逃。我想这是我人生中至关重要的一役,可能成功,那样就万事顺利,众生平安。如果失败,料想日昭也不会遗怒我的家族,大不了我与若梅一起去死,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了,如有可能不能走那一步,上天保佑,我心中不时的默默启求。 我向日昭告了假,回家探望双亲。我跪于父母脚前,向他们说了我与皇帝的事,果然他们并不吃惊,想来风言风语也早有而闻了。他们对此事的漠然,使我心惊。但我坚持他们走。他们老泪纵横,只说他们老了,不愿脱累我,让我好自为之。我向他们叩头,说如果他们不答应,我就死他们眼前好了,他们才勉强同意。 若梅这边有些困难。本叫若梅与父母一起走,但她不同意,任我说破了嘴。最后我发了狠,只说"如有你这样的士兵,我早下令把他砍了。若梅静静的看着我语气温柔"如不能一起生,那就一起死。"表情坚决,狠辣,这是我从没见过的。我一时怔住,心中一软,最后只能拥住了她,点头同意。 父母和安儿于九月起程回老家省亲,临别时安儿哭着不愿离去,我握了他手狠心看了最后一眼,把他推给父母。安排他们先去江乌再去溧阳,那里有彭瑞接应。日昭是有些疑心的,我只与他说父母觉得我败坏门风,不能承受外人的笑话所以离开。日昭不快,但为顾及我的脸面,也并没阻拦。每日我对他巧言虚好,把他哄得美上了天,他也就不在意了,到底小孩子经不住好话奉承。 十月中旬接到父母平安到达的回音,心中才稍安。我定了与若梅出走的日子,若梅兴奋伴着忧虑,我只让她万不可说与她家人知道,其它没有多说。其实我虽表面镇静,但心中实是不安稳。把计划反来复去在脑中过滤,只怕有一点疏忽。随着日子的临近,再难掩饰紧张的心情,每日精神有些恍惚,总觉得有些事没有想到。 有日在宫中看见傅恩,因我的关系,皇帝派他当了禁军的一名校卫,因他职务忙碌,有日子没见了。 他见了我笑着迎过来"三叔,您在这儿呢,侄儿正找您呢。" "你不当值吗?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有什么事?"不待见他那张脸,我有点不耐烦。 他躬着腰陪笑:"二叔他们有事与三叔商量,要三叔回老宅一趟。" "什么事?"想起自从寿宴后就没去老宅了。 他说:"皇帝赐了咱家四箱金银,四箱珠宝玉器当聘礼。。。" "收声!"我气得直了眉,连忙喝住他。"你高兴个什么劲?嗯?不知羞耻!"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听他后面说了一句:"侄儿以后还需三叔多栽培呢。" 我没回头:"好好当你的差吧。"隐约听到身后的轻笑。 抽空我回了老宅,见了几位堂兄弟,他们看到我神情怪异,既熟悉又陌生,只像琢磨着我,又不敢问我。我想到以后会连累他们,心里愧疚,可是现在无论如何也顾不了他们了。只把二哥叫到屋中,嘱咐他虽然傅家现在皇恩隆重,但需做好抽身而退的打算,不要贪恋富贵以至遗祸。他只低头沉思,脸色凝重,不知他是否能明白我话中之意,我也不便详细解说。又说了些闲话,然后勿勿出府回宫。 出逃2 十一月中旬是太后一周年祭日,皇帝要与众嫔妃们去谈佛寺为太后颂经祈福,需十日时间,我觉得时机已到,告知若梅让她做准备,又递信给彭瑞,他到时派人到长江渡口接应我们,只要一过了江,就一切好办了。 因太后生前不喜我,所以日昭并没有强求我随他去,此举正中我下怀。临别时,他依依不舍,握了我手,说"朕会尽快回来,你在宫中如烦闷了,就去宫外溜达溜达。只是别呆久了,让朕担心。" 我是心不在焉,只说:"陛下早去早回,一路平安。勿挂念臣。" 看着他的背影,我心有些渐愧,但下一时想到马上可与若梅远走高飞,心又雀跃不已,只盼日昭晚些回来方好,等他回来,我们早已不见踪影了。 日昭出行带走大批待卫,宫里也清静不少。我告诉江澄观我要出府与妻子团聚几日,以前日昭远行,我也经常如此,所以江澄观并不阻拦。有些事江公公还是可以通融的,他手捧了我递上的一包金子,只嘱咐我八日内必须回来,莫要让他担了干系。 到了正日子,我一早起身,怀惴了一张公文,上面有我偷盖的御印,以备万一之需。出了宫门飞身上马就奔周府而去。若梅早备了一架车等我,她告诉家人说我们去外面游玩几日即归,若梅神色平静中带着欣喜,周府上下并不疑心,只当我们久别重逢,小两口欢聚。若梅没带多余物品,只携一个小包裹,我冲她一笑,抱她上车。 驶出周府,若梅一下扑到我怀里,"可让我等得好苦。"说着身子微抖,语音哽咽。我轻抚她肩,轻声安慰:"没事了,莫再担心。"想她一个大家的娇贵小姐,哪经过这种阵仗,就算镇静如我,也是心中怦怦直跳。毕竟这是傅宁第一次做出背叛家族,背叛皇帝的事,怎能不惊? 一路行来格外的顺利,无惊无险。我们俩人白日赶路,夜晚休息,并不想做惹人注目的形径。平时只叫了饭食在房中,很少出屋。衣著也换了寻常百姓装束,外面人看来,只当是一对青年夫妻,并没有多大注意。 若梅一路很少与我说话,有一次她忽然说:"你真舍得放弃你的军队,放弃你的士兵,不再上战场了?" 我心中一滞,没有回答,过了一会我说:"别多想了,等出了险地,再说不迟。"后终是短短一叹,若梅无声。 急行快赶终在六日后午晌到了上江城。我备了些干粮,买了两身短式男衣。我让若梅在一小客栈等我,自已去了约会地点。意外的看见了彭瑞,我没想到他亲自来接,甚是欣喜,两人抱到一处,他是个精明,帅练的小伙子,久别重逢,他高兴的握了我手,年轻英俊的脸上浮满笑意。 "将军,可等到你了,我恭侯两天了。"声音格外清爽。 "你怎么亲自来了,让傅宁怎担当的起。"彭瑞年纪轻轻却格外稳重,13岁跟了我走南闯北,浴血杀场,我与他可算是生死之交。这几年他在溧阳一地干得很好,虽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却被他经营的很是红火,他本人可算是溧阳的土皇帝。如此人物,只身犯险相救,如出了意外,让我怎能心安。 "别提这个,将军忘了多次相救彭瑞"他边走边说,全不当回事。 我叹道:"可这次是得罪皇帝的事情,不一样啊。" 彭瑞一挥手:"没什么大不了的,彭瑞心中只认将军,不认皇帝。" 听了此语心中感激,但也想到日昭为何罢了我的军职,如傅宁还在军中,确实令他忧心。 和彭瑞没有多聊,只定了黄昏时分渡江,他在渡口等我,我即告别回客栈接若梅。 若梅见我回来,松了一口气,手拍胸口:"你可回来了,我只担心你去这半天。" "怎么了?"我惊道。 若梅轻声:"时才那个伙计敲了两次门,我没出声,他一会儿就走了。" 我闪了身到窗边向外窥探:"有这种事?什么时侯?"这种时侯不得不小心为上。 "有半个时辰了。"若梅也伏了我身边,我一把挽她到身后。 看了一会儿,没见什么人,我回身握了若梅手到床上坐下。沉思片刻,"没见什么可疑人。。。只是需要小心。" 迟疑了一下,摸了身边的佩剑,看到若梅脸色一变。 "没什么,别担心,过了今晚,我们就安全了。"只能暂切安慰她。 我心中很乱,一路都很顺利,如果临走出了麻烦,岂不功亏一篑。又想一遍自己出来时,有没有遗漏?计划有没有破绽?嗨。。。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真是老天不佑,只把若梅交与彭瑞带走,我一人也好对付。打好主意,伏了若梅耳畔交待几句。她却说:"不行,我要与你一起走。" 我急道:"什么时侯了!你按我说的去办!"我看到了若梅涨红了脸,后又一白,抿了唇,终是应了我。 她抹去脂粉,着了我备的短衫。看到她像个小男孩了,我心中好笑。撕了被单,把她绑固在床下,又给了她我的短刀。站在床外看了看,不见破绽。即走了出去。 我与掌柜急道,我夫人刚才在房中,怎么现在不见了,去了哪里?掌柜一听就慌了,忙与我去房中找,房中空空如野,不见半个人影,我拉了他衣领要与他计较,他忙道:"大爷,您别急,夫人或许出去了也未可知,你稍等可否。" 我骂他放屁,揪了他衣领出了客栈,不与他干休。一下围了不少人观看,吵吵嚷嚷乱成一团。约摸时间差不多了,我放了掌柜,他吡牙咧嘴揉着脖子。我不再理睬他,几步跃出人群,过了两条街,看见路边停了一架马车,若梅见我安然出来,放了心,我却没去招呼,自行上马分了两路而去。 果然没走多久,后面跟了两骑人马慢慢尾随,却不上来,又走了一会儿,前方也出来几骑人马,拦在百步开外。我心中舒了口气,知道事情终是败露了,好在若梅已走,希望她已安然至达江边,有我的短刀,彭瑞会随机应便。 我拨马转身看看身后,又回身向前看去,为首两人均是熟识,一人正是冯三定,另一人,嘿嘿。。。真是出人意料----原来是傅恩。 我稍低头,心下有些明白了,真是养虎遗患啊!如何也没料到自家人会出卖我。 只听冯三定沉声道:"傅大人,你这是去往何地?" 我不答话,他又说:"皇帝命令你回去。皇帝吩咐只要你肯回去,你作的一切不予追究。" 我依然无话,冯三定冷漠的看着我,"傅大人,别逼末将对你不恭。" 我一笑:"记得有人对傅宁说过,男人要不畏权势。这话是冯大人说的吧?" 我又问:"傅宁还记得曾对冯大人说过,有朝一日要见识冯大人的勇力,见识冯大人的英雄气概。是也不是?" 冯三定道:"是"答得很干脆利落。 我笑:"那今日冯大人拦阻傅宁所为何来?" 他低头不语,脸显羞惭,嘿嘿。。。这样表情的冯三定可没见过。他侧头看了身旁的傅恩。 我把目光也转向傅恩。"傅恩,皇帝给了你什么好处?嗯?" 这小子倒不羞愧,与我眼光一触,即有些胆怯。"三叔,您还是回去吧,陛下说了,只要您回去,陛下既往不咎,陛下会向以往一样恩宠您,陛下等着册封您做贵妃。。。"他边说,我边溜马走至他马前,没等他说完,扬了马鞭照他兜头抽下。 他没想我突然发难,一时被打得捂了眼滚落马下,失声惨叫。 我呵呵一笑,"我只问你皇帝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说这许多费话作什么?不长记性。"说完又抽了他数鞭。我心里这个恨啊!好个畜牲! 傅恩被打得满地乱滚,混身血迹斑斑。冯三定忙拦了我,我侧身拉马躲开。 傅恩有了缓机,只嘶声叫道:"你只念着自己,你光荣了,你英雄了。你走了,傅氏全族该如何下场?你还打我,你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我愣住了,他说的却也有些道理。可是我。。。我。。。我堂堂一代名将,大好男儿,为何要忍受这等羞辱,为何偏偏让我去为家族牺牲?我是什么?是皇帝的玩物?还是家族的祭品?我的梅怎么办?谁去顾及她呢?还有我俩的情,我俩的爱,难道在这些人眼中,一文都不值?眼光闪亮处遥望江边方向,水天接处一片暮色苍茫,黄昏的落日映着云色一派残装。梅梅。。。我尽力了,终是逃不出这片土地,逃不出这份命运,逃不出我的梦魇。但我不悔!如若可有来生,定当再与你相知相恋。别了,梅。。。别了,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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