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曳扯着楚疏寒的领子,周遭侍卫的脸色都有些微变,楚疏寒拉开他:"曳!你清醒点!" "我不要!" 青曳猛地挣开楚疏寒,转而将地上的莲紧拥在怀里,楚疏寒有些动怒,强制地将他按到怀里,制住他。 "曳!你受伤了!御医方才不是说了吗?莲已断气了!" "我不信!"青曳奋力挣揣。 "莲说得没错!你希望她死,你希望她死......" 楚疏寒的目光骤冷,他直直瞪着青曳,凌厉的神色犹如薄冰覆下,令青曳稍稍定下心神。 青曳阖住眼,脚一软,往下跌,楚疏寒及时环住他的腰,声音在不觉间转轻:"给御医看看。" 青曳呼吸急促,清泪残迹未消,又新添一道。 "曳,先治手臂。" 楚疏寒抱着青曳坐到地上,随后向御医使了个眼色,御医们纷纷围来,轻轻撕开青曳肩头处,被血浸湿的衣衫。 此刻,道路那头又来了一批人,是闻喧腾而来的吴殇与秦雪岚。 青曳顿时睁开眼,清寒的目光凝向吴殇,举步的吴殇一顿,眨了眨眼,将眼底的异色掩去后,以稳重的步子走到楚疏寒跟前,询问:"楚国主,这是怎么回事?" 关切的口吻,温润的音色,吴殇一脸担忧,看在青曳眼里,如利椎般刺着他的心。 他豁然站起来,一拳就打向吴殇的脸,由于事出突然,两人又近,吴殇无法闪避,硬生生接下了那拳。 秦雪岚面色转怒:"你是怎么回事?" 青曳不理她,仅是怒不可遏地瞪着吴殇。 是吴殇,是吴殇!是吴殇派来的手下!倘使吴殇要杀他,大可直言,他青曳为了他,自尊都甘愿摈弃,性命算什么!偏偏吴殇却是用这种法子......那莲呢?莲的死该归咎于谁!?为何死的是莲?! 吴殇有些愣怔,抹了抹流下一丝血的唇角,看着眼前悲愤,对自己不敬的男子,只有迷惘,没有怒气。 吴殇身后的吴国侍卫皆拔出剑,楚疏寒目光一沉,将青曳拉到身后,那些侍卫都有些顾忌,剑半出鞘,只等他们君王一个命令。 秦雪岚低垂着头,被青丝遮住的唇角稍稍扬起,然而当她再抬头,青丝被风拂到耳畔后时,唇角却是愤怒地抿着。 "楚君,你手下的人那是什么意思!竟如此冒犯我们君王,而您还这样护着他?!" 楚疏寒对秦雪岚的咄咄逼人默然置之,看向吴殇问:"吴国主意思如何?要罚他吗?" 吴殇对上楚疏寒的眼,过了片刻,目光又转向楚疏寒身后的青曳,此时秦雪岚稍微凑向他,低语道:"我君,错在那奴才,而楚君却护着他,正是挑刺的好时机。" 吴殇微微眯起眼,觉得秦雪岚所言甚是,然而目光又一扫,将楚疏寒冷冽的神色与他身后面色苍白的人尽收眼底后,唇动了动,出言却是:"算了。" 秦雪岚目光有一瞬的锐利,楚疏寒轻哼了声,说:"那还请吴国主回房休憩。"说完抱起青曳回乾清宫。 乾清宫刻下正是一团乱,宫女往来如流,数盆漫着血的污水被端出,又有新的清水被送进。 楚疏寒站在自己的寝房门外,看着窗纸时明时暗,映出的烛光跳动着,犹如魍魉般奇诡。 楚墨青站在他身后,掩唇而笑,楚疏寒不回头,低问:"笑什么?" "不会危及性命,最多......废条手臂。" 楚疏寒豁然转头,瞪着女子,女子吐了吐舌,宽大的衣袂一甩:"好啦,你不要这般无趣,我只是随意说说。" 楚疏寒冷着脸,眼里却有怒火炽烈,楚墨青上前,笑了笑:"你都废他武功了,还怕一条胳膊?再言,在宫里,难不成他会生活不便?" 楚疏寒的脸色甚是难堪,扭过头不理她,半晌后才僵硬地挤出一句话:"宫里只有一个楚墨青,不然定是哀鸿遍野。" 楚墨青眉梢一挑,笑得明艳:"我君这话让奴婢受宠若惊。"顿了顿,她又不怕死地问:"怎么不进去?" "御医见到我岂不手抖了?" "也是,莲妃发疯便是他们的蹉跌,现下她又命丧黄泉......"话未说完,楚墨青低没沉思。 "您也会为人着想了,倘使当初您也考虑得这般周全,换种法子要曳公子,说不准您与他已成为......" 楚疏寒不待楚墨青说完,已举步走向寝室,跨过门槛前,他对身后的女子笑道:"你的好意我全盘收下,我不会再伤他。"说罢,进了屋子。 屋里,御医们正在整理物品,见到楚疏寒立即要跪下,楚疏寒却出手制止,问:"他的伤势如何?" "回我君,加以修养便可。" 楚疏寒神色稍霁,御医们见此,抹去额角汗水,也是大大松了口气。 楚疏寒屏退所有人,坐在床上看着那已入睡的人,手探向他仍显苍白的脸颊,轻轻抚了抚,叹息:"你可知,倘使我晚来一步,你便要陪莲去了......"俯下身,吻着青曳的眉,吻得极轻,极柔,如江面上的一缕波痕,可扣住床沿的手,却紧得发颤。 "你可知我刚才的心惊胆战?这次你若要走,我会遂了你的心,绝不拂意......" 错,犯一次就足以让人铭记于心了。 "我君。" 门外响叫唤声,楚疏寒微抬头,问:"我让你准备的东西拿到了吗?" "是。"32 青曳侧卧龙塌,肩头绕着白色的纱布,一圈又一圈,动一动,隐隐作疼。 此时已是日上中天,房里空无他人,窗纸日影横斜,熙和温暖,他却无故感到寒意袭身,拢紧了被褥,收效甚微,爽性下床。 他不知自己睡了几日,只觉胃里空空,却不渴,唇也润泽如常,披了件毛边丝缎披风,出了房间,正殿里的蟠龙柱前,楚墨青伫立着,见到青曳,立时向着他盈盈一笑。 青曳淡然点头回礼,楚墨青上前。"你醒了?饿吗?" "有些。" 楚墨青端起茶几上的瓷盅,递给青曳。 "我君特地命御膳房准备的,桂圆莲子汤。" 青曳接下,似漫不经心地问:"他人呢?" "几日没睡了,正在养心殿歇着呢。" 青曳低眉垂眼,瞳人在细密的眼睫下左右一晃,低声说:"我知了。" 楚墨青笑了笑:"我还有事,先行离去,倘若你有需要,与门口侍卫说便可。" 说完,匆匆离开。 青曳对着手里的瓷盅怔了须臾,又望向掩去楚墨青背影的朱门,坐到椅上,顺带将温热的磁盅搁到一旁的茶几上。 他本想问,楚疏寒是否因为照顾他,才连日不眠,但终究开不出口。 他打开盅盖,热气盘曲着迎面拂来,将脸烘得热热的。 青曳啜一口,顿三顿,待喝了半盅,已过多时,门外忽而响起侍卫恭敬的行礼声,接着宫门敞开,青曳未抬眼,手里转着盅,热气透过白瓷,丝丝缕缕的萦绕在指间。 楚疏寒不做声,走到他跟前,自广袖里掏出一瓶白玉瓶,搁在茶几上,声响如他的举止般决断不含糊。 青曳这才看向他,眨了眨眼,问:"做什么?" "解药。" 青曳一怔,思绪还没转过来,楚疏寒又扔出一句:"我已备好马车,但......你若想留下,我自是......" 楚疏寒未将话说完,瞥了青曳一眼,便向朱门走,青曳倏忽起身,唤住他,不确定地问:"你......真愿放我走?" "千年雪兰花,磨成粉,入口,解百毒。"楚疏寒答非所问。 青曳又动了动唇,心里想着要和楚疏寒说什么,可思绪又是一团乱,过了半晌,仅是问:"你......知道我想离开?" "嗯。"楚疏寒背对青曳的眼里掠过一丝失落,宽广衣袂下的手紧了紧,随后背在身后,背部线条挺得笔直,让曳看着一怔。 青曳拿起茶几上的白玉瓶,磨搓着那光滑的器皿,凉意在指尖流淌。 "疏寒,谢你成全。" 楚疏寒轻声笑了笑,不回话,径自大步离去,毫无踟躇,直到掩上朱门那刻,他稍稍侧过脸。 "保重。" 青曳回以一笑,淡若闲云,清如秋水,是长久一来,他首次发自肺腑的笑容。 皇宫东门,青曳牵着两匹鬃毛柔亮的良驹,一匹良驹上坐着一个少女,而少女身前,有一匹白色麻布,麻布卷着横卧在马背上,倘若眼尖看得够细,便能看见麻布下,似乎垂着人的青丝。 青曳面前,是一袭靛蓝长袍的流音与楚墨青。 "想好了,当真要离开?"流音问。 "嗯。" 早就想离开了,皇宫不适合他。 "解药......服下了吗?" 青曳目光一润,然而一恍神后,又是平素的冷淡。 "是。" "其实......那解药,我君很早就命离震飞去找来了,只不过......一直放在离大人那儿,没拿回来。" 青曳明白流音是为楚疏寒说情,于是道:"我已经不恨楚疏寒了,所以,流音大人不必再为这事废口舌。 流音俨然一怔,微微垂下头,笑容有几分转变。 "不恨我君就好......那事......他早就后悔了,只是......"他说到一半,消了音,在衣里摸了摸,最后掏出一块玉配,递给青曳。 "倘使没钱了,便卖了。" 青曳笑着点头,接下。 "你不计较谁是谁杀了莲妃吗?"流音踯躅再三,终是把憋在心里的疑问说出口。 青曳的笑意不减,目光却凭空沉了几分。 "不了。" 他已经不想再和吴殇有瓜葛了。 流音欲言又止,楚墨青上前,向他敛衽一拜。 "日后有缘再见。" "嗯。告辞。" 夕阳斜下,残照昏黄,青曳骑在马上,马蹄踩塌地面的声音掠入耳里,让人心里莫明地感伤,他侧目,看着一旁与他并驾齐驱的少女。 "小因,你和我一起走,恐怕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但是......我既应允了莲,便会好好保护你。" 小因抬头看着青曳,随后又看着身前的白布,她伸手,轻轻抚摩着麻布,可任凭她再奋力,也只能感觉到麻布的粗糙,而麻布下那本温雅秀美的女子,是永远的遥不可及。 "我......莲妃去的那日,我对你胡乱发脾气......对不起......"她收回手,唇一勾,笑靥并非往日的无忧稚气,而含了些沉静。 "莲妃死命护着你,如今她已去,那日后......我便会如待莲妃那般待你。" 青曳笑了,将先前流音送他的玉配扔给了小因,小因把玩着,当她无意将玉配翻到背面时,低呼出声:"有字。" 青曳不解,回头看她,她说:"玉配背面刻着‘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青曳怔了须臾,他与流音的交情淡如水,流音不会对他有这种不舍,那......难不成是楚疏寒刻的?但......倘使是楚疏寒,为何他不亲自相赠? "公子?"小因见青曳神情惘然,便轻声叫唤。 青曳回过神,向她笑了笑。 "没事,走吧......回夏国,回到莲想去的地方......"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33-34 冀州,夏国的都城。 刻下正值暮春。晌午,城中最负盛名的酒楼里,有女子抱琵琶勾弦。女子檀色点唇,脸蛋抹了淡淡的胭脂,两道娥眉纤细浓郁,自眉心向二侧柔柔地划开,她容貌不艳,却秀美清丽。 她一曲完了,底下客官莫不抚掌叫好。 女子巧笑倩兮,纤指一勾一抹,又是一回肠伤气的曲儿。 楼里位于角落的一桌上,坐着一个男子与一少女,少女扔了一粒花生到嘴里,悠晃着腿儿,目光往那弹琴的女子瞥去,含着鄙薄的味儿。 "哼,这么点技能。莲主可弹得比她好多了。" 容貌平凡,气质却出尘的男子淡然一笑,不回话。 少女从而瞅了男子一眼,踯躅少时,问:"我们过会儿要离开这里?" "嗯。" "去哪儿?" "云游四海。"男子的笑容里难得的带着一丝促狭。 "倘使可以,顺带把你给嫁了。" 少女听了,娥眉立时倒竖,伸手扭了下男子,满意地听到他的闷哼声。 男子揉了揉惨遭少女蹂躏的手臂,低声说:"小因啊......如此凶悍,日后小心嫁不出去。" 小因听了立时拍桌而起,顿时,全堂目光向她扫去,本是抚琴的女子也停手,转而眼波柔柔地投向她。 "是否小女子琴艺不佳?"被女子如此含愁带悲的一问,小因只觉得她周身的目光骤生怒色,她只好牵强地一笑,连连向那女子摆手。 "没有没有。我只是和朋友有争执了。" 女子闻言,这才笑了,转而续弦。 小因大步出了酒楼,青曳招来小二付了帐,疾步追去。 "怎么了?" 追上那一股脑往前冲的小因,青曳笑着问。 "还问?你干吗你害我!" 青曳笑意转淡,温和而无害。 "真冤,我何敢害你这大小姐。" 小因极不给面子的哼出声,转身在集市里逛着。 青曳跟着她,看她雀跃地在摊位间蹿来蹿去,有些担忧地瞥了眼肩上包袱。 离开楚国已一年有余,这段日子,他带着小因回到夏国,埋了莲的尸体,后在夏国里四处游玩,他们没有碰上无兰等人,没盘缠了,也是去些小地方打杂。 他以往虽坎坷,但还从未为钱而犯愁,即使与莲在歌舞班子里,也只是生活过得清苦些。 追忆一年前,第一次与小因打杂去,他笨手笨脚的,气得管事的将他与小因一并赶出。 "喂!你在想什么!?" 小因扯了扯青曳的袖子,青曳骤然回过神:"没。"顿了顿,又问:"看中什么了?" 小因的眼一瞪,立刻不满地嚷嚷:"你那是什么眼神呀?像看败家子一般,拜托,盘缠多是我赚得好不?" 她插着腰,凶神恶煞的模样让青曳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子,随后淡然一笑,以掩尴尬。 小因跨着大步走了,青曳跟着,心里叹气,真是越活越窝囊了,竟还要为钱烦恼。 二人买了二匹马,由青曳挑选,自是上品。出了城,任马儿慢悠悠地走,过了一月有余,才出了夏国,来到秦国。 连日的风餐露宿,让小因疲惫不堪,所以当她一见到城,立时欢快地纵马奔去,也不管自个儿的马术可否过关。青曳拦之不及,只好跟着驰骛。 一入城,立马便挑了间客栈,因为盘缠所剩无几,所以只定了一间房。 小因在房里沐浴,青曳便在城里闲逛,看看是否有地方可打杂。可这是边境城镇,并不繁华,所以收获甚少,回到客栈,却见客栈门口围了一伙人,不住地往客栈里头张望,而客栈里,竟传出小因的漫骂声。 青曳立时上前拨开看官,冲到客栈里头,就见一堂桌椅东倒西歪,而几个粗壮,衣着看似家仆的男人正押着小因的肩,小因一见到青曳,激动得只差没跳起来:"曳,救我!" 青曳镇定地瞥一眼几人,最后望向小因。 "小因,你闯什么祸了?" 小因咬牙:"本小姐才没闯祸!是上苍嫉妒我天生丽质。" 这丫头,现在还有心思言笑,看来没受多少惊吓。 青曳暗暗想着,却也没怠慢,问:"敢问几位大哥抓我妹妹做什么?" 家仆上前,从腰里抽出一把剑。 "倘使你聪明,就立刻给我滚!" 青曳听了,当真歪着头沉思,看得小因一旁吓得冷汗涔涔:"青曳,你敢抛下我?!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11/18 首页 上一页 9 10 11 12 13 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