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而且皇兄还让我装扮下去见他们!" 心丫头打断了青曳却不自觉,在一旁恼得又是捶胸又是顿足。 "我说了我不要嫁嘛,皇兄也应允的......可是......而且非但秦目来,竟然连那吴国的君主和王后也来......我......我......铁定不行的。" 青曳深深吸一口气,才转回头,正视心丫头,摸摸她的脑袋说:"谁说你不行的?我帮你打他。" 见青曳有些恢复平素模样,心丫头缩到他怀中,羞态毕露:"我......才不要行呢,我不要嫁到秦国去。" "嗯,不想嫁,就不要嫁了。" 青曳语声如同哄孩子般轻软,又带着宠溺的味。 本是想抚慰心丫头,不料心丫头蓦然推开他,脸上通红:"我是在说正事!我已经长大了!曳不要总是像对孩子般对我!" 青曳怔了怔,他自来这么对心丫头,心丫头也从不说什么,怎今日反应这般剧烈? 心丫头见青曳疑窦不解的模样,更气了,直接冲了出去,青曳却未拦截,反而松了口气,伏在床畔,胸口压在床板上,心中却是空荡荡的。 初闻秦目要亲访楚国,他就有猜想吴殇是否会一并前来,但所得结果是否定的,可......心丫头方才......却说......秦目来了......陪他的......是吴殇! 吴殇来了......吴殇来了,吴殇真的来了...... 就在中和殿里...... 青曳下了楼,还未入正殿却先闻低泣声,便加快步伐。 入了殿,但见莲面无表情的站在殿正中,冷眼看着她足下的侍女,小因则兢兢业业地站在一旁。 侍女双肩轻颤,头磕着地,清泪在地上蔓延。 莲蹙眉一会儿,而后问:"你哭够了没?" 声音极轻,却带着寒色。 侍女立时压下哭声,鼻音极重:"莲主子,我......我错了......我真......真的不敢了......" 莲顿了顿,向侍女跨去一步,手扬高,似欲要掌侍女嘴,然而抬眼目及殿口的青曳时,又放了下。 青曳见此笑了笑:"莲主,在惩戒侍女?" "侍女不懂分寸,乱说话,罚她四十大板,你说该不该?" 青曳闻言点点头,看向侍女,侍女恰在此时瞳人暗暗转来,便撞上青曳目光,一滞后惊惶地匆遽转开。 莲说:"她竟在这孀兰殿中说我坏话,诬枉我与......" "原来如此。" 不待莲说完,青曳就已出言。 坏话?诬枉?一字一言? 四十大板会重伤一侍女,而侍女还得强忍病痛服侍她这主子,莲何时也变得如此残忍? 青曳瞥了眼脸色不佳的莲,又说:"背后诟骂您,自该受罚,四十大板何足挂齿?" 莲身子一僵,目光刹时投向青曳,眸底带着震惊与不可置信。 "你是......这么想的?你以为......我有心为难她......?你......" 青曳抿了抿唇,听着莲发颤的问话,心下白茫茫的一片,于是大步离开孀兰殿。 青曳身着侍卫服,漫无目的地走在铺着青石板的大道上,道上宫女来往频频,脚步俱是疾而稳。 她们是去中和殿服侍的宫女? 忖摸着,随之脚步也停下,望着与自己擦身而过的宫女们窈窕背影少时,心湖忽而翻腾,脚不自主地往另一方迈去。 停在楚疏寒的寝宫,乾清殿的远处,青曳遥望殿门处站得笔挺的二个侍卫,随后攥紧了手,清晰,鲜明地感觉到手劲已非往昔般有力,身体中不知哪处蔓延开尖锐的怅恨。 用力晃了晃头,似欲把这种感觉驱离,青曳笑了,松开手,思量着如何入殿找楚墨青。 正当他烦恼之际,一抹纤细身影就以款款步伐出了乾清殿大门,青曳登时疾步上前,拦她去路。 楚墨青看着他神情微露诧异,随后笑道:"曳,有事?" "......其实......也没什么......" 有些犹疑地说着,青曳顿了会儿:"只是想......向你打听些事儿......" 楚墨青是楚疏寒贴身丫鬟,或许会知晓些关于吴殇住行的事。 楚墨青目光蓦地一闪,随后温润如常。 "你说,若我知,定会相告。" "你也知,心儿如今虽贵为公主,但终究是我照顾许久的孩子,刻下有人提亲,我想......" "你是想问问秦目那三人的事吧?" 青曳一顿,点头称是。 楚墨青歪着头,显出苦恼的神色:"我整日费心于如何伺候君王,哪有心思关心这些?不过我知吴国君主三人下榻西慈殿,明日见心公主,半月后离去。" "嗯,我知了,谢谢墨青姑娘。" 楚墨青哧哧一笑:"你宽心,我君不会轻易做决断的。" 青曳点点头:"嗯,那我告辞了。" 离开乾清殿,青曳缓慢走着,踯躅再三,终究没往西慈殿去,反而回到孀兰殿。 正殿里空无一人,他未多在意,直接回到自己屋里。 将门合上,身子斜依着门板,思绪紊乱得很,心仿佛即将跳出胸口般。 然而过了半刻,却又是乐极反悲,渐渐平复了心情。 他在欢欣什么?他在期待什么? 他离开时,已不是下定决心,不再见殇,让他全心付诸天下之争吗? 他不是已下定决心......不再牵扯王室,平凡余生吗? 却不料想颠簸流离,结果非但功力尽失,还被强留于这宫阙高墙中。 当真可笑。 抑制心中起伏不定的那湾泉水,青曳自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摆,正要往房内走时,响起扣门声。 青曳敞开门,来人是小因。 小因双眼通红,手里端着银盘,她瞄了眼青曳,将银盘推到他怀里。 青曳接下搁着晚膳的盘,还想说话,小因却先行跑开了。 青曳半身探出朱门,望着长廊。 他知小因眼红的原因是莲,他亦知,方才他的话令莲寸心如割。 只是一些话,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他或许没有自己想得那么达观,他或许真的有恨,恨自己曾一心信任的莲与楚疏寒。 望了半晌,最终将银盘搁到桌上,随后又出了屋子,在院里找到方才被莲惩戒的那名侍女。第二十一章 侍女见到青曳神色大是恐慌,深深低下头退了一步。 青曳笑意温润,直入主题:"先前你说什么了,让莲主那么气。" "我......" 侍女暗中瞄了眼青曳,支支吾吾了半晌也没道明白。 青曳抚慰:"你莫怕,我仅是随意问问,莲主她也不是故意为难你,她近来心情不好,难免有些......" 侍女闻言立时连连道了数个"不是"。而后见青曳疑窦地望向自己,头垂得更低。 "是奴婢不好......奴婢......奴婢说......说我君不再宠幸莲妃......是因为......因为她与流曳你......做过......苟且之事......我君知了......然后......" 侍女没将话说尽,青曳却猜出了末尾,他蹙着眉,望着她,她的泪就涌出了眼眶,断断续续地说:"我也是随口说的......因为莲妃很顾着你......却被她听到了,我......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说罢,扑通跪下,拉着青曳的衣摆摇晃着:"流曳,你求莲主饶过我吧,我再也不会了......真的。" 青曳未说话,仅是推开侍女的手,回过身,便见莲站在不远处的古松旁,静静地望着他,清亮异常的眸中淌着一丝期待。 莲是坚毅的女子,他知,可此刻的她却在期待他的抚慰。 青曳走向她,他看到她的眸越发澄澈,温润,然而,在他脚踝一扭,转向正殿时,她的神情又立时黯然迷惘。 他脚步不由得一顿,可最终还是迈入正殿。 用完晚膳,青曳心情无端抑郁,不想留在孀兰殿,就去了倾绝殿找心丫头。 心下头有特意嘱咐过奴才不得拦截青曳,所以他无须通报,就直接进了正殿,可方要进里屋,就迎面走来一人,正是舒如衣。 舒如衣回眸看了看里屋,又看向青曳,微微笑着:"心儿已入寝了,流曳不如明儿再来?" 舒如衣虽不知流曳便是青曳,但也知他是心与莲的友人。 "嗯。" 说罢往回走,舒如衣也是要出殿,于是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出了殿,青曳向着孀兰殿的反向步去,舒如衣见了疑窦,问:"流曳,你不回孀兰殿?" "暂且不想回。" "若是如此,陪我一道走走可好?" 青曳蹙了蹙眉,没立时回答。 他与舒如衣不熟,若说二人有何关联,便是那俏美好动的心丫头,然而虽是如此,他仍应下她的提议。 "好。" 舒如衣遣开奴才们,只留下一贴身丫鬟。 他二人比肩走在九曲回廊上,月明如素,倒映在水中,江天一色,落叶纷纷下,凌波漂浮,犹如一叶扁舟。 "心公主她不仅灵秀可人,还这般纯真,真让人打心里喜欢。" 舒如衣听着青曳娓娓道来有关心公主的事儿,不由得笑道。 "嗯,心公主清真过人,倘使在宫里不被淤泥染及,定是最美的人。" 舒如衣侧眸看着青曳:"闻公子此言,你对宫里偏见颇大啊......" "偏见?" 青曳歪着头凝思少时,随后耸了耸肩,不发一语。 辗转于宫阙深海中的人身处淤泥却不自知,更不听劝解,他对此习以为常。 舒如衣转回目光,怔怔地看着廊下波动的池水,波光粼粼,水色朦胧。 "真美。" 脱口而出的赞叹,她停下脚步,依栏而立,凝望池水。 青曳跟着停下,目光随之落于水波上。 "端的如此。" "我儿时与爹爹入过一次宫,当时路经这儿,就莫明地喜欢这池,立誓日后要住进皇宫,日日夜夜地守着它。" "很怪异的愿望。" 却很澄澈。 舒如衣淡淡地笑了,身子紧贴及腰栏杆,上身俯下,探至栏外,手指着池水一处,向青曳隐带惊喜地叫道:"流曳,你看,鱼儿都游过来了。" 青曳看着平素稳重的妃子刻下有些孩子气的模样,面上禁不住浮起笑容。 "我看到了,和这水上明月一起,相映成趣。" 得到青曳的认同,舒如衣笑得更欢,身子探得更外,青曳方要提醒她小心时,她就足下一滑,竟跌到了湖中! 青曳见此大惊,冲到栏杆前看着在水中扑打可俨然不谙水性的舒如衣,急得如锅上蚂蚁。 夏国多陆少水,他也不谙水性,刻下又已入秋...... 与青曳相同,舒如衣的丫鬟也急得原地打转,青曳心知无法靠她,于是急急抛下一句"你在这里用衣带看看是否能让她够得到"后就立时往回奔去,下了九曲回廊,听到前方拐角处隐隐有人声喧腾,心里一喜,不顾来者是谁便一头冲去,然而真过了拐角,目及眼前一片人,却硬是愣住了。 吴殇......吴殇正与楚疏寒侃侃而谈。 楚疏寒看着一脸震惊地望着吴殇的青曳,眸里有些不快。 他身后的楚霄恒见此,开口说:"曳,你在做什么?" 一言惊醒梦中人,青曳立时望向楚疏寒,未行大礼,动了动唇,想起失足落水的舒如衣,心里明是急切万分,喉间却像被什么东西哽住般,发不出声,过了片刻,才勉强挤出一句话:"舒妃落水了,在九曲回廊下。"指着自己冲来的方向。 楚疏寒神色如覆清霜,他冷瞪青曳一眼,率先大步离去。 他身后一队丫鬟与侍卫尾随其后。 青曳未跟上,深垂着头,暗中瞄了吴殇一眼,却见他若有所思地抿着嘴,当察觉到他投去的目光时,神色露出一丝警戒,随后跟上楚疏寒。 青曳立时将目光转到地上,耳畔清晰地传来吴殇的鹿靴踏在青石板上的声。 他知吴殇对人警戒心极重,而此刻他在他眼中,又是一敌国侍卫,可......当触及他眼中那看陌路的目光与警戒时,心仍是一沉。 深深吸口气,又细细吐出,青曳待吴殇与他的仆人走尽后,才跟着迈出步子。 当他重新回到九曲回廊上,舒如衣已被救起,面色却是苍白惨淡。 楚疏寒蹙着眉,瞥一眼一旁哭哭啼啼的丫鬟,对身后的楚霄恒说:"送舒妃回宫,派太医去诊治。" 楚霄恒受命道一声"是",随后手一甩,数个丫鬟就走到躺在地上的舒如衣跟前,用披风裹住她,将她抱起,与楚霄恒一同离去。 楚疏寒从头至尾都未露出一丝担心,反而一脸败兴的模样,语带伥惋,对吴殇说道:"今日出此变故,未能尽兴,当真可惜,我要回寝宫休憩,吴国主一路奔波,也受累了,早些就寝吧。" 吴殇的笑靥隐含深意,青曳看在眼里一愣,转头看看楚疏寒,他却是一副毫无察觉的模样,真领着奴才们离去。 可才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看向青曳,语气不悦:"你还在这儿杵着做什么?莫打搅吴殇国主。" 青曳惊诧,未料到此时楚疏寒会管着自己,凝眸望去,见他已举步继续走,便跟了去。 一行人回到乾清宫外,楚疏寒摆了摆手,宫女侍卫立时会意,自个儿散了开,青曳见此,也跟着转向,楚疏寒却拦截:"曳,你跟我进来。" 青曳站在原地踯躅少时,才尾随他入殿。 这是青曳首度进入他的寝宫,寝宫偌大,面阔九间,进深五间,装饰精致,华而不俗,可他无心细赏,只想着如何尽早离去。 青曳掩上门,上前两步,看着楚疏寒的背影,低声道:"不知我君留我有何事。" 楚疏寒未说话,目光定在殿正中的龙座上。少时后,蓦然回身,拽着青曳往前大步而去,随后将他推到龙座上。 青曳大惊,忙不迭要起身,楚疏寒却随即俯身压在他身上,一手将他双腕制住,另一手强硬地勾起他的下颌,唇紧接着覆上,炽热的唇舌相合,辗转缠绕。 青曳剧烈挣扎,收效甚微,怒极,便直接用力一咬。 楚疏寒看出端倪,先一步自他口中退出,目中寒光流溢,手松开他的下颌,转而举到半空,似要掴他巴掌。 青曳面无表情,眼中却积蓄着怒火,他扬起脸,不发一语,倨傲地看着楚疏寒。 楚疏寒见此一顿,须臾后猛地将他自龙座上推到地上。 "滚!" 青曳手撑着地站起来,嘴角一弯,一抹笑靥清浅,然而在月色流转中,又显妖冶。 "还请我君恕罪,下次想泻欲,就找乖些的狗,免得徒生不快。" 说罢,缓步走出乾清宫。 晨曦细碎,飘飘洒洒,满屋纷飞。 青曳微微睁开眼睑,手指一松,便闻"哐"一声,正是瓷器破碎的声响。 他稍撑起身,探出床外一看,地上平躺着酒壶的碎片,酒如宣纸上化开的墨,在地上缓缓蔓延成一滩。 他半眯着眼,凝思半会儿,才想起昨夜去御膳房拿了几壶酒回房,却不知怎么,喝着喝着,手里还拿着一壶,就睡着了。 抓了抓有些凌乱的发丝,青曳下了床,梳洗后才将地上碎片收拾干净。 用过早膳后,他就去拜望舒妃。 寝宫的正殿中,舒如衣自里屋走来,她只披了件薄衫,见到青曳,拢了拢对襟的领子,面色虽不如常人红润,但相比昨日的苍白,俨然有所恢复。 "流曳,多谢你来拜望。" 在丫鬟的扶持下她坐上贵妃塌,随后也请青曳入座。 青曳一拜,婉拒道:"我身为奴才,怎敢承舒妃赐座。" 舒如衣闻言先是一怔,半会儿后憬悟,摆了摆手,殿内两侧站着的宫女便尽数退去,青曳这才坐下:"身子可还好?昨日我太过粗心,要不也......" "流曳你说笑了。" 说到这儿,舒如衣垂下头,笑意含有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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