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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命——冰燚[下]

时间:2008-11-16 04:20:00  作者:冰燚[下]

而过不多久,舒如衣也爬起来,抹去眼角泪痕,一边拂着衣摆一边向自个儿寝宫方向走去。
待二人皆去,花园又寂然无声时,青曳才靠回到树枝上,目光却犹自迟滞。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舒如衣与吴殇......他们......认识......?
且方才那谈话何以理解?
不要?逼?可笑?
青曳咬住下唇,一股不安自略凉的足底流窜而上,游遍四肢百骸。
正处于端绪纷乱时,底下又响起另个声,亦是如斯熟悉,是楚疏寒。
"你当真让我好找。"
一句话,令青曳的思绪刹时空白,脚下也不慎一滑,将向下跌了去,最后,落入一个有力的怀抱中。略有余悸地抬眼,目光恰巧对上楚疏寒锐利的眼,神色顿时一冷。
"放开。"
楚疏寒蹙着眉,抱着青曳的臂收紧。
青曳被他抱得难受,手抵上他的胸膛想推开他,他垂下眼,目光定定地停于青曳手背上那细长的爪痕。
"为了跑出乾清宫,你连猫都能用上,我当真拜服。"
语调平淡,听不出喜怒。
青曳冷哼,扭过头,盯着一旁的树看。
楚疏寒不再说话,横抱着青曳跃上枝头,数个点足,回至乾清宫。
乾清宫如青曳去时无异,镂花纸窗中隐隐透出昏黄的烛光,忽明忽暗。
青曳扫了殿口一眼,似随意地问:"那二个侍卫呢?"
楚疏寒不答,回到殿中,将青曳扔到床上。
青曳狼狈地自一团乱的被褥中爬起,怫然作色,开口却仍是先前那句:"那二个侍卫呢?"
楚疏寒自柜里拿出一瓶长颈玉瓶,拔了塞,在素净的手巾上倒出些许药粉,随后拿着手巾走向青曳。
青曳上身微微往床里贴,楚疏寒瞥他一眼,一把将他扯近,擒住他的手腕,用手巾包住他手背。
青曳起初微微挣扎,而后爽性任他处理,不料想他处理完,未走,直接褪下衣裳在床上躺下。
青曳看了他半天,最后牙关一咬,说:"我不要和你睡一块儿。"
"那就滚。"
青曳眸光转淡,扭头对向床角,毵毵垂落的床帏在昏黄烛光下如一泓暖江。
"我不要和你独处。"
又重复了一次,帐上暗影忽长忽短,令他本是烦躁的心虚更添不快。
"你把腿挪开!我就马上滚出去!"
隐忍不住,他终是冲着出言让他滚却把腿重重压在他身上的楚疏寒怒吼。
楚疏寒闻言,眼睑也懒得撑开,直接手一勾,把青曳揽到身旁后整个人压上去。
青曳脸色顿时转青,将身上人用力推了又推,收效却甚微,正怒不可遏时,耳边传来沉稳的呼吸声,眼角余光扫去,沉稳端详的睡颜映入眼底,那如双峰般的眉间流露些许倦怠。
青曳抿住唇,不再挣揣,将头扭到一边。
"装睡也无用,你为何不准我出去?"
话音初落,无人应声,过了半晌,楚疏寒的呼吸一顿,他翻了个身,自青曳身上转开。
"我明日陪你去看莲,所以先睡。"
青曳眨了眨眼,真不再说话,身子转向里侧,背对楚疏寒。
六个侍女手里拿着木盆与白巾,自房里走出,目及楚疏寒时,立即跪下行礼。
楚疏寒摆了摆手,示意她们起身后,跨入房里,刻下房里有三人,舒如衣,心丫头还有卧在床上的莲。
心丫头见楚疏寒立时对着他俏皮一笑,而见到他身后的青曳时,即刻扑上去。
楚疏寒蹙着眉,将心丫头拉开,随后刮了刮她的鼻子。
心丫头努努嘴,不出言。
"怎么,不去看看?"
安抚好心丫头,又免了舒如衣的礼,楚疏寒回头,见青曳愣在原地,出声问。
青曳抬头看楚疏寒一眼,才转向床塌,踯躅地挪去,然而手才伸出,背对着他的莲就先将被褥盖过头顶,开口说:"不要碰我。"
青曳一怔,手悬空,半晌后才收回。
心丫头见此大是惊奇:"莲姐,你怎么了,他是曳啊。"
莲先不吭声,随后说:"你们全出去。"
"莲姐,你究竟......"
"心儿。"
心丫头本还想说什么,却被舒如衣适时拦截:"心儿,莲妹妹约莫累了,我们出去吧。"
舒如衣牵着心丫头的手,离开房间,楚疏寒与青曳尾随在后。
进了正殿,将下人屏退尽,心丫头纳闷地开口:"曳,你是不是惹莲姐不高兴了?还有莲姐究竟生什么病?为什么你们都不告诉我?她又为何总是背对着我们不给我们看看?"
青曳紧咬着唇,不发一语,仅是牵强一笑。
楚疏寒蹙着眉,拍了拍心丫头的肩:"心儿,今日莲心情不好,你回去吧。"
心丫头闻言,眼眶立时一红:"为什么?又让我回去学琴?我不要,你以前答应我不逼我学那类的,现在你连如衣姐姐也遣开不陪我。"
楚疏寒抿了抿嘴,不回话,心丫头只觉得委屈,甩开楚疏寒冲向青曳:"曳,皇兄欺负我。"
青曳本无心宽慰她,可见她灵眸噙泪,心里终是不忍,便向着她一笑,眸子一转,不知是打趣还是讽刺:"你皇兄连我也欺负,恐怕我帮不上你。"
心丫头听了愣一愣,问:"皇兄哪儿欺负你了?"
青曳方想说,楚疏寒却上前,将心丫头带入怀里。
"心儿,回去。"
"不要,除非你让曳陪我。"
"不行。"
斩钉截铁地回答,楚疏寒垂在一旁的手微微收紧。
"那......让如衣陪我也成。"
"也不可,她近来有事忙着。"
"什么事嘛,你告诉我!"
楚疏寒看着心丫头,半天也不回话,正当心丫头要动怒时,他对舒如衣说:"带她回去,暂且陪她一会儿。"
舒如衣笑着点头,而后抚了抚心丫头精致的脸蛋,牵着极不情愿的她离开。
待二人走后,楚疏寒坐到椅上,手指在扶手上敲着拍子,一会儿后抬头看向青曳:"我倒不知你现在还有揶揄人的心情。"
青曳不冷不热地回他一句:"好说。"
楚疏寒啧了声,又站起,走到窗边,启窗而观。
"曳,我日前和你所说......"
"我想先走了。"
一句话还未说完,青曳就已迈开步子,却被楚疏寒拉回,按到椅上。
楚疏寒面色有些僵硬,咬了咬唇,才抬眼看向青曳。
"莲应该有告诉你,她喜欢的人是谁吧?"
青曳不回话,仅眨了眨眼,楚疏寒便清楚他已知道。
"青曳,我承认我当初得到你的法子过于强制......但......"
楚疏寒说到此处说不下去了,磨了磨牙,深吐一口气。
青曳将目光定在别处,定下心,随后才正视楚疏寒:"我已有心仪之人。"
楚疏寒一愣,面色顿时转白。
青曳又转开目光,见楚疏寒抬起手,便闭上眼,然而预料中的疼痛许久都未降,他疑窦地睁眼,却是眼前豁地一黑,随后脸被按入一个胸膛中。
"我会让你喜欢我的。"
扔下一句话,楚疏寒松开青曳,头也不回地走了。
青曳愣在椅上,过了半晌,身子趴到扶手上。
楚疏寒至今还能如此立誓旦旦地说这种话,可惜......他不知,他青曳最深恶痛绝这种强制的人。
青曳在殿里坐了会儿,没过多久后也离开,在殿门口碰上小因,小因一反当日吵闹,更对着他淡然一笑:"小因当初狗眼看人,不知公子身份,若知您侍于君侧,我一定不会无礼,敢问公子入住乾清宫的滋味如何?"
青曳听着尖酸刻薄的话,心里翻腾着苦水。
原来是来嘲他的。
"莲,她如何了?"
小因脸上愤色更浓。
"明明是你推的!你还有脸问!?"
"你还没资格说这种话,不要脑袋了?"
不等青曳反驳,第三个声逐风而起,令青曳与因齐齐回头。
"流音大人......"
小因声音顿时轻了许多,不甘地横一眼青曳,随后低着头,跪下。
流音不理会她,径自朝着青曳浅笑。
"我正找你呢,陪我走走如何?"
"抱歉,我没兴致。"
青曳转头就走,流音仅是耸肩,未挽留,转而进入孀兰殿。
青曳徐缓地走在宽敞的道路上,天淡云闲,秋风清凉,盘旋而过。
走到一小池边,他蹲下身,碧池中群鱼摆着尾,扭动身体,穿插着游动。
眼追逐着它们,思绪却是一恍,转而想到昨夜之事。
他断不可能认错吴殇的声音,那黑衣人,就是吴殇。
如此推度,前几次他见到的黑衣人,亦是吴殇?
吴殇......又和舒如衣有何关联?
吴殇......吴殇......吴殇......
正想得出神,耳畔突然传来呵斥声。
"哪儿来的奴才?不要挡道!"
青曳一愣,回过头,但见一个侍卫冷眼瞪着自己,而他身后......站的竟是......吴殇三人!
青曳蓦地站起身,把那侍卫吓了一跳,然而那侍卫却畏于主子在场,不敢口出粗俗之言,于是又瞪了青曳一眼。
青曳登时低下头,往一旁退了一步,目光紧盯地面,过不多时,视线中便走入一双金色虎头靴与银色衣摆缎边,靴子向碧池挪去,一步一步,踏地无声,却让他一阵心慌。靴子忽而停下,更转向他,他一愣,顿时不知所为,此时,吴殇说:"你是舒妃落水那日,与我们撞上的侍卫?"
青曳点头,闷不吭声。
"哦......"
吴殇一顿,又笑着问:"我们可否认识?"
青曳身子一僵,心里排山倒海,语调却平静得出奇:"没有,吴国国君。"
认得又如何?r
吴殇爱的是天下,他在吴殇心里,终究比不过那壮丽山河。
如是想着,空悬的心忽然跌落,鼻子一阵酸,他的期待与紧张,够令人发笑的。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有些像一个我认识的人。"
吴殇脸上滑过一丝迷惘,瞬息而逝,还未激起波澜,已化为无痕。
秦雪岚上前,站在吴殇后侧,笑意温婉,姿态高贵又不显傲慢,俨然是一国之母的风范。
"殇,你从没告诉过我还有这样一号人物呢。"顿了会儿,目光又一闪:"你......该不会是说那人吧?"
吴殇先是一愣,而后笑着说:"才不是,我说与这奴才像的人,是不足挂齿的人物,所以才未和你提,现下说,也不过是突然想起有这样一人罢了。"
不足挂齿......突然想起......有这样一人......
青曳有些愣住,思绪如沧海上盘旋的雾蔼般茫茫,以至吴殇一行人何时赏完鱼,何时离去都不知。
青曳留在池边,一直蹲着俯望池里的鱼,不知不觉中,夜幕落下,明月初上。
肩上忽而一沉,他却未惊,因为水波里已映出身后之人的容貌,在缭乱的波痕中模糊,却仍俊逸。
"我君,有事吗?"
来人的眉心隆起:"不回去?"
"回去?回哪儿?"
"......乾清宫。"
青曳的笑声自鼻里涌出:"若我记忆无误,那该是我君的寝宫吧?"
楚疏寒不说话,一把将青曳拉起来,青曳蹲了良久,腿麻了,没站稳,便向前栽去,楚疏寒立忙将他往自己怀里拉。
青曳靠着楚疏寒,却仍站得费力,腿稍稍一动,酸楚感便如云海般一拥而上。
楚疏寒看着他:"和我回乾清宫。"
"不要。"
"曳。"
"不要!你滚!"
青曳厌烦地推开楚疏寒,站不稳,又向碧池倒去,楚疏寒上前一步拎住他的领子,手一挥便是一巴掌。
青曳愣住,楚疏寒亦是,然而他几个粗声喘气后,神色恢复如常,二话不说,抱住青曳的腰把他扛到肩上。
"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青曳恼怒地捶楚疏寒,他却不搭理。
"楚疏寒!你再不放我下来,我就大吼,让宫里所有人知道你的丑事!"
"丑事?"
楚疏寒已施展轻功向乾清宫掠去。
"那人是这么定义你和他的关系?"
青曳要捶楚疏寒的手一僵,唇一颤,却又笑了:"我不明白你意思。"
楚疏寒在乾清宫前停下,此时有二人自暗处掠来,向他跪下,青曳奋力仰起身,目光探去,是以前守在宫前的二个侍卫。
"事办完了?"
"是。"
"那你们退下吧。"
"是。"
二个侍卫又如来时般,跃入夜幕之中。
青曳惊奇地望着二人消失之处:"他们......"
楚疏寒不搭话,踹开宫门后一路直达自个儿床前,将青曳扔到床上,随后掩上门。
青曳立时坐起身,抱着腿坐在床角,目光灼灼如华,劈头就问:"你方才那话究竟什么意思?"
楚疏寒来到床前,仅脱了鞋,坐在床头,眸子忽明忽暗,修长的眼睫扇了扇,平静地说:"你想见吴殇吗?"
青曳的呼吸一顿,面上却是淡然一笑:"我为何想见吴殇?"
"夏曳,何必。"
青曳的笑容瞬时凝住,第一个反应便是冲下床,却被楚疏寒截住,转而紧锢在怀。
"曳!"
"楚疏寒!你究竟想怎么样!"
青曳恼怒地大吼,心里却空荡一片,楚疏寒他......知道了?
楚疏寒回话,音量不下于他:"你清楚!"
"我不清楚不清楚不清楚!我怎么会清楚一个友人为何会对我做这种事!?"
"这种事,哪种事!就是吴殇曾对你做过的事!?"
青曳闻言立时停止挣扎,不动弹也不出声,楚疏寒抿住嘴,脸色也不见好。
"你怎么知的?"
"洛情告诉我的。"
"洛情?呵,亡国之君已是你麾下人马?楚疏寒当真厉害。"
青曳说得轻巧,脸上笑容却不复存在。
楚疏寒顿了顿,说:"因为我允许他与流音在一块儿。"
青曳听了,冷哼出声,眉梢一挑,说:"楚疏寒招纳贤才都是以这种法子?嗯......聪颖。"
太聪颖了,这不和他曾经为吴殇招拢势力的法子如出一辙吗?
楚疏寒抓着青曳的臂膀的手的力道猛地一重,青曳疼得扭过头,却不吭声。
"流音是自愿跟着他的,与你情况不同!"
一字一词灌入耳中,刺得青曳的心尖锐地疼痛,未及多想,一巴掌煽过去,随后扬着下颚,神情清冷而兀傲,如同欺雪傲霜的梅。
楚疏寒用手背抹了抹嘴角,一丝殷红蜿蜒,他愣愣地看着手背上的血,过了半晌,脸上涌出阴郁的笑:"好,很好,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掴巴掌,青曳,你好得很!"
他甩开衣摆,大步离去。
青曳闭目,过了半刻,睁大清灵的眼,环顾空无一人的寝宫,突然觉得凉意袭身,于是将床上的被褥一层又一层地将自己裹了个结实。
随后的二日,楚疏寒未再回乾清宫,青曳亦不曾离去,整日窝在床上,甚至滴水不进。
第三日的清晨,有人缓缓敞开宫门,举止温雅,随之一片熙和的晨曦呈柱形散落在殿里。
青曳兀自卧在床上,平素润泽的唇刻下有些干裂,他头也不抬,劈头就问:"流音,你和洛情在一起了?"
往殿里走的人俨然一顿,随后直接敛住脚步。
"......我君告诉你的?"
"嗯。"
青曳的喉结一动,可喉咙仍干燥的很,连同发出的声音,也如破裂般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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