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点头。 "筱琪是过于霸道,"她叹气,"但现在看来,既然你不肯回来,小昭又年少,也只能由她接掌路氏。你又何必非要如此?莫非......" 我迎上她震惊的目光,轻轻点头。 "您猜的没错,"我说,"我看到了养父的遗嘱,里面说,路筱琪与路小遥只是代管公司,小昭成年后,由他正式接管路氏。" 姑姑一愣,随即恢复平静,"你果然看到了。那你应该也看到了其他内容,所以,才敢一走七年。" "没错,"我承认,"遗嘱里写着,在小昭尚未成年之前,任何继承人失踪或死亡,都将自动把其股份折现,然后转赠福利院。所以我有恃无恐,不怕他们把我宣告失踪或死亡,之后再按法定程序接管我的股份。因为,他们若这么做,路氏将受重创。" 姑姑轻叹,"大哥这么做,是为了防筱琪,他怕那孩子偏激,怕她伤害小昭,所以才这么写遗嘱,谁知让你钻了空子......" "养父剑走偏锋,却把利害得失都算计到了。"我由衷赞叹。 "有什么可称赞的?"姑姑没好气的说,"他也不想想,万一你们真出个意外,然后或失踪或死了,路氏不得完蛋?" "所以说是险着啊,"我微笑,"还好一切顺利,我也能借机行事。" "你在等小昭成年,"姑姑接下去,"然后,由他宣布你的失踪或者死亡,再接管你的股份,顺理成章得到路氏。如此一来,你便报答了路家的养育之恩,并且与路家再无瓜葛......从此远走高飞,心安理得。" 我没否认,"原本是这样计划没错,但没想到,路筱琪野心勃勃,想先下手,逐步侵吞小昭的一切,她心机太重了......" "你也一样。"姑姑叹气,得出结论,"路家的孩子里,没有心机的,恐怕只有小昭了......" 我黯然。 生长在路家的我,以及路筱琪,长久以来,相处模式单一,不外乎针锋相对,权谋算计,相互诋毁,彼此仇视。 可是小昭不同。 这个孩子那么小,那么简单,那么善良,那么心思无垢-- 所以,他的事情,不能不理。 "可你想过没有,"姑姑问我,"小昭的性子,不一定适合从商,他也不一定喜欢路氏,他需要的,不一定是这些。" "我明白,"无奈的叹息后,我说,"可是,这是他的东西,不论是生活,还是路氏,我都要完整的交给他,然后由他自己决定,是接受,或是抛弃。" "傻孩子......"姑姑呢喃的叹气,然后话锋一转,"可惜,当务之急,是要保住路氏,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提到这个,我很头痛。 路筱琪和苏建江真不可靠,七年而已,居然把路氏搞得要被收购...... 我无言。 "真的是程家吗?"我问姑姑。 "没错,"她表情难得郁闷,"程家与路氏合作,尚有欠款未结算,此时收购,机会大好。" "不能让程飒的小叔说说情?"我试探的问道。 姑姑脸色立刻沉下来,黑中带绿,"他当初没选择公司,反倒选择了黑道,现在不可能介入这事,而且,就算他想介入,他大哥也不会同意。" 原来,他也放弃了公司...... 果然是个有魄力的男人。 就是不知,他与姑姑两个人,谁更有魄力一些? 当然,这个问题,是绝对不能问的。 "那现在怎么办?" 姑姑回答,"今晚的宴会,我去谈判,希望能有转机。" 可是-- "姑姑,你以什么身份与程家谈?" 现在路氏大权握在路筱琪手里,就算要去,也得经过她的同意。 姑姑得意的笑,指指桌上文件。 我走近一看,顿时呆住。 居然是小昭签字的授权书。 可是-- "姑姑,小昭的股权与路筱琪一样,您还是不能做主,要不要我也写个授权书给您......" 她轻轻摇头,嘴角含笑,笑容有些神秘。 某个念头一闪而过。 居然忘了,除了我,小昭,路筱琪之外--她也拥有路氏股份。 真正的,最后的,至关重要的,百分之十。今晚月光明亮,月色如水。 除我之外,其他人都奔赴宴会。 我曾问姑姑,是否需要我也去。 她摇头,淡淡说,一切有我,况且,你是何枫,无须介入。 理由充足,态度强硬,我无法反驳。 于是,只好回家去。 茫然呆坐一阵,猛然想起,今晚又是泡面。 徒然没了心情。z 挂钟响起,晚上六点整。 宴会应当尚未开始。 不知他们情绪如何,小昭那孩子,八成已在紧张了。 怎么想都是一场怪异的宴会--好似鸿门宴。 只是不知,这场宴会,是谁假意舞剑,是谁忠诚护卫,是谁优柔错失,又是谁逃出生天,笑到最后? 打开电视。 男主播说,路氏集团发布业绩,第三季度为负增长,该消息一出,其股票价格持续走低,有关专家呼吁投资者应慎重行事,可逢高卖出...... 转了台。 女主持故做天真,捏着嗓子,笑问小朋友,给大家表演节目好不好? 小朋友绷着脸,一派深沉说,好。 然后开始唱歌,说,说,说,说,说你爱我,我,我,我,我,说不出口...... 有些郁闷,这么小的孩子,居然是个结巴。 再转台。 一部古装片。 男人一脸沉痛,你要相信我,我不会骗你,我爱你。 女人感动,含泪,投怀送抱。 然后,剧情发展,男人另结新欢。 女人跑去质问,歇斯底里,几近疯狂。 男人无奈摊手,表情漠然,我没有欺骗,我是爱你,只是没能永远爱你。 女人崩溃,闭门家中,寻死觅活。 友人相劝,何苦折磨自己?他无情无意,无心无肺,无肝无胆,无动于衷,你又何必? 女人不甘,不愿,不肯,不能,不放手。 去找男人拼命,两相决斗,终于得手。 男人败亡,一剑穿心。 女人大叫,大笑,大哭,大闹。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你与我,终于永远了。 说完,拔剑而出,自杀了断。 我寒,再转台。 有人在台上唱歌,嗓音偏高,情绪激昂。 死了都要爱-- 毅然关掉电视。 看看挂钟,已经十点三十。 电话依旧安静,铃声终未响起。 我长叹一声,去卧室睡觉。 梦回前尘。 小昭蹲在地上,低低哭泣-- 哥哥,哥哥,为什么你要走? 哭音渐大,声嘶力竭。 苏建江皱着眉头,目光寒冷-- 小遥,为什么你不肯相信我?为什么你要爱上别人? 路筱琪双目喷火,掐着我的脖子-- 为什么你要和我争?为什么你不肯放手?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猛然惊醒,发觉自己一头的汗。 客厅里传来一阵声响。 有人的脚步在慢慢靠近。 我心跳加快。 脚步停在卧室门口一阵,然后-- 门被推开了。 一个人影闪了进来。 我立刻扔出手中的东西-- "哎呀--"那人大叫一声,捂着头蹲下。 好象程飒的声音-- 我开灯。果然是他。 "小枫,"他揉着额头抱怨,"你拿什么东西砸我?" 我把脸一沉,大喝一声,"姓程的,赔我手机!" "又是手机?"他委屈,"那东西性能良好,耐用无比,遇硬不裂,遇坚不催......我的头......" 说完,竟然一头载倒在地。 我慌神,立刻去扶他。 "程飒?程飒?"急急叫了两声,他仍未反应。 难道脑震荡了? 心脏一阵狂跳,可不意间,眼光一扫,瞥到他眼皮微动。 心中顿时明白。 装晕是吧? 我冷笑,拣起手机,果断按下键盘。 "查号台么?请问一下,殡仪馆的电话的号码......" "小枫--"程飒就地打滚,翻身起来,夺下电话,眼泪汪汪,"你、你、你......要毁尸灭迹啊?" "不错,"我沉下脸,"正有此意。" "小枫,我知道错了。"他揪我的衣角,努力蹭过来,可怜巴巴,像只小狗。 我板着脸,不理会他。 "小枫--"他再叫。 我依旧不加理会。 "何枫,"他突然提高声音,情绪激愤,"我是不该瞒你,也是别有用心,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你何必这样,吊着我很开心吗?" 我诧异。究竟为何,程飒居然失了耐性? 只在迟疑间,他便扑了过来。 我一错愣,已经被他压倒在地。 "你要干吗?"我声音寒冷。 他一咬牙,发狠似的,"我要吻你--" 湿漉漉的唇便覆了上来。 坦白讲,他的技巧很差,水平有待提高。 可我却偏偏推不开,躲不掉,逃不了...... 正在神游时,感觉到他的手在动,趋势向下,渐渐移动到...... 猛然清醒。 使出全身力气,狠狠将他推开。 昏黄灯光下,我们两人面色潮红,衣杉不整,神色仓皇,表情尴尬。 "小枫,"他先开口,声音微颤,有些不稳,"我喜欢你,是真的喜欢。" 熟悉的表白而已,为何这次听来,却感触不同以往,大概因为他的声音,包含了太多痛苦,悲伤,无奈,以及,压抑。 心中涌起不安的情绪。 我问他,"今晚的结果如何?" 他没有说话,轻轻摇头。 "连姑姑也没有办法?"我震惊。 他低下头,声音沉闷,"心姨已经尽力,但老头不肯让步。" 我绝望,"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 "小枫,"他抬起头,目光炯炯,"如果我离开了,你会不会怀念我?" "胡说什么?"我不悦的皱眉,"这个时候你添什么乱?" "回答我,"他抓我的手臂,狠狠用力,"我要知道答案。" "什么离开?"我甩开他,口气不善,"你能去哪里?" 他目光猛的燃烧,像要吞噬一切。 "好吧,"我妥协,无奈安抚,"我会怀念你。" "那你喜欢我吗?"他心神不稳,急中带悲,神色苍茫,情真意切。 我终是不忍,于是叹气,回答一句,"喜欢。" "有多喜欢?"他继续追问,"又会喜欢多久?会永远吗?" 猛然记起那部片子。 男人说,我是爱你,只是没能永远。 然后,女人杀他,殉情,含笑,瞑目。 自以为得到了这个--永远。 可怎样才算永远?难道要看感情能有多深,能有多久,能有多伤人,能有多沉重,能有多绝望? 还是要看,冥冥之中,又能有多少人,敢对着天地大声咆哮,说出那句誓言-- 死了都要爱。 可是,如此,便是永远了吗? 看着眼前人,我心中的不安渐渐扩散。 "小枫,"他还在问我,"你告诉我,你的喜欢,究竟有多少?究竟会多久?" "为什么要问?"我压下心中不安,问的故做轻松。 他回答,"我只想知道,感情对你来说,是不是一种筹码,一种衡量?而你与我的情意,又值多少价值,处在什么位置?" 我怔住,随即生气。y "程飒,既然你怀疑,那为什么要喜欢我?既然你不相信,又为什么要问我?" 良久,他幽幽叹气。 "我有办法救路氏。" 我一时迟钝,半晌才反应过来。 于是惊喜,却又不安,"什么办法?" 他说,"若程氏大权易主,所有计划都将改变。" 我们心里早都清楚,若程家由程飒掌控,一切都将变的容易。 "可惜,这法子没用,"我叹气,"你被扫地出门,你家老头还在发怒,绝对不会交出程氏,除非你肯答应亲事,和许挽清结婚......" 话到此停住。 我已然明白了。 "就是这样,"他目光平静,波澜不惊,"若我同意结婚,就可以重回程家,就可以改变方案,就可以挽救路氏......" 我血液渐凉,脸色渐白。 程飒盯着我的眼睛,轻轻开口,语气温柔。 "小枫,"他说,"我已下定决心,将决定权给你。" 我咬住下唇,不肯说话。 "我喜欢你,"他靠过来,握住我的手,"只要你明白就好。" 我的手脚开始冰冷,大脑开始麻木。 他伸手,抱着我,轻轻把头靠过来,在我耳边低语。 "路氏,还是我?"他温柔的问,"告诉我,你选择什么?" 程飒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不知道。 我只记得,自己一直没有开口。 无法开口,也说不出口。 他一直在问,你选什么? 我摇头。 我什么都不选,不能选,不敢选,也不愿选。 心中明白,这家伙,是在赌,赌他对我的影响,也赌我对他的感情。 可是,这样的赌博规则,只有两败俱伤,没有两全其美,甚至,没有和局。 结果,到最后,我救不了大家,也救不了自己。 程飒松开手,慢慢站起来。 他说,"我始终不愿看你为难,若是如此,不如还是我去......" "别说了,"我提高声音,情绪失控,"你自己说过,永远不会逼我。" 他也叹气,眼光黯然。 他说,"是的,我不会逼你。" 说完,转身离开。 没有恋恋不舍,干脆决绝,毫不迟疑。 我呆呆看着窗外,直到太阳升起。 看挂钟,八点三十分。 拎起公文包,火速冲向公司去。 大楼保安一脸诧异。 "今天星期天,你要加班啊?" 我愕然,转身出来。 茫然走在街头,无精打采,无处可去,无所适从,无人问津。 有人走过来,轻拍我的肩。 回头一看,立刻呆住。 三个彪形大汉,衣着统一,身材魁梧,方头阔耳,虎目圆睁,凶神恶煞,不怒自威。 我受惊,后退一步。 "你们让开!" 一声娇喝,大汉分立两旁,中间露出一女子。 我一呆,不知该用何种表情。 竟然是许挽清。 大小姐满面抑郁,气色不好,可见,心情也欠佳。 我关心询问几句。 "我出来走走,顺便散心。"她说,"家里逼婚。这个年代,居然还有逼婚,令人哭笑不得,外加不可思议。" 我心头一紧,"逼婚?与谁?难道是程飒?" 她冷笑,"舍他其谁?" 我一震,怔怔说不出话。 "真是人言可畏,"许挽清叹气,"人人都说我们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必然白头偕老,百年好合,殊不知,真要结婚,我们一定是貌合神离,同床异梦,成为史上最悲惨的夫妻。" "你不喜欢程飒?"我问的忐忑。 "是不喜欢。"她答的干脆,"八年前,我告诉自己,不要我的,我不要,不爱我的,我不爱,所以,我不会喜欢他。" 说完,仿若有意的瞟来一眼。 我心虚,想说些什么,张开口,却一阵无措,于是又闭上了。 "你真不是路小遥吗?"她突然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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