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停了脚步。 只因为,那张面孔,意外的苍老,却意外的熟悉。 正在发愣时候,那人猛然抬眼,居然也看到了我。 "路小遥?" 他喊出这个名字,语气中有震惊,也有不确定。 我在瞬间头脑清醒,恢复镇定,安静的旁走过,面无表情。 那人稍微愣了一下,突然扑了过来,死死抓住我的胳臂,面容渐渐扭曲。 "你是路小遥对不对?你回来了......你又回来了......" 我惊恐,却挣不脱,只得无奈解释,"先生,你认错人了。" 他不理我,面露狂态,自顾自的呢喃,"你又回来了......你回来做什么?你害得我还不够?你和路筱琪一样,你们太狠了,一直在算计我们......路家没有一个好人......" 程飒察觉不对,回转过来帮我。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从老先生手中解放出来。 真没看出来,老人家还是很有劲的。 "怎么回事?"程飒低声问我。 我摇头,表示不清楚。 心中却是一片怆然。 这个男人是路氏的元老,曾在公司任营销部部长,也曾拥有路氏百分之二的股权,论辈分,我得称他范叔叔。 可是,也是这个人,曾被我设计丢了饭碗,以极其不光彩的形象离开路氏,最后还被逼出卖股权...... 只因为,养父留给我的遗嘱是,把路氏所有的股份收回来,掌控在路家人手里,为此,可以不留情面,不惜代价,甚至,不择手段。 当年的我,急于求成,出手狠辣,现在想起,令自己都觉得恐惧。 "路小遥,"老人恨恨诅咒,"你和路筱琪一样,终究不得善终......" 不得善终么?还真是个熟悉的词。 好像多年前,那般元老离开路氏的时候,都曾这么说过。 无所谓的一笑,反正一早便身陷地狱,我不在乎了。 "你怎么在这儿?" 小昭大喝一声,从转角处出来。 这小孩该是在楼下与程霖轩一起的,八成是等不到我们,所以才上来看看。 我赶紧收了心思,提好东西,准备下楼去。 谁知,小孩却越过了我,直接向身后的老人家走去。 啊?我诧异,难道他刚刚说的不是我,而是这位老人? 果然,小昭面色不佳,黑中带青,对着老人高声叫,"你怎么会在这儿?别以为我姐没告你,你就没事了?你这个凶手!" 这是怎么回事? 我将小孩拉过来,小声问,"这老头是什么人?怎么惹你了?" 小孩面冷如铁,"就是他,刺伤我姐......可是最后我姐说不告他,他才被免于起诉的。" 啊?原来如此,路筱琪被刺伤的案件与这位有关? 老人一听,立即脸色发青,"是路筱琪陷害我,她为了那些股份陷害我......" 他手一颤,方向一转,指向了我,"还有你,路小遥,你们路家人全都忘恩负义......当年你也一样......" 我向后退几步,故做诧异,装做莫名其妙。 程飒过来拍我,"算了,认错人而已,咱们走吧。" 说完又去拉小昭,"别激动了,这事有警察管,再说了,你姐都原谅他了,你别自己闹事。" 小孩面色铁青的被拽了回来。 我们转身,继续向前走。 身后,老人颤悠悠的声音还在指责。 "路小遥......你不得善终......还有路筱琪,她陷害我,我是无辜的,是她陷害我......" 我在心中叹气,老人家,我相信你是无辜的,路筱琪陷害你是可能的,可你埋怨又有什么用呢? 路筱琪的手段我是最明白的,但输了便是输了,哭天抢地也还是输了,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何不看开点? 猛然想起一个疑点。 转头问小孩,"刚才那老头说什么股份的?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小孩还在生气,"好像是我姐要买他的股份,他卖了之后又反悔,最后竟然去刺伤我姐......可恶的老头!" 股份?我疑惑,难道是路氏的股份?可当年我已把股份都收回了,为什么他手中还会有? 向小孩继续提问,"这老头是什么人?怎么会有路氏的股份?" "他是个坏人,"小孩凶巴巴的回答,"听姐姐说,几年前,他趁公司出现危机收买了股份,根本是趁火打劫,他原来就个是暴发户而已。" 将前因后果一联系,我渐渐明白了。 老人家当年被我打压之后,肯定又东山再起了。 然后,他极不甘心,趁路氏出现问题之际,再次收买了路氏的股份,而他收买的,一定是路筱琪的那份。 他的动机很单纯,想报复,或者,想一雪前耻。 路氏稳定后,路筱琪自然不愿让股份流失,而且小昭日益长大,对她的控权将是严重威胁,她不能再坐视权力丧失。 所以,她要买回股份。 老人自然不肯,于是路筱琪用了些手段,还是将股份买了回来。 先逼他伤人,再对外表示宽宏大量,既往不咎? 先让舆论情感一边倒,再让他百口莫辩,逼他就范? 真是心机沉重的女人。 不过,经这一闹,反而给我提供了一些讯息,而且至关重要。 我大概知道今后要做些什么了。 看看眼前一派简单纯良的小孩-- 我无奈叹息。 不能再让人对他任意摆布,肆意掠夺了。 即使那人是他的姐姐,也不行。 属于他东西,就一定要交到他手中。 所以,既然他自己守护不住,那么,就由我来替他守护吧。 只有这个,我不想让步,也不能让步。到家之后,一切如常。 照常上班,下班,打扫,购物。 照常郁闷,照常发呆。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程飒回家已经五天,我的胃也怀念了他五天。 看看窗外,今晚月色如水,再看看桌上,万年泡面依旧--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唉。 我长叹一声,无奈低头--继续吃泡面。 电话铃声响起。 "又在吃泡面吧?"程飒的声音传过来,透着些无奈,"就不能自己试着做?总吃泡面对身体不好。" "试过了,"我叹气,"只是,厨房被烧了。" "烧了?"他震惊,愕然,"怎么弄的?你受伤没?" 我只是把馒头放入微波炉,然后,设定加热十分钟而已。 谁知道机器居然冒出了火花...... 我只是立刻离开现场,然后,准备找东西灭火而已。 谁知道微波炉旁边居然搁了一叠旧报纸...... 我只是看情况不妙有点慌神,然后,随手拿锅里的水扑火而已。 谁知道锅里头的居然不水,而是花生油...... 他听完之后,良久无言-- 后来,终于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你还是做君子,远庖厨房吧。" 我正求之不得,你以为我喜欢啊。 要不是那个馒头太凉,我会热它么? 要不是没人告诉我微炉加热不需要很久,我会设定十分钟么? 要不是忙的误了收垃圾的时间,我会把旧报纸放厨房么? 要不是忘了锅里是准备炒鸡蛋的油,我会拿它扑火么? 你看,起因还是在馒头。 但是-- 要不是加班太晚误了员工餐,我会买馒头么? 都是你们程氏,压榨员工,剥削人民,欺压劳工,迫害群众-- 我个小人物容易么我? "喂?喂?"我怨念完毕,那头许久没有动静,"怎么不说话?你在干吗?" 有气无力的声音传过来,"我在吐血......" "那你慢慢吐啊,"我凉凉的说,"吐完了再打过来吧,给你省点话费。" "你--"他磨牙,电话中传来"嘶嘶"的吸气声。 终于,硬生生吞下愤怒,他叹气,"明天过来吧,帮你改善改善。" "过来?"我先欣喜,再恐惧,"去你家么?" 死也不去,因为......去了肯定会死。 他们一家可是黑社会啊黑社会...... 不自觉的抖了抖-- "不是我家,"他又叹气,"我还没能回家呢。" "不是你家?"我疑惑,"那你这五天去哪儿了?" "当然是小叔家。"他解释,"因为我不同意娶暴力女,所以老头还不让我回家,幸亏小叔肯收留我。" 那个程霖轩? 我犹豫不决,思虑不定。 一边是气势逼人的黑帮老大,一边是秀色可餐的美食佳肴。 何去?何从? 终于,还是本能占了上风。 古人云,食色,性也。 真知灼见,字字珠玑啊。 为了顿大餐,我自当慷慨激昂,甘洒热血,从容赴死,英勇就义...... "喂,喂,小枫?"他的声音传来,断断续续的,"又在发呆了吧?刚刚听到我说话没有?" "不好意思,没有听到,可否再说一遍?"我回答的老实,道歉的毫无诚意。 他没好气,"我是说,明天小昭也会过来。" 我猛然想起自己的承诺,明天好象是周末啊...... 居然给忘了。一头冷汗...... 不过,小孩怎么料到我会忘了? 如此一来,倒是省了我的路费。 "路筱琪来本地谈公事,"程飒语气无奈,"小昭非要跟来不可。" 想到小孩的脸,心中的某个弦拨动,缓缓的,也柔柔的。 隔天,果然看到了小昭。 "来的真慢。"小孩站在屋子门口,不满的抱怨。 我摸摸小孩的头,一脸黑线。 是你来早了好不好?现在才上午九点。 程飒从厨房出来,托着托盘。 "给,先吃点,"把东西往我怀里一推,口气不太好,"你肯定没吃早饭。" 还真是了解我。 我可是特意没吃早餐,还是步行过来,就等中午那顿了。 "怎么不见你小叔?"我塞了一嘴东西,口齿不清的问,"他不在家啊?" 程飒递过来一杯水,"他出门去了,说是接朋友,下午才回来。" 不用面对那人无形的压力啊...... 长长出了口气。 "楼上左拐第二间,"程飒吩咐我们,"是我的房间,你们吃完先上去,我去厨房准备准备材料。" 含糊的答应了一声。 两分钟后,我放下餐具。 "走吧,"扯扯小孩,"少吃点,不能便宜了中午那顿。" 小孩无语,一脸鄙视。 走上楼梯,顺便放眼全屋。 豪宅就是豪宅。 我啧啧赞叹。 "有什么好的,"小孩不屑,"我们家的房子大多了。" 我一撇嘴,把小孩拉进了房间。 程飒的房间一如印象中的,混乱。 这家伙从不喜欢收拾,而且极其爱好随手丢东西。 同居那阵就发现了,他却屡教不改,任凭我磨破嘴皮,他却依然故我。 无奈,弯下腰,我开始整理。 不远处,小孩探究的目光射过来,疑惑重重的,看得我一阵心惊。 "怎么了?"牵强的扯个笑容。 "你和我哥真的很像,"他着我,表情怪异,"你们好象都有些洁癖,但我哥却从来不会亲自动手。" 没想到小孩的感觉这么敏锐。 "不是吧?"心虚的退了一步,我强做镇定,"你哥是大少爷,我只是小平民,当然要自己动手了,而且,多做家务有利于身体健康,科学家说的。" 他勾起了笑容,"那我也来帮忙吧。" 我点头,做兴高采烈状,指派他去收拾桌子。 转过身,暗自擦掉冷汗。 目光不经意一瞥,床下面有什么东西? 过去捡来起来,抖抖上面的尘土。 是一张旧照片。 上面的程飒大概十六七岁,捧着奖杯,挥着手,笑容灿烂,春风得意。 身后挂着横幅,写着什么什么跆拳道大赛...... 心中一顿,一阵说不出的感受。 突然有声音从楼下传来。 我和小昭对视,同时起身去看。 程霖轩正往屋里走,手里还提着一个箱子。 "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下午么?"程飒从厨房探出头来。 程霖轩说,"因为人到的早了,所以就先回来了。" 我们这才看见,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一个并不算年轻,也不算美艳的女人。 女人有着淡淡的妆容,淡淡的服饰,淡淡的神色,淡淡的笑意,以及眉宇间淡淡的寒意。 一个像梅一般的女人。 我有些惊恐的后退一步。 果然,从小昭嘴里喊出了那个熟悉的称呼。 "姑姑?" 程霖轩拎着箱子径直上楼。 经过我身边的时候,轻轻转头过来。 黑色墨镜寒光一闪-- 头皮顿时发麻。 小昭冲下楼梯,惊奇中透着喜悦,"姑姑,你怎么来了?" 路心瑜微微一笑,"我来拜访老朋友。" 小孩疑惑不解。 程飒探出头说,"心姨与小叔是老朋友了。" 心姨?我有很不好的预感。 "我怎么不知道?" 小孩脱口而出的,也是我心中的问题。 路心瑜轻笑,"平时你都不来看我,怎么可能知道?" "姑姑你到处乱跑,我去哪儿见你啊?"小孩嘟囔。 "好了好了,"程飒笑着说,"看来要做顿大餐了。" 说完就急急缩回了厨房。 不知是不是错觉,从刚刚起,他的视线就一直在躲我。 "对了,"小孩扯扯路心瑜的衣角,"姑姑,你看。" 食指指向的方向,正是我倚着栏杆的位置。 "像不像不小遥哥哥?"急于献宝似把我卖了。 路心瑜的目光扫过来,依旧是淡淡的。 看的我后背发凉。 "是很像啊,"她拍拍小孩的头,再对上我的眼睛,"不知怎么称呼?" 我居高临下的与她对视,愣了一下,突然觉得不妥。 连忙下了楼梯,满脸堆笑。 "我叫何枫,阿姨叫我小枫好了。" "阿姨?"她垂下了眼睛,不紧不慢的说,"不必这么见外。跟着小昭一起叫我姑姑,或者跟着小程一起叫我心姨都可以。" 我顿了顿,开口称呼,"心姨。" 她的眸子微微一动,略有所思。 程飒这时又探出头来。 "小昭,"他招招手,"过来帮忙。" 我心中一紧,提高了声音,"还是我去吧。" "别,不劳大驾,我还怕你把厨房给烧了呢,"他笑着,脸色却有些苍白,并不自觉的咬咬下唇,"你帮我陪陪心姨吧,你们聊聊天......" 小孩听话的走了。 客厅空荡荡的,只剩我们两个人。 我有点紧张。 "人都走了,"路心瑜看看我,语气依旧淡然,"还要装吗?" "姑姑。"我垂头丧气,不敢再敷衍。 "终于肯认我了?"她冷冷剜我一眼。 我唯唯诺诺解释,"我是怕小昭知道了......" "你也会怕?"她面容变冷,"不声不响的,一走七年,你的胆子越发大了是不是?" 我赶紧垂下头,做沉痛悔悟状。 都说路家的女人惹不得,路筱琪的心机城府已够让人心惊胆寒,但与路心瑜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这个女人的手段,让人瞠目结舌,叹为观止。 别看她良家女子一般的样貌,神仙姐姐一般的气质,大家闺秀一般的谈吐,怎么看,都是白梅一般的清雅不俗,可事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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