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是个女魔头。 在她面前,我是不能装,更是不敢装。 索性承认了,争取坦白从宽吧。 "怎么不说话了?"她冷冷的问。 连忙苦着脸回答,"我知道错了。" "错了?"她端起茶杯,侧脸看我,老佛爷般的语调,"你错哪儿了?" 我认罪,"我不该没和您说一声就走了......" 啪-- 茶杯被重重的摔在桌上。 厨房里-- "外面什么声音?"小昭迷糊看看四周,"我去看看。" "没声音!"程飒一把揪住他,"没声音,你听错了,赶快,把那边的菜洗了......" 客厅里-- 我正襟危坐,冷汗顺着脖子流下来...... "路小遥,我以为你够聪明,"她冷着脸说,"结果你太令我失望了。当年那些话,都白给你说了......" 我心神俱颤,却有些委屈,"您当年那番话,不是让我放手吗?我放了啊,我都走了......您还要我怎样啊?" "我让你走了吗?"她的声音高了八度,"我让你放手,别毁了他们,也别毁了你自己,你可好,给我离家出走,一去不回,玩失踪,还装不认识是吧?有本事,你就别回来啊!" 你以为我想回来啊。在心里抱怨一句,可是嘴上没敢说出来。 小命要紧。 她继续数落着,"从小你就张狂,觉得谁也制不了你是吧?天大的娄子也敢捅,天大的祸也敢闯。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我叫你放手,放开苏建江,也放开筱琪,别把三个人都逼死了,我叫你走了吗?叫你离开路家永远不回来了吗?叫你把路氏当皮球踢来踢去差点玩完了吗?" 我的头垂的越来越低。 教训了十分钟后,她终于觉得累了。 淡淡扫我一眼。 "去,换个杯子,给我重泡点茶。" 我立刻起立,马上照办。 重沏了壶好茶过来,给姑奶奶小心斟上。 她啜了口茶水,神色缓和下来。 "小遥,"她说,"我明白你的苦,我也知道,那时候你是万念俱灰了......你当初一定以为,我劝你,骂你,甚至逼你,都是为了筱琪吧?" 我咬咬唇,硬声回答,"没有。"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够坦率。"她叹气,"我承认,当初那么做,是怕你气极了伤害她,怎么说,她都是我的亲侄女。但我最怕的,是你来个玉石俱焚,你不知道自己当时的样子,疯了一样,我真怕你会出事。" 我无言,低下了头。 路心瑜说,"后来,你答应我放手,我以为你想开了,也就安心走了。可一个月之后,他们说你失踪了......你一走七年,我就找了你七年,我怕因为当初我逼你,结果你想不开......这让我每晚都睡不着觉......" "姑姑,"我沉下声,诚心道歉,"我知道错了。" 她长长的叹口气,抬起手,摸摸我的头。 "这七年来,你过得还好吗?" 我的心,似被什么东西划开了。 在路家的时候,路心瑜与我最投缘。 她曾教我读书,教我画画,甚至,还教过我一些拳脚功夫。 别人都说,路家的小姐是个经商天才,可她不屑,偏偏去做画家,把公司让给了哥哥。 养父也曾说,当初,若不是姑姑看准了我,他不一定会选择收养我。 可是这个人,总是见不到,总是很忙,她顾不到我,也顾不到我的压力,更顾不到我的感情。 唯一能做的,就是根据她哥哥的要求,用最短的时间,把我培训成合格的路氏管理者。 后来,我与路筱琪反目。 她对我说,爱不到,不如放手,别毁了他,别毁了她,也别毁了你自己。 她逼我放手,逼我认输,于是,我放了,也认了。 心中却有一丝酸楚,总觉得,这个人关心的,始终是路家的人,不是我。 可是今天,只为这一句话而已。 这七年来,你过的好不好? 我终于--释然了。 她幽幽叹着气。 她说,"这次,我不逼你,你若是不愿回来,就不要回来,你若是不愿做路小遥,就不要做了。" 我低头沉默着。 "小遥,"她捧住我的脸,弯弯的眼睛看着我,"今后,你要过的快乐,不愿做的事情,没人能勉强你。" 突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程霖轩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心瑜,"他说,"东西都放好了,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会?" 路心瑜点点头,回头狠捏我的脸,换上了轻松的神色。 "我本来还在想,见到你的时候,要不要先揍一顿呢。" 我的冷汗又出来了。 她笑着转身走了。 "姑姑,"我对着她的背影,停顿一下,还是提出了问题,"您这次出现......是为了什么?" 她没转身,也没回头,只轻轻回答一句。 "为了路家,以及,你。"正午十二点,准时开饭。 程飒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 尤其是那道西湖醋鱼--飘香十里。 但是,不知为何,一片过头的宁静。 我抬头看看情势-- 长方形的餐桌,姑姑和小昭一边,我和程飒一边,程霖轩在中间,各方人马占据有利地势,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而姑姑的脸始终绷着,程霖轩的脸始终黑着...... 气氛有些诡异。 我奇怪,转头看程飒。 他对上我的视线,怔了怔,干脆把头别开。 我怒,在桌下狠踹一脚。 他一龇牙,居然没吭声,只是说,"开饭了,开饭了,大家快吃吧。" 有点反常...... "先等一下。"姑姑优雅一笑,语气淡然,"我有事要宣布。" "姑姑,"小昭眼巴巴的看着盘子, "吃完饭再说吧,一会菜都凉了......" 我的冷汗下来了--不知死活的孩子。 用目光同情他一下。 可是--姑姑居然没发作,也没理会他。 她只淡淡的说,"今天晚上有个宴会,除了小枫,大家都要出席。" "宴会?"小昭把目光从盘子上移开,很疑惑,"我也要去吗?" "没错,"姑姑保持笑容,"因为它很重要,会决定路氏的生死。" 小昭脸变白了。 "看来筱琪没有告诉你,"姑姑说,"她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谈判,而谈判的内容--与收购路氏有关。" 竟然这么快?难道没有时间了? 我的脸也白了。 "等一下,心姨,"程飒举手提问,"那我去干吗?还有,小叔去干吗?" 姑姑眼光扫过程霖轩,看得出来,很不友善,还带些怒意。 而令人惊奇的是,程霖轩居然转开脸,表情极不自然。 难道,这个两个人之间...... 我努力做深入思考。 "原因很简单,"姑姑给程飒解惑,"要收购路氏的--是你们程家。" 一语既出,场内皆惊。 这一次,连程飒的脸都白了。 就这样,一顿好好大餐被毁了。 兴致一坏,连西湖醋鱼也寡然无味。 饭后,小昭乖乖噤声,主动收碗。 程飒一伸手,"不用了,我一个人就行。" 说完,抱着盘子冲进厨房,逃荒一样。 程霖轩也起身,面容僵硬,却面不改色,"我还有事,要先出门,你们随意。" 说完,潇洒转身,步伐飞快,逃难一样。 姑姑看他的背影,忽而轻笑出声,笑容诡异,意味不明。 然后恢复常态,吩咐小昭,"跟我到书房去。" 小孩茫然答应。 走了两步,她又转身。 "小枫,"她摆摆手,动作优雅,"我忘记说了,小程他......有事瞒着你。" 我一惊,随即恢复,摆出茫然表情。 "不必装了。"她微微一笑,"你聪明过人,肯定早就在怀疑,不妨告诉你,若要求证的话,今天......是个好机会。" 我会心一笑,已经了然。 "要不要帮忙?"我倚着厨房的门,笑容浅淡。 程飒正在刷碗,背影一僵,"不用了。" "不用了?真是反常,"我向前走,在他身边停下,微笑问,"难道你做了亏心事?" 他一愣,表情也僵了,"没有......" 底气十分不足。 "姓程的,"我猛的沉下脸,"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坦白从宽,过期不侯。你是要自己交代,还是要我先从‘某人'那里得知真相......" "心姨,你这是过河拆桥,"他小声嘟囔一句,脸垮终于下来,"小枫--我知道错了。" "错了?哪里错了?"我靠着墙,学着姑姑的口气,问的阴险狡诈,笑的轻轻松松。 "我......"他一时语噎,声音渐低,"我接近你是......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我拎起桌上菜刀,反复把玩,一派悠然自得,"为了试探我究竟是不是路小遥吗?" 他惊恐点头。 "谁委托你的?"我转转刀柄。 他一哆嗦,老实交代,"是心姨,她托小叔找路小遥,后来查到了你,而那时,你恰好救过我,她便让我接近你......" "这么说来--"我晃晃手中菜刀,"是我自投罗网了?" 他表情一寒,向后缩了缩了。 "从一开始,你便确定我是他?"我面无表情的问。 "不是,"他擦擦冷汗,小心回答,"小叔的调查结果与心姨提供的资料不符,而且,差异很大,因为时间太久,你的变化太大,所以才要我试探。" 我问,"那你又凭什么认为我是他?就因为我的长相?还是因为姑姑的资料?" 他低着头回答,"因为小昭。虽然你常常欺负他,可那种关心,却真心实意......但那个时候,我只是怀疑,还不能确定......" "真是辛苦你了。"我讽刺道,"你还真是终于职守,不负所托,为了试探我,被人绑架都不挣扎,被人打也不还手,到最后还被捅一刀,果然敬业。" 他惊讶,"你怎么知道?" "知道什么?"我冷哼,心中不悦,"知道你曾练过跆拳道,还是少年组的全国冠军吗?" 他的脸白了。 我继续说,"你知道路小遥会些功夫,足以自保,所以,你不出手,不反击,就是要看看我的反应,你想借此来试探我,对不对?" "我......"他哑口无言,将头越垂越底。 "只可惜,直到最后,我始终没有出手。" 我叹气,很不诚恳的同情,"你是不是很失望?" "不是失望,"他猛然抬头,目光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我只是确定了一件事--不管你是不是路小遥,你都不愿再做他。所以我不再试探,不再追问,即使后来牵出了苏建江和路筱琪,我还是故做不知,不愿你为难,也不愿你回头......" "这么说来,你是用心良苦了?"我低头笑了,"只可惜,你是有意,我是存心,我装模做样,你居心不良,咱们两个人,真是半斤八两......" "小枫......"他脸上讪讪,说不出话来。 我转身,背对他,把菜刀放下。 "最后一个问题,这次,是不是你通知姑姑来的?" "不是我,"他大声说,"我说过,你不愿面对的事情,我永远不会逼你。" 果断的回答,坚定的态度,诚意十足的表情。 我没做声,迈步就走。 "小枫,"他在身后叫我,问的小心翼翼,"我们......我们之间还能不能......" "唉--"我长叹,语气幽怨,沉痛不已,"我们的关系,基础太过薄弱,彼此相互猜忌、怀疑、试探,斗角勾心--如今真相大白,是不是就要分崩离析?一切由天意吧......" 说完,径直向前,没有回头。因为-- 不用看也知道他的表情。 姑姑曾说,惩罚坏人的方法,不是要其绝望,而是要其在绝望与希望中徘徊,心神恍惚,惴惴难安,思虑不定,不知所终。 所以,让他好好忐忑吧-- 我忍住笑意,向楼上走去。 趴在书房门上,还是听不到里面动静。 暴怒,这门隔音效果太好了。 正在气愤,门猛然被推开。 我即刻闪身,躲在一旁,做茫然过路状。 小昭垂着头走出来。 "怎么了?"我捅捅他,"怎么垂头丧气?" 他抬头看看我,表情郁闷,又把头低下来。 我好奇,再扯扯他,"到底怎么了?" 他唉声叹气,"被姑姑训了。" 只是训而已? 我再次打量他,从头到脚,从前到后,从外到里,巨细无遗-- 果真没有伤痕。 太没天理了! 想当初,不说我算错一个数,说错一句话,写错一个字,就连练功摆错一个POSE,也铁定被打得满头包,可如今,小孩不懂规矩,目无尊长,贪吃丢人,在餐桌上打断长辈说话,这等大事居然只是训了一顿? 难道,七年岁月中,姑姑改邪归正,不对,是洗心革面了? 恶寒一个先。 小孩叹气,然后说,"姑姑叫你进去。" 我答应一声,推门而入。 书房内,姑姑正手托下巴,表情复杂,双目炯炯的看着桌上的东西。 似乎是什么文件。 "姑姑。"我招呼一声,在离书桌两米的地方停下。 谁晓得她会不会依旧烦闷,并且把没出完的气撒在我身上? 为保人身安全,还是离远些。 她抬眼看看我,突然笑了。 "小程有没有招供?"问的幸灾乐祸。 我点点头,"他全招了。" "是么?"姑姑扫我一眼,语气期待,"那你决定如何处置?" "谈不上处置,"我坦言道,"他只是受人之托,便忠人之事,其心虽不良,但其情可悯。" 姑姑睁大了眼睛,表情不可置信,"你真是小遥吗?不会是假冒的吧?小遥最恨背叛,而且,永不原谅。" "程飒不是背叛,只是欺瞒,连欺骗都不算。况且......"我微笑,"我也不是路小遥,我是何枫。" "看来,你已经决定了。"姑姑眼眸低垂,"这样好吗?" "没什么不好,"我轻笑,"从前叛逆,不知天高地厚,认定伤痕永远存在,结果伤人人伤,如今才算明白,有些事情,真的可以过去,有些伤痕,也真的可以愈合,愈合不成的,还可以忘记。" "看来,你已真的放下。"她看着我,表情怪异,"你喜欢小程?" 我微笑,"是不讨厌他。" "不是不讨厌,"她追问到底,"一定是喜欢,否则,你怎么会轻易放过他?" "谁说要轻易放过?"继续保持微笑,"我只说不会处置他。" 这两句话,总是有细微的差别。 姑姑默然一下。 然后,从她脸上,看到了久违的--满意的表情。 可惜,那个表情只维持了半分钟。 "路氏的事迫在眉睫,"姑姑换上漠然的神色,"你原本打算怎么处理?" 我把目光别向他处,坦言道,"我要与她争到底。" 她闻言,不动声色,只是反问,"为了小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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