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麒眯起了眼，露出思绪远颺的表情。
「夜影，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其实煌他...没有朋友。」
「咦咦！？」夜影听了吓了一大跳。「怎麽可能？柳轩、我、还有你、韩阙都是啊！」
赵麒摇摇头，「不，煌他跟本不知道怎麽交朋友，也不懂怎麽样才是情人，所以他才会放任自己冲动的感情行事，让身边所有的人都陷入暧昧不明的痛苦之中，在他的心目中，只有敌人跟友人，只要被他认定为友人，是亲情、友情、爱情他根本搞不懂，也或许是他根本不在乎。」
「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毫不在意地跟任何人上床，亲人、朋友、情人都可以，只要能让他兴奋，他就会完全依本能行事。」
他回头看了夜影一眼，淡淡一笑。
「你跟柳轩纵容他，连韩阙岳磊也对他默默忍受，但是我可不想再让他任性下去了。」
那坚定的眸子美得让人无法逼视，夜影不由得愣住了。
「所以，在他弄清楚自己的感情之前，我是绝对不会把心交给他的。」
丢下了这句话，赵麒带著异常愉悦的心情离开九霄殿。
望著赵麒扬长而去的自信背影，夜影第一次觉得。
这一次，主子恐怕真的遇上非常难缠的对手了。
隆冬之际，整个鸾凤宫中静的只听得几声琴音铮琮而已。
这几天高晴的孕吐总算有些好转，柳轩几方安胎的药服下之後，让她惨澹的气色终於变红润了一些。
「皇上，您还不回去歇息吗？」高晴放下了手中的针黹，温婉地问著。
最近皇上的心情似乎非常愉快，常常在一些极细微之处，露出一丝丝动人的体贴温柔，大概是女人的直觉吧！高晴知道，这个看起来遥不可及的君主，有了不为人知的改变。
「嗯嗯！时候差不多了，朕等会儿就走。」
忽然觉得女人真是一种奇妙的动物，那纤细的身子竟能够孕育出另外一个小小的生命，让从未亲近过『母亲』的龙煌，对高晴生出了一种崇敬的感觉。
「听说後宫里头似乎不平静？」龙煌轻描淡写地问著，「要朕让夜影派些人手帮忙吗？」
高晴微微一笑，「皇上不用担心，这些小事臣妾能够胜任。」
「可是你现在有孕在身......」
高晴低下头，万般怜爱地抚摸著肚子。
「没有关系的，贵妃与德妃都会帮助臣妾的。」
龙煌面无表情地说著，「若是贺梅那女人太过於碍事，朕自会好好处置，总不能让天下人以为，朕连一个小小的後宫都无能管理。」
高晴有时真的对这位俊美无俦的君王感到畏惧，皇帝的宝座并不像人们所想的那麽轻松，这个掌管天下的男人，每天繁琐的事物更是不知凡几，没想到他却连後宫的风吹草动都能明察秋毫，这如此严密的领导能力，怎能不叫人害怕？
「皇上英明。」
高晴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知道那个曾经躺在她膝上任他梳发的男人，已经不复存在了。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难得的宁静。
「主子！」
夜影惊慌失措地冲了进来。
「大事不好了！」
高晴皱起了眉头，「什麽事情用的著这麽风风火火的？」
知道孕妇受不得惊吓，龙煌也略带责备地横了夜影一眼。
「发生什麽事？」
夜影完全失去了方寸，让十分熟知他性情的龙煌，心中不禁泛起了一股不详之感。
「岳磊领了京城外驻扎的三营兵马共六千人举兵围城。」夜影气喘吁吁地迅速说著。
「然後呢？」龙煌神色如冰，冷然追问。
夜影顿了顿，几乎没有勇气说出接下去的消息。
「岳磊出城之前，曾带人袭击右相府.........重创右相及其侍卫，赵大人与侍卫韩朔...皆命在旦夕。」
龙煌听了，只觉眼前一黑，差点无法支持。
那是高晴第一次见到这位喜怒不形於色的君王龙颜大怒。
「朕要杀了岳磊，将他碎尸万段凌迟处死！」
龙煌咬著牙，一字一血地说著。
「皇上.........」高晴被吓坏了，完全说不出话来。
那个高贵有如神只的君王，此时冷毒的像是地狱里的夜叉。
「朕要杀了他！」
龙煌深吸一口气，当机立断地说：
「要柳轩即刻赶去右相府，宣杨褆凌玉以裴洛火速进宫！」
「是！」夜影低头领命，退出殿外。〖自〗
传达完命令之後，就领著龙煌直奔九霄殿前的沈亭。
一路上所有的太监宫女皆不敢轻犯龙颜，当两人走到靠近九霄殿前的阴暗处时，龙煌忽然叫住了夜影。
「夜影。」
「主子？」夜影不解，在这十万火急的时候，龙煌怎麽反倒停了下来。
「过来。」龙煌的声音平板得没有任何起伏。「扶著朕。」
夜影连忙上前握住龙煌的手。
这一握，险些让他哭了出来。
「主子！」
龙煌的手冰冷的有如石块，压抑住的颤抖确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朕...不行了。」
紧紧抓住夜影的手，龙煌膝前一软，差点跪倒。
竟是连站也站不住了。
「主子！」
夜影赶紧将龙煌搂进怀中，发现那总是无比坚强的男人，竟像只无助的雏鸟一般，全身拼命地颤抖。
龙煌说不出话来，胸口纠结似的痛楚，蓦地化成一股腥甜狂涌而上。
「呜呕！」龙煌连忙掩住了嘴，但是源源不绝的血依然从指缝间溢出。
「主子！您怎麽了？」夜影慌成了一片，像只无头苍蝇只能一直嗡嗡叫地拼命乾著急。
龙煌硬是想把血吞回腹中，反倒一呛，又咳出了更多鲜血，染得银白色的披风满是殷红。
「主子！」这下夜影更是泪如雨下，忍也忍不住了。
「有柳轩在，赵麒他一定会没事的！」
龙煌从没想过自己竟是如此地脆弱，他努力地强振精神，却怎麽也站不起来，只得气息奄奄地说：
「夜影，把朕扶回九霄殿，趁他们未进宫前，先把衣服换好。」
「主子！夜影去替您杀了岳磊那叛贼吧！」
龙煌用力地喘著气，不住挣扎地哑声命令：
「先不要轻举妄动，朕...朕已经布好了局，就等著要收网了。」
夜影奋力眨著眼睛，想要看清龙煌的表情。
「主子，您吐了这麽多血，还是先歇息一下吧！」
龙煌摇摇头，「不，来不及了。」
「岳磊他在战场上，最擅长的就是迅雷不及掩耳的闪电战，所以咱们绝对不得迟疑，一定要分秒必争。」
知道龙煌心意已决，夜影只能压下不安听命行事。
握紧了依然抖嗦不止的拳头，龙煌的心中只能拼命地呼喊著那个名字。
那个让他心碎的名字。
赵麒.........
赵麒！！！
圣麒王朝开龙二年冬，西岳叛变，重创了护国的右相，削减了驻扎京城的六千兵马，为王朝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只不过，比这一切都还要严重的。
就是......他几乎毁了龙帝最为珍视的那一颗心。
之十五：诀别（上）
龙煌面无表情地坐在上位，即使沈亭外小雪初晴美景动人，却依然无法掩盖沈重的肃杀之气。
「杨褆，兵部的分配如何？」
杨褆躬身说道：
「自从北伐以来，臣就一直注意著岳磊的行动，如今兵部所能调动的人马约有一万，加上禁卫军两千人，应该可以形成前後夹击之势。」
龙煌点了点头，「夜影，禁卫军方面如何？」
「已经整装待发，只等皇上下令了。」夜影朗声说道。
「凌玉、裴洛。」
「在！」
「安抚京城民心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还有粮草的部分，立刻向邻近各部调集，不得有误。」
「是！」
龙煌望向了杨褆，杨褆立刻会意。
拿出了京畿百里的详尽地图，有条不紊地说著。
「目前守城的士兵观测到，岳磊调集驻扎京城的三营兵马叛变，六千人分成六营驻扎，控制了四大城门以及两大水道的出入，这是我方最为棘手的问题。」
「兵部调派的兵马要何时能到？」
龙煌左手支颐，修长的食指慢慢地抚过俊逸的薄唇。
这是他认真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最快也要两天。」
「京城中的米粮水源能够支撑多久？」龙煌转头询问凌玉。
凌玉敛容回答：
「公家的仓库若是配给发放可以到一个月，若是加上民间商家的仓库，至少可以度过一个半月。」
「水源因为有井水，只要没被下毒都无大碍，只是臣最担心的并不是粮食与用水的问题，而是柴薪。」
听了凌玉的话，众人倏地醒悟。
「时值寒冬，柴薪的消耗量极大，京城因为方圆百里皆无树林，所以燃材多由城外运来，此时若封城，最大的问题应该是柴薪。」
若无燃材，就无法生火，若无法生火，就无法烹煮食物以及取暖，这对於城中的民心无疑是一大打击。
龙煌一边深思，一边问著杨褆。
「这场仗要速战速决，杨褆，你有什麽想法？」
杨褆从容一笑，深邃的眸子湛然生光。
「皇上此言正与臣不谋而合，要在三天之内解京城之围，唯有此计。」
龙煌眯起了眼，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
「你什麽时候也跟裴洛一样，说话尽是绕著圈儿？」虽然没有明说，但那暧昧的眼神让心里有鬼的杨褆，心头刹时突地一跳。
裴洛见状，连忙上前解围。
「皇上，如今军情紧急，还是赶快商量对策吧！」
龙煌若有所思地瞟了两人一眼，顿时让这两个才高八斗思绪敏捷的男人，流了一地的冷汗。
「说吧！」
挥了挥手，龙煌总算解除了紧张。
圣麒王朝开龙二年冬，骠骑大将军起兵叛变，引六千兵马围住京城。
兵部尚书杨褆献计，由龙帝、杨褆、夜影以及新科武状元冷沕阳，四人分别率领五百人於不同时间轮流冲杀出城，除了试探之外，还有疲兵之用。
岳磊因为一开始就采取守势，所以就失去了制敌机先的时机，只能被动地任杨褆耍弄。
圣麒王朝有名的猛将对智将之战，即将开始。 岳磊在隔天就断绝了京城的水源以及货物进出，准备打一场围城的长期战。
相对於龙煌等人的速战速决策略，岳磊十分聪明地选择了利於自己的持久战，毕竟城中资源有限，况且京城里又都是娇生惯养的富贵人家，怎麽也不可能像一般老百姓一样吃苦耐劳，忍受围城时的艰困生活。
但是围城的弱点就是容易兵力分散，龙煌等人也十分明白这点，几天下来的疲兵政策，让岳磊的手下个个大喊吃不消。
最後，善於直击猛攻的岳磊还是决定与龙煌正面交锋，毕竟禁卫军跟一般打仗的士兵不同，虽然个人素质较高，但是对於战争的阵势演练，绝对不如一般士兵熟悉，岳磊就打算靠这点来一举得胜。
然而这点也落入杨褆的算计之中。
对於敌人的锐气绝不轻易撄其锋，倒不如等敌人气沮之後再一击必杀。
这就是杨褆的美学。
既然能以最轻松的方式获胜，又何必硬要出战造成无谓的伤亡呢？
接下来龙煌等人对於岳磊白天的攻城，除了消极抵御之外，决不出兵。
但是到了晚上，各种扰乱敌营的诡计就纷纷出炉，弄得岳磊是军心疲惫又无战可打。
除了掷石块射火箭拼命攻城之外，一时之间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知道京城的援兵就快要到达的岳磊，在第三天攻城的时候化零为整集中兵力猛攻，差点攻破了京城东门，若不是夜影迅速从南门赶来接应冷沕阳，否则後果不堪设想。
也因此，夜影就让气急败坏的岳磊给射了一箭，气的龙煌差点就要开城门与岳磊决一死战，要不是杨褆等人力劝，众人的努力就险些功亏一篑。
围城後第四天，兵部的援军终於到达，让京城臣民士气大振。
得知援兵已到的岳磊，明白自己大势已去，解散了自己的军队，带著几个亲信准备逃亡。
但是杨褆依然以内外夹击的方式，将岳磊的六千兵马尽数活捉，为时五天的京城之围，终於解除。
在围城的危机解除之後，龙帝下了一道震惊世人的圣旨。
叛军领袖岳磊以及一干将领，在三日之後凌迟处死，其馀士兵一律坑杀。
甚至又下了一道命令说，凡与西岳有关者，连诛九族。
一个不留。
这是自龙煌即位之後第一次大开杀戒。
六千士兵的性命就这样消失殆尽，却依然无法平复龙煌的怒火。
在众臣的求情之下，叛军将领改判斩首，但岳磊的凌迟之刑，依然不变。
那天夜里，柳轩漏夜进宫求见。
他所见到的，是一个因为心碎而疯狂的男人。
不是帝王，也不是龙煌。
「赵麒的情况如何？」龙煌忧形於色地拼命追问。
柳轩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岳磊下手极为狠毒，如此精准杀伤力又强的武功，怕是他不假他人之手亲自出马的吧！」
「那该死的混帐！！」龙煌用力地猛搥桌子出气。
「赵麒的胸口跟腹部各有一道剑创，胸口的伤比较不严重，若不是韩朔舍命相护，胸口那一剑恐怕会当场要了赵麒的命。」
龙煌握紧了拳头，神色阴狠。
「我要杀了他，我要将他全家杀个鸡犬不留，要割他一千九百九十九刀才能泄我心头之恨！」
这时，夜影走了进来。
「主子，犯人已经押在殿外候传。」
龙煌冷冷一笑，「来的好，马上给朕押进来！」
被五花大绑的岳磊依然不改狂傲之色，即使蓬头垢面也不显猥琐。
龙煌目眦欲裂地瞪著他，久久说不出话来。
「为什麽？......袭击右相府对於起兵并没有任何用处，你为何还要大费周章地这麽做？」柳轩一针见血地问道。
岳磊直勾勾地望著龙煌，蓦地大笑。
「哈哈哈哈哈！看你现在还站在这里，我就知道我赢了！」
龙煌漠然地嘲弄著。
「你赢了些什麽？赢到了一千九百九十九刀的凌迟之刑吗？」
岳磊并没有露出畏惧之色，依然强悍地直视著他。
「我上过了韩阙，也杀了赵麒.........我终於确认了一件事。」
「你不爱他们！你不爱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因为你已经成为了一个『皇帝』，既不是龙煌，也不是人了。」
龙煌不禁错愕，却不禁对岳磊接下来的话悚然。
「你知道吧！这一切你都很清楚，不是吗？」岳磊不怀好意地说著。
「你知道我跟韩阙的事情，之所以不动声色，是想要藉著我来试探他吧！我杀伤了赵麒，但是这七天以来，你去看过他了没有？你关心他的伤势没有？」
「没有吧！因为你满脑子只有杀人而已。」
龙煌握紧了拳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承认吧！龙煌！你根本没有资格爱人。」
「你跟我是一样的！这就是你为什麽要杀我的原因，因为我做的事情就是你最想做的！我就是你最恐惧的自己！」
岳磊坚定而嘲讽地说著，狂妄的眼中没有一丝对死亡的恐惧。
所有的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间而已。
只见银光一闪，龙煌腰间的剑就已经毫不犹豫地穿过了岳磊的胸膛。
龙煌面无表情地站著。
骄傲而无情地站著。
岳磊连一声也不哼，紧咬的牙关中渐渐溢出血丝。
龙煌眯起了眼，薄唇残冷地一勾。
面不改色地将手腕转了一圈。
锐利的剑也在岳磊的心头挖了一个窟窿。
龙煌连眼都没眨一下。
岳磊低吼了一声，血从嘴中狂喷而出。
「你还想说些什麽？」以他最为甜蜜温柔的嗓音问著，彷佛他现在并不是在剐他的心，而是在柔情爱抚。
岳磊的血倏地淹没了龙煌的脚，即使脸上满是殷红的鲜血，也无法动摇他的冷酷的心。
「你...你逃不掉的.........」岳磊一边吐著血，一边断断续续地说著。
龙煌听了，冷硬的脸上蓦地扭曲了一瞬。
坚定的手猛一使劲，就把苟延残喘的岳磊砍成了两半。
柳轩从未见过龙煌如此可怕的模样，他很明白岳磊的话触动了龙煌心中最为黑暗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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