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深蓝问自己。 --为什么? 深蓝闭上眼...... 闪耀白光的大地,微微吹拂的风,静静照射、充满四周的月光,疾速奔驰的马,长长飘散于身后的头发和马儿的鬃毛...... 天性爱自由的自己,最喜欢跨上神俊的战马,披散了头发,在荒凉的原野驰骋--那是最快乐的时刻,十六岁的自己,十六岁干净的心和梦想......十六岁的芬芳全都留给了十六岁的年华,年华象平川上的风,疾驰而过...... "--陛下!--深蓝!" 一声惊叫在门口响起,丽姜看见的这幕并非真相!--雀境的剑刺进深蓝的胸口,深蓝的血触目惊心地流了满地! 丽姜不顾一切冲进来,扑通跪在雀境脚下,"深蓝与我情同手足!纵有他有万般不对,也请陛下开恩!不要杀他!" "开恩?--你求我开恩?"雀境冷冷地说着,一耳光重批在丽姜脸上,"--我看谁敢求我开恩!!" 鲜红刺目的血,顺着握着剑的手流下来。 手微微颤抖着,盯着刺进胸口的利刃,深蓝说:"陛下,您的心竟比豺狼虎豹更狠毒,您无情无义得就象这幽深的后宫一样--表面华丽风光,却掩藏着无数肮脏龌龊的事实!" "--深蓝!"丽姜大声制止深蓝说下去。 "到这时候了你还嘴硬吗!"雀境怒不可遏地吼着。 "卑鄙的,卑鄙的不是您吗!"深蓝咬牙切齿地说:"--为什么连我唯一的朋友青葶都不放过!对您来说猎取新鲜猎物比尊重别人的心更‘高尚'吗!--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又不放过我!?" 抓住剑用力拔出,深蓝站起身,露出一丝恐怖的微笑。他对着雀境张开沾满血迹的手掌,深深的剑伤翻着鲜红的肉。 "对于深蓝,追随西陵王家眷到边塞做苦役,比在这里好过一千倍!一万倍!!" "自大的家伙!" 雀境突然放松表情微笑起来。冷冰冰的眼睛眼角微微上挑,雀境不可一世地看着深蓝,一把提住他的衣领抓住他。 "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深蓝!" "那么......我该说您是陛下?还是我的丈夫?"深蓝讥讽地说。 "--深蓝你疯了!?"丽姜再次制止深蓝说下去,深蓝微微怔着看着丽姜被打得肿起来的脸,终于苦笑一声:"为了我,你又何必做到如此呢?丽姜......" 强烈的眩晕感袭来,深蓝顿觉天旋地转。脸上浮起一抹幻想般的笑,深蓝说:"这里,这里太压抑了,还是死了最好......" 看着倒下的深蓝,丽姜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冲到门外大身喊到:"--太医!太医!快叫太医!"...... 门外一阵混乱,雀境慢慢在地上坐下。 摸着深蓝的脸,雀境用只有自己听见的声音低语到:"深蓝,为什么你就不能乖一点呢?其实你只要乖一点、多讨我高兴一点,事情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了......" 第五节 当我来到沙漠,看见的只是沙漠--无边无际,浩瀚辽阔的沙漠,哪里有......哪里有一只骆驼?...... 夕阳里,飞鸦如潮。 傍晚的辰京,庄严,肃穆。 几百年,几千年了,辰京的容貌一年更比一年沧桑,不变的只有这矗立的巍峨城楼!--它千百年地守望,期待游子的归来,俯瞰烽烟滚滚升起。 眺望黛色远山,墨一样的长发被风吹起,雪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里有的,只有,漠然...... 一个月前,雀境下令将西陵王流放边塞。深蓝目送养父佝偻的身影越行越远,生离--其实便是死别!送别着养父,流不出的泪在深蓝胸口绞成混乱的一团血腥。 城楼上被风雨剥离腐蚀的青砖,每一块,每一块都在这里,看过无数生离死别、无数岁月沧桑!却保持着它们最冷漠、最隔绝的姿态! 展开手掌,手里紧握着的是把碧玉的梳子,慢慢梳理着被风吹乱的头发,深蓝把迷离的眼光投向天空,夕阳已沉落,天还明亮,东方浮出淡淡月影。 再逃一次吧!自言自语着,深蓝冷漠的微笑象发光的珍珠般明丽动人。--这一次就逃到天涯海角,逃到自己都可以忘记自己的世界尽头!这辰京里,已没有自己的位置,又何必贪恋这施舍的爱怜,贪恋这繁华如云,贪恋这万民膜拜的景象。 城门前守兵一字排开,对出入的百姓进行着盘查。远方突然升腾起一片尘土,大队的骑兵疾骋而来。 "什么人?"深蓝问兵卒。 "是淮安王府的二公子袂修。" 城门前一阵慌乱,守兵遣散人群,为骑兵队让出道。深蓝一伸手,从背后摘下弓来。 "蓝妃娘娘你--"城楼上的兵卒大惊失色,那箭已如黑色闪电离弦而去,正射在袂修所骑马的马蹄前!--城门前几十米处,受惊的马嘶叫着高高立起。深蓝淡淡一笑,吊起眼角讥诮地看着狼狈安抚坐骑的袂修。 "--是哪个大胆狂徒?!" 袂修恼羞成怒,四下询查元凶,一抬头正看见城楼上的深蓝。 深蓝说:"太嚣张的是你吧!--袂修公子!" 牵着缰绳,袂修冷笑起来:"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蓝妃娘娘--不在后宫里绣花您来此贵干?" "--狂妄之徒!袂修,你真以为西陵王府倒了,淮安王府就成了辰京的首贵了吗?!" 提起西陵王府,深蓝眼中射出冷厉的光芒,袂修不觉露出一丝怯意。 这位最美丽的王妃深蓝,十六岁便被西陵王送给了太子雀境。太子的性情冷酷无情,登基后更是手腕强硬血腥!他织罗下餋养刺客、广结党羽、图谋不轨等莫须有的罪名,把西陵王打入大狱!将西陵王的家眷仆人牲口似的套了颈索,一队队用鞭子驱赶着,流放到荒芜的边塞--只有这位蓝妃娘娘,,也只有他,雀境表面冷落着他,其实心里却是宠爱得不得了。 "袂修失言了。"袂修在心里权衡一下,终于放低姿态。 "--我看是深蓝太咄咄逼人了!" 城楼上,从深蓝身后传来雀境的声音。袂修和部下大惊失色,他们即刻翻身下马俯于尘土中,三呼到:陛下万岁万万岁。雀境走上前,严厉的目光先是责难地瞥了一眼深蓝,然后落在袂修身上。 "臣不知陛下驾到!实在是、实在是罪该万死!"擦着额头不断冒出的汗,袂修只觉得颈后冷飕飕的。打量一下风尘仆仆、露出疲惫神色的骑兵队,雀境问到:"袂修,骑兵队如此行色匆匆是出了什么事?" 袂修露出紧张的神色,他伏在地上秉奏到:"昨夜盐铧国大军偷袭我国边境!钩阁关、墨川关失守!守关将军李镆、墨吉均以身殉国......阵、阵亡了......" 深蓝脸色大变--钩阁关正是流放养父和西陵王府家眷的地方!在养父被流放的前一天,深蓝曾重金收买狱卒看了西陵王一面,而西陵王只对他说了一句这就是权术。 "我父亲--他怎么了?"深蓝高声问到,脸色惨白。 "西陵王被盐铧国士兵乱刀砍死、尸首不全,西陵王的家眷或死或失踪、下落不明!" 听到这样的回答,深蓝咄咄问到:"袂修你身为守关将士,不与敌奋战却逃离战场--该当何罪?!" "深蓝,你不要太过分!" 雀境大声喝止。 深蓝染满悲愤的眼睛立刻转过来,然后一记响亮的耳光掴在毫无防备的雀境脸上。城楼上下顿时气氛紧张得象即将要崩断的弓弦!没有人敢大声喘气,也没有人敢看对峙的两人...... "深蓝,你这是在仗着我对你的宠爱狂妄嚣张吗?"冰冷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雀境的声音里蕴藏着让人恐惧的平静。 "君让臣死臣不能不死!那些栽赃在我父亲头上的罪名都是弥天大谎!告诉我--这就是所谓的权术吗!?"说到这里,深蓝突然双膝跪倒。 "陛下,请允许深蓝带孝上阵,与盐铧国决以死战!" "我不答应!" 当宫人们换上秋天的衣服,不再披着凉爽的轻纱。 当庭院里的树叶褪去明丽的绿,染上夕阳颜色,又一片片落下。 当萱草衰黄、枯萎,清晨沾满霜的白色。 当花园里的菊花灿烂开放,放眼望去,白的、黄的、浅绿的、粉的、紫的、红的菊花一大片接一大片。 秋季已渗透进季节,冬天又有多远呢? 张灯结彩的大殿里传出阵阵欢闹声,舞者长袖翩跹、衣香流溢,宫人们忙忙碌碌,出出进进。 戴着晶莹剔透的水晶头饰,颊上勾勒着鲜艳牡丹图,衣服上绣着百鸟朝凤的图案,青葶盈盈笑着,含着笑意的眼角却流露出一丝寂寥的情绪。今晚,有更受宠的妃子,他正坐在最显眼的位子上眼睛骄傲地顾盼。 漫不经心地饮着酒,雀境的目光向深蓝飘去--画着梅兰竹菊的屏风前,穿着素白衫子的深蓝静静坐着,他比夏天时更瘦了,黝黑的眼睛里掺杂着几分冷漠神色。 哈哈哈哈......席间有了醉意的人们说话渐渐大声,盐铧国使者突然摇摇晃晃起身,他大着舌头、嬉皮笑脸地说:"陛下,可以跟我赌一把吗?" "哦,你想赌什么?" 雀境不快地皱起了眉头。此次来谈判的盐铧国使者来意不善,毫无两国修合停战的意思,而且从刚才起,这个男人就色迷迷地死盯着深蓝不放,一副口水流落满地的下流模样。 "--我要他!"男人指着深蓝,眼神里毫不掩饰污秽的欲望。 "--无耻!大胆!!"丽姜正待拍案而起,雀境却递出眼神要他安静。 "没问题,那就用骰子好了!"舒展开眉头,雀境淡然一笑,举手示意旁边的宫人奉上骰子。 "陛下?" 大殿中响起惊呼声,血色从深蓝脸上急速褪去,他的嘴唇剧烈抖战着,张得大大的眼睛里充满着愕然、惊讶,最后涌上强烈扭曲的屈辱。 把精致的象牙骰子看也不看地就丢在桌上,雀境念到:"五,四,一共是九点。那么,接下来是你了。" 用力推翻桌子站起来,深蓝的眼睛象受伤的鸽子注视雀境,雀境冷冷瞥着他一字一句说到:"君无戏言!" "--十二点!我赢了!"这时男人兴奋地喊起来。深蓝顿时面若死灰,他"铮"地一把抽出剑来...... --磨砺得锋利的宝剑得如镜子一般光亮。那夜的月亮好大好圆,冷冷清光撒在门前,象下了一层雪......庆贺仲秋的烟花快乐地在夜空绽放,然后突然消亡...... 第六节 生绡做面的白色团扇上淡淡晕染着竹影,你说火红的石榴花象揉皱的红纱巾。 冬天已经来临,再好看精致的团扇也要收起! 春季早已离开,人泪与榴花一起风中簌簌飘飞! --大殿里响起阵阵尖叫,剑刃象冰冷的毒蛇咬开自己的喉咙,血喷出来,深蓝的目光象飞上晴空的燕雀徘徊不定。 "按住他的伤口!"雀境又惊又怒地命令。 "太医!太医!"惊慌的声音在不停地大叫着。 一片兵荒马乱!深蓝发出无声的嘲笑...... 盐铧国的使者酒已惊醒,他立刻意识到大祸临头,吓得面如土灰,抖若筛糠。 丽姜坐在席边,悠然自得地喝下杯中的酒,一双冷漠的眼睛对着自己充满嘲讽和讥笑。 青葶漠然站立着,毫无触动的眼神里蕴藏着冰冷冷的怨毒和幸灾乐祸。 --你们,你们都在等着我、看着我、欣赏着我死吗?!--墙倒众人推,柱子倾斜了,你们都会伸出手来,推那柱子一把!--残酷、禽兽的人们! 被强力按倒,剑伤被几乎窒息地压住,"深蓝!"雀境愤怒且忧伤地呐喊着自己的名字。 血从气管里涌上深蓝的喉头,然后喷涌着被呕吐出来。 红色--很可怕的红色!死亡,紧紧扼住了深蓝的咽喉,困难的呼吸间充满血腥和绝望! 深蓝没有死掉。 那个夜晚,有十几个太医在屋子里紧张地出出进进着。 那个夜晚,他没有死。生命的意义却已空白。 睡梦的种子被播撒下屋里,种子慢慢地发了芽,长成藤蔓,织成一张无边的网绳。 熟睡着的雀境从背后抱住深蓝的身体,从那宽厚的胸膛里渗透出的阵阵温柔,让深蓝止不住流泪的冲动。 颈上被剑划开的红色伤口象一条红色鳞片的鱼潜伏在衣领下,啃噬着、撕咬着他的呼吸,令他痛苦、羞辱得想要立刻死去。 没有人,没有人知道深蓝的心象这夜一样黑暗,对于所有人来说,每个夜晚并没有什么不同,而深蓝......他的世界却在那个夜里崩塌、毁灭!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呢?我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你要这么残忍、卑鄙? 十六岁、刚入宫的自己,有天在长廊里走着的时候,突然孩子气地对雀境说:"你来背我啊!好不好?" 十六岁、刚入宫的自己推开木窗,看见月色朦胧的庭院里,雀境对自己张开手臂,笑着说:"跟我私奔吧!" 被两只银钩向两边钩起的蓝色床幔,在朦胧的月色中华丽得象梦一样,上面点缀的颗颗珍珠闪着幽幽光泽......跟我私奔吧......带着一点点天真的口气,雀境调侃地微笑--那情境就象毒刺深深刺进毫无防备的心脏! --为什么?为什么美好的瞬间,沉淀成闪光的珍珠后,却在恍然间,成为疼痛的伤口!? --为什么?为什么感觉到如锥刺骨的痛,脸上却仍要堆满虚伪假意的笑?--那是坚强?还是无可救药的愚蠢和难堪?! "扑啦啦"一阵乱响,宿鸟从树上惊起。 深夜里琵琶奏起,幽怨悲缓的韵律,象阵轻轻飘落的花瓣,象阵轻轻吹过的风,又象声声伤春的歌喉......黑夜似的痛楚随着琵琶声在空落落的心间跳荡开来,止不住的泪水滴落在......滴落在手背和衣襟上。 ......深蓝哭着,悲恸的、无声的哭着,所有的希望,和温暖,它们都在那夜遁去无踪,再无痕迹。 第七节 冷冰冰的雪飘下来,一片,两片......沾在深蓝黑色的衣服上--黑与白强烈的对比,那双失去了生气的黝黑眼睛微微转动一下,看向院子里点点鲜红开放的梅花。 走出长廊到白雪皑皑的院里,头上的簪子突然松落,乌黑的长发瀑布般流泻了下来。 "蓝妃娘娘!蓝妃娘娘!"一个宫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陛下......陛下他来了。" 目光在空中与园门口那人的视线一相遇,就不着痕迹的冷漠错开。深蓝低下头笑一下,然后机械地行礼。披挂着盔甲的雀境大步走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腰将他举起。 "有没有想我啊?我出征了一个多月,你都没有想我吗?小美人......" 雀境笑着大声问深蓝,他那双鹰一般骄傲冷酷的眼睛投向深蓝,透出不可违抗的气势。 "--放下我。" 深蓝没有挣扎,眼神却突然冷得可怕。 "看看你这披头散发的样子!"难堪的雀境僵硬地调侃着,语气一半讥讽一半严厉。 "--放下!" "......" 冷下来的目光突然射向院子里的宫人,雀境说:"你们全都下去!" ......很快静下来的院子里,雀境一把将深蓝用力扔在雪地里,粗暴地一脚踏在他肩上,"混帐东西!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敢这样和我叫板!" 露出轻蔑的眼神,深蓝自下向上看雀境,一片雪落在他修长的眉上,久久未融化。在深蓝微敞开来的衣领下看见那道伤疤,雀境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气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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