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语言是睡眠,梦,阴谋,刺杀,以及......淫糜......或者,疯狂...... 用力吻上那沾染了朱砂梅清香的脸庞,雀境的目光变得狂热而迷离。 "深蓝......深蓝......",被呼唤着,被抚摸着,被亲吻,被热烈而野蛮地占有、征服......深蓝的头发披散在华丽的绸缎上,象泼开的一大片墨迹。 "不要......不......" 在四周垂下的床幔泛开层层海一样蓝的波纹,一只鱼从空气中"倏"地游开...... "我还不够宠你吗?"雀境用身体粗暴拷问着。 "还是我把你宠上了天,让你这么不知好歹、没有规矩?我从没做过这种让步,以后也不会再做让步!--知道吗?对着你冷冰冰、尸体一样僵硬的身体,这种事情象喝乏茶一样令人倒尽了胃口!" "啪"雀境的脸挨了响亮的一记耳光。 "你--"雀境登时暴跳如雷,一脚将深蓝踢下床去。 "来人!来人!--快来人啊!给我掌他的嘴!给我狠狠地掌!" 赤着脚,轻轻走到窗口,再轻轻推开了木窗,夜的清冷和着梅花的清香立刻飘散进来,月光落在深蓝高高肿胀起来的脸上,象是一抹冰凉、嘲讽的微笑。 一丝痛,有一丝痛在锐利地心上划过...... "娘娘,您的衣服。" 宫人奉上厚实的棉衣,深蓝披上它,然后走出去。 推开雀境寝室的房门,雀境正倚在床头看书。一旁侍奉的青葶看到深蓝进来,只冷冷地瞥来一眼,哼了一声就掉头走开。 "陛下。"深蓝低声叫到。 "......" 雀境继续看着书,眼皮抬也不抬。跪在门前的深蓝咬着嘴唇沉默了半晌,说到:"我......回去了。" 起身往回走,深蓝一阵气急攻心,这时,身后端茶上来的青葶冷冷地回了一声:"那就恕我不远送了!" 听到青葶充满敌意的语气,深蓝不由僵住了身子,一阵伤心涌上头。 七岁起,深蓝和青葶就是亲密无间的朋友。两人一起下河塘抓鱼,一起骑马,一起放风筝,一起在草地上看书习剑。少年不识愁滋味,他们一起快乐着,在读着"人生有一知己足矣"、"士为知己者死"时,确认彼此的坚固友情。 可这样的友情--整整十年在岁月消磨中培育出的友情,竟这样的不堪一击,显得卑劣而自私。 "青葶你回去!"雀境终于开口发话。 "陛下!?" 讶异出声的青葶叫到,雀境皱起眉头不厌烦地看着他,青葶怨恨着,却只有顺从地行礼然后离开。 喝口茶,将杯子搁在床桌上,雀境下了床塌,跻着鞋走到深蓝身后......沉默的气氛让人窒息,深蓝的肩膀微微抖战着。雀境犹豫一下,终于把手搭在他肩上,"深蓝,外面是不是很冷,你......" 话还没说完,深蓝突然用力拉开门冲了出去。 "深......蓝?" 目瞪口呆地怔了一会儿,雀境终于反应过来,他喊到:"卫兵!给我拦下!--把他给我拦下!" 门外的走廊里立刻一阵骚动...... 怒气冲冲地在屋里来回踱着步,雀境突然停下脚步问要离开的太医:"蓝妃的伤怎么样了?" "皮肉损伤,倒无甚大碍。我已经给蓝妃娘娘敷了药,一两天就好了。" "下去吧!" 心烦意乱地挥挥手,将还想继续罗嗦的太医轰出去。雀境一回身把桌子踹翻在地,然后冲到床前抓住深蓝的衣领,怒吼着"混帐东西!"打了他一嘴巴!--让卫兵把深蓝拦下,他倒好,和卫兵们大打出手、白刃相见,结果两败俱伤,还打坏了好几扇门窗。 "知道吗?把我惹火了我就休了你!--把你下嫁给那个什么盐铧国的使者!" "......" "你以为我是说着玩的吗?!" "君无戏言,我记得您的原话。"冷淡地回答着,深蓝别过脸对着墙壁。 "算了......我不是当真的。" 握住深蓝肩膀,雀境想吻他一下,却看到了脸上的淤伤。低下头吻在他的胸口,雀境说:"你是我最宠爱的妃子,我才舍不得......" 第八节 春季,是一个谜语,花的谜语。桃李芬芳,彩蝶翩跹,草长莺飞,林中的小溪喧响如拨动的琴弦。 然后,有一天花开始谢了......在东风前怜怯地抖擞,一片,两片......飘落,满地鲜红,满地惨白的颜色。 出生在冷寞的、飘着大雪的荒街,深蓝的身世是谜。他的命运从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那个富贵锦华的帝都辰京。 水池里泛起螺细的波纹,一条条五彩斑斓的鲤鱼在池底成群游泳,丢下食物,它们立刻甩着尾巴游上来,欢快地抢着食。 金色的,象黄金一样耀眼的鱼鳞,在明洁的阳光和水波中划出优美弧线,又沉入水底...... 看向环抱着凝静桥影的月痕湖,湖堤上翠绿的垂柳行行,柳树垂着碧玉丝绦的长发,抚弄自己婀娜的身影......深蓝的眼睛里映着纯净的天空,那里曾经就是一片纯净的天空,现在却是漆黑的海洋。 露出一个淡然的微笑,象一小星的蓝色颜料无声的在洇湿的宣纸上迅速晕开,迷一样彷徨的思绪,飘向天空--无尽的天空...... 曾经是天空飞翔歌唱的鸟,我后来受伤失去了翅膀,从此,从此我变成了鱼--伤痕累累的鱼,潜入海洋,寻找慰寄...... 风持着旌旗,刀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士兵们踏着整齐有力的步子,潮水一样涌进辰京的城门。 又是一场恶战结束,在马上露出疲惫神色的雀境,想着又回来了,回到了辰京......近一个月来,盐骅国的军队占领了北方许多城池,战火一路蔓延,无法收拾。雀境率军亲征,大战了十几场,两国军士死伤惨重,但盐骅国依旧没有撤军或者讲和的意思。 剑血红的流苏在春风中飘动,前面的道路上出现迎接的队伍,看到金碧辉煌的车辇,和花团锦簇般装束的王妃们,雀境苦笑一声,视线突然与队伍中的深蓝相遇,然后变得炙烈起来。 雪白的衫子,纯净而冷漠的眼神,雪白的、没有一丝瑕垢的脸,那在风前......如野蔷薇般姿态的身影......雀境的嘴角泛上温柔的笑意。当马停在迎接自己的车辇前,雀境利落的翻身下马,丽姜笑盈盈地迎上前,说到:"陛下您辛苦了。"其他的妃子也不甘示弱的拥上来,一个个眉目含情,眼角带笑,问长问短。 不耐烦地应付着,雀境的视线落在深蓝脸上,他独立在人群外,脸上挂着的是一抹冷淡与嘲笑的表情。 "蓝妃!"推开围着自己不放的妃子,雀境叫着深蓝大步走过去。 "陛下。"深蓝行礼到。 站在深蓝面前,雀境冷冷笑着,"你养父西陵王果然老到,他散布下自己被盐骅国士兵杀死的假消息,其实已投靠了盐骅国,并把那群虎狼之师引了进来。" 深蓝闻言,眼神跳动一下,又迅速平静了下来,"把他逼到这一步的不正是您吗?--陛下!"深蓝冷嘲热讽地说,雀境心里那份因见了他所萌出的温情立刻灰飞湮灭,渐渐升上一腔熊熊怒火。 "我倒真没料到西陵王会有这么一手,怪不得臣子们说西陵王是心肠黑烂的老狐狸。" "陛下,您这么说未免尽失帝王气度,实有长舌呱嘈的嫌疑!" "混帐!--你在替那个逆国的无耻叛徒说话吗?告诉我......" 一把抓起深蓝的手,把它用力压在自己胸口,雀境严酷地问到:"蓝妃,你的心中--我和你那个已经叛国的养父,哪个更重要?你是不是也要学他,反出辰京,或者找机会干脆刺杀我!" 深蓝脸色"唰"地变得惨白无比,他颤抖着嘴唇,嗫嚅着:"没有--我没有!深蓝不敢!" 狠狠甩开深蓝的手,雀境怒声喝道""你不敢!?--我看你是没找到机会才对!" "陛下您......"委顿的跪在雀境脚下,深蓝抬着头大声说:"您要治我的罪,何必又--何必又要找这些理由!" "--好个铮铮铁骨!死不认帐!" 雀境咬牙切齿地说,他仰天长笑一声,把冷冰冰的视线投在深蓝因悲愤羞辱而扭曲的脸上,"当初我真该把西陵王凌迟处死,再连坐九族!可是......现在--现在只剩下了你一条漏网之鱼。" 听出雀境话里的意图,深蓝慢慢平静下来,他抬手拂开额前的乱发,悠然一笑,"是啊,您还可以杀我--警示天下!" 静默的辰京,静默的军队,静默的围观者,杀机不是从雀境身上发出的,而是......深蓝灰心的眼睛扫过那群华丽富贵的人们,他们才不会有同情和怜悯,即使是......即使是青葶,他也不知道兔死狐悲的道理! 第九节
我不杀你。雀境说,他冷酷的眼神里渗透出迷般的温柔......他说我不会杀你,我会让你亲眼看到西陵王的头颅挂在辰京的城楼之上!我会让你知道背叛我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夏夜分外闷热,听着隔院蚓鸣,睡不着的深蓝坐起身来。纸灯笼里有只贪恋光明的花蛾扑腾着翅膀,打更的声音一下下在外面响着,显得夜......分外的空荡凄迷。 浓密的竹林的影子在纸窗上张牙舞爪,夜枭突然尖锐地叫出声...... 不祥的预感象头黑色怪兽在心底里骚动,手指一点点发凉......会发生什么呢?深蓝想着,一面披上外衣走出门。黑漆漆的四周象隐藏了无数只会吃人的眼睛,它们在注视着人的一举一动。 提着灯笼,深蓝站在走廊上,一阵大风吹过,灯笼里的火焰剧烈摇晃着、模糊着,最后"休"地熄灭。 --就在这时,一个白影在院门口一闪。 "谁!?"大声问着,深蓝回屋拿了剑就追过去......空落落的院门口死一般静寂,什么人都没有。 院外,树木的身影在夜的映衬下分外高大诡异,不远处的花丛里发出奇怪的响动,"沙沙沙沙......" "谁!--是谁!"大声喝问着,深蓝跑过去--突然一声刺耳凄厉的尖叫刺破了夜空"啊--" "刺客!刺客!有刺客!"极度恐惧的声音大喊起来--静悄悄的夜迅速喧嚣,"哗啦哗啦"刀剑出鞘的声音,一只只火把象飞一般冲过来,然后白影突然跳出,向深蓝这边快速移动。 "站住!"拔出剑,深蓝对着飞奔过来的人就是一剑。"嗤"--剑砍中那人的肩膀。连吃痛的闷哼都没发出,那人停也不停地飞过深蓝身边,三两下就消失在黑暗的树影里。 深蓝正打算追上,这时,蜂拥过来的火把突然包围了深蓝--两方一打照面,卫兵首领立刻吃惊地大叫到:"--是你!",脸色顿时变得灰白。 "什么意思?"深蓝问。 士兵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住深蓝,顺着他们惊愕、怀疑的视线,深蓝看向自己手中的剑--那剑上一片血红。 难道是--!! 一道电光闪过深蓝的脑海,当他想到那点时,就听士兵首领大声说:"蓝妃娘娘,请您撤剑!否则--休怪我等无礼!" --是圈套!! 深蓝的目光先是落在地上--刺客被自己砍伤,竟没留下任何血流下来的痕迹,而自己......自己身上穿的也是白色! --果然是圈套! 嘲讽着自己的迟钝,深蓝丢落了剑,他凛然注视着士兵首领,心中已预感到就算跳进了黄河也说不清什么了。 "是什么人刺伤了王后娘娘?"御林军首领刘臻喝问着,带领大队人马赶来,接着雀境也来了。 深蓝木然地站在那里什么也不说,他脚边沾满血迹的剑说明着一切...... "下去!你们都下去!"沉默了一会儿,雀境对御林军下了命令。他指着深蓝脚下的剑,对刘臻说:"把这个处理掉!" "是。" "记住,这件事不要把泄露给任何人!虽然我知道死人是不会乱讲话的,可我准备相信你这一回!" "是!"听明白雀境意思的刘臻冷汗淋淋,他解下外衣把剑包得严严实实,领着御林军头也不回地离开。 "深蓝,深深的蓝,海一样深的蓝。" 咬牙切齿低语着,血,从深蓝咬得发疼的嘴唇滴落下来。 出生在冷寞的、飘着大雪的荒街,世界变得雪白,深蓝就是在那样的雪天里的出生的,他就象雪一样美丽纯净、冷淡漠然。 深蓝这个名字,是亡母留给深蓝唯一的记号,而这样的记号竟成了他的名字,成了替代他的符号。 "为什么?为什么?"深蓝抬起头,正视着雀境的眼睛问。 "为什么呢......连你也怀疑是我做的吗?" "没有人怀疑你什么!"雀境阴沉地说,他上前拉起深蓝的手,低头在那手背上亲吻一下。 "这么美丽的手不该是为杀人生的!" "......" 在深蓝反应过来前,雀境一拳重重击在他腹部将他打倒在地,然后一脚踏在他手腕上。 你想做什么?深蓝恐惧得要挣扎,想大叫,可是他喊不出来,也没机会喊出。 --雀境拔出腰间的佩剑--深蓝的视线里,那闪着冷光的刃划出一道流利的直线,然后--"啊--"深蓝惨叫起来。 "没有人怀疑你什么!因为事实很清楚!" 冷酷地说着,雀境目光如电,射出愤怒的火光。掌心被剑刺穿钉在地上的深蓝因为剧痛浑身发着抖,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涔涔流下,一滴滴打落在地上。 妈......妈妈...... 流着泪喊出那个从没喊过的名词,感觉冰冷的液体汹涌淌过脸颊,深蓝的思想一片雪白...... 第十节 深蓝,你很美,但缺乏锋利的气质,你无法伤人,却伤害自己。 养父西陵王又在梦里对着深蓝说话。深蓝哭着惊醒过来,却只看见冷冷的窗棂间挂着一钩冷冷明月。 丽姜被刺了致命的一剑,当夜就死去,他的父系家族和母系家族联名要求雀境处死刺客。深蓝被秘密押进了大牢,等待命运的终判。 就在这时,深蓝的身世之谜突然揭开!--他的父亲和母亲皆是有名的刺客--"枭斩"与"鹰斩"!证据是深蓝母亲的遗物:一把青铜柄的匕首--它在西陵王府被抄家时,在密室里被刑部的人发现。匕首的刀柄上刻着只冲天飞起的雄鹰,那正是名刺客"鹰斩"独一无二的标志。 至于匕首为何被西陵王秘密收藏,又被刑部在这种关头揭发出来? 深蓝终于了解养父为什么深知自己的身世还要人教自己武功并把自己送入王宫,他也知道刑部一定要将自己置于死地,"枭斩"和"鹰斩"是专杀贵族豪杰的黑暗杀手,他们背负的罪名和累累血债不是深蓝这种身份可以一笔勾销的。 "有其父必有其子!"这是刑部的进谏,雀境保持沉默的态度。 两只手都被刺伤,缠着布条。伤口阵阵作痛,每次痛起来,都是痛入骨髓、痛入心扉。 是谁要害自己,深蓝不想去想,那是毫无意义的--又有谁肯相信自己......自己一定是要被处死的......流着泪,深蓝笑了,死有什么可怕,当希望的火焰熄灭,就只有黑暗和永无声息。 把脸贴上粗糙的墙壁,深蓝一动不动听着自己的呼吸。痛苦而微弱的呼吸,象垂死的呐喊,一声声向夜的深处弥散,又在碰到夜冰冷坚硬的外壳时回音过来...... 牢狱外传来脚步声,轻轻的象猫一样,然后有个东西被扔进来,正落在深蓝脚边--那是一只青瓷的塞着红顶的小瓶,这种瓶子的用途只有一个:盛装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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