夤昺五年二月初五,謋光帝以无名之师,西征蕃王廖远,大获全胜。廖远战死,独子廖齗得謋光帝赐名"离人",对其娇宠前所未有。 夤昺五年四月初八,廖远之侄按帝旨,承袭蕃王位;廖远以蕃王礼下葬;赦免全族。 夤昺五年四月二十一,謋光帝带离人回朝。离人将要入住後宫的消息传入宫中,宫中妃子宠臣人人自危,生怕他会威胁到自己的位子。有些人结成联盟想要排挤他,有些则准备著怎样好好地拉拢他。 唯一镇定自若的却是在此之前最得皇帝宠爱的连波,对於这种情形只是轻轻地叹息一声: "他终於是得偿所愿了。" 然後,吩咐人收拾东西,搬出,说是要让离人住的容屏殿 ──离皇帝寝宫最近的住所,以及,表示著,皇上的专宠。 ★☆★☆★☆★☆★☆★☆★☆★☆★☆★☆★☆★☆★☆★☆★☆★☆★☆ 一 我叫连波,这不像个男人的名字,也确实不是我的本名,尽管那个现在已经没人会叫的名字也并不太阳刚──秋瑟。 当时的我,是太子伴读、先皇之弟甯亲王的爱子,从没想过一个名字会成为日後别人说我媚惑君上、男作女相的证据。 虽然,这不过是我初次见还是太子的謋光帝时,他因为我的名字而为我起的别号,取自文正公的"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但,这些对我早已无所谓。 在四年前那个改变一切的夜晚; 在我决心留在謋光帝身边; 我就放弃一切了。 对於一脸无可奈何又恨铁不成钢的父王,我能作的只有笑笑而已。 我不可能告诉他,他的皇帝就快陷入疯狂,为了一个得不到的人。 而我必须紧紧捉住他,不让他失堕下去。 因为我是他的好友、知己、了解他的秘密的......唯一的人。 ##################################################################### 宫里都在传皇帝对离人的宠爱犹在对我之上,因为在他入宫三个月来皇上不曾去过别人的寝宫,这是前所未有的。 "那是当然的,毕竟那个人他等了快要十年。" 唯一知情的我,却没办法把这个事实告诉一众不平的人──就算说,也只会被人认为是嫉妒争宠吧。 不过,成为弃"妇"而使得不用应酬那些怀有恶意或是巴结上来的人,也不用应付皇帝的突然来访,可以悠闲地睡上一整天,对於爱困的我倒是意外的收获了。 身边洒著的是一地的环佩叮当,原来是一件巧匠制成,宝石串编的褂子,我却较爱它们无所拘束的样子。 凌乱而闪烁,非常漂亮。 这衣服天下只有两件,一件在离人那里,一件皇帝给了我。 这是送衣服来的宫女说的。 "哦"了一声把它收下,许那宫女是新来的,对我的漫不经心有点吃惊,偷偷瞟了我好几眼才走了。 其实她也难做人,若她回话说我很高兴,想来皇上是不会信的,若是据实禀报,她许是又要踌躇半天,生怕皇帝生气。偏偏皇帝又是爱捉弄人的,不管她怎麽说,一定会做出恼怒的样子。 今日一役,减寿十年,倒是我对不起她了。 不过送这衣服来,算是一时心血来潮吗? 没那麽有骨气,把皇帝送来的东西退回去,还作个《一斛珠》*流传後世;也做不到死乞白赖以为自己尚在皇帝心中有重要地位。 怕死,兼怕麻烦。 更况且,本来我们就没爱情。 思前想後,觉得太过淡漠还是不好,差了烟儿送张条子给他,算是道谢。 "皇上该在容屏殿,你走快点。" 顺便也为那小宫女解围,英雄救美,若不是这个身份,我也是爱做的。 烟儿回来後说皇帝对我的谢辞只是大笑一通,不过倒也不会为难那小宫女了。 只好叹气,哪里值得他笑成那样。 不过是说了两句实话,要他以後别那麽麻烦,真要送还是零散的宝石合我心些。 果然好人做不得,以後再也不会这样烦自己的心。 ────────────────────────────────── *《一斛珠》:李隆基独宠杨贵妃,冷落了曾经山盟海誓的梅妃。後来有一次在御花园见到凌霜的冬梅,想起了这个曾宠爱过的妃子,命人送去了一斛珍珠,梅妃却把它泼洒在地,认为既然无情,也不必给这些物质上的补偿,还因此做了《一斛珠》这曲词。後来《一斛珠》成为著名的词牌名。 烟儿已经有近十天心不在焉了。
一向尽忠职守的她上一次如此是因为我的"失宠",只是我表现的不太在意,才使得她很快的恢复。 不过这次显得更恍惚了些。 叫她打水会递来毛巾、倒杯茶又顺便洗了桌子──一团糟。 唯一的好处是见她偶尔清醒时的窘迫样暗自好笑,或者骂她两句也不会有人还嘴,算是小小地报复了平日我这个没骨气的主人被她的欺压。 可是,欺负她虽然很有乐趣,却终究不能放任这样下去。 尤其今天的雪米糖又被做成咸的了。 本就是看中她做点心的好手艺才容个人跟在身边的我,又怎能忍受这唯一的好处也被抹杀。 唉......我的桂花糕千层酥金丝糖玫瑰饼......啊! 总是要解决一下。 "烟儿啊。" 先把她注意力拉过来,还是蛮正经地摆出商量的样子。 轻轻地,很是随意地开口: "皇上他......是要大婚了吧。" 看著她脸上精彩的表情,强忍著没有笑出声,也知道自己猜得不差。 不过也是时候了,虽说在这里纳个男宠早已不是会遭人侧目的事,但传承子嗣终究还是要女人不可吧──更何况为了将来对廖齗的专宠,也是该拿个皇子去堵那些个臣子们的嘴。 一向远虑的他之所以不随便找个女人生孩子,不过是为了以太子牵制皇後,又以家世雄厚的皇後来牵制後宫争宠的妃子们罢了。 还有出於私心的一点,他也不想廖齗为自己的雨露均布有所误会,才在得到他之後做这件事。 ──若不是亲眼见过他的疯狂,是怎样也不相信他会为一个人这般考虑的。 烟儿在一旁细细打量、欲言又止。 为我担心吗?偷偷发笑。 捉弄人的心思又上来。 "烟儿,我不行了......"可怜兮兮看著她。 果然如临大敌地冲过来,一脸紧张。 心下......有些不忍了。 便是这种性格,把我推到现今这种尴尬的境地。 没心情玩下去了,一叹气,过早把谜底揭示出来:"已经好久了......" 贪看有人为我担心的样子,坏心眼地又停了下来。 "嗯?"是不同以往的轻声细语。 "你就认真一点做点心吧!我要吃凉糕,受不了了!" 烟儿的脸色很可爱地从白到红、从红到青,最後终於咬牙切齿地怒吼出来:"去死!" 很好,这才是我的烟儿。 ##################################################################### 甫一入眼还以为自己看错。 直到他微笑著走近,才不置信地迎上去:"大哥?!" 头发被顺了顺,对待小孩子的姿势,俊美的脸上是温暖的笑容。这个人就是我的异母兄长,秋憩。 "你怎麽会入宫?"不不不,确切的说是怎麽会放外臣进内宫的。 对上的是一双诧异的眼,"今天是皇上大婚啊,我向皇上请禀才好不容易能来看你的。" "啊?是今天吗?"因为烟儿以为我知道所以也没说过,而我又不会自己去打听,结果变成这样。 "你啊,什麽事才能入你心。"大哥很是无可奈何,我却笑了起来,仿佛回到以前被他捧在手心上宠著的日子,很庆幸分隔两年并未在我们中间留下裂痕。 "真不明白你为什麽要入宫。"他继续叹息──大哥也许是唯一一个不认为我是那种会贪图荣华富贵而这样做的人。 顿了顿,展开笑容,"也许,我爱他呢?" 怔忡的神情,"你......是,吗?"在朝堂上慷慨陈辞的他只是说三个字居然结巴起来。 我饱读圣贤又固执不变的大哥啊,果然不能接受这种情感吗? 笑了笑岔开话,"大嫂和小蓍都好吗?" 点点头,脸上是一抹和煦的笑意,"你大嫂又怀孕了。" "是吗?"浮出淡淡的笑,脑中怎麽也想不起来被我称为"大嫂"的女子的长相,嘴上仍是说著客套话,"你们一直想要个女儿吧,若像大嫂一样漂亮就好了。" "我倒希望他长的像你。" "女儿吗?"皱眉失笑,我可不是那种比女子更漂亮三分的人,唯清秀耳,就算比之大哥长相上更有男子气的亦是我。 "都好,"他伸手拢了拢我的鬓发,"只要像你──爹他自你走後很寂寞。" "女孩的话还是像大嫂的好。"我避重就轻地结束了话题。 不可能有回头的机会的,大家都知道,何必说出来伤彼此的心。 细枝末节上的情感大哥一向迟钝。 "待会宴席上我位子在大哥身边吧。"反正我的身份界定一向不明,虽住後宫却无妃子名,虽领官位却不上朝堂。 "一袭白衣?"大哥挑眉示意我注意穿著。 "我穿白色好看嘛。" 记得吗?是谁这样说我的?所以所有的衣服全是白色。"再说......" "‘再说'?"他显然不明白我在说什麽。 烟儿端著衣饰走进来,"皇上送来的。"很适时地为我解释了。 穿上身,奢华而不豔丽,是他的品位。 看到大哥一脸释然,知道他想歪了,宫内宫外的流言蜚语也让他很担心我这个弟弟的地位吧。 不过这衣服可不代表皇帝的宠爱什麽的,他只是知道我没有适合这种场合的衣服也不会想到去准备罢了。 这是习惯,一直以来一向如此,没有改变也忘了去改。 该是提醒他一下,以後还是别这麽做吧,若是廖齗误会就不好了──当然前提是他会为此吃醋。 二 宴席上来来去去的暗嘲明讽早就习惯了,不过今次为了我终於的"失势"而来的更明显了些。只是离人不知为何没有出席,倒给他们少了很多"新人不闻旧人哭"的茶余闲资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动声色地将麻烦人物气得脸色发青,是我几年来宫廷生活的乐趣。 几个月来懒散惯的我太过尽心地斗智斗勇、娱乐自己,加上薄饮了两杯,一回到寝宫便趴在床上入梦了。
上头的酒使得人有点不适,只是浅眠。 突然地,房中不该有的气息拉回了我一点意识。 想翻身确认,却被背後覆上的重量和不规矩的轻触彻底惊醒。 清秋微凉的天气显得有些灼热了。 "谁......"问题被封在相接的双唇中。 手熟练地分开衣襟,从胸口往下种下一串火种,禁欲已久的身子哪经得起如此挑拨,更况且对方是个中高手。 不自觉地嘤咛出声,加以回应。 熟悉的行动模式,即使眼前一片黑暗也知道是谁。 "为什......"未尽的话语又没入长吻中。 心里暗叹一声,是不准备让我开口了吗? 於是果然闭嘴不谈,我一向识时务。 没做多少前戏,他便长驱直入。 痛,很痛。 发现我的僵直,他停了下来,几乎可称是温柔地挑逗我的情欲。 陷入一片恍惚,若不是太过熟悉他的气味,若不是他手上的暖玉扳指天下无双,几乎要脱口而出"你是谁"了。 今晚,是皇上大婚的洞房花烛吧。 再次沈入梦乡前,已经快忘了的事实才窜入脑海中。 ##################################################################### 看天色,是卯时。身边的凉沁显示他已离开许久。 自然不会以为这是一场春梦--况且先前情事的证明正从腿间缓缓划下。 浑身粘湿的有些难受,想起身洗澡却省起这里没有专设的浴池了,这兴许是搬出容屏殿的唯一坏处。 不过,当初也没想过还会有要在这种时间沐浴的一天就是了。 泡进烟儿准备的热水中,舒服的感觉让人直想叹气,可惜现在可不是睡觉的好时机,昨夜纵情的後果是有些麻烦事需要去做。 把自己从里到外洗干净後,换了桶水继续泡在里面,从每个毛孔渗透进来的舒泰感又唤起了我的懒虫。 刚有些睡意,有人忽然在我耳边轻轻地笑著:"这麽早就泡澡吗?" 熟悉的、想忘都忘不掉的声音和腔调,不著痕迹地暗叹一声,抬眼看著眼前气清神朗的男人。 微微一笑。 "这还不是拜昨夜皇上'宠幸'所赐?" 他挑眉,捉狭的表情却显得魅力十足: "'宠幸"?你的表情告诉朕你可不认为这是'幸'哦。" "我自然......"停下来打量了他一下,又垂下眸,"不会以为这把我推到宫廷争宠风暴中心让皇後和众嫔妃视我为眼中钉的行为,为--'幸'。" 狂暴的气在身周聚集,但只一瞬就消失无影。 眼前的男人用手抬起我的下巴,微笑著,却透露出危险的讯息: "你这麽想?" 如果不是太了解,我会以为有人因为我的不解风情而发怒,进而觉得自己原来在对方心里占有如此重要地位而沾沾自喜。 可惜,他的怒气只不过是因为我太过容易地看出了他的算计,而且坚持肯定的不为他改变。 不过是清醒一些,也是我的过错了? 很久没有声响。 突然,他拉起我,用足可包裹一人的绸巾把我从头到脚围了起来。 "泡澡的话,果然还是温泉池比较好些吧。" 说了这麽一句,他抱起我穿过长廊前往他的寝宫。 一路上遇到的人莫不表现出惊诧的神情,看来最迟明天有关"连波还是皇帝最宠爱的人"的流言就会传遍宫内外吧。 不过,会说这些话的人是没有看到他与温柔表相不符的冷然眼眸,以及,在我耳边低喃的话语: "既然你知道我的目的,就该知道怎麽做吧。" 虽然从来没有见到过,但只一眼,我知道,就是他。那个让当今的天子、统领天下万民之首的男人神魂颠倒的男子。 出世、绝尘,仿佛只有他一个人存在。 原来,就是这样的一个男子;也合该,是这样的一个男子。 内宫只是区区方寸之地,但我从没指望会遇上他。 他的身份太过特别,而我,不过偏安一隅,求个安稳而已。 ──若不是皇帝对我"偏爱",邀我在御花园赏花,而我又贪恋温暖的天气在他走後假寐了一阵,怕是懒得出门的我很难见到这陷我入此番僵局的初始原因了。 想起了他极难接近的传言,相当有把握地一笑,我一向知道怎样让人放下心防。 唤了他的名字,"廖齗。" 果然,久违的故名让他有了反应,脸上染上了可称是欣喜的神情,但在见到我後略带上了诧异。 哦?没料到他居然认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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