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很黑。 我伫立在窗前，望着窗外灯火阑珊的都市。巨大的落地玻璃象一面镜子，映出我的面容。无聊的夜晚，无聊的都市。我狠狠吸了口烟，缭绕的烟气熏得我眯起了眼，窗外的景物也变得渐次模糊起来。充满尼古丁的烟在我的肺部回旋冲撞，安抚着我的情绪，松弛着我的神经。可烟雾尽吐之后，焦躁又重新侵入我的身体，渗入我的骨髓，一波又一波强烈地冲击着我。这该死的世界，握紧拳头，我恨不得一拳将面前的落地窗打个粉碎。如同镜子一样的玻璃中映出我血红的双眼和充满恨意的紧蹙的双眉。 门被轻轻推开，如猫一样轻盈的脚步向我逼近，我没有回头。敢在这个是时间打扰我，而且胆敢不敲门就进来的，除了他，没有别人。 "羽！"耳边传来他的呼唤。微哑的声音穿透沉滞的空气震动我的耳鼓。转过身，他琥珀色的褐眸向往常一样胶着在我的身上，让我干涸的心里又起了一阵悸动。 "过来。"掐灭手中的香烟，我向他招了招手。他向我走过来，眼里闪过一抹痛楚。 就是这个眼神！我伸手抬起他的下颚，把他的脸拉近我。窗外划过一道闪电，过了一会儿，沉闷的雷声由远及近向大地袭来。雷声响起的一刹那，我满是苦涩烟味的唇攫住了他的。没有反抗，没有回应，他默默地站着，承受着我的一切。离开他的唇，我粗暴地捏着他的下巴，让他痛的微蹙起秀丽的长眉。俊美的脸有点扭曲。 "在闹什么别扭？"不快充斥了我的身体。 "没有！"他垂下眼睑，眼中的情绪隐没在浓密的长睫后。挣脱我的手，他向后退了一步。他什么时候开始反抗我了？我暗暗皱眉。 "我已经受够了。"他的语气还是平静无波。 "噢？"挑起眉，我抱着胸看着他。 "放了他吧！"他淡淡的语气就象谈论天气那么自然，全然不理会这突兀的要求给我带来的冲击。 "放了他，给他自由。不要再通过我的眼睛去看他。"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我的语气降低到了冰点。 "你懂！"无波的眼神里浮现了一丝挣扎，"你这么做只会让他更恨你，放手吧，给他自由，你才可以自由。难道你想守着一具躯壳过完这辈子？" "住口！"我的怒气喷涌而出，"当初是谁求我作出惩罚的？是谁甘愿用身体作代价去复仇的？" "我后悔了！" "后悔？"我冷笑着，残酷地剥去他的虚伪面具，丝毫不管他因此而发抖的身躯。"对我来说，游戏还没有结束。你的仇已经报了，我的恨才刚刚开始，你最好认清这一点。"我向他一步步逼近，他一步步后退。把他逼在门板上，我恶意地向他的脸上吐了一口气，看到他颤抖地闭上双眼，我发出了恶魔一般的轻笑，"要我提醒你吗？"我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啪"地一声打着，蓝色的火焰映照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造就诡谲的阴影。"看，点燃一堆火是多么容易。" 推开我的手，他扭过头不看我。"用不着你提醒，我永远记得那一天！"奇怪，原本簌簌发抖的他竟然又恢复了冷静。"我也决不后悔自己点燃了那场火！" 很好，又变成我欣赏的他了。重新点燃一根烟，我叼在了嘴上。 "我认识你八年，跟了你四年......"他的手伸向门把手。 "所以呢？"我靠在桌沿，冷冷地看着他。 "我爱着你！"他握在把手上的手指关节有点发白，"但你的心里从来没有我，不爱我没有关系，可我不能忍受你怀里抱着我，心里想的都是他。" "那你为什么不连他一起除掉，让你心里好过一点？"烦闷地吸着烟，我等侍他的回答。 "我做不到，"他摇摇头，"他是无辜的。"拉开门，他的声音幽幽地传来，"结束了吧，我不想再做他的替身。" 烟从我的唇上掉落，这一刻，我竟然会觉得有一点狼狈，"你不是替身，你和他长得一点也不象。" "是啊，"他走出房门的身影有些寂寥，"我和他完全不是一个类型，不过，我们有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睛。毕竟，我和他是同父异母的兄弟！"阖上门，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放了他吧，羽！" "不！我决不会放手！"烦躁地耙梳过我的头，我立在落地窗前。又一声闷雷响过，狂暴的雨点噼噼啪啪打在窗上，蜿蜒成一道道水流，在窗上流淌，就象他倔犟的眼中流下的泪水。手指覆在窗上，沿着水流的痕迹绵延向下就好象描绘着他的泪颜。我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发出阵阵低喃："我不会放了你，不会！"额头抵上冰凉的玻璃，心里充满了绝望，"放了你，你还会活下去吗？" 窗外，雨一直在下，雨的悲泣充盈了整个天地。 那是......天堂的......眼泪......
又下雨了吗？
风挟持着雨，粗暴地打击着窗棂，似乎在发泄累积了千年的不满。我静静地躺在床上，没有睁眼，用心去聆听雨的声音。 门开了，不用睁眼我也知道是谁。能进这个房间的，只有他们俩个。他的手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微哑的声音是我熟悉的悲哀。"我要离开了。对不起，让你受了这么长时间的苦......" 我睁开眼，困惑地望着他。他还是原来的模样，柔顺的发丝、明澈的双眼、秀气的眉毛......跟过去的十五年一样美丽，只是有点瘦了。我很努力地抬起手，想要抚摸他的面颊却看到他惊喜的目光。 "你有反应了，你终于可以听到我的话了！"隐隐的泪光在他的眼中浮动。我挣扎着想把手从他的掌握中抽出，却怎么也挣不脱。怎么了？我皱起眉头，我的力气一向比他大啊！ "对不起，对不起！"他眼中流出的泪水让我觉得眩晕，张了张嘴想让他放手，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算了，我放弃努力，安静地看着他。 "我知道这一切对你太残忍，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所作的决定。" 他指什么？久已不用的大脑运转起来显得格外困难。 "他们是罪有因得，可是你是无辜的。我一心只想报仇，却忘了你的感受......"好冰呀，他的脸怎么这么凉。"如果那天你不回来，如果他没有见过你......，一切应该有所不同。你不会被他囚在这里，你不会封闭你的心......。我努力过，我想让他放了你，可是他不肯，他不肯......" 不要哭，不要哭！我笨拙地拭去他的泪痕。不是你的错，你总是那么温柔的待我。是他们不好，他们是一对没有良知的禽兽。我知道，你是爱我的，虽然仇恨让你疯狂。但即使再疯狂，你也不舍得伤害我。 "对不起！"他在我的额上印下轻轻一吻，就象小时候一样，"我想永远陪在你们身边，可是我无法忍受他抱着我想着你的灵魂，更无法忍受他这样对你。爱你还是恨你，我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爱得太深，恨得更深......你和他......也许是前世的孽缘，今生要用这种方式纠缠......" 恍恍惚惚地，我把目光投向窗外。又一声闷雷响过，狂暴的雨点噼噼啪啪打在窗上，蜿蜒成一道道水流，在窗上流淌，就象我曾经倔犟的眼中流下的泪水。 "我不会再顺着他的意思，我要离开他的身边。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该怎么做。翼，你自己好好保重，等着我，我一定会把你从这里带走！"放下我的手，他转身向门口走去。 不要走！我的手在空中挥动。 "哥！"我被自己沙哑破碎的声音吓了一跳。他猛地回头，脸上尽是错愕。"哥、哥......"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两年不开口的结果让我已经不知道该怎样说话，只能任由自己发出无助的、惊慌的、破碎的呼喊。 "你终于肯开口叫我‘哥'了！"他含着泪光的双眼露出了笑意，"谢谢你，翼！"阖上门，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不是的，我不要你离开我！从床上滚下来，我对着门伸出双手，想喊他，却只是发出"嗬嗬"的嘶声。捂着喉咙，嘴唇痛苦地翕合，一行久违的泪水滑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雨声更大了。 我缓缓地支撑起身体，拖着绵软的双腿向窗口走出，左脚腕上拇指粗的铁链在昏黄的灯光下发着涩哑的光泽，随着我的步伐在地面上拖出刺耳的响声。铁链的另一头锁在床上，长度让我刚好可以立在窗前。趴着窗台，我如痴如醉地望着窗外的雨，看着雨点在窗上逶迤而下的痕迹。 天堂的......眼泪......。抚摸着冰冷的玻璃，就象在擦拭永不干涸的泪迹。我抬起头，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天空。果然，天堂的眼泪是拭不完的呀！ 拖着铁链，我摇摇晃晃地走向我的床，扑入柔软的床褥中，闻着熟悉的腐败的气味，我又沉入了睡梦中，那里，才是我的天堂！ 二 黑夜里，我倚在墙上，嘴里叼着Red Milder，暗红的火光在如漆的黑夜里忽明忽暗。
心也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一道凄厉的闪电倏然撕裂暗夜，青幽幽的光芒一瞬间照亮了天地及这间小屋......和床上惨白的睡颜。一绺头发悄无声息地滑落到眼前遮住了我的视线。深深吸入，再缓缓吐出，象要把郁积的沉闷全数释放到空气中。随手将烟扔到脚下，皮鞋重重地压在半长的残骸上，碾碎，碾碎。 房间很小，只有十二平方，另外带着一个小小的盥洗间。房内只有一张床、铜制的雕花大床。走到床前对我来说轻而易举，三步、只要三步！坐在柔软床上，床边因我的体重而微微下沉，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动静，只有轻微而节律的呼吸声昭示着他的存在。抬头，我的目光追寻着他的身体。向上，划过他的优美的下颚和紧抿的双唇，然后，我的呼吸轻易地被他夺走。那双眼睛，正盯着我！ "你醒了？"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而冷淡。毫不意外地看着他毫无表情的面容。他就这么静静地躺着，象个布偶，美丽但没有一丝生气。 "你究竟是睡着还是醒着！"每次见他，我都无法控制自己。粗暴地掀开他的被子，让他仅着一件单薄的睡衣承接冷夜的处罚。他修长的身躯瑟缩了一下，慢慢地蜷起双腿。哗哗哗，寂静的黑夜里金属碰撞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我紧紧盯着他的脸，没有去理这叫人烦乱的声间的来源，因为我知道，那是为防止他逃跑而定制的，我亲手给他带上的镣铐。至今我仿佛还能看到翔看到他时震惊的表情和几乎歇斯底里的疯狂。 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空洞的眼睛里闪着迷惑。蜷成一团瑟瑟发抖的他失去了原先挺拔傲气的身姿，空洞无神的眼睛也不再象以前那样闪动着耀眼的自信清亮的光彩。该死的！明明已经变成脆弱得没有感觉的人偶，为什么我还是对他有反应！我狠狠地把他的身体扳向我。原来结实坚硬的肌肤如今因为久困而变得松软。抵着他的额头，落入眼帘的是他依旧明亮、美丽但毫无生气的琥珀色瞳仁......和翔的......一模一样。我的心头一窒，难道真象翔所说的，一直以来，翔只是他的替身？是我对他渴望的可悲的替代？"为什么？为什么？"我喃喃地低语，风暴在心底盘旋升腾，从温柔到狂戾。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身体压住他反抗的蠕动，看着他空洞的眼神里盈满恐惧的泪水，看着他红润的双唇渐失血色，我的心里升起一股残忍的快意。"是你，让我陷入这种无穷无尽的折磨，让我有了人生最大的弱点！离开我的生活、离开我的灵魂、离开我的意识、离开我的翔......！"天啦，我在说什么，我在干什么？象碰到了烧红的烙铁，我神经质地缩回了我的手。看着他蜷着身体手捂着喉咙剧烈而痛苦地咳着，我的思想溃乱不堪。 "你到底在想什么......"看着他渐渐地恢复平静，我不由长出了一口气。看着他，我低声问着自己，因为他永远也不会回答。 "我该拿你怎么办？我究竟该拿你怎么办？"手，拂上他光洁细致的面庞，滑过他如花瓣一样柔嫩的嘴唇。这里流泄出的话语曾给我带来数不尽的快乐......和痛苦。 他浅色的瞳仁定定地看着我，但我知道，在他的眼里，我根本是个不存在的存在。轻轻地把唇覆在他的眼睑上，他只是眨了眨眼，目光里依然一片空懵。这不是我想得到的结果吗？一个没有思想，没有自我的娃娃！只是为什么，此刻我的心里竟充满了浓浓的悲哀和彻骨的绝望？！ "我只想把你留在身边，让你的目光只能跟随着我，你的笑容只为我绽放......你曾经是我生命里的阳光。你不会明白，长期生活在黑暗里的灵魂对阳光的渴望......我留住了你，却失去了你的阳光......，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象翔一样？我是如此渴望你......"喃喃的低语消失在狂乱的雨声里。 转过身，我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囚禁着他，也囚禁着我的牢笼。关上房门，我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或许一开始，我就应该让你成为我的专属......" 但是我没有，原因、我不知道！...... 关上门，也关住了噼噼啦啦打在人心上的雨声，遮住了门内的、门外的视线...... 仰起头，我似乎又看见了翔满是伤痛和抑郁的目光。 对不起，翔！ 对不起，翼！ 但是......我不会后悔...... 因为......我早已没有了......退路......
黑夜里，他倚在墙上，嘴里叼着Red Milder，暗红的火光在如漆的黑夜里忽明忽暗。
我的心也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一道凄厉的闪电倏然撕裂暗夜，青幽幽的光芒一瞬间照亮了天地及这间小屋......和他专注苍白的容颜。他抛下手中的烟，将它碾碎，然后......向我走来。 很奇怪，在翔来过后，我竟然又重新恢复了意识。好象，我已经睡了很久、很久了。 房间很小，只有十二平方，另外带着一个小小的盥洗间。房内只有一张床、铜制的雕花大床。走到床前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三步、只要三步！坐在柔软床上，床边因他的体重而微微下沉，而我也感到了围绕在他身边慑人的气息！我静静地躺着，好象这已成为我生存的基本形式，唯一不同的是，现在我已经可以看得见他，听得到他。虽然这很吃力。我、盯着他！脑中搜索着他的身影。虽然我的头脑沉重而迟钝，每一次运转都如生锈的齿轮发出咯咯吱吱的刺响，可我还是要想，因为，那......好象很重要！ "你醒了？"他的声音很好听，象纯净的丝绸。可是，这个声音......让我感到的竟是......恐惧。我怕他，很怕！ "你究竟是睡着还是醒着！"他的眼光在暗夜里闪动着危险的光。粗暴地掀开我的被子，让我暴露在阴冷的寒气中。突如其来的寒意牵动了我的神经，让我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慢慢地蜷起双腿。哗哗哗，寂静的黑夜里金属碰撞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他在想什么？我微微皱起眉头，努力思索他的意图。 "为什么？为什么？"他喃喃地低语，双手抚过我的脸颊。 不要！好难受！让我呼吸！我在他身下苦苦挣扎，他健硕身体压住我蠕动着反抗的身体。 不要这样！我已经无法呼吸了！救救我，谁来救救我！哥......！
"是你，让我陷入这种无穷无尽的折磨，让我有了人生最大的弱点！离开我的生活、离开我的灵魂、离开我的意识、离开我的翔......！"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压抑地爆裂，扯断我的神经再把它搅成一团浆糊。
1/6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