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却没有了悲伤的感觉,意识也分外的清晰,原来心死之後反而会变得如此平静明晰。 以往经历过的点点滴滴,如陈旧的史书一页页在眼前翻过。那刹那间仿佛经历了沧海桑田的疲惫沧桑感充斥著胸臆。 从第一次离家开始,经过了那麽久了吗?走到今天这一步,自己是否後悔过? 不,没有!尽管怨怼过命运无情的捉弄,但是不悔,对所经历的一切,不悔。因为,他曾经爱过,恨过。那麽刻骨铭心。 能拥有这样精彩的过往,他不悔! "霆夜,爱上你,我不悔!" 曾经纷乱如麻的感情在此时都看得一清二楚,仿佛灵魂被抽离了身体,仿佛自己已经不是自己般置身事外,祝晴风重新确认著自己所有的爱与恨。 爱梁霆夜吗?无可置疑,爱他爱得深入骨髓,已经变成他灵魂的一部分了。纵使有一天注定要死於他手,也一定是幸福的微笑著死去吧。 恨赵政吗? 再一次深刻思量著,恨赵政吗?应该是,恨他的吧。应该是...... 可是从什麽时候起,心里的恨意在一点一点变淡,一点一点消逝,这,又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那让他寒彻骨髓的屈辱的强暴和威逼,他到今天都记忆犹新,怎麽能不恨,如果不是他,又怎麽会走到今天的地步。离家去国,不能对父母进孝已经是一种深切的折磨,如今更面对著与所爱的人永远的分离,这一切的一切,难道不都是因为他吗?怎麽能不恨? 可为什麽隐隐觉得,并不是因为这个而恨他呢? 心底最深处的真实,在慢慢的浮现出来。 被赵政强暴,被赵政威逼,是很恨他,可是直觉的知道,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一开始,是自己女装错误的诱导才让赵政爱上了自己不是吗,正是因为这一份屈辱的自我认知,才会觉得分外羞辱吧。到後来被赵政逼入宫中,报复性的对他施之以暴,一切,其实都偿清了。远走他乡的这三年来,赵政也并没有迁怒於他的家人,还有什麽理由去恨他? 还有什麽理由,去恨他?在为家族和自由之名的掩盖下,引异族入侵中原的自己,到底是为了什麽?为什麽这麽执著於报复赵政毁灭赵政呢? 冷汗在不停的流下来。祝晴风在心如死灰的平静中,终於将陷於迷雾中对赵政的恨意由来看了个清楚。 一切的一切,原来都是因为自己潜藏与心深处强烈的自愧自惭在作祟,都是因为那一个,代表著他耻辱的癫狂之夜吗? 与赵政的第二夜,一直都是深埋在他记忆深处,不愿触及也不敢触及的禁忌之地,那个在赵政身下的淫乱放荡的自己,那个为男人的爱抚而迷乱癫狂的自己,那个让他羞耻自厌的自己,那个让他切齿痛恨的自己。那一夜的记忆,是他心中永远的阴晦之地,是他一切疯狂执念的根源。 原来最恨的,是自己被赵政征服过的耻辱事实,是这一个身为男子的他最不耻最自惭的过往,这个丑陋隐讳的记忆,引爆了他对赵征执著到疯狂的报复。 汗如雨下...... 在彻底的看清楚了这一切,把心底对阴暗的回忆翻出来之後,祝晴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难道,我真的错了?连霆夜都说,我错了,难道我,真的错了?难道我做了这麽多,只是为了掩盖住自己的这个不堪得连自己都厌恶的过往,只是为了这样丑陋的私心,用一个堂皇的名义,把生养自己的国家拖入滔天的兵祸之中? 连所爱的人都不认同他,宁愿忍受痛苦的分离也要反对他,这,是报应吗? 梁祝(53)阴谋的味道 -------------------------------------------------------------------------------- 没人知道为什麽西辽战无不胜的常胜统帅耶律青云会突然退兵,但是很多人都看到了他在退兵返辽都述职时萎靡不振的狼狈摸样。在把群臣的群起弹劾压制下来之後,西辽宰父耶律宗启二十年来第一次失去了万年冰山般的冷静大发雷霆。 "风儿!你到底在想些什麽?这次我力排众议保资历最浅的你为帅,你就这样来报答我吗!"重重的出了口气,看著默然不语一脸憔悴不堪的祝晴风,终於冷静下来,"风儿,出了什麽事,你怎麽弄得如此狼狈,战局不是很顺利吗?又为什麽突然退兵,你给我一个理由,我必须弄清楚!" "我没什麽,叔父,我只是,不想让大辽虎狼之师去蹂躏中原大好河山和无辜百姓,我们始终都是汉人啊。" "哼,孺子浅见!成大事者,又岂能拘泥於种族之见,一将功成万骨枯,更遑论我们志在争夺天下,你见过没有一点牺牲的胜利麽?真不知道大哥是怎麽教导你的"耶律宗启厉声斥责,"知道为什麽那麽多年来,我们大辽从来都不曾放弃过入侵中原吗?" 被一顿痛斥後终於从恍惚的神智中清醒了一点的祝晴风望著耶律宗启盛怒的双眼气虚的道:"侄儿明白。大辽地处西北,虽疆域广阔,却多为苦寒之地,生计艰难,使得民风剽悍,每个人都渴望得到中原肥沃的土地。" "哼!你知道就好。天生万物,本就没有种族贵贱之分,弱肉强食乃是天道!凭什麽以我们大辽国势之强却只能困於如此苦寒之所生存得如此艰苦?" "可是叔父,战乱一起,受苦受难的,是百姓啊!" "百姓?"耶律宗启冷笑著,"风儿啊风儿,真想不到我大哥竟然教出了你这样一个大慈大悲的儿子。你什麽时候变得这麽软弱?妇人之仁!" "我......" "自古以来,中原经历过多少战火你知道吗?没人数得清!即使不是外族的入侵,中原的汉人之间难道就没有厮杀,没有斗争?千百年来再多的苦难百姓有承受不下来的一天吗?百姓这样东西啊,并不需要哪个英雄去保护,他们是有著无穷的生命力的。不要自以为是,以救苦救难的菩萨自居,风儿,那不是你的角色,为将者,注定是一个毁灭者,你不适合扮演救世主的角色。你只需要考虑我们家族的利益就够了!别忘了,你的父亲,我的大哥,还在翘首期待著你的归去,你难道已经不想回去了吗?你想在这里苟活一生吗?你想我们的家族断送在你的手中吗?风儿,我和你父亲都老了,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可以照顾你了,我此生无子,对你视如己出,我也希望,有一个胸怀天下的儿子,一个能够完成我和你父亲没有完成的希望的儿子,风儿,你不会让我和你父亲失望吧?" 心乱如麻!祝晴风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叔父的一番话让他考虑到家族的期待。是啊,父亲,在渴望著他带著权利回去,家族,期待著他带著荣耀回去,自己的野心,在叔父这一番话下也在冒头。胸怀天下吗?南朝不够辽阔,西辽不够富庶,如果把这两个国家合起来抓在手中呢?血在沸腾,因梁霆夜而死冷的心也重新热了起来。 是的,就算不是为了私心中那隐讳丑陋的恶念,他还是有无数个理由去征服南朝,家国与民族,在包容天下的纵览全局中,也可以退居其次。 可是,梁霆夜呢?他是心最深处,超越一切的存在啊。可以不顾一切,惟独不能不顾他啊。一想到两人会有对决於沙场的一天,心都碎了。不,宁死也不能!不管什麽对和错,不管什麽国家和民族大义,却不能不管梁霆夜的存在,死都不能! "我做不到,叔父,我做不到!"惶恐的摇著头,祝晴风知道自己陷得有多深,知道自己这样的拒绝意味著什麽,却还是断然的拒绝。 霆夜,我不会让你失望。 "你做不到?!"耶律宗启暴怒,"为什麽做不到!我为你创造了最有利的条件,你为什麽做不到?!" "叔父你别逼我,我真的做不到。我......我无法忽视梁霆夜的存在啊!"祝晴风被逼急了,不顾一切的把心中所想喊了出来,"我,无法忽视他啊!" "梁霆夜?"耶律宗启皱起了眉头。 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这个人,早就是大辽整个朝廷都熟知的人物了。南朝第一猛将,不,用猛将来形容他或许并不合适,一个智勇双全的可怕统帅,实在是难得的将领,可以和风儿一较高下的人才。 "你,无法战胜他吗?这倒是个问题啊。"耶律宗启没有真正理解祝晴风话中含义,又有几个人能明白祝晴风话中的含义呢? 祝晴风微微一怔,立刻明白了耶律宗启的误会,一个,合适的误会:"是,他,是我无法战胜的存在。" "我明白了。"耶律宗启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个问题,需要重新思量。你下去吧。对於这次突然退兵,弄个合适的理由出来,写份奏折呈上去。" "是,叔父,侄儿告退。" 望著祝晴风那满溢著失落离去的憔悴身影,耶律宗启深邃的眼中闪过一丝捉摸不定的光芒。 "影邪,回来了吗?" "是,主人。"一道淡淡的黑影突兀的出现在书房内阴暗的角落。 "这次给你的任务,有什麽新发现吗?" "是......"细不可闻的说话声在书房静谧的空气中带起一阵轻微的振动。
在听完影邪的报告後,耶律宗启阴沈的眼中爆起了一道闪电般强烈的光芒。 "是吗?原来是这样吗?真是意外的发现,要不要告诉你呢,大哥。"影邪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消逝无踪,书房内,只有耶律宗启森冷的声音喃喃自语著,"不知道这次,我们兄弟是不是能想到一块儿去,又或者,你会舍不得你的儿子呢?" 空气中,洋溢著一丝阴谋的味道,连阳光都没办法穿透的阴暗晦涩的味道。 梁祝(54)影邪 -------------------------------------------------------------------------------- 不知道怎麽写好那篇奏章的,写到华灯初上才收工,祝晴风筋疲力尽的躺倒在床上。 好累,一丝力气都没有了,心是冷的,身体是麻木的,只有对那个人的思念,是鲜活鲜活的,紧紧的纠缠著他每一寸的思绪,纠缠得他喘不过气来。 霆夜,我好辛苦,好累,你知道吗,你明白吗? 眼睛里,什麽东西流出来了。真是不争气啊,想你想到哭了。我真是越来越软弱了,你会讨厌这样的我吗?真的,再也见不到你了吗?再也...... 泪流不止。 多久多久没哭过了,发誓要坚强的,流泪这样软弱的表现是绝对不被自己所允许的,可是现在真的停不下来啊,泪流不止。 霆夜,你听到我在叫你吗,听到你就快来啊,来抱我,我好冷,好难受,心脏,心脏要裂开了。 将梁霆夜送他的陪伴著他度过三年时光中每一次艰险满满的浸染著他对梁霆夜的思念的剑紧紧的抱在怀中,冰冷的剑鞘粗糙的磨痛了他的皮肤,却浑然不觉,一任火热的肌肤温暖了剑身的冷硬。 什麽时候起,那火热的相思变成了炙烈的情欲,祝晴风难耐的厮磨著衣被,身体在一瞬间自动的记忆起了与梁霆夜那一夜的纠缠。 情欲这样东西啊,一旦沾上了,是怎麽也甩不脱的,更何况还有爱意的焚引。 回忆著那一夜的点点滴滴,每一个耳鬓厮磨,纠缠爱抚,身上仿佛著了火般,越烧越烈。 颤抖著抚上自己高昂的欲望,那缠绵的记忆是最好的催情剂,催发得他的动作也更加迷乱激越,满是情色味道。 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对这一份认知的羞惭比激烈的情欲更深的染红了他的脸颊,却也因这一份认知,把爱欲的火烧得更旺。 霆夜,难道你我注定今生无缘,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度过想你的每一日,每一夜吗? 紧咬的唇齿间低哑的闷哼中,火烫的欲液喷薄而出,染湿了自己的手指,看著指间淫糜的水色,祝晴风长长的叹了口气。 泪还是流个不停,竟似不受头脑控制一般,身子却是真的乏了,昏昏沈沈的,在漫溢横流的泪水浸湿的枕间,堕入了睡梦的黑暗中。 黑暗阴影中,突然现出一双始终阴郁冷漠的冰瞳。在默默的看完了这一场爱欲表演後,这双冰冷的黑眸中终於泛出一抹深红。 如果耶律宗启在,一定会马上叫出那如魅消失於阴影中的人的名字。 影邪! 祝晴风一梦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脑袋比入睡前昏沈的更厉害,身体软得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忽冷忽热的难受至极,竟是病了。 也没有请大夫来看,对这些年来锻炼出来的体质是极有信心的,想必洗个热水澡,喝碗姜汤,再热热的睡上一觉就会好的。却没想到这次病势来得极沈,一不留意,终变成了大病一场,足足在床上躺了半月有余才见好转,不过这样一来倒是躲过了因他突然退兵而招来的满朝非议缠身,一场风波,总算是随著时间的流逝慢慢平息了下去。 战局是不可能有什麽变化的了,南朝无力收复失地,而西辽对守得稳如铁壁的虎踞关也只能望而兴叹,在这样的形势下,耶律宗启向西辽国主提出了派使臣和谈的建议。 在听到这个消息後,祝晴风长长的松了口气。对於征战厮杀,在从虎踞关退去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深深的厌倦了,这些年来满手的血腥,早已将他的身心摧得疲惫不堪,与梁霆夜的分离更成为他痛恨战争的最大理由,在理清思绪,发现自己为报复而疯狂的隐晦根源後,他已经失去了一直以来支持自己行动的力量。 就让日子,这麽浑浑噩噩的过吧,因为清醒著面对太痛苦。 "霆夜,原来嗜酒也会传染呢,我也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酒鬼了。"默默的想著,又灌下一口。 西辽的酒,烈得象毒药,辛辣得难以下咽,但是到了胃里会火热温暖,苦寒之地的酒,永远都是烈得能燃烧血液,能抵御严寒的,也能够,让死冷的心复活出一刻的温暖。 "好酒!"这样的烈酒大口的灌下怎麽样都只能以痛快二字形容,"哈哈......"痛快的大笑。 陪著喝酒的部属也都爽朗的大笑起来。西辽的汉子,在酒桌上最豪爽,即使是对著上司,也不会拘束。 "大帅好酒量!"看著祝晴风一口饮尽那一海碗烈酒,一众部属纷纷叫好。 "不要叫我大帅,我已经不是你们的大帅了,"带著点酒意,祝晴风对著脖子比了个喀嚓的手势,"已经被撤掉了。" 好酒量吗?真希望酒量不要这麽好,可以早点醉去。这酒不是很烈吗?为什麽怎麽喝都不醉了? "在我鄂术眼中,大帅永远是我们的大帅,我们大辽的不败统帅!"粗豪的汉子,满是伤痕却真实简单的脸,要得到这样的沙场悍将承认可真不容易。 众人纷纷点头。 祝晴风微微一笑,曾经为得到他们的承认而自豪万分,而如今,这一切在心中,都变得不重要了。
"哼!"一声阴冷的厉哼如冰冷的蛇般钻入了众人耳际,那其中的冷冽,让久经沙场的猛将们都为之一寒。 酒铺的阴暗角落中,默默喝酒的黑衣人转过头来:"从战场上逃回来的人,也能叫作不败统帅吗?" 极俊美的一张脸,却冷如冰雪,那样晦涩阴冷,只是看一眼,就让人从心底泛起一阵阴寒。 可是比起这张脸,他那双深沈阴郁得仿佛藏著世间所有阴晦的眼睛,更让人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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