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离魂扫了拦住他去路的人一眼。 "圣旨!请丞相大人接旨!"声音尖细,应该是个公公。 待离魂跪下后,公公尖声尖气地开始宣旨。 "皇上让我去官异助椿亲王平乱?"离魂仿佛在听一个笑话"那皇上给我多少人马?" "皇上说了,从京城到江东路途遥远,恐远水救不了近火,江东不是有椿王爷和江荫有慕北侯吗?丞相大人可向他们请求支援!" 不给一兵一卒就让他去平乱打仗,皇帝是不是脑袋坏掉了?离魂冷冷一笑,他非常清楚,皇上是卧病在床,但还不至于连头脑也一并生病了,一定是有人趁皇上病卧龙榻之机把握朝政存心要至他于死地。 "丞相大人还不领旨谢恩。" 皇宫。太子对着江东来的八百里加急文书好不得意,"给椿亲王的圣旨晚几天送去,错开离魂跟椿王叔会合的时间,让他一个人去面对敌人的千军万马,不给他一兵卒看他拿什么打仗,他敢抗旨是死罪,硬着头皮接了旨会死在战场上,就算侥幸逃回,打败仗的罪名也可以要他的命!离魂呀离魂,你平日处处与我做对,今日我若不趁机除了你这心腹大患,就算日后登了基也只是存在你名下的傀儡!"他狞笑着将急报扔进一堆奏折里。"来人,派人全天十二个时辰盯着睦王府,禁止他们外出通风报信或是请援兵,战争未结束之前也不许任何人把前线的战报传入睦王府。" "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分明就是有人要陷害大人!"离魂的随从小桑愁眉苦脸,看离魂一脸的从容镇定他真是想不佩服都不行。"赶紧派人回去通风报,告诉王爷,请王爷想办法才是。" "没用的,王府现在应该陷入重围四面楚歌,于其求人不如求己!"离魂的目光在闪烁,只要他这次平安渡劫回去,那个要害他的人最好捧着恶毒的心领死罢! 官异是边境的小城,隶属江东,盛产火药硝石,这边是男耕女织的和煦,那边却是风卷狂沙的苍凉。如今的官异显得特别地不安,敌军压境,朝廷却突然将守城的将领全数调离说什么派他们去修运河,留给离魂的只是些老弱残兵和一城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 "为了陷我与死地居然要拿全城百姓的生死作代价,东宫呀东宫你的心未免太狠了,像你这样的人一但当上了皇帝真是江山的不幸,百姓的不幸!"离魂轻轻一叹"你最好天天祈祷我将死于此地,否则只要我回去,第一件事就是废了你为天下除害!" "大人,敌军在城外叫嚣数日说是如果我们三天之内再不打开城门,他们就会逼攻,杀进城内,届时他们会大开杀界不留活口!"官异地方官周县令哆嗦着道。 "城内情况如何?" "城内百姓本来是准备逃难避开敌军屠城的,可是不知为何通向关内的城门严锁,守城的士兵说是怕流亡的百姓逃到关内引起关内的动荡,这......哪有这种道理,这不是要全城的百姓等死吗......?那些士兵如果调来帮我们,指不定还可以多撑两天!"师爷忿忿然,又觉得在离魂面前抱怨这些不好,终于住嘴。 "援兵呢?不是说椿亲王会派援兵吗?" "哪来的援兵,我们派去给椿王爷报信的人连城都出不去就给挡回来,我们现在根本就不知道外界的任何情况。最糟的是连粮草也快用尽,官异是个小地方,从来都只产硝石而非粮草。"周县令道。 离魂沉默一阵,"我想去城墙上看看外面的情况。" 官异被围数日,守城的军士早已疲惫不堪,自告备勇悍卫家园的百姓们暂时代替他们守在城墙上。 "敌军就驻扎在城外不到三里的地方,以官异现在的兵力只怕很难全城自保。"师爷道。 离魂用望远镜看了一会儿,"不是很难而是完全没有自保的机会,如果援兵在三天之内赶到的话另当别论。" "可是通往关内的城门被封锁......" "守关内城门的人多还是敌人数目多?" "当然是敌人我,封城的士兵只有一百多号人。" "很好,万不得以的时候杀了那些封城的家伙,让百姓可以入关避祸!" 周县令和师爷吃惊地张大了嘴"丞相大人,那个......罪名很大的......" "天大的罪名有我一个人扛着你们怕什么。"离魂淡淡道。 二人连连应声,心想这丞相的胆儿真不是一般大。 "你们现在从府衙内和百姓中挑选机灵会武的和弓箭手,今天天黑后埋伏在城门附近,听我号令。" "丞相大人,你......你真要......" "不必多说,你们也回去收拾细软,关内城门一破你们便随百姓一道进关罢!" "那大人您--您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你尽管开口。"县令低低道。 "如果你们真想帮忙就把全城所有的火药都集中到广场上,我夜观天相三天之内绝对无雨。" 县令战栗起来,离魂的冷静令他的心充满恐惧,"大人,您,您要......" "本官有办法你们不必为我担忧,所有的罪名由本官一人承担,你们去吧!" 县令与师爷相对一视,眼神很是复杂,有钦佩有婉惜更多的是无可奈何。他们大约也能猜到必是朝廷有人想至离魂于死地,才逼得整个官异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眼前这个容颜绝艳倾城的少年丞相也深刻明白这一点,他正打算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所有的问题且不累及无辜。 入夜。官异静悄悄地,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全城,气氛令人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离魂身着官服只带了小桑和二个侍卫来到通关的城门。 "什么人?难道你不知道任何人不得入关的禁令吗!"士兵们拿火把照他。 "放肆!当朝丞相大人在此!"小桑喝道。 士兵们相对一视,有点迟疑"可是......" "怎么?连本官也不能入关?"离魂冷冷地问,无数支火把照得他苍白美丽的脸庞又冷漠又威严,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气势令人望而生畏。 "不行,任凭人也不许放行,不管你是谁!"一个将领模样的人挤出人群站在离魂面对面的地方,大声道。 小桑气愤又害怕地看了离魂一眼,离魂依旧面不改色。 "你可知就凭你现在冲撞本官就够你死上一万次!"离魂的声音轻轻柔柔地。 "末将也只是听令行事,得罪大人之处还望海涵。"将领摆明了就不放文文弱弱的离魂放在跟里,丞相又如何,这里天高皇帝远,还是他们说了算。 "既然如此,本官就判你死罪,立即行刑!" 将领嘲弄的话还没出口,就见眼前忽地一亮忽又一黑一红,他的嘴还张着保持着要说话的形状,脸已经跌入尘埃,身体还直直地站立着。 离魂手里握着从侍卫腰间抽出的佩刀,那红的还顺着刀锋一点一点往下滴。 所有人都傻了仿佛被这个英俊的少年紫色的眸子夺走了灵魂。他提着刀向前逼进一步,他们就退让一步,他与他们对峙时,封锁已经出现一道缺口。 空气骤然间紧张起来,谁也不敢大声呼吸,好象吸气产生的磨擦会令战争一触即发。 "不,不能让他们进来!"有人从紫眸的迷咒里觉醒。 "太迟了!"离魂微微一笑,身后埋伏的弓箭手们拥出,一阵乱箭后等候多时的众人们倾巢冲出,前面是官兵后面是百姓求生的欲望会令人产生强大的力量,封锁变得不堪一击。 "造反啦!"一名士兵刚扯着嗓子叫了一声咽喉就被人割断,小桑冷哼一声"有本事你再叫!" "大人,你自己保重!"周县令拎着包袱挽着妻儿跟离魂告别,离魂报以沉静的微笑安抚他的恐惧。 一切归于宁静。 "都解决了吗?"离魂还有心情喝茶。 "一个也没留!"侍卫道。 "在援兵没到之前绝对不能让这里发生的事传到京城,要不然他以此为藉口派兵围剿,我们将腹背受敌。"离魂道。"你,立刻去江东的椿亲王府报信,请我皇叔支援。你,速回京城一趟,如果有可能的话带个信给我父母,不能让他们知道我现在的状况,只报个平安让他们不必挂心。" 二侍卫领命而去。 "现在城里还有什么人?" "有些老将士不愿意离开,他们誓与城共存亡,现在还守在城墙上说是要站好最后一班岗。"小桑回答,言语中又是感动又是凄凉。"大人,你真要守在这里吗?" "没到最后一刻我都不会放弃!"离魂重重搁下茶杯。明知是九死一生,然,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会坚持到底。他的生命里没有"失败"两个字,他官场生涯中,一次的失败也许就等于满盘皆输,所以不论在任何时候他都要坚持做赢家。 "就等援兵了......"离魂目光幽幽地望向窗外,那里,一片黑暗,没有边。 天泉乡。 "小王爷,小王爷!"随从急促地拍打着房门。 "什么事?一大早吵死人了!"殇阳不耐烦。 "王爷飞鸽传书,说官异有人作乱!" "不就是作乱吗?对付这个我爹比我在行,可他还要急召我回去帮忙,到底是人老了,力不从心吧!" "不是,不是!王爷在传书中告急,说是敌军人数众多恐怕有十万大军,已经用八百里加急送到京里,可是皇帝现在即没回音也没提让他发兵,听说派了丞相一个人去抵挡十万敌军,却连一兵一卒也不给他。" "丞相?离魂?"殇阳跳起来。 "好象是,听从官异逃难出来的人说是个长得非常俊的年轻人,帮助百姓出逃,自己却留守在城内不肯离去。 殇阳呆了一下,然后勃然大怒起来"他是猪呀,就凭他一介文官,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连一个兵都没有他守个屁的城,放走了满城的老弱妇孺就剩些老弱残兵能抵挡得了敌人千军万马?不快点趁早溜之大吉,带兵打战是像他那种娘娘腔干的事吗?" "据说......丞相大人声称要与城共存亡,绝不肯弃城而逃。"随从从未见过殇阳俊颜大怒的样子,吓得说话也结巴起来。 "他,混帐!!!"殇阳脑门上的青筋暴起,弯弯曲曲像几条愤怒的蚯蚓。 随从被他突其来的火气弄得莫名其妙,"小王爷,确切的情况何不等回府之后再打探。" "先回王府就来不及了,你回去找我爹要兵,我先去官异了。" "那怎么行,您怎么能孤身涉险?而且皇上不是还没下旨派兵吗?" "切!将在外军令有所不授,官异兵力薄弱,丞相纵有通天之力也顶不住敌人十万大军,那些人素来蛮横疯狂,破城后哪有活口,离魂......他......"殇阳银紧咬"你去问我爹他是听那个鬼皇帝的命令要紧还是救他的儿子要紧,发不发兵他看着办吧!"殇阳根本不理会随从的哀嚎,骑上马就绝尘而去。 天泉离官异并不远,他只希望他还来得及,冷汗,大粒大粒地从额头上滚下来。他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他,要他活着!!第十章 死地 此时的官异安静得像一座死城,孤寂,寂寥,没有一点人烟也没有半分灯火。大家都逃难去了,整座城空荡荡的。 今天是敌军给的三天期限的最后一天,援兵还不见踪影,离魂的微笑也不能使小桑振奋,离魂的沉着也挽救不了小桑的绝望。 "爱怨无因,人怜天不怜,落花流水,月老红线,不知系何人。曲终宴散人去矣,远行,孤旅,大漠黄沙,关山飞度。望断,无踪,多情故我,不肯回顾。"离魂反剪着手,居然还有吟诗的心情。 "大人,我们走吧,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小桑哑着嗓子道。 "你难道不知道,就算我现在逃了,回到京城仍免不了被治个死罪,不如死在这里,不会累及家人还算落个好名声。"离魂顿了一下"小桑你也走吧。" 他的命里有痛与苦,偏激与孤绝却唯独没有服输,不到最后关头,他从不轻言放弃。万一最后难免城破身死的命运,他还有一个最后的选择,死,会同时终结一场战争和一个悲剧。 "不,大人......"小桑胸口一阵堵得发慌,离魂准备了全城的火药,他莫不是打算玉石俱焚?他服侍离魂起码有十个年头了,从离魂还是个孩子起他就跟着他了,虽然离魂从政后,关于他行为作风的流言总是被渲染得波涛汹涌,但小桑从来都只相信自己眼中那个,在一个人的时候眼神会流露出孤独和忧伤的俊雅少年。那种悲伤多年来不曾释怀,也许唯一融化的方法除了拥有就是解脱,然,他已经位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究竟还是什么是他想得到的呢?小桑问过他,他只是淡淡一笑并不回答,仅有一次喝醉酒才模模糊糊地说:"我想要的还没出现,出现以后又未必是我的!"小桑不懂,永远都不能解读这个近乎于神的男孩子内心的世界,他相信生养离魂的睦亲王和王妃也一定不懂,离魂的世界是他自己的任何人也不能染指。 "这是命令!"斩钉截铁,然后激烈的声音转淡转柔"你实在没有陪我一道送死的必要。" "大人,奴才跟你在一起。"小桑眼眶红。 "不必了,"依旧冷淡,又像想起点什么"我记得你夫人要生了罢?!" 小桑心中泛着苦水,无言以对,他心里终有牵挂,离魂是明白的。在离魂那冷淡得不近人情的情绪中仍有那么一处是软的是温的是善意而不设防的。 城破必身死,孤傲清冷的外表下包藏着熔岩烈火般的刚烈,这便是离魂。 "走吧,我想一个人!"离魂独自往城墙上走去。 看着他颀长又坚决的背影,小桑眼中掉下泪来,心中一瞬间有点明了,那个拥有一切却并不快乐的男孩子或许正苦苦等待一个人,骑着高大的白马向他奔来,带着他逃走,挽救他无边的寂寥,然后带着幸福的笑容一齐策马奔向天涯海角。 离魂慢慢地踩着城墙上的阶梯往上走,看似平静的他心里乱糟糟的像捅了个马蜂窝又像缠了团乱麻,不知哪一根牵扯的才是重点。 "大人,他们已经......"老兵惊恐地指着城下。 "他们来得倒快!你们立刻去堵死官异通往关内的城门,绝不能让他们破城后长驱直入。" "是,是的!"将士们惊疑不定,堵死城门不就等于断了后路,这儒雅的后生年劝的丞相莫非已经下定决心与城共存亡? 殇阳一路披星戴月,蹄踏乌惊,乌鸦惊起的叫声苍凉、嘶哑、不祥令他浑身起一层鸡皮疙瘩。他坚毅的目光流露出一种忧伤,比海还深的忧伤,是生平对别人前不曾有过的刻骨,原来他也会这样地为一个人悲伤,原来快乐、笑容都不是真的。他有点恨自己,为什么今天才领悟到这一点。一切都只为一个萍水相逢的少年。 离魂绝代的容颜,淡淡的笑脸,初见时的惊艳,清晰地在殇阳眼前浮起又沉下,沉下又浮起,每一次都带着沉重。 "如果神可以让你躲过此刧,我愿意减寿十年,二十年,不!就算让我立刻死去也无妨!" 夜深了,神睡了,闭上双眼后是否还能洞析人世间哀求的眼神? 天要亮了!离魂抬眼望向东方破晓之光。 微凉的晨风吹散他的长发,一丝一缕抚过他俊美绝伦的脸庞,他的目光如水滑过疲劳的将士、摇摇欲坠的城墙、敌人蠢蠢欲动的攻势,最后飘向灰蒙蒙的天际。 启明星在闪烁,他的启明星又在哪里?他想到了殇阳,那个俊朗、神彩飞扬的少年,想到了关于他与他,难以言喻的悲。他们,交情很浅,但二人冥冥中某种情绪纠缠很深,早知今日身死,那天应该主动地亲吻他,他想起殇阳性感的薄唇,总是扬着自信的弧度,还是他的眼神,世上怎么会有那么温柔的眼神,温柔得可以让最愤怒的海也变得平静。离魂在暗自后悔错过殇阳时,苍白的脸颊染上一丝红晕,遥想着那个白玉兰花开的日子冲淡了眼前危机带来的绝望。惨淡又荣光的半生呵,殇阳是最明丽的光线,明亮到足以照亮他后半生未知的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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