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只是这样,对他而言已经是奢侈。这些,离魂不会知道。 正是:非为旧话伤前盟,三生石上多作弄。古来良缘总成梦,人生最恨多情种。 良久,殇阳又像幽灵般飘走。 离魂仿佛也不知道殇阳来了又走,自顾自对着自己的影子说话"我一直觉得我活着就是为了爱你,可是无论我如何爱你都不能抗拒天命,你就是我的天,你一句轻描淡写的否定就轻易抹杀我的存在,天!真是你要绝我离魂吗?"情真意切,那说话的模样儿又纯真又执着,像情窦初开的姑娘对心上人泄露了情怀,又像怀春少女向闺中密友喃喃诉说暗恋男子的模样。此时此刻,他是多希望把自己变成殇阳的一滴眼泪,千帆过尽后那个不轻易流泪的男儿最珍贵的一滴泪就是他。 虚掩的房门却掩饰不了心情。 门外,殇阳不曾走远,对离魂的每句话都听得真真切切,他脸上显出与离魂相仿的悲伤,甚至比离魂还要痛心,眼中泛起泪光。他不是天,只是一个不能扭转自己命运的普通人,跟离魂一生都在不肯服输地与天争相比,他更多的是无奈。他不能像离魂那样爱得惨烈,恨得执着,他的感情是旁人不能理解的破碎,连恨都是无可奈何的悲凉。 一扇门隔开了二个世界,左边是痛右边还是痛。 只恨孟氏汤滋味浅浅,我情比金坚意绵绵,今生不能成比翼,求来世枝连理,奈宿命天定,血证前盟,爱与恨,不渝,叹! 次日。 殇阳与毕晴带离魂到江东各处逛逛,时逢庙会,人潮冲散了三人。离魂不想寻找他们,也不愿找他们,他情愿找个远离尘世喧嚣的地方散步,世人皆醉我独醒世人皆浊我独清。 哪里最冷清?他的目光转向江东高高的城墙。 江东的城墙比官异坚固,雄伟许多。巨大的青石被太阳照得发烫,梅雨季节快到了吧!连绵不绝的阴雨天气会阻断燥热的天气。站在城墙上往下看是空荡荡的河山,往上望是一无所有的苍天,他心里发出一声哀鸣,莫非已经到了尽头?是人生尽还是宿命尽?只要他不再执着,这些就变得不太重要了,他只感觉自己突然间轻得可以飘起来,飘往一望无际的天边。 他飞不起来,他知道,他的双翼被斩于生于世间之日,只剩下一对脆弱的伤痕,永远也治不好的伤,轻轻的触碰马上血流不止。 他站到城墙上,守城士兵们都吓傻了,呆呆地忘记阻止他。 跳下去试试!跳下去血一次流尽就再不会流,跳下去后只痛一次就永远不知痛!心底有个邪恶的声音用一种诱人的姿态怂恿他,而他几乎不能抗拒。死!没有什么了不起,反而是他解脱的最好最快途径,那个邪恶的声音用甜言蜜语游说着他,感情这种事得之我幸,不得我命,跳下去就是你的终点,你的命,你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你命中注定的,你赖都赖不掉躲也没有用! 城墙下,围满了观众,一圈又一圈,像有个顽皮的孩子往平静的湖水掷了一粒小石子,那涟渏一层层扩大荡开。大家都在指指点点猜测他下一步的行为。 "什么事这么热闹?"殇阳拉住一个正欲拢去的行人。 "有个人爬上城墙看样子打算跳下去了!"好事者匆匆赶去看热闹。 "谁人如此大胆,那些守城的将士又干啥去了?他们怎么怎能容忍别人在城墙上胡闹?"殇阳气呼呼的恨不得把守城军士揪下来狠罚一顿。 "我们也去看看!"毕晴拉着他的衣袖。 离魂凭着他与殇阳间独有的灵犀,一眼就将殇阳从密集的人群中找到,他看到:殇阳牵着毕晴,二人神态亲昵。他的意识中,毕晴不是妹妹而是敌人,他最强的敌人,这个念头已经生了根,所以当他看见二人在一起,原本以为死去的心,再次被刺痛。 邪恶的念头油然而生:我就要当着他的面跳下去,那时,他的表情想必有趣得紧! 他这一生若都不能如愿得到他想要的爱情,不如干脆就不要了,连同生命一起不要了。这种念头令他突然兴奋得热血沸腾,为了殇阳最后的眼神和表情,就算粉身碎骨也值! 殇阳起先还奇怪右眼皮为何一直跳不个停,现在他非但眼皮在跳简直连全身每一寸血管都要跳出皮肤外。只见他一张俊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血一会儿涌到脸上一会儿又直撞进心尖。 他绝对不会认错离魂,无论他离他有多远,天边,眼前,光凭感觉他能马上判断出离魂的存在,从来不会错。他使尽全力向人墙内圈挤去,脑海一片空白,唯一的想法就是:阻止他,阻止离魂,绝对不能让他干傻事。 毕晴跟不上他,殇阳拼命的样子引起了骚动和混乱,圈内的人往里挤,圈外又有更多的人层层涌来。二人被挤散了,"哥哥......"她被人绊了一下,她摔倒了,失控的人群从她身上、手上踏过去,她根本无法站起来"救我......" 殇阳眼见要突围,此时只好又折返去扶毕晴。 一切,离魂都瞧在眼里,本来他目睹殇阳赶来救他,心里有一丝快意,此刻的情形却让他万念俱灰,他认定殇阳在最后关头终于还是舍弃了他选择了毕晴,他的妹妹他的家人!憎恨并着绝望令他完全丧失理智,热血冲上头顶,他在殇阳转身那一刻,不顾一切跳下去。 殇阳,你敢再次弃我而去,我让你后悔一辈子! 看热闹的人群惊呼声此起彼伏。 殇阳马上要抓到毕晴的手时,听到惊呼的声浪后,全身剧烈颤抖,骤然转过身去,就见离魂那身洁白的衣裳被风得飘起来,像一只蝴蝶迎风张开它绝艳的翅膀,飞蛾扑向炽热的烈焰,风筝断了线。他手僵硬起来,从手掌到指尖,一瞬间千万个念头大起大灭,最后残余一个:没有了风筝,宿命的线相连的另一边,扯线的人儿存在又还有何意义? 他还看见离魂在微笑,那种笑容有着他从未见过的哀绝、无悔,就像是看到他自己的心,离魂呀离魂,你有多少绝望?非得这样惨烈的方式来终结吗?你结束了生命难道可以连誓言前缘一并结束?难道你就没想过你的死亡对你身边的人,对我意味着什么?或许就是因为你太清楚所以你才要故意这么做,在伤人的同时也伤了自己。 他想撕心裂肺地大叫一声,痛伤了心肝哑了喉咙,他看见自己张了嘴又发不出声音,他以为自己的坐视流星的殒落,殒落,也不见得是件坏事,他可以以天地诸神的名义起誓不会让它寂寞地堕入尘埃。 然而,就在离魂快要落地那一刻,殇阳几乎是本能地冲上前,伸出手臂,一条脆弱又美丽的生命在他手中得以重生,他复杂的情绪却远非简单的"悲喜"二字可以轻易形容。 接住离魂的那一刻,他看到了离魂清幽的目光。千言万语只在二人默默对视的眼神中暗暗流淌芬芳。 "今天你没让我死,那个叫离魂的人一但复活,明天死的就会是你!"离魂轻柔道。 殇阳坦然一笑"生死何足惧,阳间地府多相似,只当飘流在异乡。" "离魂表哥,怎么是你,你怎么会从上面掉下来?"毕晴好容易挣扎着钻入人群。 "他喝多了!"殇阳抢先一步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道。 "原来是酒后发疯闹事......"众人好奇心得到满足一哄而散。 "表哥,你喝酒了吗?"毕晴嗅了嗅,狐疑地打量离魂。第十七章 先兆 离魂要回京复命。殇阳在抱月焚香为设宴他饯行。 席间,二人相对无语。离魂不声不响,酒却喝得很凶,别瞧他外表斯文柔弱,他从来只喝最烈的酒,那酒进口甘冽清冷入喉后却化成烈火一路焚烧下去,仿佛五腑六脏都被点燃,劲道极强少有人敢豪饮,他却可以一杯又一杯下肚完全不知醉,好象那不是酒而是白开水。 酒意甚浓,方才话多起来。 "我虽然贵为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身为王爷之子拥有人人称羡的荣华,但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只到遇见你,我才知道原来我可以抛弃一切,只愿活着时当你的影子,死了成你的记忆,生与死都是你的唯一。"离魂真的醉了。 "你不应该做影子,活着时你与我并肩而立,死后与我共穴而眠,同生共死永不分离。"殇阳也醉了,言语不清却还能调侃。 半醉半醒,几分真几分假,只有当局人自己清楚。 离魂突然认真起来,很专注地盯他好一会儿,美丽的紫眼睛里像被火焰燃烧成金色,那金光似落进了水里一直跳跃一直晃动,晃得殇阳很是不安,嘻笑也不由收敛起来。 "我会记住你今天的话,将它当作你给我的誓言,虽然你已经背弃了我,可你不能背弃你今天的誓言,如果有一天你违背这个许诺,我一定亲手杀了你。"离魂的神情像是在开玩笑又像是很认真,殇阳想将它当做一个笑话,偏偏又笑不出来。 烈酒穿肠,醉意微醺。 流水多情盼小斟,落红朵朵,惹得愁人无端,人怜无数,扶额纤手素素,香魂殇殇,碧水央央,空肠断。 殇阳真的醉了,他猛盯离魂的素手一阵,高兴地叫道"我就说我的白玉杯到哪里去了,原来是落在这里!"一把抓住。 "那是我的手!"离魂轻轻告诉他。 "是吗?"殇阳眨眨眼,有些糊涂了"对不起,看错了!"倏然放手,伏案睡去。 离魂轻轻依着他的肩靠过去,生怕惊了他的美梦。 白玉无情反惹怜,自艾浮萍好无主,春去秋来飘零日,萋萋,一片芳心谁辜负?恨古今情事烂漫,总有有意无情,怨天下软语温言,偏无人听花倾诉。 殇阳梦中呓语:"为何生我,又为何是你?" 离魂苦笑,接道:"正因生你有我,所以我的爱才注定要受伤。" 一阵急促地拍门声后,厢房外闹哄哄地。 "什么事?"离魂不悦地打开门。 "什么?谁?"殇阳抬起脸,似乎并没有醉成大家想像中的样子。至少他的神智未昏。 "小王爷,他们......"老鸨子堵在门口拦住外面的人不让闯进来,可外面的人数相当多,她完全抵挡不住了。 离魂定睛看去,好一阵惊奇"你们?真是稀客,没想到皇上的股肱重臣,朝廷中流砥柱们居然会亲自不远万里来此偏远地方,逛窑子!"淡淡的口气毫不掩饰讥讽之情。一面命老鸨子添酒回灯重开宴。 今天吹的什么风,那些朝中平日里廉直自居,自命不凡的儒臣们今日里居然会集中到一起,气急败坏自降身价地跑来他们最鄙视地妓院,真乃天下第一奇闻。莫不是知道他二人在些喝花酒前来抓奸在床?那也犯不着倾朝出动吧!他们都离开了,那朝廷里谁说了算? 一大臣连喝数杯酒后情绪才算平定下来"我们是来恭请丞相大人回京的!" 恭请?!真是天下第一大奇事!这些儒士们一向对他从政的手腕颇有微辞,但念在他功在社稷,攮外安内倒也无话可说,但像这样低声下气来求他还是头一遭。 "朝中出大乱子了。" "哦?" 离魂稀奇地看着这群正义之士。 "就在大人离开第二天,太子殿下和皇上宠爱的琪妃向皇上推荐妖人钱遗,立丹房,炼长生不老药和一种叫‘回春丸'的春药,钱遗还带进宫十个歌伎,个个通晓淫邪媚术,秽乱后宫。皇上被他等所惑终日不理朝政,与妖女们夜夜笙歌,朝中大小事务全由太子一手把握,朝堂之上任他呼风唤雨排除异己。现在朝中尽是他的党羽......"大臣们痛心疾首。"我们还等着大人除魔卫道,守住我江山最后一方净土呀!" "回春丸?那药好使吗?歌伎真的通晓媚术吗?"殇阳从案上一跃而起,显出很有兴趣的样子"不过药我是用不上还是留给皇上独享吧,至于那些美女有机会我得去瞅瞅。"全然无视众人怒发冲冠慷慨激昂。 "你是何人?"老大臣面上肌肉抽筋。 "他是椿亲王的长子殇阳。"离魂斜睨殇阳一眼。 "原来是小王爷,失敬!小王爷醉了。"老大臣忍住不便发作。 "这次必须仰仗大人了......"一干大臣齐齐跪下"请大人立即进宫面圣吧!" "妖人在哪里?看我怎么修理他!"殇阳大叫一声拔剑向众人砍去,吓得众人作鸟兽散。 "殇阳小王爷醉得太厉害了,我们......我们出去说"拉了离魂就往外跑。 门外。 "丞相大人......" 离魂冷笑。他们虽然嘴上不肯承认,但离魂知道,他们打心眼里怕他,怕离魂不动声色的深沉,怕离魂在朝中呼风唤雨,年仅弱冠的少年轻易把持了天下江山。别看他们有的是前朝元老,有的是股肱重臣,当这个美少年冰凝寒气地注视着他们时,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强忍住战栗。 以他的才能夺取天下如探囊取物,然,他对人人垂涎的江山表现出如此的不屑一顾,也难怪东宫心里殚忌他。 上天赐给国家这样一位丞相,真不知是福是祸。 "各位大人,"离魂温吞吞地开口了"江山是皇上的江山,朝廷非我一人之朝廷,治国平天下得靠大家,你们先回去吧,至于我会在该走的时候走该去的时候去,就不劳各位费心了。"不咸不淡的一席话说得这些儒生学者们面皮一阵红一阵白。 "难道你要真要坐视江山社稷的......" 离魂打断大臣的话"朝廷不是我一个人的。"言下之意--你们这些家伙平时只会瞧不起这个蔑视那个,关键时候总该发挥点作用吧。言毕离魂回到屋内顺手关上门。 留一群大臣相对苦笑。 "老头子们走了没有?"殇阳的酒也"醒"了,单手支着下巴冲着离魂直乐。 "你都拿刀砍人了人家还能不走吗?" "看得出来那帮老头子清高的很,要不真是火烧眉毛他们绝不会低声下气来求你,你平时很少一次说这么多话,他们在大开眼界的同时那滋味大概也不好受。你不怕他们回去向你爹爹,我的表叔告状?" "他们自命清高才拉不下老脸去向我爹诉苦,顶多日后太平盛世时上道折子参我一本。"离魂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就是参一本吗?参十本他也不怕。如果上折子告状有用的话,他还能坐在这里喝酒吗? "话又说回来,你板起脸来的时候别说老头子和东宫,就连我都有点怕你。" 离魂不语,默默为自己斟上一杯酒。 "你真的不准备管这件事?" "我正准备隐居!" "隐居!"殇阳跳起来,"你在江东他们都找来了你还能躲到哪里去?" "大隐隐于市,我还是回我在京城的无间小筑修身养性罢。" 殇阳从离魂无所谓的笑容中隐隐感到可怕的杀气。他相信离魂是绝对不会对太子的所做所为擅罢干休的,他记得离魂曾说过,如果他回京,京城将一片腥风血雨,如今离魂说要回京修养恐怕也是杀戮来临前的平静。 离魂临走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今日一别,后会有期!打败凤楼王,我会在京城等着迎接你们父子!" 殇阳笑笑"后会无期吧,你忘了,皇帝下旨终生不许我们家的人踏入京城半步。" 京城,皇城中的锦绣宫。 一身着龙袍的中年男子被十个绝色女子团团围住,肆意嬉戏。和锦绣宫相连的丹房内不时飘出袅袅烟雾。 宫门外跪了一片忠心耿耿的大臣,他们已经等了一个晚上,可皇帝不闻不问,心似铁石。 "臭小子,怎么还不回来,就知道自己寻欢作乐,完全不把朕和国家放在心里!"皇帝不悦地咕叽转而又得意起来"这么个烂摊子看你要怎么收拾!"那神情好象这烂摊子完全与他不相干。 "皇上说了,只见离魂大人。"太监尖声尖起地对外面的大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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