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欢今天没去上课,也没回来。」月光站起身,拍拍脏掉的裤管,他问。「弥漫在你家的烟味也消失了。」 「他把若欢带走了。」允君怜掏出钥匙,不在乎月光的说。他自然知道他说的烟味是指关煜,他淡然的开口。「他要我别问、别说、别阻止,所以我什麽也没问。若欢他......现在应该已经完全属於关煜了吧!你就别插手吧!」 「允君怜,如果你明天就要死了,你今天会做些什麽?」月光看起没有动怒,他低醇悠扬的声音响起。「如果你明天就要死了,你会留下什麽在人世间?」 「姓名。」君怜停下开门的动作,几乎没多做思考的说。「还有思念。」 「别人对你的思念,或是你对别人的思念?」月光又问。他的表情看起来认真且诚恳,君怜无法从他的神态得到任何答案。 「我的朋友曾经对我说过,说我许下最难实现的生日愿望。他说,我许的大概不离生命、情爱跟权势。权势只要用心,举手可得;情爱求缘份、生命望苍天,全是换不来也求不得的。」君怜耸耸肩膀,半认真的说。 「思念这种无形的东西,我会带走,如果被我思念的人不曾懂过我,那是有否留下什麽在人世,都不重要。我自杀过,生与死,我并不执著。」 「是吗?」月光浅笑。「生命、情爱跟权势吗?我必须承认的是,我没有自杀的勇气,所以我很怕死......你的答案很好,谢谢你,晚安。」朝君怜颔首,月光默然回到他的居所,表现出来的泱泱气度完全不像是比自己小的男子,让允君怜更添一丝不解。 「你回来了。」电铃声响起,趋前开门的月光看见门後的男子,轻声的说。 「嗯......」若欢勉强扯出笑颜,他说。「抱歉,让你担心了。」 「你没事吧?」月光将若欢带进屋里,温柔的双手抚上若欢显些苍白的脸颊,仔细打量他的情况。 若欢还是穿著他昨天的白色衬衫,布料有些裂,看得出重新缝过的扣子,歪歪斜斜固定在原本的位置上,看起来穿得整齐的衣服,却还是遮不住颈子上、锁骨间,白皙的肌肤上满布的暗红色吻痕。 「你跟他在一起了吗?」发生什麽事?月光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答案。月光看著若欢,几番思索,还是问出口。「关煜他,还是做了吗?」月光低下脸,喃喃自语的说。「终究还是违背关医生的约定......」 两人在餐桌旁坐下,若欢睁著一双朦胧的眸,不解的望著月光。「关医生?」若欢听著月光的话,不懂。「毓海哥?这跟他有什麽关系......」若欢听著月光的话,聪明的发现毓海哥跟关煜之间必定有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月光!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我不知道的事情!」 「现在告诉你也没关系了!」月光回过神来,对自己说漏嘴倒没有太多反应。不过实事已成,再也没什麽需要掩瞒了。 「当初你们要搬出来同居时,关医生跟关煜秘密约定,六年内不许与你发生性关系。所以,关煜才一直没有碰你。」月光耸耸肩膀,他说。「如今,他还是与你发生了关系,这只有两个可能:一、他不再需要关医生的认同,二的话......」 「是什麽?」若欢先是呆呆听著,一时之间,他听不太懂月光说的是什麽意思......关煜他、他跟毓海哥约定六年不能与自己有肉体关系? 「若欢,这代表,不论关医生认不认同,他都要定你了。」月光的口气悠然却不解。「他知道他这样做会受到多少阻碍吗?」 若欢边听,嘴唇抿了起来。 心里,那一片刚平静的湖水,好像被人滴进少许墨水似的,有一种痛慢慢扩散开来...... 他要如何去责难自己,才能体会关煜他的心情? 关煜他是如何努力的要维持两人之间的平衡,甚至要忍耐自己得到关毓海的认同...... 「我、我要去找关煜......」若欢听见自己说了什麽,他战战兢兢的起身,心急推开桌子时,膝盖狠狠的敲撞上桌子,却毫无痛觉。 胸口有一种刻骨铭心的痛掩盖去所有感觉,他几乎不知道刚刚自己心头弥漫的苦痛是为了谁、为了什麽? 「若欢!」月光比他更快,他起身拦住他,他说。「不要去!」 「我一定要去找他!他承受那麽多痛苦!他......」说出口的声音哽咽,若欢才发现自己哭了。 满溢心头的是他觉得这时一定要去抱住关煜,向他道歉! 告诉他很多很多次对不起,对他说自己不爱开口的那句话...... 「不要去!」月光乾脆抱住若欢,不让他自己身边迈开一步。「若欢!请你不要离开我!你已经退了一步到我怀里,请你不要走!」 「对不起!月光,你是个好人,我真的很谢谢你......」若欢一把推开月光,他眼里盈展的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界。「可是我还是要回到关煜身边!」 在胸膛里跳动的心,此刻不知被谁捏得死紧,呼吸变的那麽困难且急促,若欢知道,他必须要见到关煜,才能恢复顺畅的呼吸,才能拥有真正的自己...... 「......」月光望著泪不止的若欢,终究还是放下自己拦住他的手。月光扬手接下他脸上的泪珠,悠然的说。「其实我早就知道,就算我阻止你,你还是会走的,我不怪你。就像你的朋友允君怜说的,情爱求缘份,是我们之间的牵系不够多,我终究守不住你。」 「对不起......我真的只能说对不起......」满脸是泪的脸孔倚靠在月光手臂,若欢哭的那麽伤心,还是抽咽著要道歉。「我只是没有办法忘记他,真的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会怪你。」月光搂住若欢,温柔的、体贴的、几乎感觉不出来的浅浅悲伤。「是我强求了。我害怕当以後你跟关煜如果发生现在的状况,而我无法帮上你什麽忙时,我会恨自己。现在你们走过来了,我也可以放心。」 「月光?」若欢抬起泪颜看著月光一脸沉闷,他唤。 「如果你明天就要死了,你想留下什麽在人世?」没有任何徵兆,月光问。 「......」若欢澄清的眼眸凝视著月光,他低下头,好几次想开口说,却又收口。「我可以什麽都留下,只有一样东西不可以留下--」似乎是整理好自己的答案,若欢抬头,说出自己的答案。「遗憾。」 「若欢,请你答应我一件事好吗?」遗憾......是吗?飘得攸远的眼光收回到现前,月光迎上若欢的眼眸,心中已释怀了然。 「?」泪水稍止的若欢偏著头,等待月光说下去。 「请你......」想出口的话彷佛十分难为情,月光给自己不断壮胆,到头来又有些羞怯,终究还是说了。「请你记得我,好吗?」 好不容易止歇的泪又冒上眼界,若欢用尽自己所有力气回搂著月光,带泪的声音肯定的响起。「我会记得你一辈子!」 听见想要的答案,月光闭上眼睛,松下高悬的心绪。有限的生命能绽放出无限的可能,不是吗? 「我送你回去吧!」月光拍拍若欢的肩膀,他说。「你先去洗洗脸,把东西收一收吧。」若欢擦掉满脸的泪,点点头就进房里去收东西。 月光穿著都是黑色,房里却多布置蓝紫色调,从床单到沙发,墙壁跟窗帘几乎清一色靛紫。 若欢问过月光,为什麽偏好紫色,月光只是浅浅的笑,回他一句「因为我不能飞。」 不能飞......是吗?若欢边折收手上的衣服,莫名的想起这句话。 他不懂,却也没问过月光这代表什麽意思。 「月光,我收......」推开门出来,若欢在客厅搜寻那一抹黑色身影,却没料到自己看见的一切...... 「月光?」 『煜......』又是眼熟的一片暗黑,关煜左右张望,寻找那个熟悉的声音。 远处,若欢在那边轻声唤。手脚可以自由移动,关煜先是发现後,他开心的往若欢的方向走去,他笑著张开手,想要将若欢抱入怀里。 『欢......』关煜听见自己唤他。咫尺眼前的距离,他伸出手,却被隔在一层看不见的壁障之外,他不解的问。『若欢?』关煜不懂,他抬头唤。 若欢那双深遂的眼直望著他,两行轻泪滑下他白嫩的脸颊。 『欢?若欢?』关煜心感不妙,他开始拍打自己看不到的壁障,喊著若欢。 『我......』被困住的若欢慢慢开口,却听不见他说了什麽。 『欢?若欢!若欢?』关煜猛拍透明的壁障,他高呼。若欢抬起手,指著关煜背後。关煜不解,回头......黑暗中出现三个光亮,他凝神,不禁咋目。 中间,是被锁链缠困的自己,无力看著变成积木一块块散落的若欢;右边,关煜看见小时後的自己跟啜泣的若欢,一起去找关世综合医院;左边,若欢还对自己绽出笑颜,身後探出像幽灵样的月光,落吻在若欢笑意满盈的脸庞上...... 这是自己过去的那些梦!关煜回头,望著被困住的若欢,却瞪大眼!若欢,还是笑著,一抹笑那麽牵强......有血,从他头上慢慢滴下来,滴在暗不见底的地上...... 『若欢!』关煜再也看不下去,他更猛力的捶向那隔层,他不要让这一切发生!『若欢!若欢!』 脸庞被暗红盖去的若欢,无视於关煜激烈的反应,缓慢的伸起手,指向自己的右边。关煜一扫,看见的是自己的第一个梦。躺在太平间里,再也不醒的若欢跟悲伤不已的自己。 『煜......』若欢开口了,而这次,关煜清楚的听见他的声音。『你看见的未来--不会改变。』他顿了顿,慢慢的说。『这个梦,还是会实现。』 「不!」手再也拍不到任何坚硬,这突兀的反应让关煜突然醒过来,这种感觉......简直像是从梦中被硬踢出来! 关煜已经回到他跟若欢的家里,睡在君怜那边的这一阵子,什麽梦都做不到!刚回来这里没超过几天,梦又来了。 关煜抬头看看月历,离约定的日子只剩一晚了。他会来吗?这几天,他跟自己一点联络都没有,他......真的会来吗? 关煜将背後的黑发一拢,望著曾被打破的,自己跟若欢的合照,他一言不发,只是看著月色...... 『煜!你干什麽?』雨没止息的下,一看他们居所的门没关,允君怜马上跟进去,看到满室的残破和关煜手脚上的伤势,他拦住还在摔相框的关煜。 『都是假的!』关煜使上十分力,一把将允君怜打退三步!『这一切都是假的!多年感情长久相处,为什麽因为月光的介入,会变成这样!』 看出他气坏了,允君怜一时不知该进还是该退,如果摔摔东西会让他心情好一点,还是让他摔吧!允君怜没说什麽,决定退到一边等他摔完。 关煜喘著气,墙上的相框碎了满地,他的气却还没发完,人转身就走进厨房里,允允看情况不对,立刻跟上去。 关煜没理会他,他抓过厨房里的菜刀,就要往自己手腕上直直划下! 『关煜!住手!』允君怜扑身上前,一把抢下关煜手上锐利的刀。他迅速的将刀子丢到旁边去,转身一巴掌就打在关煜失魂落魄的脸上! 『君怜?』关煜从没被君怜打过,他回不过神,呆呆的望著君怜。 『想死?你忘了我死过吗?』君怜斥骂他,同时卷起自己左手的长袖。在华丽的中国袍下那从不露人前的手腕横过数十道暗红的伤痕!一道长超过十公分的直线伤口,其上,有多条左右横过的伤疤,整只左手腕一片暗黑,简直不堪见人。 『你知道我划了几刀吗?』允君怜将自己的手腕放在关煜手上,要他看清楚!『十七刀!六道直的,十一刀横的!死?你以死这麽简单吗?』 『君怜?』『快起来到餐桌边坐著,我帮你包扎伤口!』虽然知道君怜曾做过这麽一件事,真正看到伤口还是头一次。 关煜顿时默然冷静,乖乖听从允君怜的话,到餐桌边坐著,等著让君怜发落。君怜找出医药箱,熟练的为他处理伤口。 『君怜......』关煜低头看著帮自己处理伤口的允允,他轻声的唤。 『别问。』允允知道他要问些麽,他开口不让他说。 『那些事情都过去了,该你知道的,当年就告诉你了。』俐落的在伤口盖贴纱布,允允说。 『对我来说,你不过是跟若欢吵架,只要你继续努力,若欢还是会回到你身边,你别放弃的太早!』将绷带缠好,允君怜拍拍关煜,要他起身让自己看看。『都包好了。走吧!』 『走?』关煜眨眨眼,他问。『要去哪里?』 『你以为我会把你一个人放在这里吗?』允君怜将衣袖卷下,对关煜说。『去拿几件你的衣服,去我家住一阵子吧!』 之後,他将若欢带回这里,近乎残暴的占有他的身体。 送他回到月光身边後,放手让他自己决定未来......这是自己唯一能够为若欢作的。 皎洁的月渐渐隐身在乌云後,关煜不再多看,他拉上窗帘。 关世综合医院。 「他情况如何?」 脸色没比躺在病床上,被许多仪器包围的月光好到哪去,关毓海踏进加护病房里,沙哑的问。「若欢?」 趴在床畔的若欢抬起身,回头望著毓海医生一眼,他摇摇头,只是收紧他握著月光的手,无奈且淡然听著仪器传来规律的心跳声。 「若欢,你还好吗?」毓海没说什麽,他走到月光床边,探上若欢的额头。 「月光他的情况怎麽样?」若欢没回答毓海的问题,望著他提出另一个问题。「还乐观吗?会醒过来吗?」 「我不确定,他这次的发作很严重。我都已经他禁止上学跟一切激烈运动了,莫过於想延长他的生命而已!这孩子,先天性的心脏病,可以活到现在已经是了不起的奇迹,生死在天,我们都不能强求些什麽了。」毓海探探月光的神色,对於苍天插手要管的事,他无能为力。 两天前月光因为在家昏迷,从救护车上被抬下来送进急诊室里。跟在他身边的若欢,焦急的在一旁打转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麽忙。 其实那天月光的情况就已经十分危急,关毓海虽然努力为他急救,月光紧闭的双眼就是睁不开,还一度心跳停止,毓海正准备为月光进行开胸的心脏按摩时,若欢扑过来握住月光的手,要他振作起来! 方才停止的心跳立刻纾复过来,月光没醒过来,却已是生死关头走一遭,魂回人世来。 在那之後,月光戴著氧气罩,打著一罐罐若欢不知名的点滴,在许多医疗仪器的包围下,握著若欢的手,静静的躺在加护病房里。 毓海医生好几次劝若欢休息一下,若欢都固执的摇摇头,说什麽都不肯离开一步。 也许是因为若欢在身边,月光的情况虽然没有好转却也没有恶化,静静的睡在那里。 两天过去了。 若欢没有忘记,今天就是约定的日子。 若欢清楚的知道,从这里走到大门口对面马路旁的喷水池,花不用五分钟的时间。 他一整天都揪心看著时钟上的指针移动,看著时间越来越逼近关煜跟他约定的时间,他却没有松手放开月光的勇气。 就算只花五分钟去给关煜一个答案,若欢不知道的是......月光会不会等他回来? 两点了。 关煜看看手表闭上眼睛,莫名的焦躁烦心起来,他要自己耐心等待。 关世综合医院,前庭不同其他医院般离杂,在救护车的通路前,辟有一个别致漂亮的花园,大片炫灿花朵铺陈,阵阵微风轻送。 沁凉的喷水池前隔著一条马路正对著医院大门,一名黑发及腰的男子正伫立在水池前,等待未来。 关煜想起下大雨那天,离现在也不过近两个月罢了! 那一天,在这里,若欢在自己眼前,哭著、喊著,将自己的心,揉成一团碎屑、散了满地。 好一度,关煜以为自己再也无法愈合这样的裂缝,以为自己跟若欢再也没有机会...... 如果他来了,自己要跟他说些什麽呢?要先从什麽说起呢?关煜的心里全都想著这些事情。 先从自己跟毓海的约定说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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