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第二天又送来全套的兵器,刀枪剑鞭棍锤一应俱全,抬了整整三大箱子,让他们抬回去,却答:"东家让送的,抬了来了就不好抬回去了。"撂下箱子就跑了,青伶想退回去,可又不知退到哪儿去,只能先搁着,心里却越来越不安。正所谓无功不受禄,天上没金子可掉,掉下来了,祸也就跟着来了。 第三天就更绝了,来了一大帮子人,一进门二话不说就开始搬东西,家具器具,行头戏服,甚至练功用的家伙事儿,全都往外搬。青伶和马班主懵在那儿,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忙拦住一个领头的问,想干吗?领头的说,搬家。青伶忙问,搬什么家?领头的说,搬出八大胡同,西街后边儿准备了新地儿,比这儿宽敞,小庆喜儿以后就在那儿了。马班主抢下家伙喊道,搬的什么家?这里挺好,住了一辈子了,不能搬!领头的说,您老真不会享福,有好地方不住,愿意住这破地方儿,有人肯花钱给您置宅子,您就安安心心地住呗。马班主奔到大门口,身子挡在那儿,不让他们出去,喊道,安心住?这儿才是小庆喜儿,住这儿才能安心! 狠命拦着,那些人才好不容易罢了手。青伶问谁让搬的,领头儿的说不知,只知道让搬,不过能买得起宅子的,非富即贵。青伶马班主更是云里雾里,这北京城这么大,穷人不少,富贵的也不少,若要一一查去,根本就找不到头绪。 大伙儿都纷纷猜下次送来什么,有的说是黄金,有的说是珠宝,有的说是成堆的山珍海味,甚至还有插科打诨的,说是要送京城妓院的头牌。 不过,谁都没猜对,第四天,黄金珠宝锦衣玉食国色天香都不是,送来的,是口漆黑的棺材。大伙儿围着棺材研究了半天,不知道里边儿藏得哪样儿东西,又说这东家也太古怪,用棺材送礼,也太不吉利了。胖子手快,上去推开棺材盖儿,一股臭气冲了出来,再往里一瞧,"哎呀,我的妈呀"叫了出来,吓得滚在地上,指着棺材大叫:"死,死人,我的妈呀!"众人凑到跟前一看,可不是吗,里边赫然躺着一具尸体。尸体脑袋开了花,已经开始腐烂,但是由于放了香料之类的物事,所以还能辨得出容貌。是康王府的安荣才,前几天还趾高气昂的,现在却躺进了棺材。青伶一见,立刻就猜出所谓的"东家"就是康顺王,送了这么多东西,还把亲信的命也顺带送了,想要赎罪是吧,既然要赎罪,还翻这么多花样儿,他赎罪的法子,就没有一回能让他舒服的。 "师傅,是康顺王爷。" 马班主点点头:"想到了,看来这次他是真心讨你的好儿,费了这么大劲,又是送衣服又是送宅子,还把奴才命也要了。" "那又怎样?这些能换回木头的命?他休想心安!" "青伶,他做到这份儿上也不易了,毕竟他是王爷,对咱们低声下气的,我看就算了吧。" 青伶紧着脸,憋了好半天,转身就要出去。 "你去哪儿?" 青伶边走边说:"师傅我去找他,怎么也得了了!" 马班主急道:"青伶你给我回来,别再去招他了!"奔出去一看,青伶早已经奔没影儿了,又是担心又是害怕,只盼望着别再出什么篓子了。青伶怒气冲冲地跑到康王府,拉起门环儿使劲砸了起来。 "开门开门开门!" 不一会儿,门咣当一声打开了,出来一个仆人,一看是个穷酸的,脸儿就板了起来:"哪来的下三滥啊,这王府也是你能叩门的地儿?" 青伶不与他计较:"我找你们王爷。" 仆人不屑地从鼻子里哼出口白气儿:"王爷?王爷也是你说找就找的?也不看看自己身价儿,什么狗不什的也敢搁这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丑八怪,还找王爷,别把唔们王爷吓着。" 青伶强压住火儿:"我不与你理论,叫你们王爷出来!你告诉他,杜青伶来找他了!" "杜青伶?没听过。什么名号儿啊?哪儿混的?有银子吗?" "要银子干吗?" "哼哼,没银子,大爷凭什么给你跑腿儿?" "没有!" "没有?您就爱哪儿哪去吧!"说完,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狗奴才!"杜青伶暗暗骂道,气不过,又捶起门来,一边还喊着"康顺王你给我出来,能背后塞东西,怎么就没了当面对质的胆量?" 仆人听他骂得凶,大开门刚要训斥,忽地一下就没了动静儿,然后从门内转出一人来,只见他一身宝蓝色的缎子长袍,剑眉俊目,清清爽爽地立在门前儿,抱着胳膊,含着笑,盯着他,越笑越深:"你还是来了,我等你好些日子了。" 青伶一愣,不知他这话里什么意思,只听他又说:"有话想对我说?正好,我也有话跟你说,先进来吧。"说完,转身就走了进去,青伶想了想,还是忐忑不安地跟了进去。 这座王府,既熟悉,又陌生,这个人,既熟悉,又陌生。 自己来了这里,见了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呢?只是一时意气冲了过来,可是真要面对他时,又不知道该怎办了。 进了屋,仆人奉了茶,康顺王挑了点儿鼻烟儿放在翠绿的鼻烟儿壶里,吸了两下儿,然后又端起茶杯,啜了两口,瞥见杜青伶在椅子上坐立不安的,放下茶杯,微微一笑:"奔了这些路,又和看门儿的吵了一架,口渴了吧,先喝点水儿,润润喉,再问话。" 杜青伶蹭地一下站起来,气道:"王爷什么意思?送了那些东西来?您以为给点儿赏赐,就能把我们这些小人物打发了?我们虽是下三滥,可也是爹妈生的,在王爷眼里是根草,可自个儿还会疼惜自个儿,一条人命,就想这么算了?" 康顺王嚯地一下也站了起来,收起了笑容,一步步走到青伶面前,逼视着他,青伶不自觉地坐了下去,躲闪着。 怎么办?这双虎目又像当初第一次进王府的时候一样,灼热地让他无法直视,他以为几年后,他可以正视它不用躲避了,可没想到,还是不行,不管过了多少年,都不行。 "你。。。"他刚想反抗,手腕就一下子被抓起来了。 "杜青伶,你凭什么责怪我?你要我的命,我给你,你要我奴才的命,我也给你,你还想要什么,我统统给你!。。。但是,有一样,我决不给你!" 他抓着他的手腕,狠狠亲吻在他的手背上,低沉地说道:"决不放开你!想和我一笔勾销,办不到!只有这个,我不能给!" 青伶愣住,瞪着眼睛瞅着康顺王,康顺王放开他,抬起手指沿着他左脸的伤疤划着,然后食指抚上他的嘴唇,来回划着,"那么美的一张脸,却被毁了。毁了也好,这样就没人会想得到你了,没人能和我争,只有我了,你只有我。。。"声音越来越低。。。就在嘴唇相碰的一刹那,青伶猛地推开了他。 小结 文章写到这里已经二十一万字了,历经了两个月。这两个月,我几乎每天都在这篇文上花很多的时间与经历,甚至在工作时,因为思考下一步的情节安排,也会走神儿,惭愧! 感谢悠的长评,我只想对你说:这几块砖扔得好!没有把我砸得头破血流,而是帮我砸开了一条光明大道。 说实话,这篇文写得很痛苦,不仅仅是因为每天都沉浸于此,耗神耗力,还有是要在历史背景和京剧文化本身上下很多功夫的原因。 先说说本文的硬伤。 第一,对戏曲知识的缺乏,造成了场面描写的单薄无力,连基本的京剧常识也没搞清楚,就妄自下笔。 当初想写这样一篇文的时候,确实如悠所说,凭着对电影《霸王别姬》的喜爱,但是戏曲,却根本谈不上喜爱,说出来不怕被笑话,原来的我只知道《苏三起解》 《智取威虎山》《红灯记》里一些脍炙人口的小段子,连《霸王别姬》《贵妃醉酒》《游园惊梦》这样的大戏,也是看了电影,写了文之后才真正接触。甚至连四大名旦,我也只知道梅兰芳。最初写文的时候,还用他们的姓名七拼八凑,硬安在文章里的人物身上,后来被展宜华同学批评了教训了一顿,才真正开始认真深入到对戏曲的了解中。所以文初会出现大段大段的戏词,皆是因为准备不充分,就草草下笔,唱念做打,生旦净末也分不清楚,凭着自己对京剧狭隘的了解,妄自揣度,正因为不了解,所以唱戏的场面很单薄,只好用戏词去填补苍白,这点,展宜华同学也指出过。只是当初急于写故事,所以没有细细地磨练,不能不说是一大硬伤,也是文完结之后,必须要完善的地方。 第二,背景模糊。 其实,最初文章设定的背景并不是清末,而是乾隆年间,但是因为查了一些资料,那个时候的京剧刚刚兴起,发展得也不成熟,很多剧目因为年代久远,把握起来很难,只好选了兴盛时期的清末,但是脑子里的印象却滞后了,还停留在那段时期,因此文的背景不清晰,甚至有架空之嫌(也有网友问过),也是因为写作时自己的摇摆不定造成的吧。清末民初确实是一个乱世,但考虑到正因为是两个时代的交替,承载的东西可能更多,所以才大胆选了这段时期。现在看来,确实很难把握,甚至还曾被"辫子"问题缠绕了好久,留还是不留,着实决断了许久。可是考虑到,文中一开始就设定了"康顺王爷"这个角色,而且又是主角,所以就只能留了。至于红莲教等历史问题,尽量不去涉及,一个大清朝,一个辛亥革命,这里需要的,不是细节,而是粗线条,毕竟不是历史文,只要有个框架就够了。 第三,人物设定。 杜青伶这个人,刚开始我是有意把他完美化的。因为受到《御法度》的影响,对文中美到可以引起所有男人性幻想的加纳,有很深的印象。有评论说,加纳其实只是一个虚幻的人物,他就像块美丽的镜子,放在其中,就能折射出每个人心底深处的欲望。所以,最初并不打算让青伶一人做主角,他其实只是一块美丽的镜子,真正重要的,是环绕在他周围的那些人的内心世界。可惜,笔者功力又怎能与大家相媲美?仅仅是一点点地临摹,就一败涂地了,不但青伶本身形象不够具象,其他人物的描写笔墨落了太多,力求完满,反而忽略了对主角个性的刻画。悠说,青伶太过完美,其实不然,我以为,他不过是外表完美,再加之有一个善良的心,他的个性却有许多缺陷,只不过,我在文中对他的外貌以及品格描写方面,措辞太多,结果适得其反,这类的暗示太多了,让读者反而产生了他毫无瑕疵的错觉,这也是我误导之错。其实,青伶有很多的不完美之处。 其一,他开始对京戏的态度是很被动的,不过是为了实现马班主振兴小庆喜的愿望,才被迫上进。后来在柳残月和荀一的带动和感动下,才逐渐坚定。 其二,在面对自己无法解决的问题时,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逃避,比如对康顺王,比如对荀一。 其三,他还不够豁达。对柳残月的死耿耿于怀,导致深陷仇恨之中,无法自拔。 其四,他认不清自己内心真实的情感。就为了恨,他把自己真实的情感给隐藏起来了。 其五,不知道这些够不够。可能使他外表太过出色,加之我对他的心理描写是最少的,所以借何晋元之手,把他表象的完美破坏掉了。也许这么做,才能让他从完美的壳子里爬出来,使人想要窥视他真实的内心世界。 对于文中人物的塑造,确实太重了。荀一因为是青伶的先见人,开篇重些也情有可原,柳残月和冷子寒,实在是为了推动情节发展,而设定的人物。柳残月算是青伶半个师傅和伯乐,该重,至于冷子寒,倒觉得可以删减些笔墨,尤其是他和他夫人那段儿,只需通过其他人口述出来就可以了,没必要在另辟章节介绍。至于康顺王,绝对是要重的,因为他代表了一个朝代的兴衰,也是与青伶纠葛最多的人,他的死亡,代表了一个时代的终结。而荀一这个人,本来是打算让他成为青伶的命中之人,无奈,越写,他的懦弱就越是凸现,而且懦弱倒有些自私,从他三番几次指责青伶就看得出来了。所以,写到最后,决定还是定了王爷。后来的辛红雨、何晋元,也是煞费苦心安排的人物,封建王朝本就是官宦的天下,所以就选了这样的人作典型。 林雨楼似乎是很多人关心。他在文的第一章就被埋下了伏笔,到了扬州,才显了庐山真面目,不过匆匆而过,没给人留下太深刻的印象,后面会有交待。 此外,还有孙三爷、小喜儿、蓝雪鸿、孙灵儿(未出场,暂定),胡戎山等等。前天没事的时候粗略算了一算,这篇文的人物大大小小,已经有三十个了,每个人物都是作者的心血,作者对他们的喜爱都是均等的,不会因为主角配角而偏爱,所以,爱得多了,就没能做到主次分明,惜墨如金。 啊,现在想想,这篇文其实不应该叫《青伶》,如果换个名字,是不是能成就更多的人物?满足笔者的博爱之心呢? 第四,说说文风。 如果细心看文的读者,可能注意到,笔者也对文风的不定苦恼过。因为喜欢红楼梦,喜欢古诗词,喜欢武侠,喜欢戏文,所以,杂糅了这么多风格的语句,自然是四不象了。个人比较偏好凝练、简洁的文风,且工整,节奏感强,语句短促有力的措辞。早就意识到,三卷前的文,有些词藻过于华丽,而且反复使用在人物外貌描写上,有堆砌之嫌,有的也实在不必要。有的读者觉得是精致,精致是精致了,可惜就缺了真实。 再说心理描写。因为采用了第三人称,心理描写上,就不能做细做全,只能通过"他如何如何",或者类似笔者旁白一样的段落补足,好处是能帮助读者了解作者塑造人物的真实性格和内心世界,坏处,正如悠所说,影响了行文的节奏,突兀了些,姑且以后放在"作者有话说"里吧。 正因为发现了这些缺点,所以在第三卷里,我很注意对人物对白的描写,华丽的堆砌基本上看不到了,人物外貌也是简到不能再简,均一笔带过,因为笔者也意识到,刻画人物的性格才是真正重要的,拿什么刻画?那就是人物对白和心理描写。所以像前卷那种很古的对白,全部用了比较生活化的对白取代了。但是,偶尔在谈情说爱上,还是有点小言情的味道(自报家丑了)。写文写到兴奋的时候,那样的话几乎是想也不想就冲出来的,笔者太随性了,却没有顾及到文章的前后一致性和连贯性,想到什么就写什么,所以才搞得四不像,少了自己风格。 本来打算二卷完成后,就修文的,鉴于文章的完整性,还是暂时搁下了,只等全部完成后,再作修改。 感谢这篇文,它让我了解我从前从未涉足的戏曲领域,从肤浅的认识到了解,再到爱上。直到写这篇小结前,我还在看从书店买的京剧"绝版赏析",共五章碟片,现在看到荀慧生先生的戏曲人生,看得津津有味,看得受益匪浅。原来京剧不只是老人们的梦,而是我们所有中国人的梦,做了几世纪的梦。 后悔,当初,没有尽早入梦。 于是,有了这篇文,就有了这个梦,我想如果改文题的话,不如就叫 1.《优伶》? 2.《梨园惊梦》? 3.《红伶泪》?(貌似是一部电视剧名字) 4 《戏生》? 或者,哪位能有更好的意见。 些,可容量就应该比《青伶》大多了)。 感谢悠的长评,也感谢展宜华、花梨、潋竹、尹子轩、lily4500(应该和lily是一个),攸儿,frances,vebinky,arr,jo,ad,生生世世,siva,sunflower,三叶草,所有看文,评文,弃文不弃文的大大们,谢谢你们的鼓励,没有你们,这文写不出二十几万来。(获奖感言,呵呵) 从今天开始,一边更文,一边改文,从第一章开始改,不锁文,所以从头看的,可能会发现情节不对的,那就等改了再看了。接着看的,如果还算关注此文,也请帮忙看看改得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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