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庆林连忙站起身,笑着轻挽上辛红雨的腰身,万般宠爱道:"红雨,大家都是旧相识,我与大人的事也从没瞒过你,不用回避了。" 辛红雨轻抬眼角儿,发现何晋元也在表情复杂地看着他,于是说道: "如此。。。恐怕何大人要有介怀呢。" 胡庆林看向何晋元:"何大人应该不介意红雨留下吧,红雨与我感情甚好,胡某一时一刻都想看到他。。。" 胡庆林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何晋元要想装傻也是不能够了,忙说道: "无妨,无妨。" 辛红雨嘴角扬着,撩起袍子,转身踱回座位。 何晋元无奈只得正色说道: "胡大人,有一人现在在我的府中,此人身份。。。可是个惊天的大秘密!" 胡庆林一凛,忙问道:"何人?" 何晋元低声说道:"此人就是当今圣上的亲侄子,被皇帝钦封为和硕亲王的康顺王爷。" 胡庆林一惊:"为何他会在你府中?" 何晋元若有所思地瞄了一下辛红雨,辛红雨仍在埋首品茶,充耳不闻似的。 "为何在我府中的缘由你就不要细问了。关键是他为何会突然现身在扬州,而且和李昭侍同时出现,如果只是私访,不过是体察体察民情,可如果和钦差大臣同来,肯定就与那案子有关了。" 胡庆林点点头:"被何大人这么一说,事情却有蹊跷了,只不知,这王爷现在是什么态度?他到底知晓了多少内幕?" 何晋元阴郁着脸:"他都知道了,赈粮上做的手脚,私自的囤粮,我们牟取私利,全都知道了。" "啊?!"胡庆林大惊失色,"这便如何是好?王爷知道了,不就等于皇上也知道了吗?胡某命要休已!" "胡大人!此时不是说丧气话的时候,王爷知道是知道,但应该还没散播出去,皇帝也不清楚,否则李昭侍早就找上门来了。现在外面没有任何动静,想是还不知情。" "那。。。我们要怎么办?" 何晋元微一沉吟:"毁灭证据!" "怎么毁?" "这还不容易吗?人证、物证,统统毁掉!米店老板,赈粮,私粮,该杀的杀,该烧的烧!" 胡庆林一震,突然发觉,眼前人的心狠手辣,自己根本不及他的万分之一。 "这。。。太狠毒了些。" "胡大人,您是想保住自己的脑袋,还是想发你的慈悲心?" 胡庆林哆哆嗦嗦地:"当然当然是要要先保脑袋。" 何晋元冷笑:"这就对了,这件事就拜托胡大人亲办了。" "那何大人呢?" 何晋元咬咬牙齿:"我来对付那个王爷!" "怎么对付啊?他,他毕竟是王爷,难不成,也杀了?不,绝对不行!这可是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罪啊!" 何晋元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当然不能杀!如果要能杀,当初我也不必费那么大力气救他了。。。我自然有办法。" "大人有何办法?那王爷又不能杀,听说又是个狠角色,威逼肯定也是行不通的。他又如何肯听我们摆布?" 何晋元得意地一笑:"我当然有办法,我捏着他的命门呢。" 胡庆林好奇地问道:"是何命门?" "一个戏子。" "戏子?" 辛红雨听到这里,猛地抬起头,一口水喝到半途又呛了回去。 "嗯,他就是。。。杜青伶!" "杜青伶?" "对,京城里来的戏子,和这王爷可有不小的瓜葛呢。" "此话又怎讲?" "这杜青伶对王爷有恨,可是王爷却对他有爱,这爱恨纠缠起来,保不得就可以大做文章了。" "如何做得?" "呵呵,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杜青伶现在就在我的手上,用他来要挟王爷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岂不是轻而易举?" 胡庆林百思不得其解,忽看到老管家来报,有人求见,忙让何晋元在此稍安勿躁,等他回来再继续商议。 胡庆林一走,两个人找不到话题,尴尬地僵了好一会儿,然后辛红雨先开了口: "何大人,你果然是。。。做了吗?" 何晋元问道:"做什么?" 辛红雨冷笑道:"大人还要装糊涂?那个杜青伶,大人不是一直梦寐以求的吗?" 何晋元一怔,不耐烦地答道:"这是本大人的私事,用不着你来过问。" 辛红雨又道:"大人不说,红雨也猜得到,大人定是要了那杜青伶了,这么绝色的戏子落在您手里,又如何保得了清白?呵呵,不过他是男人,清不清白的也不打紧,只是红雨不解,那戏子我看也是个性烈的主儿,红雨很好奇,大人是用什么手段逼他就范的?难不成,也是用那--迷药?" 何晋元知他心里恨他把他交给胡庆林,又使那迷药的法子,只是眼下也无暇顾及他的感受,眼前先唬住胡庆林,控制住康顺王,方是首要,辛红雨,只能随他去了。 "红雨,我知你心中想问问我,为何要弃你?。。。红雨,你以为我把你给了他,就忍心吗?你跟了我那么多年,我对你也是有感情的,怎么舍得随便就赠与别人?" 辛红雨冷笑:"大人说这话,岂不要折煞红雨了,大人喜欢哪个不喜欢哪个,岂是红雨可以过问得了的?胡大人敬红雨,爱红雨,什么都舍得给红雨,心中只有红雨一个,也不会见异思迁,红雨是自愿跟了他的,与何大人又有何关联?大人不要妄自菲薄了。" 何晋元一听他这话,明摆着就是划清界限,当初割爱,虽然是因为心中有了青伶,但更主要的是,希望辛红雨能作为他的心腹,安插到胡庆林身边,监视他的行踪,以免胡庆林吃里扒外,坏了大事,可一没来得及事先与他商量,二来辛红雨又是个死脑筋,这才让他心生忌恨,反而疏离了自己,这两天又只顾着与康顺王周旋,与杜青伶温存,就把安抚他的事儿扔到脑后边儿去了,当真是百密一疏。心下懊恼,只待找机会再好好安抚他,以为己所用。 "红雨,何必说这些气话,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 "我心中有你?呵呵,大人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呢?红雨如今,心中只有一人,那便是胡庆林胡大人。何大人身边有青伶就够了,还要什么红雨?" 何晋元见他越说越气,连忙上前搂住他的肩膀,柔声说道: "红儿,你知道的,我离不开你。。。" 辛红雨挣脱开他的手臂说道:"大人离不开的是杜青伶,没有青伶时,红雨百般的好,有了青伶,大人就急不可耐要弃了红雨了。。。" 何晋元急道:"当初让那个狗屁胡大人占了你,不过是想,你可以作为我最信任的心腹,万一胡庆林有个什么闪失,你也好有个照应,你也知道,那胡庆林在我面前不知提了你多少次,如果再不答应,保管他气急之下,捅出什么篓子来。" "何晋元!"辛红雨听得脸红耳赤,再不可遏制,怒道: "何大人把红雨当作什么人?工具?还是万人梯?用得着的时候,说几句开心的话,把我当礼物送给那些狗官,用不着了,就像垃圾一样狠狠地丢在一旁,看都不看一眼。何大人,何晋元,你可知,你今日的权势,全是我辛红雨用血泪换来的,你是踩着我的身体爬上来的!" "辛红雨!"何晋元上前揪起他的衣领,恶狠狠地说道:"说话要记得分寸,本大人能捧你,就能毁了你,你如果还绕不明白,别怪我不念从前的情分!" 辛红雨怔怔地看着他,眼中渐渐弥漫了悲伤,嘴唇颤抖着。 --这就是他的本来面目啊,这就是他曾为之付出了所有的爱啊,在他付出了所有,肉体、尊严、良心、感情之后,他还要从他身上无限制地榨取,直到把他吸干为止。 他抖着绝望了-- "晋元,你早就毁了我了,你看不到我的心,已经破碎不堪了吗?" 虎落平原 青伶在残存的意识里像看西洋镜似的,一会儿看到马班主吊起他,鞭子抽在身上,口里发狠地念叨:"叫你不听话!叫你不好好下腰跑去混玩儿!叫你连段儿唱词儿都背不下!不好好学戏,将来怎么成角儿成腕儿?小庆喜儿怎么能翻身?" 一会儿又看到柳残月倒在王府的大门口儿,满身是血地对他说:"你快走,以后,这戏就你替我唱了!" 一会儿又看到荀一指着他鼻子骂:"你唱得这算什么贵妃醉酒?你配唱吗?你配吗?" 一会儿又看到春桃拿着根冰糖葫芦,笑着对他说:"青伶弟弟,以后去北京,你带我去吃京城的冰糖葫芦。"一转身,突然露出苍白青肿的脸,一张口,吐出半条舌头。 青伶唬得大叫一声,连忙睁开眼睛,眼前却是一张英挺却焦灼的脸,急切地唤着他: "青伶,醒一醒,被梦魇着了?"m 青伶看清楚了是康顺王爷的脸,犹自以为在梦中,暗暗用指甲掐了掐肉皮儿,觉得出了疼了,才知道方才是梦。 "王爷?"身子略微动了动,马上从身后传来一阵钻心的巨痛。虽然何晋元临走给他上了药,但没那么快愈合,一牵动,仍能裂开。 康顺王心疼地看着青伶苍白的面容,嘴唇都干得起了皮儿,额头上冷汗密密地渗出,本来灵动的眼睛,也失了神儿,心里更痛,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抚上他的额头,一点点儿地为他揩去汗珠。 青伶见他定定地望着自己,深得就快把人吸进去了,心下不安,眨眨眼睛,把头别到一边儿,缓缓地说道:"我没事儿。" 康顺王连忙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青伶,他把你欺负,欺负成这样儿了。。。为了我,值得吗?" 青伶又转过头看着他:"我不是为你,我是为我自己。王爷要是死了,子寒二伯他们,都会被皇帝杀头,就连我自己,恐怕都没命回到京城,我还要当我的戏子,唱我的曲儿。" 康顺王长叹一声:"如此说来,都是我连累了你,死活都不成了。" 青伶微微一笑:"王爷以为自己很英勇吗?为了成全青伶,自个儿拿剑捅自个儿,这又不是在疆场上,你以为自了尽,青伶对王爷的恨就会少一分?王爷错了,即使王爷死了,青伶只有更恨,所以,王爷您还是好好活下去,少杀生了吧。" 康顺王听得心凉如冰,转过身去背着,呆呆地抬起头,看向窗外的树枝儿,好半晌,如梦呓般喃喃低语: "原来,我怎么做都是不成的,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青伶刚要张口,康顺王又自问自答道:"怎么做都不成了。。。" 青伶看着康顺王宽阔的脊背,在晨光中显得萧索落寞,迷迷怔怔的。心中着实不忍,伸出手想抚他的背,可手指尖刚碰到他的褂子,挨着烧红烙铁似的,立刻缩了回来,忍了忍,还是什么都没说。 康顺王起身走出门口,突然转过头来,眼含哀伤地看着:"青伶,不管怎么着,我得救你!"然后就一转身,消失在门口。青伶怔怔地看着大门被关紧,心里一阵空落落的,想了会儿这些日子的经历,想到了死后才相认的明月,又想到在这何府,不知还要被何晋元怎样的蹂躏,叹了一阵气,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何晋元看着康顺王呆呆地不似前头生猛,心中奇怪,让他见了杜青伶一面儿,怎么人就像掉了魂儿了?这杜青伶对他说了些什么,搞得他气儿也散了,神儿也没了? "王爷,您这是。。。" 康顺王缓缓抬起眼皮儿,双目机械地转了一圈,然后定格在他的脸上,对了几秒钟,突然嘿嘿笑了起来。何晋元被他笑得心里发毛,连忙退开一步: "王爷,您这是。。。莫不是中了邪了?" 一旁的胡庆林瞧得直冒冷汗:"何大人哪,你给这王爷用了什么大刑了,平白无故地就会傻笑啊?" 何晋元又上前一步,左看看右瞧瞧:"没用刑,他就是自个儿捅了自个儿一刀,见了那个戏子后,就迷了心智了。" "这便如何是好?傻王爷还能成什么个事儿?" 何晋元不理会他,沉吟了半响,俯下身子,凑到康顺王耳边:"王爷,青伶他等着你说话呢。" "青伶?"康顺王一敛,精气儿瞬间又回到了空洞的眼眶里,"你说青伶?何晋元?。。。何晋元,你把杜青伶放了,你想怎么着都成。" "真的?"何晋元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个黄色的册子,"王爷,下官想求王爷个赏儿。" 康顺王看看那个黄本儿问道:"赏什么?" 何晋元走到案几前,把本子摊开,研了研墨儿,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狼毫,两下蘸上墨汁:"下官想让王爷写个折子,呈给皇上。" 康顺王不解:"写什么?" 何晋元放下笔墨,走到他跟前,微微一躬:"王爷只要在折子上写,经您查实,江浙官员并无徇私舞弊一事,私吞赈粮一案,也是子虚乌有,空穴来风,请皇上召回李大人。只要您打了下官这个赏儿,下官一定保王爷平安回到北京城,这杜青伶。。。也定能完完整整跟了您去。。。这个赏儿,王爷应该舍得赐给下官吧?" "你这是要我欺君罔上。" 何晋元眯起眼儿,摇摇头:"只要您不说,皇上不晓得的事儿,又怎么算欺君呢?只要王爷保我这回,下官今后尽当本本分分做人,为王爷效犬马。" "如果我不写呢?" 何晋元身子仍是谦卑地躬着,额头却抬了起来,几条抬头文皱皱着,一双眼睛瞪得滴溜圆: "如果王爷不写,杜青伶。。。扬州城就留下了!" 游龙戏凤 何晋元用杜青伶作了筹码,换了一道护身符。逼着康顺王写下了奏折,派人连夜递到京里去了。自以为万事具备,气儿就松了下来,胡庆林那边儿办得差不多,心中宽慰,连日来的紧张一卸下,就想着办个堂会,让杜青伶唱上几出,也好来个百官同乐,等着风声一过,李昭侍一回京,他照样做他的巡抚大人,该得到的一样儿不少。那王爷折子一到了皇帝老儿手里,想要翻供也难了,凭他是什么皇亲国戚,欺君之罪谁又如何当得起?即使有人想翻案,王爷为了自保,肯定也会拼了命的维护遮掩,他何晋元还不是乐得逍遥?辛红雨办事真是得力,不但给他钓了条大王八,吃了肉,壳儿还能用来做盾牌。 杜青伶原是不肯唱的,后来禁不住何晋元拿康顺王性命威胁,也就点了头。何晋元派人在何府花园儿搭了个戏台,还煞费苦心地铺上了红地毯,四周点起了红烛灯,三面围上红锦缎,红彤彤的喜庆得紧,不知道的还以为何府要办喜事儿。开场的当天,辛红雨主动上门儿来,要给杜青伶送几套戏服行头,何晋元虽然怀疑他黄鼠狼给鸡拜年,可是他说:"如今这介怀的心也淡了,跟了胡大人,日子倒舒坦了许多,我与你的陈年旧事儿,索性一笔勾销。往后扬州城里,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红雨以后还得靠大人捧场,没必要蹬鼻子上脸的,伤了和气。想必那杜青伶并不甘心,若是临了闹了起来,大人脸上也无光,因此,红雨特来一劝,为大人分忧哪。"何晋元听他如此一说,疑心就消去了大半了,索性由着他去了。 辛红雨抱着一摞儿戏服头饰,来到了何晋元关杜青伶的房间。一进门儿就看到杜青伶无精打采地歪在床上,愣愣地发呆,形容比先前清减了不少,可是身上那股清雅之气,仍绕得人心肝儿蠢动地,心中就才出了火儿,但仍强压了下去,微微一笑,把行头往椅子上一放,转身说道:"杜老板几日不见,憔悴得紧,看来何大人把您可折腾得够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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