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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伶——琴挑[下]

时间:2008-11-12 09:46:08  作者:琴挑[下]

"好了,这下好了,我们终于在一起,死也不分开了。。。你不是总怕人家知道吗?。。。我们。。。这么个死法儿。。。都清楚了。。。清楚了。。。"
血从口里喷出来,头缓缓垂下,再没了气息。
月亮躲在云层里,终于还是吝啬他的光芒。
他们生得太污浊,死了,就能清了吗?

次日,整个扬州城的街头巷尾都在传着这样一桩新鲜事儿:巡抚何大人犯了天条,畏罪自尽,真红公子赤裸裸地跟他紧紧抱在一块儿,要多寒碜有多寒碜,龙凤剑串糖葫芦似的把二人插在一起,两人还一副戏子脸谱,据说画着霸王虞姬的相儿,这回也不用唱什么霸王别姬了,一道儿殉了情,可不就完满了。
众人嘴里津津乐道着,仿佛一切都与他们不相干似的,那样惨绝儿的事儿,被市井之徒传扬着,就如一出猴戏儿,猴子死了,场子,也就该散了。就是不知那耍猴儿的人,到底该如何。
是该散了--
该死的,终有报,
该活的,最难逃,
该爱的,心已死,
该恨的,情已抛。
该偿的,命已还,
该欠的,泪已尽,
只看得这世事无常,英雄划剑,红颜命薄,泪洗菩提,江河滚滚,恨水滔滔。
泪珠儿,却为谁,暗洒闲抛?

汉兵已入境,四面楚歌声,雾渐浓,灯如豆,酒杯盛着残酒,琥珀流光,红袖飘飞,环佩玎玲,剑气所至,舞姿缥缈,任是暗夜,一张脸孔依旧倾国倾城。君是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项王,妾是命比纸薄的祸水红颜,多得君王眷顾,已属三生有幸。请斩却情丝,独自杀出一条血路,终将胜者为王.恕虞姬不能继续相陪,恍然间,钗头凤喋血,西江月已沉。。。

(第二卷完)

乱世浮萍
乱世,北京。
虽是乱世,可京城最热闹的地方仍属天桥无异。乱的是政治,是国家,可民间的日子,却越发兴盛红火起来。捏面人儿的,耍皮影儿的,卖冰糖葫芦儿的,"耍猴栗子"演木偶戏的,唱大鼓的,拉洋片儿的,说大书的,下馆子喝茶的,戏园子听戏的,奔窑子找姐儿的。。。即使您身无分文,在天桥逛上那么一圈儿,也饱您大开眼福和耳福。天桥的热闹,不是一般的热闹,生命力强盛,就像野草,外面儿环境再怎么变,只要有一点儿好土,就能疯长起来。乱世中,生命力最顽强的,往往就是这些被视为下九流,下三烂的活计。

"师傅。。。想吃冰糖葫芦儿。"少年咽着口水,拉了拉男子的棉袍子,指着桥边儿上卖糖葫芦儿的恳求道。男子看了看少年渴望的眼神儿,微微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从腰里摸出几文钱,买了一串糖葫芦儿,递在少年手中。
少年狼吞虎咽地,不一会儿就把糖葫芦儿吃光了,舌头舔了舔棍儿上残留的糖片儿,终于还是不舍地扔了。男子摇摇头,摸了摸少年的头。因为用布襟儿挡去了大半张面孔,头上还戴着宽檐儿帽,看不出男子的表情,但是从帽檐儿下的一双黑漆漆的水瞳里,分明看得见对少年的怜爱之情。
"小喜儿,好吃吗?"
"嗯,好吃,师傅你也吃一根儿吧。"
"师傅以前总吃,吃得多了,如今倒不想吃了,以后,都给小喜儿吃。"
少年笑了,一双眼睛弯弯地,笑得分外明亮。
"师傅,接下去咱们干嘛?"
"接下去。。。"男子抬头看看四周,一时间有点儿无措,"接下去,领你在这儿附近逛逛,好久没回来了,有些把式杂耍,师傅都不认得了。"
少年很开心,点点头,抬了抬背后的包袱,紧跟在男子的身后。
他们先在附近兜了一圈儿,看了许多杂耍儿,玩意儿,少年乐得眉开眼笑,意犹未尽,怎奈师傅催着走,方依依不舍地离去了。
"师傅,咱要去哪儿?"j
"到八大胡同儿大栅栏,瞧瞧你师爷去。"
两个人一先一后,边走边瞧,过了前门桥,离八大胡同儿就没多少脚程了。两个人又转了一会儿,最后停在了一个四合院儿门口。
院门没关,里边传来杂七杂八的声音,吊嗓儿的,念词儿的,拍砖的,拼刀枪的,外加上训斥声儿,求饶声儿,玩笑声儿,嚎啕大哭声儿,混做一团。男子没有立刻进去,抬头看了看门牌儿,方抬脚进了去,少年有点怯,也跟了进去。
一路走着,方才那些声响变成图像立在眼前,少年好奇地东瞧瞧,西看看,这里有很多和他同龄的男孩儿,少年自是欣喜得紧,方才的怯生一扫而光。
男子却目不斜视,径直朝后院儿奔了过去。
后院儿场子,一个花白头发,腰板硬挺的老人,正训斥一个男童,男童趴在长凳上,露出半拉屁股,老人手里拿着刀片子,结结实实地招呼上去,骂道:"我叫你偷懒,叫你背错词儿,打你是让你长记性,成天混玩儿,怎么成角儿?"男童被打得吃痛,大声哭饶,老人手劲儿却一点不减,忽然"哎呀"一下扭了腰,定在那儿不动,被打的男童一见,提上裤子撒丫子就跑没了影儿,老人气得干着急,大吼道:"看你回来我打不死你!"
男子见状,连忙奔上去,扶住老人。
"师傅,您可得当心了!"
老人诧异地瞧了男子半天,使劲搜寻着记忆,这人的身段儿为何与他如此相像?容貌遮住了,可声音。。。
"师傅,是我。"男子缓缓拉下面襟,摘下帽子,露出面庞来。
老人瞧了瞧这张脸:鹅蛋巴掌大,两条秀眉下是一双黑亮亮的眼睛,五官柔和清雅,明明是一张俊俏的脸孔,只是岁月风霜,给它平添了些许愁苦之色,更惊讶的是,这张脸的左半边,有两条比肤色稍深的疤痕,从额髻处延伸至嘴角上方,蜿蜒着像两条虫子,在那样的脸蛋儿上,显得很不协调。想必上天精心创造的杰作,就被这样毁了,也会痛惜吧。
"青,青伶?!"刀片子坠落在地,发出一阵清响,老人激动地抖着,再说不出话来。
"师傅!"男子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身后的少年也跟着跪下来,两个人一先一后地磕起头来。
"师傅,我,我回来瞧您了。"
老人抵着腰,激动地赶忙把男子拽了起来,少年也跟着站起来。
"青伶,你可算回来了!走了六年了,你还知道回来小庆喜儿吗?这些年,你都跑到哪儿去了?你的脸,你的脸怎么花了?让师傅好好瞧瞧儿。。。"
男子摸了摸脸上的疤痕,微微笑道:"师傅,我一直四处飘泊,今儿个才回京,刚到,就来瞧您了。"
"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师傅?我还以为,我死了,你也不来瞧我了呢。。。"
青伶见马班主微有怨恨,心里难受,眼圈儿就热了起来。
"师傅,不是青伶不愿见您,只是,当年发生了那些事儿,脸皮又这样了,实在没脸见您。"
马班主叹了口气,"谁搞花的?搁哪儿惹了那么大仇恨?你是伶人,没了脸面,还怎么混饭吃?这也忒狠了。"
青伶呆了半响,"来日方长,以后我再慢慢跟您细说。"然后把一旁的少年拉了过来"师傅,这是小喜儿,爹妈死了,孤苦无依,我就收了他,教他学戏,青伶不能登台了,小喜儿能唱,今后,他唱就是青伶唱,他成角儿,就是青伶成角儿。师傅,您还得多栽培他。"
马班主瞧了瞧小喜儿的样貌身段儿,摸了摸骨骼,拉过手看了看,然后对青伶点点头:"还成,虽然没你的天资好,可是如果后天多加磨砺,也能混个角儿。至于红不红的,就看他的造化了。"
"小喜儿,快谢师爷栽培!"
小喜儿连忙鞠躬作揖高声道:"谢师爷栽培!"
马班主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青伶:"青伶啊,你有什么打算呢?要留在京城吗?现在的京城,局势动荡不安,中不中,洋不洋,新派旧派革不革命的,皇帝老儿也镇日地提心吊胆,保不定哪天就被革命党给暗杀了。。。"又凑在青伶耳边低声说道:"这革命党最近闹得凶,我看这大清朝已经岌岌可危,怕也是保不住,说崩就崩了,历来改朝换代,哪个不是血雨腥风的?眼下还经常有朝廷显贵被暗杀,各派都斗得凶,闹得人心惶惶的,我们这戏也唱得艰难了。"
"师傅,我的亲人都死了,老宅也被烧了。天下皆是乱世,到了哪儿都一样,我想不到别人,只好投奔您,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以后我就在您身边孝敬您老人家,给您养老送终。"
"这也好,我这身子骨儿啊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打不动也教不动了,你回来正好,帮我打理这戏班子,我也能享两天清福。况且,小庆喜儿没了你,一落千丈,又没个能的,你就替我担待起来,别让它就这么败了。"
"是师傅。师傅,我有个想法儿。。。这孩子跟我学了几年的戏,也有些根基了,我想让他过两天就登台,您还得帮忙联络。"
"成哪,不过你得让他给我唱两段儿,我看着够不够格儿,否则还得关起来磨磨,不然就砸了小庆喜儿的牌,以后也没得做了。"
"成,师傅,唱哪段儿?"
"思凡。"
"成。"
青伶把小喜儿脖子上的围巾摘了下来,给他整了整衣服,又轻声鼓励了两句,小喜儿就大大方方唱了起来--
小尼姑年方二八,
正青春,被师傅削了头发。
每日里,在佛殿上烧香换水,
见几个子弟游戏在山门下。
他把眼儿瞧着咱,
咱把眼儿觑着他。
他与咱,咱共他,
两下里多牵挂。"
。。。。。。
马班主边听边点头,脸上渐渐现出笑容来,青伶暗自舒了口气,庆幸小喜儿过了马班主这关,登台的日子就不远了。十六岁,想当初,自己也是十六岁就登了台,结果招来那么多劫数,不知这小喜儿有没有福气,能够太太平平地唱戏,完完整整地活下去,活在这京城,活在这乱世。
他是不能再唱了。
小喜儿是他的希望,也是他唯一的寄托,为此,他能豁出命去,为了让他好好活下去,好好唱戏。

往事如烟
"胖子,你这是扎马步还是蹲茅坑?给我直起腰来!。。。二子,亮相时的眼神儿该瞅哪儿?。。。小喜儿,别放松,绳子牵住,这腿低过头一点儿都不行!木头,你再打不起精神气儿,非把你当成柴火劈喽!。。。"
满院的娃儿们,热火朝天地打着把式,耍着兵器,开腿下腰,吊嗓儿码砖,忙得不亦乐乎,偶尔有一两个偷懒的,或做得不到位的,全被青伶一一喝斥住,马班主瞧着青伶训得卖力,心里自是安慰许多。
他无奈地想到,这一搏儿收的孩子,没一个能唱旦角儿的,像林雨楼和杜青伶资质这样好的,恐怕再过个几十年,也不一定碰到了。
心中感叹,小庆喜几十年风风雨雨的,也出了不少像样的人物,只是到了林雨楼,才真正到了数一数二的地介儿。可惜戏子苦命,没成角儿时,天天受刑般地流血流汗,割肉拆骨的,盼望着成角儿,等真成了角儿,表面上风风光光,众星捧月的,其实无形中,就把自己推上风口浪尖,虎嘴狼肚中了,不但要沦为权贵们的玩物儿,还要隐藏自己的真心,这真心不能轻易露,露了,就活不下去了,就像林雨楼,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好不容易又盼来个杜青伶,资质不在林雨楼之下,技艺也是不差的,偏偏是个真性情的,懂得认命,懂得济世扶贫,却在关键时刻,包不住真心,结果得罪了皇亲贵胄,被逼得亡命天涯。六年杳无音讯,以为他死在外边儿了,小庆喜儿又没了盼头,没想到,失踪了六年又再回来,虽然身段嗓子都没变,可脸花了,想要在梨园混饭吃,就没指望了。青伶毕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走到今天这步田地,他比任何人都痛心,他是他的希望啊,他曾在他身上注入多少心血与希冀,可偏偏还没花开落地,就过早地夭折了。
他又瞧了瞧青伶带回来的,叫小喜儿的孩子,姿色定是不及杜青伶和林雨楼,可是肯下功夫,又能吃苦,最重要的是,他总觉得这个孩子是个能看住自己本心的,也许,以后走的路会跟他们不一样。
希望,总是一代一代地传递着,有了希望,才不能枯萎,才不能终结。文化如此,戏曲当然亦如此。
三代伶人,承载的,不仅仅是像马班主这种,对戏曲文化的执著不悔,承载的,更是中国百年的血泪与沧桑,在那个腐朽的年代,那个混乱的浊世,什么都是恶臭的,只有这样的心,高贵如莲,独自飘香着。

望着这些满头大汗的孩子们,青伶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自从离开小庆喜儿六年后,再一次回到了这里,一样的场景,一样的人,环境和心境同以往相比,却完全不一样了。
六年前,十六岁的他站在了兰馨坊的戏台上,一曲《游园》,技惊四座,叫好不绝,眼瞧着成角儿的梦就能实现了,偏偏被荀一扮成的春香,硬是把梦给搅和醒了,《惊梦》?果真是"惊梦"了,自己这多年的漂泊,和那些人的牵扯,又何尝不是梦一场?
扬州城的那晚,惊心动魄,何晋元自作自受,走上绝路,死在自己的报应里。他生前糟蹋了他的身子,死后仍不肯放过,又毁了他的容貌,也毁了他的梦,砍断了他与京戏相连的血脉。没想到那天晚上在何府登台,竟是他最后一唱,这最后一唱,早知如此,就该认认真真地唱,认认真真地唱,也许就不会那么遗憾了。
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悄悄地离开了。
用那张脸,叫他如何面对那些人?他知道,他们都爱他,可他们的爱太过沉重,沉重到,他必须为之付出一切,才能和这样的爱对等,但是自己已经失去一切了,今后要拿什么,来回应这强加在他身上的爱呢?
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
所以,唯一能选择的,只有远远地躲开。
没有了爱,就没有痛了。

偶然遇到了死了母亲的小喜儿。原来荀一跟着去了扬州后,王妈突然暴病而亡,只剩下小喜儿孤苦无依,又没有生活来源,只能沦为乞丐,流落到灾民的队伍,偶然被过路的青伶发现,救了下来,带在身边儿。二人辗转了许多城镇,青伶一边在戏园子打杂--叫个场儿,抬个行头什么的,即使不能登台了,也不想离开太远,就像鱼和水,再浅的水,鱼虽不能畅游,毕竟能活,可一旦离了水,就会死去--一边教他学戏。哪知这孩子悟性很高,又勤奋肯吃苦,他们躲了五年,戏也学了五年,渐渐地,竟越来越像样儿了。中间青伶带着他回了一趟山西的老宅,心里想着,也许能碰见二伯,可没想到,看到的唯有被烧得发了黑的断垣残瓦,和惊飞的一群乌鸦--山西首屈一指的古老家族,就这样被历史终结在一堆废墟和乌鸦凄厉的叫声中。
据说是起义军放的火,打着消灭封建王朝余孽的旗号,凡是跟清朝扯上很深渊源的,都要毁掉。杜家历代世袭官爵,当然难逃一劫。
面对这座曾生养过自己六年的老宅,杜青伶没有再掉一滴泪,甚至很平静,就如一个冷眼旁观者,看着一段历史,在挣扎中,渐渐瞑目。
"师傅,这是什么地方?"
"喜儿,这是过去。"
"谁的过去?"
"我们。。。每个人的过去。"
"过去又是什么?"
"过去就是。。。就是,都过去了。"
残照里,废墟前,师徒二人这样安静地对答着。

为了小喜儿有个好前程,也因为自己实在无处可去,飘泊了几年,青伶想最终落脚儿的地儿,还是北京城。毕竟那里有他成长的全部回忆,有他对京戏的全部回忆,有他视为父亲的马班主,视为家的小庆喜儿。尽管有不愿意见的人,他还是毅然决然地回去了。往事如烟,六年了,该淡的,早该淡了,该忘的,也早就忘了,何况如今京戏越来越繁荣,江山代有人才出,但闻新人笑,又有谁能听见他这个旧人的哀怨?回去吧,为了小喜儿也好,为了自己也好,他知道,自己真正的根不在山西,而在那个看惯了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的北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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