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班主吞吞吐吐地,挺难开口"。。。王爷要你怎么做,青儿你就得怎么做。唱戏也好,陪酒也好,甚至。。。" "甚至什么?师傅你是不是要说,甚至得陪他睡觉?" 马班主飞快瞟了青伶憋得通红的脸?这种话,连自己这个大人都说不出口,竟然逼得从小孩子嘴里说出来。 "青伶,这些个事儿你只是听别人背后说的吧?" 青伶点点头,马班主又说:"也没你想得那么不堪。我看这王爷是个体面人,不像是那好色的,也许只是过去唱唱戏,说说话儿。"一抬头,看见青伶正瞪着自己,心虚就说不下去,从怀里摸出两个玉石骨碌,在手里转了起来。 青伶一转身,从柜子里掏出件外衣,迅速地穿起来,从床上跳下来,三下两下穿上袜子和鞋子,就要往门口走。 马班主连忙放下骨碌,追上去:"这是要干吗去?" 青伶转身说道:"师傅不是要我去王府吗?我这就要去啊。" 马班主一惊,腾地脸就热了,这样的事儿其实见的也不算少了,可一搁自己身上,还是不能接受,况且青伶是自己从小带起来的,真的要把羊羔儿送到老虎口里去,心里比刀剜得还疼,可是阻止的话又不能说,他心里清楚,青伶若是不去,凭着康顺王在京城的势力,一个小庆喜儿,还不是像蚂蚁一样,说踩死就踩死? "你等等,师傅送你过去。" 马班主深深一叹,觉得自己是个侩子手,杀人不见血的侩子手。在紫禁城这个硕大的坟场里,充当着无数侩子手中的一员。把青伶送进王府,看到大门关上的一刹那,他感到,胸腔里有东西碎裂了。在自己千辛万苦把青伶这块璞玉雕刻成稀世奇珍后,却不得不看着它被人打碎,就因为那个人出得起价钱,那个人说得起这样的话:"我买下的玉,是打碎是珍藏,我作主。"第七章 青伶跟在仆人后边,忐忑不安地走在王府的甬道上,又为王府的奢华感叹。虽然已是夜间,整个王府却灯火通明,如同一个巨大的水晶工艺品,熠熠生光。穿过弯曲回廊,两侧的风光尽收眼底。假山石林,亭台楼榭,流水潺潺,蛙鸣片片。到处都挂满了鲜红的灯笼和福祉,使整个王府笼罩在一派喜庆祥和的气氛中。 忽地峰回路转,眼前出现一片开阔地。只见皓月当空,播撒下银白的种子,点点星星在湖面上泛着微光,片片莲叶在湖面上游荡,莲叶如手掌般托起粉白相间的莲花,在夜色和灯光的映衬下,少了几分清纯,多了几分妖娆。湖中央坐落着一个八角凉亭,亭中聚集了很多人,不时有乐曲声穿过夜幕隐隐飘忽而来。两侧的岸边也聚集了一些人,捧着烛船,携着群裾,倾注一份心念,随着手推船走,化作繁星点点在湖面上荡漾开来。 青伶只觉得人间的富贵繁华全部集中在此地了,心下不禁慨然。 正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个八角亭前。亭边一四人乐队正演奏着江南丝竹小调,青伶只觉空气里脂红粉香地钻鼻而入,一时鼻痒,连忙屏气,才不至于失态。抬头一瞧,万紫千红丛中正座着一位俊朗英武之人,身着耦合暗纹素色长马褂,腰间悬挂夀字黄玉佩,玉佩四周绾着大红宫穗,静静地欣赏一群美艳女子的舞姿。 看到杜青伶站在旁边,摆摆手,女子快速地退了下去。 "杜青伶?" "是。" 康顺王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瞥了一眼凝神屏气的青伶,幽幽地说道: "游园。"f 立刻就有侍者唤来一支新的乐队,迅速把乐器摆放停当后,安荣才推推愣在原地的青伶,悄声说:"王爷叫你唱游园呢,还愣着干什么?快唱呀!" 半晌,没有开口。 安荣才见王爷紧皱着眉头,不耐烦地用手指敲着腿,知道他是生气了。 拉过杜青伶,不敢高声儿,悄悄问道:"你想怎么着啊?哑巴了是不是?还要不要命了?" 杜青伶瞪了他一眼:"嗓子还没开呢。我的嗓子早晨的时候最好,晚上过了时辰,就不灵了,必须重吊,否则唱不出。" "嘿--你这臭小子,还跟我较上了是吧?"正欲挥拳,就听到王爷说道: "荣才,怎么不唱?" 荣才颠颠儿地跑到王爷身边,毕恭毕敬地答道:"回王爷,这小戏子说嗓子没开,要唱就得重新吊。" 王爷眉头皱得更紧了:"你把他叫过来。" 安荣才应承着,回去狠命把杜青伶拽了过来,按着他的头,让他跪下请安。青伶犹豫了一下,安荣才就照着他腿上踹了一脚,青伶吃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上身却直挺挺地立着,安荣才又把他按了下去,总算是请完了安。 康顺王站起来走到青伶面前,弯下腰,用扇子撬起他的下巴,端详了好半天,才幽幽地说道:"还是个倔主儿。怎么不唱?" 青伶斜睨着他,实话实说:"嗓子没开,又生了病,唱出来也是哑的。" 康顺王微微一笑,拿开扇子,对安荣才吩咐道:"到后厨给他端碗冰糖燕窝来,给小角儿润润喉,再让他喊两嗓子,嗓子喊开了,唱得不好--我可得罚你!" 安荣才高声应着,下去端燕窝去了。这空当儿,康顺王一直盯着杜青伶打量。昨晚儿在兰馨坊,看到的是上了妆的杜青伶,现在卸了妆,露出了本来面目,发现本人倒是清俊,同以前接触的旦角儿不一样,容貌虽是秀气精致,可是没有女气,眼睛最漂亮,不经意间透着股倔劲儿和傲气,多了一份自我出来,让人忍不住想要跟这副眼神儿对抗一番。看惯了低眉顺眼,刻意的曲意迎合,或者阿谀奉承,这样不媚俗,一下子就激起了雄心壮胆--沙场上放久了,心就挪在这儿上了。 安荣才捧来了燕窝儿,强迫杜青伶喝了下去,"杜老板,燕窝儿也喝了,您就快点儿开嗓吧。王爷可从来没等哪个戏子这么长时间过!您可是真有架儿呃!" 杜青伶不理他阴阳怪气的,随便喊了两嗓子,然后问王爷:"您要听哪出?" 王爷先点了《游园》,又点了《惊梦》。这两段儿颇长,一气儿唱下来,青伶已经大汗淋漓了,再加上病体初愈,气儿就觉得有点儿倒不上来了。 王爷仍不叫停,又点了出《林四娘》,青伶勉强唱完,谁知又点了《三娘教子》。青伶只觉得越来越喘不过气来,四周的景物都在转,身子摇晃着,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再醒来的时,已置身于一间空旷的大屋子。环顾四周,满室的古董名器,花草盆栽,墙壁上还挂着苏东坡的名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身下是五彩锦缎被衾,帐幔是上等的绸缎真丝,一看遍知,只有王侯将相的卧房,才能有此等的奢华。 康顺王从隔间儿转出来,坐到塌前说道: "你醒了?感觉如何?" 青伶一见是王爷,才知道自己是在王爷的寝室里,想要挣扎着起身,一阵头晕,然后就被按了下去。 "想必今天唱得累了,昏了过去,我请太夫替你诊治过,只是劳累过度,并无大碍,多加休息就行了。" 青伶不吭声,觉得躺在钉板上似的难受。 王爷走到窗户前挂着鸟儿笼前,看了会儿鸟。下边案子上摆着一个玻璃鱼缸,又逗弄会儿里边的两条金红的狮子头,逗弄够了,才幽幽地说道: "唱了这么多出,嗓子开了吧,可还有力气较真儿了?"见他不答,又走回床前,冷笑道:"戏子下贱,你还贱得挺有种,本王偏偏耗上你了,我就不信,还掰不弯你?再硬的戏子,骨子里天生都是软货,尽是些没义的东西!" 青伶死死瞪着他,眼神一点儿都没软下来,也没流露出一丝惧色: "我不贱。我要回去。" "什么?"康顺王没听清,又或许听清了,故意刁难。 "戏唱完了,请王爷准许青伶回戏班子!"说完掀开被子就要下地穿鞋,康顺王一把把他拽了回来,青伶挺了一会儿,再掀开被子,又被按了回来,杜青伶狠狠瞪着王爷,康顺王爷也回瞪他,两个人较上了劲儿,一个要下地,一个偏要拉回来。拉来拉去,康顺王突然一把抱住杜青伶,抓住他乱挥的手,强吻了上去,杜青伶脑袋被他死死压着,磕在床板上,逃也逃不开。等他松开了口儿,气儿还没倒上来,衣服就被扯开了,狠命推开他的手,力气却再也使不出。衣服被扒开后,向后一套,胳膊被束缚住,就更动不了了。 康顺王一手按住他的上身,一只手扒下了他的裤子,突然惊讶地发现身上有很多旧伤,有的地方还有淡淡的疤痕,呆了呆,手劲儿就放松了,本来细腻光洁的皮肤,这些伤疤在上面,突兀了,有点儿惊心。 杜青伶趁机坐了起来,拉好衣服,喘着气盯着他。 "身上怎么有伤?" 杜青伶捂紧了衣服:"唱得不好,打的。" "从小就有了?" "是,背不上戏词就打。" 康顺王慢慢从床上起来,踱到窗前,背着手。青伶扣好衣服,提上裤子,这才安下心来。瞅了瞅王爷的背影,看不见他的脸,更不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只是觉得他在做一个决定。 过了一会儿,王爷终于开了口:"时候不早了,你就在这儿睡吧,明儿个再回戏班子。"还没等青伶反应过来,就出了门。青伶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躲过一劫了,暗自庆幸的同时,对这王爷古怪的脾气,也琢磨起来。 第八章 翌日清晨,几声响亮的公鸡啼叫把偌大个北京城从睡梦中唤醒。经历了一夜的沉淀,清晨的京城笼罩在蒙蒙的薄雾中,宛如披挂着朝露和白霜的花瓣,水润润地等待绽放。 小庆喜也随着北京城一同苏醒过来。 马班主肩上搭着毛巾,一手端着脸盆,一手拍着嘴巴,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从屋子里走到院子的水井旁。 刚吊了一桶水到半井腰,只听"吱--"地一声门响,青伶从外边进来。 马班主一看是青伶,连忙放下脸盆,迎了上去:"青儿啊,你回来了?" 青伶点点头,把手里提得布包扔给他"王爷的赏银。" 说完就要进屋。马班主看看怀里的布包,心中更是愧疚,跟了上去:"那个,青儿啊,昨天,王爷。。。" 青伶站住,面无表情地看着马班主,马班主一下子就打住了,想了想,还是没说下去。 "昨天。。。什么事儿都没有。"青伶说完这句话,扔下呆愣的马班主进了自己的房间。 青伶再也没提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马班主尽管好奇,但又不敢问,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除了青伶自己和康王爷,谁都不知道。 青伶身体还很虚弱,在房间了睡了很久。中午荀一来了,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又和马班主商量,要给青伶介绍学戏的师傅。马班主本来推说青伶病了,身子又一直虚弱,学戏的事可以暂时放一放。荀一提了一个建议,他在郊外有一座宅子,环境清幽,空气也清新,条件也比这里好得多,可以把青伶接过去,休养一段时日,等身子强健了,再回来,介绍师傅给他。马班主知道这荀一挺有背景,父亲又是当朝的尚书大人,如果他肯扶持青伶,青伶以后就还有机会唱红,只是,要青伶住到他的宅子里,说是给他休养调理身子,但外头看,怎么都觉得是爷要养相公,把青伶当个雀儿,关在笼子里,方便随时逗弄着玩儿。马班主拿不定主意,就说得征求青伶自己的意见,然后就把青伶从屋里叫出来。 青伶看见荀一,想起就是前两日,在兰馨坊后台跟他搭话儿的人,冷冷地瞅了他一眼,连个问安的话儿也没有。 马班主见荀一脸上挂不住,索性就跟青伶把他的来意直接挑明了。 "青伶,你身子虚弱,荀爷郊外有间宅子,想把你接过去调养身子。调养好了,再给你介绍好师傅学戏,今后要好好扶持你,有了荀爷的照顾,那天砸场就不是什么大事儿了,多的是机会登台,兴许还能成个名角儿。" 青伶从上倒下把荀一看了个来回,冷冷地说:"爷恐怕是闲着无趣儿,找玩物儿来了吧?" 荀一听他话说得直,脸腾地一下就红了,马班主连忙训斥青伶:"青儿,你这掰扯得哪门子话?对荀爷太不敬了!"转过头又陪着笑脸:"荀爷,他年轻,小孩子,没什么眼得见儿,说话没着没落得,您可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 荀一憋着气,摆摆手说:"无妨无妨。"然后对青伶说:"我以前也荒唐过,好玩儿个票子,上台串个角儿什么的,实不相瞒,相公我也养过。可那都是几年前的事儿了,如今做了官,父亲也看得严,对那个心也就淡了,可这爱戏的心还没变。我见你资质不错,扮相儿身段儿,也是百里挑一的,前儿唱砸了场,不想见你就这么被埋没了去,所以也想当个伯乐,问你愿不愿意。" 青伶没回答,走到井边打了桶水,洗起脸来。荀一看见午后的阳光照在他身上,照着他脸上、脖颈上的水珠儿,折射出五彩的光来,映衬的皮肤发出一种特殊的光芒,柔和的,却又是绚丽的。 他从他身上把视线移开,又补充道:"京城里的爷们多,爱养雀儿的就更多。有点儿姿色的戏子,又有几个能逃得过?与其早晚被祸害,还不如找找一个屏障,这也不失为一种保护自己的方法。我可以保证我不为你的身子,只为你的嗓子,你天生就是块儿唱戏的料,你是为这戏台生的。" 他一边说,青伶一边拿过毛巾在盆里搓着,搓着搓着动作就慢了下来,眼睛盯着水盆发愣。荀一见说到他心里去了,又加了把劲儿,"如果你不信我,可以立下字据,我保证不碰你。" 马班主皱了皱眉,心想这种事儿有立字据的吗?如果真要了青伶的身子,到时候还能拿着字据到官府告,说爷侵犯了戏子,要求赔偿?借下荀一的话对青伶说:"荀爷是以前京城的四大名角儿,跟柳残月,冷子寒他们都是认得的,绝对是个行家,他若给你介绍师傅,肯定不会错到哪里。" 青伶想起了昨晚儿在王府的事儿,想起了京城的那些眼冒绿光的狼,知道自己早晚都是保不住的,他手里掂着面巾问荀一:"你能得什么好处?" 荀一被他问了一愣,好处他倒是从没想过,如果这是个买卖,似乎自己是亏本儿的:"没什么好处,只是你唱红了,我也算是知遇之人,脸上有光罢了。" 青伶把面巾扔到水盆里,水花四溅,然后撮起嘴,点了点头:"您这买卖可是亏本儿的,这您也肯做?" 荀一笑了,也点了点头:"我没跟你做买卖,又怎么会亏本儿?" 青伶淡淡一笑,走到荀一跟前,一只手搭在他肩上,柔声道:"成了,我就跟您走,又吃又住,又有师傅教,身上又不会少块儿肉,这样的好事儿,我杜青伶还没摊上过呢。" 荀一见他前后态度转得快,一时还不信,只觉得他话里带着刺儿,再一看他眼睛,虽然在笑,可里边儿却有丝无奈,有丝苦涩藏着,让人的心莫名其妙地揪着。 杜青伶笑着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收起笑容,来到马班主面前正色道:"师傅,您对我有养育之恩,既然您希望我这么做,我就照着您的意思做。是对是错,就听天由命了。" 马班主见他说的辛酸,心中也很难过,可他还是愿意信一回荀一,他觉得这也是为了青伶好:"青儿啊,你得好好学戏,相信荀爷他不会亏待你的。" 青伶苦笑了一下,对荀一说:"什么时候跟您走?" 第九章 荀一把杜青伶安置在京城城郊一个僻静的小院儿里。 院外参天古树,树木成荫,院内生活用具一应俱全。卧室坐北朝南,屋内炕上铺着簇新的青灰色锦缎被,被面儿上绣着姿态各异的莲花,或含苞,或怒放,或颔首,或昂扬,洁白的花瓣,淡黄的花蕊,再配上嫩绿的莲叶,就真好似一湖清池中,风过起涟漪,莲叶荡漾,莲花飘香,再仔细嗅嗅,原来却是檀香--原来不远处的案几上就设着熏香炉檀。拉开靠墙而立的衣橱箱柜,整整齐齐挂满了衣裤鞋袜,而且都是全新的,春装夏服,秋衫冬袄,应有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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