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悯生!"脸色凝重,没有一丝血色。"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很简单!一来毁了王怜生在群臣中的威信,叫他过不抵功!二来,就是在他回京以前,便要父皇让位于我,免得节外生枝。" "你......"胸口闷到无法呼吸,声音低至几不可闻,"有父皇和宁妃疼你,还不够吗?" "我已经不是那个天真得只要好吃好玩的便满足的孩子了!我是当今太子,天朝的江山才是我梦寐以求的!" "你好像志在必得啊!"脸上表情似笑似哭。 "父皇毕竟是父皇,"看着两鬓已经斑白的皇帝,"不想为难您,只要在这道圣旨上加印玉玺,便可以做您自在的太上皇!"从袖中取出一卷圣旨扔过去。 手抖得太厉害,几次都没打开,"传位诏书"四个大字刺得双目生疼。"如果朕不同意呢?"弱弱地问。"你......打算逼宫吗?" "不要逼我......"眉宇深锁,双拳紧握。 "肖统领!"皇帝忽然转向肖翼,"你跟太子一起过来,是表示御林军已经是太子的亲兵了吧?" 不敢正视皇上目光,垂首不语。 "悯生啊悯生!"目中落下泪来。"朕希望你永远也不要长大!单纯的孩子才最快乐!" "太迟了,他已经长大了,要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王亦云从屏风后走出,神情复杂地看着王悯生。 一时慌乱,"你......你怎么在这儿?"刚才的威风傲慢折去大半。 "不只有我。现在外面的局势也已经差不多了。胜王府的五千精兵与五千御林军刚好势均力敌!姜大人他们的散兵游勇连宫门都没进得来,真是不值一提!肖统领,要在这皇宫里开战吗?" "肖翼愿一力承担,请皇上赐死!"叩头不起。 "是太子殿下用你的家人要挟你吧?"王亦云叹息,"你那刚满周岁的公子真的很可爱!" "皇上!"肖翼恸哭出声。 "朕不怪你,亦云也已经把你的家眷安顿好了。" "是的。"王亦云拍拍肖翼的肩,"你可以安心了!" "谢皇上!" "去把你的弟兄们带回吧,都跑到朕的寢宫来,外围的安全谁来保障?" "是!"拭干眼泪退出门去。 "悯生!随寡人去天牢!"由王亦云扶助穿衣下地。 王悯生欲言又止,苍白着一张脸,嘴唇不停发抖。自知大势已去,只是一时间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太子,请!"皇帝先出去后,王亦云示意王悯生。 "太子?"语气哀怨,眼神中却又隐隐透出杀气。 "凌初!凌初在哪里?"皇帝边喊边下入天牢。 "圣上!凌初在此!"撩袍跪倒便拜。 "不要跪了,你还好吗?"拉起那羸弱的人来,仔细端详。还在病中的他神情免不了憔悴,笑容也让人看得心疼,但那大而黑的眼眸已经恢复神采。 "谦少和未已昨日就来过了,凌初也好得七七八八。"拉一下身边风未已的衣袖,"未已,见过皇上!" 不想让唐凌初失望,勉为其难跪下磕头:"风未已拜见皇上!" "好,也是个出色的少年!这次救朕和凌初有功,自当行赏!" 这个时候不便拒绝,只能谢恩。 "悯生,过来!"回首唤王悯生。 踽踽走上前,不跪也不看众人,侧首望天。 "你把凌初关在这里,当时他病得厉害,如果无人相助,恐怕就要丧命于此。现在,你就安安静静在这里反省。" "父皇不杀悯生?"冷冷地问。 "你......是朕的儿子,朕不和你计较!" "我倒是宁愿你杀了我!到时候,天朝就要亡了!" "何出此言?" "因为我死了,王怜生绝对活不过一个月!天朝后继无人,难道不亡吗?" "为什么?"众人惊诧不已。 "他给怜生下了噬心蛊,如果没有解药,就会毒发身亡。"唐凌初慢慢说道,心情却不似表现出来那般轻松。"他是你哥哥啊!为什么一定要争个鱼死网破呢?" "我王悯生可不像你们,哼,性情中人?我得不到的东西,就要毁了它!" "悯生!"皇帝大喊他的名字,"谁教你做人要这样歹毒?" "没有人教我!"用肩撞开面前挡路的唐凌初和王亦谦,自行走进牢房里去,大大方方在干草堆上一坐。"成王败寇,这就是真理!" 一大群人陷入沉默,再看王悯生,已经盘膝而坐,闭目不语。 天牢中空气潮湿,油灯噼啪作响,将气氛变得沉闷诡异。众人眼神交换,都想不出什么良策,只好继续沉默。 一名太监跌跌撞撞跑进天牢,跪下以后,喘得说不出话。"皇......皇上......大事不好!" "何事惊慌?" "东王......东王出事了!" "快讲!" "阵前传......传来消息......东王与魔教教主......对阵时,被......他们擒......擒下,而且......" "而且怎样?"心脏已经要跳出胸膛。 "东王受了重伤,生死不明!" "嗬嗬!看来胜负未分,成败难定啊!"王悯生干笑两声。 皇帝失望地摇摇头:"我们走吧,让他自己反省!"右拳猛击自己左掌,忽然想起,"这两天事情太多,朕竟然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第廿九章 神冰教总坛栖霞苑,院中一池碧水被没由来的阵风吹皱,九曲石桥深处传来铮鸣的琴声。 温婉的女子歌喉如早春出谷之莺啼,唱的却是一曲《钗头凤》: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易阑珊衣衫半解,斜靠在一位面容娇好的女伶身上。女伶"吃吃"笑着,一手托住他下颌,一手执一壶酒,将琼浆缓缓倒入他口中。 人已半醉,细长的凤眼几乎完全合拢,纤密的睫毛弯成美好的弧度。如果不是眼角浅浅的皱纹,这张脸的清秀柔媚相当夺人视线。 "爷......"女伶抚摸他脖颈的手慢慢向下滑去,"怜儿来喂你喝吧!" 含了一口酒,俯身吻住他的唇。两条舌争夺着那几滴醇香的液体,直至失去平衡倒在榻上。未及吞下的酒顺着怜儿的嘴角流出来,易阑珊的唇立刻追过去,一滴不剩地纳入口中。 不安分的手寻到怜儿外衫的带子,迅速将它解开,探入仅存的肚兜下面游移。 "爷......"怜儿在他的抚摸下娇喘不已,"爷还要一次吗?" "看爷怎么吃掉你这丫头!"暴戾地扯去肚兜,大力地吮吻唇边如雪的肌肤,将那呻吟拨动的娇躯压在身下...... "易阑珊,你要放纵到什么时候?"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云鬓上的金钗因为主人的气愤频频点头。 易阑珊不理会她,继续做自己的事。 一边是怜儿配合易阑珊的疯狂发出越来越大的吟哦声,一边是弥散着忧伤的琴鸣浅唱,简直让人疯狂! 易阑珊用力一送,满足地长呼一口气。正待倒在怜儿的温柔乡中休整一下,就被揪住头发提转身子,面对那张曾经被自己认为是世间最美的脸。只是这张脸上再也看不到那让自己神魂颠倒,如痴如醉的纯真笑颜,惟余鄙夷、厌恶与愤恨。 大部分头发被攥在人家手中,想低头都办不到,索性连身子也放松下来,任凭被她半拖半吊着。"也想试试吗,云裳?不过现在不行,我老了,精气衰了。晚上你再来,保你爽到极点的!" 一个耳光掴下去,半边脸立刻肿起。 怜儿吓得尖叫一声,用衣服遮住自己私处退到床榻一角。 抚琴吟唱的女伶也收势噤声,呆在原地。 易阑珊抹了下嘴角的鲜血,指着女伶:"不要停,继续弹,云裳最喜欢这曲子了。" 怔怔地伸出手,左右为难。 倪云裳恼怒已极,宽袖一挥,古琴应声断为两截。女伶面无人色,也缩到一边。 "不要凶嘛,这样就不美了!"笑得如同痴人。 "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让辛月明接掌圣教!现在可好,十万教众已经折损大半,百姓更是苦不堪言!圣教的教义绝非要我等倚仗神功欺压百姓,荼毒生灵啊!你把自己的责任推个一干二净,躲在这里风流快活!我倒问你,破了神功,你还能压制得了辛月明吗?" 摊开双手,满不在乎:"随他去好了,现在他是教主,爱怎样就怎样!" "圣教就要全军覆没了!"全力大喊。 "无所谓啊!我是易阑珊,这圣教本来就不是我的,我只是替人受过罢了!时间一到,我就得退位,当初是谁这样说的?"戏弄地看着她。 "混蛋!"目光落在两名女伶身上,"你们两个还不快滚,等死吗?" 怜儿顾不上已经衣不蔽体,与另一位同伴夺门而出。 将易阑珊丢上床上,生生扯下几绺长发。"你就留在这里等死吧!再招那些小贱人来,我一定废了你!" "云裳!"半倚住身子,笑容忽然变得哀伤,"二十年未见你笑了!" 看见他含情脉脉又泛着酸楚的眼睛,心不由得稍稍软下来。从认识他起,就是这双眼睛,总是默默地投来关注的目光。有时会让自己心疼,却又不喜欢那眸中流露出的柔弱。而那个人不是这样,那双连自己都汗颜的美目中总是闪烁着坚毅执着。 约略弯起的唇角回复原状,柔情似水的眼中重燃怒火。"我再也不会对你笑了!因为你不配!" 本已经看到她的神情缓和,眨眼间又消失不见,最后这句话更将自己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个配的人已经死了!而你,也从未能得到他......"绝望将人变得冷酷,言语也无情至极。下面的话被当胸而至的力量封住,取而代之的是冲口而出的鲜血。 不去看他,除了怨怒还有一点点心碎,转身跃出。 "为什么死的那个人不是我?为什么他已经死了,还是不能让我摆脱他的阴影?"碎碎念着仰倒床上,抓过身边的酒壶就往嘴里倒。醇酒和着血腥是苦涩的味道,将意志、希望、幻想席卷一空...... "月明,不要再打下去了,好不好?"倪云裳仰望阶上教主座椅后面的背影。 "今日刚刚打了个胜仗,军心大振,怎能就此罢手?"没有回头。 "牺牲太过惨重了,黎民百姓也跟着受累啊!" "改朝换代哪能兵不血刃?这点牺牲是值得的!" "圣教的兵力有限,怎堪朝廷大兵压境,会死到一个都不剩的!" "二十万大军,我根本就没放在眼里!"转身看着倪云裳,"之前会吃败仗只是因为一个人,现在他成了我的阶下囚,朝廷的军队再多也是一盘散沙,已经不足为惧!" "你擒住对方主帅了?" 终于笑出声:"这个世界可真是小,你道他是谁?" "不知。" "就是唐凌初拼了命也要救出去的小情人啊!"笑个不住,"不知唐凌初如今人在何处,是生是死?若是知晓自己抛却一切救下的竟是圣教的宿敌,一定会把肠子都悔青了!不过他的眼光倒不赖,也算没有自贬身价,那家伙还是个王爷!" "王爷?哪位王爷?"倪云裳心头突地一跳。 "是当今皇上的大皇子王怜生啊!" "你是说东王?"唯恐听差。 "不错!"发现她神色有异,"怎么?教母不信吗?" "不......不是,"笑容很勉强,"那真是太好了,这么说,很快就可结束这场战争了?" "胜利指日可待!"信心十足。 "月明你休息吧!连日征战一定十分辛苦,注意身体,我先回去了!"心中惴惴,也不等辛月明回应。 "恭送......"话音未落,人已不见。 "教主抓来的东王在哪里?"倪云裳低声问地牢的守卫。 "在最里面那间!"守卫指着深处。 恨不能直飞过去,强迫自己表现得镇静自若,慢慢向前走。 牢中灯光不甚明亮,隐约有一个人蜷缩在角落中,看不清面目。 "为何不上锁链?万一跑掉怎么办?" "不会的,他中了教主的神功大法,五脏六腑都碎了,能有口气在已经不容易,敞开牢门也逃不掉的。" "哦?还是小心为妙,我去看看!" 守卫也不疑她,毫不犹豫地打开牢门。 走近那个人,心脏忽而狂跳,忽而又紧张到停搏。 将他绵软的,毫无知觉的身体揽入怀中,拂开额前乱发。 人在昏迷中,眉宇仍因痛楚微微皱锁。双眼紧闭,嘴唇微张。口中流出的血有的已经凝固,也有新血随着微弱的呼吸时而涌出,将红痕无限延长。 强自稳定心神,用手指轻探他左耳后的发根处,摸到一小块圆形突起--水滴大小的红色胎记。 满眶泪水顷刻决堤,压抑的哽咽令她几乎窒息。中指搭住他腕脉,搏动轻缓没有规律。抚摸怀中人的脸,往事拥挤再现--美好的青春年华,梦想与爱情像被抛洒在风中的落花,再也看不见。 "教母,您还好吧?"一直站在身后的守卫看不见倪云裳的表情,只见她双肩轻抖,隐约传来啜泣声。 突然回身扬手,封住守卫穴道。将王怜生抱起来,施展轻功闯将出去。所经之处,守卫全部穴道受制僵住,只能目睹她带着"人犯"消失在夜幕中...... 第卅章 草草用热水擦净王怜生染血的脸和身体,灯光下惨白的脸色更透出铁青。运内力探查他的伤势,心被一点点碾碎,化为血水。 不去管自己汹涌奔腾的泪,慢慢逼出他腹中淤血,地面很快殷红一片。 也许是因为剧痛,王怜生稍稍恢复了意识,只是无法摆脱混沌,口不能言。 见他睁开双眼,不由一喜,俯身去呼唤他:"孩子,醒醒,孩子,怜生儿!" 似乎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这个声音曾经在很久很久以前陪伴在身边。这个声音还会唱很好听的歌,哄自己入眠。尘封在脑海中的称呼此刻不受思维阻碍地冲出口,伴随着呻吟,无意识地重复着:"娘亲......" 如果没有掩住口,一定会爆发出哭喊。拼命咬住嘴唇,将泪洗的脸颊贴在他额上,喃喃地回应着。 是水还是雨,却明明感受到那液体的热量。全身上下火烧刀砍般的疼让人无法集中精神,撑不住沉重的眼皮。慢慢垂下眼帘,意识的闸门随之关闭,再也感受不到任何外界的气息...... "孩子......"发现怀里的人再次昏迷,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在静夜中分外清晰。 "教母为何要救他?"窗外传来辛月明的声音。 "因为......他是我的......儿子!"止住哭声。 沉默良久,突然挑帘而入:"他是朝廷的东王,皇帝老儿的皇子,怎么会是......你的儿子?" "二十多年前,我倪云裳曾经是皇上的妃子,因为诞下龙子,也就是怜生,后来又被册封为皇后。"泪眼望向王怜生,不堪回首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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