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哎......不喜欢听你说什么对不起!还恶心吗?吃点东西好不好?你太瘦了,瘦得朕心里疼啊!" "好!" 连忙叫小柱子端来人参燕翅羹,又将他抱起来。 "皇上......"苍白的颊上飞起两抹红晕。 "主子不好意思了呢!"小柱子在一边笑了,"您不省人事的时候,皇上都是这样抱着您给您喂药的!" "是啊!还跟朕见外吗?把朕当成你的爹就好了!" 唐凌初的身子微微震了一下,眸中凝泪。"皇上您说什么?" "朕想做你的爹,可以吗?"轻轻点他的鼻尖。 大大的泪珠从唐凌初眼中滚下来,没入鬓边黑发。 "刚说做朕的儿子,你就配合着掉眼泪,真是父子连心啊!"替他抹干脸颊,"不哭了,咱们吃东西吧!" 一边点头,目光一边流连在皇帝已经现出皱纹的脸上。 舀一匙汤羹,慢慢送入他口中,看他吃得很顺利很香甜,宽慰得眼睛有些湿润。 "皇上,放凌初下来吧,您都累出汗了!"用指尖抹他的额。 "没问题的,朕喜欢这样抱着你啊!" 微笑着把脸贴近他的胸膛,享受着久违的温暖。 "累了吗?想睡了吗?"抚摸他黑缎样的长发。 "不累,让您抱着怎么会累?" "那陪朕说说话吧!朕是个急性子,快要憋坏了!" "好啊!您想知道些什么?" "朕当初要你无论如何也要让怜生回京,你是怎么办到的?" "关于主母的事,凌初问过他,他却没有说,不知道两人是否见过面了。不过要怜生回京其实也不难!听了您讲的和秋棠公子的事情,我就已经想到这个办法了。因为怜生是您的儿子,他的脾气秉性,对事对人的态度和您如出一辙。" "哦?那又如何?" "你们两个都是死心眼儿,认准一条路很难回头的。有时明知是错,甚至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不肯改变主意。" "呣......好像是这样!" "所以我知道,怜生出征前说的不要江山要我,绝对是真的。就算他后悔了,也不会丢下我不管,硬着头皮死撑啦!像您当年一样。那要他放弃我,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认为我已经不值得他再遵守当初的诺言,最好是恨我!" "你的这一身伤就是这么弄的?" "是不是手段很拙劣啊?" "是的,差劲透了,万一搭上小命怎么办?"将他抱得再紧些。 "这倒是计划外的事!"认真地说。 笑容在皇帝脸上只一闪就消失:"孩子,你心地太善良了,会受到伤害的!别看贵为天子,朕也有过想保护一个人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受罪的悲惨经历,那种心痛,真的是......" "您是说秋棠吗?" 点点头:"你很像他,不只长得像,连性格气质也很像,也许你就是他的儿子也说不定!" "我爹叫唐浮生,而且我和他长得并不像,应该不是!" "他出宫以后的遭遇朕就全然不知了,也许会有什么特别的经历,才生下你!"叹息着,"凌初,你一定怪朕自私吧!" 轻轻摇首,不期心中泛起酸楚。"凌初知道,天下如果没有一个好皇帝,到哪里也不会过上安定的生活。怜生会是个好皇帝的!我不怪您......" "让你受苦,朕真的很过意不去,很心疼!" "那就让凌初在您怀里睡一会儿吧,有个您这样的爹,凌初真是前世修来的。" "好孩子,睡吧!" 在皇帝胸前找了个舒服的角度,把脸埋进去。温暖与安全感的包围之下,很快进入梦乡。 抚着他柔顺的长发,感觉他轻柔的呼吸,心,浸润于无奈中,渐渐沉没...... 把玩着手中玉箫,再将那吊穗展在掌中观看,小柱子便已经回来请他进去。 二十多岁了,还是头一次进未央宫,不由四下观望。雕栏玉砌,花香绿树,锦帐流苏,檀香萦绕,这皇宫里还真的找不出第二座宫殿可以与之比肩。怪不得......便是出了家的和尚,也会动了凡心吧! 小柱子将他引至卧房门口,自己留在外面。 掀帘入内,踩着脚下松软的毡毯,来到床前。"参见父皇!" "免礼!" 站起身形,目光不自主地越过床边的父亲看向唐凌初。因为清瘦,他的眼睛显得更大,脸色仍然不好,却已有所起色。盯着他的眼睛,以为会看见他向自己投来关怀的眼波,却始终未等到,那双乌黑的瞳仁里面似乎只映得出皇帝的影子。暗自笑自己:不是已经决定了吗?还不爽什么? "你来这里有事还是想探望凌初?"皇帝直视他。 "呃......二者皆有之吧!" "你看到了,凌初已经在恢复中,你不必担心他了。那别的事还有什么?" "已经听说了在儿臣出征那段时间里悯生逼宫的事。" "你是想说朕看错了人吗?" "儿臣绝非此意!"拱手道,"这几天,儿臣想了很多事情。父皇当初曾说过如果此次得胜,便可改立太子,不知......" "可是当初你和朕说,得胜以后,不要封赏,只要凌初,为何出尔反尔?" "儿臣当初出言鲁莽,还请父皇不要见怪!身为皇子,若要担起国家重任,必有所为有所不为。" "你虽然获胜,但魔教没有连根铲除,另一个条件又做得怎样?" "您是说教母的事?" "正是!" "她已经死了!"说着看皇帝的神色,却不见有任何表情,没有意想的开心,倒也没有悲伤。 心里着实大大地震动了一下,脸上却丝毫未流露,只是平静地问:"是你亲手杀死的吗?" 摇头:"不过她是因我而死!"声音开始颤抖。 "却又如何?" "儿臣被悯生下了蛊毒,父皇可知?" "朕是后来才知道的,所以放凌初等人去寻你!" "儿臣毒发,险些丧命,是她救了儿臣,自己却......"脑海中回现当时情景,哽住喉咙。 沉默片刻。"既是如此,朕当按照当初的约定,改立你为太子!只是朕想再问你一遍,你真的已经决定了吗?" 再看一眼唐凌初,他竟然已经把眼睛闭上了,自始至终未曾看自己一眼。深吸一口气:"是的父皇,儿臣已经决定了!" "你和凌初曾经有过誓约吧?朕如何才能相信你的决心呢?" 攥紧手中玉箫,缓缓举起,目光忧伤坚定。"这碧玉箫是凌初的心爱之物,临行前交付于儿臣,可比信物!现在......我们不再需要它了!"用力翻腕,将玉箫向一旁的香炉猛地一掼,应声断为两截。"箫断情绝!从此两不相欠!" "你听见了吗?凌初!"扶住他的肩。 "听见了,皇上!"黑眸终于迎上王怜生的眼神。"箫断情绝,两不相欠!" "好!既然如此,两日后便是皇道吉日,朕将诏告天下:由大皇子王怜生接任太子,入主东宫!" "谢父皇!"跪地谢恩。 抬起头来,与唐凌初四目相对,似有无穷引力,竟怎样都分不开。人说通过眼睛可以直视内心,为什么偏偏我看不清?砸断这玉箫要我付出多少力气?预支了多少眼泪?可是竟然看不出你有丝毫心痛!抛却这份感情,我难道真的该庆幸吗? 失去思考的能力,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压抑眼底翻涌的泪。你能够忍心将玉箫折断,说明你已经能够放下了吗?计划成功,目的达到,却完全没有喜悦,只剩下绝望...... 王怜生已离去多时,唐凌初才眨了一下眼。下得床,赤脚移向那曾是一体如今分崩离析的碧玉箫。重重跪下,轻轻拾起,泪已决堤...... 第四十章 太和殿外,朝阳冉冉升起,王怜生收敛遥望南方的温情目光,正正衣冠,迈进朝堂。 脸上是轻浅的笑容,心里却流淌着酸楚。一步步走近龙椅,一步步接近那个天下人无不景仰,无不渴望的地位,奇怪的是兴奋却远远不能抵挡越来越强的沮丧,确切的说是恨。恨高高在上的那个人不懂怜取自己的母亲;恨自己心甘情愿为他卖命,险些骨肉相残;恨唐凌初矫揉造作,贪图富贵。 木然跪倒阶前,木然听值事官宣读诏书,木然接受群臣的顶礼膜拜。 未央宫内,唐凌初一个人站在院中仰望蓝天。今天的阳光好像特别强,天空中没有一丝云,晃得人有些眼花。春回的燕子正忙着衔泥垒窝,辛苦却也快乐。离开神冰教,是因为渴望自由,而今,又是自己将自己关进这重重宫墙。未来,虚无飘渺得看不清半点影子。 除了几个贴身婢女,王怜生什么也没带进东宫,其余人等全部遣散。 王亦云愁眉不展地走进自家后院,不用言语便知带来的消息好不到哪里去。 "没打听到?"王亦谦先问,有时真的宁愿没有消息。 "怜生今日未回府,想是已经知道册立太子之事,早有准备。"呷了一口茶。 "凌初还在宫里吗?"风未已又问。 "应该还在未央宫,有皇上保护,不会有事的。" "那皇上会不会打凌初的主意?" "这个......"王亦云撇嘴,"我只敢说他性命无忧,其他的就不敢妄言了。" "凌初说王怜生会放了他,真的会吗?" "现在说这个还为时尚早,毕竟上面还有皇上,怜生做不了这个主!" "凌初啊,你真是的,这不等于把自己送进虎口吗?"风未已急得直跺脚。 "看不出他身无缚鸡之力,竟有如此胸襟,真乃大丈夫,亦云自愧弗如!" "又有何用?自己这样不开心,还弄得伤痕累累!"瞪一眼王亦谦,"早知道你们皇室之人个个薄情寡义!" 连忙上前拥住他:"你不要迁怒他人,我和亦云不也在想办法吗?你是关心则乱,不会有事的!" "我要在这里等凌初平安出来,你......可以不用理我!" "我已经等了你这么多年,追着你东南西北,还会在乎这一点时间吗?"温柔地拍着他的背。"只要你不让我等到死掉,或是老得追也追不动了就好!" 重重地叹息:"我有什么好?" "不知道,只是觉得你最好!" "为什么王怜生不能这样对凌初呢?" "因为他是太子,凌初也知道,他不应该只属于一个人。而我不一样,我这一生,都只属于你一个人!" "太......"随行太监刚喊出一个字就被王怜生制止。 "二皇子在里面!"狱卒小心地措辞,"太子殿下要小的们跟过去吗?" "不必,你们都在外面等!"简单环视了一下周围,迈步进了天牢。 王悯生正盘膝坐于地上,听见脚步声向外看。"是你?" "很意外吧?"用手拍拍结实的栏杆,"本宫也很意外竟在这里与你再见!" "本宫?父皇改立你为太子了?"嗳声问。 "天牢中消息果然闭塞!父皇诏告天下已是前日之事。你已是......怎么讲......前太子?不妥,那好像是对死人的称呼!" "你是来炫耀胜利的吧?"闭上眼睛。 "也是来告诉你,你的噬心蛊到底有多么的不顶用,本宫轻轻松松就解掉了!" "轻轻松松?"冷笑两声,"是倪云裳救了你吧?" 怔住。 "噬心蛊的厉害,本宫十分清楚。哦,忘记了,应该自称什么呢?就说我;吧!即使是解药,也只能遏止毒性,却无法解其根本!唯一的办法就是换血。若非血亲,换血无异于自杀。你在这世上除了父皇以外,就只有倪云裳一个亲人。你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她就活不成了!" "你怎么知道倪......母后之事?" "她的事,所有人都知道啊,只有你蒙在鼓里。这也怪不了别人,身为一国之母,整饬后宫也就算了,却不自量力放走了皇上心爱的男宠。叫父皇拿她怎么办呢?只有杀啊!" "你说母后放走父皇的男宠?是谁?" "我的好哥哥!你还真是天真啊!父皇为何只纳了一后一妃?为何废了旧后,不立新后?为何年过半百,只有你我两位皇子?因为他不喜欢女人!他喜欢的是二十年前住在未央宫里的男宠,号称天下无双的乐秋棠!说来也巧,你那位唐凌初竟然和那乐秋棠生得一般模样,怪不得讨父皇的喜欢!" "你说的当真?"其实已经相信多半。 "宫里的随便找个人来问,都可以证实。口耳相传,这早就不是秘密,只是不敢说罢了!没想到,哥哥你也和父皇一样,喜欢男子!还是长得一样的乐秋棠和唐凌初,真是笑话!" "不会是笑话的,本宫已经不要他了!" 先是一愣,看见王怜生的表情又笑了:"真的吗?我看哥哥你好像舍不得啊!也难怪,我只是亲过他一次,仍久久难以忘怀。哥哥与他翻云覆雨,那滋味定是欲仙欲死,如何说放就放啊!" 稳住心神,走近两步:"弟弟你且好好享受这牢中时光,也许,将在此终老也未可知!" "兄长这般记仇吗?我对你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不如放了我!" 不再理会,转身离去。 起身扑至栏杆前:"父皇会放我出去的!他一向最喜欢我,因为你是倪云裳生的!" 袍袖宽大,掩住紧握的双拳,指甲已深陷掌心肉中,钻心的疼痛竟似浑然不觉!想到母亲曾经受到的误解与冤屈,险些被斩首于午门之外,怨恨已将仅存的善念扫荡一空...... "凌初,这支如何?可还喜欢?"皇帝将一支箫递到唐凌初面前。 双手接过,掌中是一支玛瑙制成的箫,温润的红色,玉质细腻透明。且不说这箫如何,只是这上好的玛瑙便已价值连城。"这......太贵重了!" "这东西本身是有价的,多不过黄金万两。可是如果到了珍惜它,会用它吹出好曲子的人手里,它就是无价的!" "谢谢皇上!"不只是感激赠予这支箫,更感激对心灵的抚慰。 "可以有幸聆听一曲吗?" "当然!"欣然答应。 "皇上!主子!"还未等举起箫,小柱子急匆匆跑进花园,"太子殿下......" 话未落地,王怜生阴沉的脸已经到了近前。 "你不知道未央宫是不能擅入的吗?"皇帝喝道。 "我知道!"怒火中烧,已经忘记礼数,也不下跪,就这样父子相对。"因为这里是男宠住的地方!既然是男宠,就该人尽可夫,更该大敞宫门才对!" 一个耳光甩在他脸上:"你知道现在和谁说话吗?" 只是略偏了下头,也不去擦嘴角的血。"父皇!这个称呼有两重含义,先为父,再为皇。你做了皇上,就忘记了做丈夫和父亲的本分了吗?" "你今天是哪里不对?听见什么传言了?"皱紧眉。 "只是传言吗?"胸膛急剧起伏,眼中满布血丝。"王悯生给我下了蛊毒。如果不是娘亲给我换血,我哪里有命活到今天?娘生了我,又救了我,可说给了我两次生命。你呢?你是她的丈夫,就因为一个男宠,便把她推上断头台。你是我的父亲,还是因为那个男宠,就丧心病狂地要我亲手杀了娘亲!你......你的心是黑的吗?"
9/14 首页 上一页 7 8 9 10 11 1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