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他一眼,心里暗叹一口气。 墨晴之在我身边拉开一把椅子,磨得地面叽呱响。我朝对面扬下巴:"这麽多位子,你干吗非要和我挤?" 墨晴之大怒,抓著我的下巴拧过来对著他,凶巴巴的吼:"你不准说话。" 我从善如流,他凶巴巴看了我一阵,凑过来吻我。 浓烈的高粱酒的味道,尝起来挺让人伤心的。 亲了一阵,他放开我,从桌上的酒壶里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我。 我接了,安静的看著他。 他端著酒杯,看我一眼,把目光移走:"我知道有很多事你不记得了,可是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带你回我的故乡,在神树的寺庙底下叩拜过的?" 我点头,那是和我去的,我自然记得。 他看我一眼,端著酒杯的手微微颤抖:"我在真神面前发过誓,要与你相伴一生,生生世世都在一起。你......你也拜过的。" 我惊得酒都洒了一半:"什......什麽?" 墨晴之正视我:"我不管你是谁,我与你在真神面前发过誓,如果违背誓言,那便魂飞魄散,不得善终。" 我又好气又好笑:"你,你那时侯根本没告诉我。难道我也和你一样魂飞魄散,不得善终。" 墨晴之颇郁闷的看了我一眼:"你不会。" 我白了他一眼,想骂他笨蛋,最终还是不忍心,只举杯问他:"要与我喝酒吗?" 墨晴之表情一黯,眼里飞速闪过的表情我看不清。 他默默的举起酒杯和我的相碰,我仰头一饮而尽。 已经烫暖的酒液顺著喉管流入体内,所到之处燃起奇异的灼痛感,尤其是喉部,简直像被烈焰烧炙。我卡著颈项倒在地上翻滚,模糊中用眼光去寻找墨晴之的身影。 他最开始仿佛有点惊讶,想要伸手来扶我,随即却收了手,任我在地上翻滚挣扎。 我看著他,忍著痛,用唇形问他: 酒里,你放了什麽?墨情之蹲下,把我从地上抱起,放在椅子上,给我擦擦脸,柔声道:〃很难受吗?只是点小东西,让你以後再不会在我面前叫别的男人的名字......" "明月,从今以後,你就只属於我,知道吗?" 59 墨晴之倒了一杯茶,殷勤的送到我的唇边。我忍著从喉头到食道的灼痛,看了他一眼,闭眼把茶水咽下。 也罢了,不能说话也没有什麽。这样想著,一杯茶已被他灌入肚中。 "好些了吗?"他殷殷相询。 我很想对著他冷笑,或者用尽力气给他一耳光,就像以前那样。最终却只是苦笑著点点头。 也许是茶水稀释过的关系,也许是药效已经产生的作用,最初难耐的灼热已经过去,取而代之的是声带处的无力感,我甚至不用尝试,也知道自己的声道坏掉了。 我已经成了不折不扣的哑巴。 他用袖子给我擦汗,把我推到堆满各色菜肴的长桌前,挨著我身边坐下,用筷子给我布菜,眼前的碟子很快堆积如山,他还不停的往里夹。我侧著头看著他,他束著利落的发,虽然是这样寒冷的冬天,鬓角处也渗著大滴的汗。 他认真的给我布菜,仿佛这是眼前无法再重要的事情。我看了他一阵,转头拾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蒿菜,勉强吞了。他停了手,将整盘都端过来。 "你爱吃这个?" 我看著他摇摇头,他"哦"的一声打算继续,才发现碟子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他咬了咬唇,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皱眉瞪我一眼:"你怎麽不吃?" 说著脸色又变了,讪笑了一阵,小小声咕哝:"难道会影响食欲。。。" 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回头问我:"那,海参你吃不吃?" 我忍不住笑了笑,摇头。 墨晴之咬了咬嘴唇,微蹙眉头,样子和平日的嚣张阴沈,和对著爱人时的款款深情都不同,看上去很有几分可爱。我心一跳,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脑中忽然浮现出一副画面。 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俊秀少年的脸,不知为什麽事情一张脸上三分倔三分羞三分怒,过了一刻,不知听到对面的人说些什麽,神情渐渐放软,忽地露齿一笑,真正如异花开放,美不胜收。 这是深藏於赵明月脑海中的,少年墨晴之的影象。 我的心中酸涩难当,一时间脑中记忆纷至踏来。有模糊的残留的赵明月的记忆,更为清晰的,却是我自己的记忆。 我心中珍藏的的白衣驽马的翩翩少年,是纪青衣。 赵明月,是真真切切已经死去了。 他的回忆,对於我没有任何意义。 回过神来,墨晴之颇惊讶的看著我,我放开手,被他反握住。他露齿微笑,和影象中的几乎一模一样。我的眼眶几乎不受控制的立即红了。 他大惊,跳起来摸我的脸:"。。。明月?怎麽了?......这麽难过吗?" 我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是问那药的作用,於是郑重的点了点头。 墨晴之脸色一白,脸色神情动摇了片刻,忽然甩开我的手焦躁的踱来踱去,下定决心似的半跪在我面前,红著眼眶偏著头看著别处:"......我想了很久才想出这个法子,跟你爹爹说了很久才调好......,而且我怕我後悔,让你爹爹......找了个没有配置解药的方子......" 越说声音越小,最终沈默了片刻,他下定决心似的抬头,抓著我的肩膀恨声说:"你心里只能想著我,恨我也没关系,总之我决不准许你再叫别人的名字。" 他动了真怒,手上根本没有控制力道,手指几乎要陷入我的皮肉中去了。我被他掐得眼发昏,叫又叫不出,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墨晴之才慌过神来放开我。 敲门的是信使,墨晴之交代了几声,再回头来的时候就又是那个精明铁腕的墨帮主了。 他仿佛什麽都没发生过似的喂我几口汤,然後将我拎到顶楼的堡垒里睡觉。
之後几天他似乎很忙,见我的时间很少,连前些时候亲手帮我做的琐事都换成了一个叫霜见的小仆来做。 我本来话就不多,现在成了哑子,更是如石子一般了无声息。 霜见倒是赵明月以前的旧仆,在明月岛呆了一年多,最熟的就是他们几个常用的内侍,霜见是其中最寡言乖觉的一个。 我看著他做事,有时间就想,他手脚快,话又少,脾气秉性倒是跟嫣红有点相似。想到嫣红,就会想降珠,想驸马大叔,想卓三和小六一家子...... 大多数时间什麽也不想了,在窗前坐著,看远处的海平面上那几艘远得像一个个小点的挂著黄旗子的帆船。 这样过了几天,到了正月初五。 晚饭时下人送来一碗冒著热气的长寿面,乘在黑底百寿纹的大陶碗里,散发著酱料和葱花的香气。 墨晴之也出现了,神色间颇见疲累,精神却额外的好。 他笑著倚在我旁边,伸手将碗给我端了放在面前,只是低著头一直不看我,不说话。 我看著面,拿筷子挑了一头,那面是一根到头的,所谓长寿。我低头吃了一口,听见墨晴之平静的说:"又到你生辰这一日了。" 我埋头吃面。 "这长寿面我看著你吃了九碗了,今天是第十碗。" ...... "你十八岁生辰那年,亲口对我说过,等你吃到这第十碗面,便和我欢好。" 我手里的面滑落汤里,愣愣的张著嘴举著筷子。 样子一定很滑稽。 墨晴之狡诈一笑,眼睛眯起来,脸凑近来在我耳边吹了一口气,我半边身子登时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他压低声音嘿嘿淫笑的:"不过呢,这个我们已经───做过了!所以──────我决定把计划提前......" 我颇无奈的看他一眼。 他靠近我,把手搭在我肩上,把我整个楼在怀里,收了嬉皮笑脸,正色道:"明月,我已召告天下,今天就是你我结姻之日。" 我呆坐不动,头脑发瞢。感情他这几天就是忙著这事情去了。 他脑子是不是坏了? 不知想到什麽,墨晴之亲了亲我的脸,做了个意味深长的表情。他搂紧我,微笑道:"我离岛数日,忙於筹备我俩的婚事,原本以为瑶京必定会横加阻挠---反正我是不管怎样都要和你在一起的,原本已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刚回来却收到了新皇的贺信。我看,不一会儿瑶京使者也该到了......" 我微张著嘴巴,愣愣的听他说话,眼睛只无目的的看著窗外。墨晴之说了一阵话,也许是发现我全无反应,於是停下来看著我。 "明月?"他唤了一声。 我转过脸看著他,眼神聚焦,盯著他看。 他眼神闪躲了一下,下一刻却又坚定的迎上来。 "虽然无论你怎麽回答我都要和你成亲的,可是我还是问一问好了。" "赵明月,你和我相识十年整,我心里除了你别无他物,我此生必定爱你甚与性命。你,愿不愿意让我陪著你,与你相守一生?" 我看著墨晴之此刻犯著红晕,却微微忧伤的脸。 真是如鲠在喉,我转头看了一眼远远的船上的灯火,回头看墨晴之,轻轻的点了点头。 墨晴之咬牙看我一阵,一声不吭,紧紧的把我抱住。 60 墨晴之抱了我一阵,松开手在我额头亲了一下,我下意识的偏过头躲避,他却不以为意,喜笑颜开的摸了摸我的头顶心,交代了几句就出去了。 不久就有人送来了冠带礼服,我任霜见带著人忙碌的围著我,给我梳发,带冠,更衣。 霜见手脚即快,人亦伶俐,许是看我有点走神,他不时抬起头说几句得体的玩笑话,我向他露齿微笑,霜见腼腆的低下头,年轻稚嫩的脸微现红晕。 围在旁边的侍者把最後的袍角缎带整理好,霜见端详了一阵,笑著说:"主人真好看。" 我低头扫了一眼雪白官锦的礼服,绣著祥云和皇室象征的图腾,张了张嘴又闭上,只笑著向他眨了眨眼,霜见咯咯大笑。早有两名小吏抬了硕大的铜镜过来,我许久未照镜子,打量著镜中那稍微有些变形的身影,却是全然的陌生。 镜中这人,美冠华服,清贵难敌,却也衣袂当风,清矍出尘。 很不得了。我大叹,後天培养和包装果然是重要的。白白我占了赵明月著弱鸡样的身体,养了好些时候终於回复了些我秦大少的风采,如今病得数月,再穿上明月的衣物,活脱就是个原十一皇子麽。 我对著镜中人皱眉头,身後的霜见‘扑通'一声跪下,颤声道:"主人,可是对服饰不满意?" 我正要作手势示意他起来,却被门口风一样卷进来的人连根抱起。 "明月。" 墨晴之抱起我,笑著趁我被他晃得头晕,快,准,狠地在我嘴上啃了一口。 我扶著沈重的头冠,回过神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他心情极好,笑得见牙不见眼,抱著我往门外走了几步,顿了一顿,又用脚把旁边的轮椅勾过来,把我小心的安置在上面。 "现在先下去拜堂,在人前抱你你一定害羞,我推你下去。等下我再抱你回来......"说著顿了一顿,接著淫荡的笑道:"等下再抱回来洞房,嘿嘿~~" 我不便发作,随他把我连人带轮椅拎到主堡的主厅。 一进大厅,原本喧哗的人群刹那间安静,我冷眼看去,本帮的人物最多,明月崖分管东西南北四大堂主,各分管盐帮事物的分堂堂主,悉数到齐;另又各地帮派的掌门人,都或多或少携带著随从弟子,被安排在靠前的位置;最後还有一小部分著官服的朝中人士,看官服来头都颇大,我却一个也不认识。 我收回眼神,墨晴之将我推到布置好的堂前,将我推过来面向众人,自己站在我身後,双手按在我的肩上。只见众人躬身拜跪,黑压压一片,场面宛若邪教组织。 只听底下人齐声喝道:祝岛主与帮主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我硬生生的抽搐了下嘴角,打了个哆嗦。 甚好甚好,我该庆幸还没有听到诸如"早生贵子"之类的字眼。 墨晴之捏了捏我的肩膀,慢声笑道:"诸位请起。" 底下诸人纷纷爬起,墨晴之待他们站定坐好,微笑道:"各位远来是客,今日是我与赵岛主大婚之日,特请诸位贵客前来做个见证。" 底下嗡嗡一片,奉承谦让之辞不绝於耳。 墨晴之抬手做了个手势,登时一片清净。墨晴之嘴角一笑,缓缓说道:"大家不必过谦,诸位心中对这场喜宴必定各有想法,隆冬正月,抛下亲友与帮中事物,前往这小小海岛参加这莫名的婚礼,委实为难诸位了吧?" 厅下本来就安静,墨晴之喜怒无常的名声在外,这一发难,更是鸦雀无声,落针可闻。过了一会儿,有几个老道的掌门唯诺赔笑:"墨帮主说笑了,在下等人皆久闻明月岛风光秀美,宛若天堂。赵岛主与墨帮主更是年轻有为,实乃人中龙凤,吾等早已仰慕已久,早日便听说二位感情深厚,今日修成正果,正是可喜可贺的美事,能参加今日的喜宴,我等皆深感荣幸。" 墨晴之微微一哂,回首向司仪做了个手势。司仪高声唱喏,丝竹班开始准备奏喜乐。墨晴之和我面对面,一双又深又黑的眼珠看著我,柔声问:"吉时已到,我们开始吧。" 我点点头,墨晴之转过身面向众人,正色道:"今日我墨晴之与赵明月结为伴侣,终此一生,决不相负,请在座各位见证,若我违背誓言────"说到这时,他回手一挥,手上抽出一把侍从的配剑 ,"若我违背誓言。下场当如此剑。" 他手指一弹,明晃晃的剑身断成两截,当的一声落在大理岩的地面上,当下除了断剑落地的声音别无他音。 不知为何,我脑中"嗡嗡"作响,热血上涌,竟然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墨晴之和我对视,忽地粲然一笑。我鼻酸眼热,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司仪高声唱:"此时正是吉辰,请二位新人先拜海神。" 我摇晃著转了个身,和墨晴之朝堂上挂著的海神像拜去。起身司仪又道:"再拜天地。"最後又唱:"新人对拜。" 我和墨晴之面对面,看著他穿著墨黑的礼服和我对视,脸上神情不知是悲是喜。我亦说不清胸中是什麽滋味,一时间又觉得荒谬,不知道怎麽竟会站在高台上和这男人走到这一步,一时间又觉得清醒,清楚的知道自己站在著高台的目的,一时间又莫名的心痛难当。 想起刚才他起誓的一瞬间,我的心跳好快。 一瞬间竟怦然心动了。 我和他久久的对视,直到司仪又催促第二声为止,两人才像从梦中醒来。 我朝他勉强一笑,和他深深的拜下去。 礼成之後,墨晴之请客人们自行吃菜喝酒,自己亦穿行应酬,留我一个人坐在高处的轮椅上静坐,也没有和我再多讲一句话,像挺不好意思似的。 下面渐渐的吃喝开来,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墨晴之像所有合格的新郎一样每桌都去拼酒,不时也有地位特殊的堂主来敬我酒,我浅尝辄止,一一打发了。墨晴之却有点HIGH,看上去喝了不少。他却不易上脸,喝到快醉了也不过双颊微红,倒比平日的苍白更添豔色。 样子倒可爱。我哂笑,看他似乎也快顶不住了,正要打手势使霜见让他回来,却看见门口匆匆进来一个内侍,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麽。 墨晴之收了笑容,沈下脸听他讲话,待他讲完,一边嘴角勾起,忽地冷笑一声。 他正是众人注意的焦点,这一下变化诸人都看得清楚,登时厅里声量渐渐的小了下来,各个都仰著头看墨晴之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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