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evin没有回答。张群转过头一看,那家夥已经睡了。 张群侧著身子看著眼前的人。瘦了,那是肯定的。皮肤也粗糙了,那是理所当然的。以前总觉得这家夥皮肤好得太过分,现在,倒是怀念起以前的手感。很滑,很嫩,真的像水豆腐。眼圈儿黑的,眼皮肿著,是因为首先哭过了。手上,也磨起了茧子,身上的皮肤,有瘀青,有擦伤,可能因为疲惫吧,皮肤没有以前那样嫩的发亮。 张群把头埋在Kevin的胸口。Kevin的心,缓慢有力地跳动著。张群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他没有去看石砾群,可是他受伤的情况,听古佑民说了。那个人打交道不多,只见过几次面,不大说话,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谁都入不了他的眼。可是现在,一条腿没了。可能要上假肢吧,再有钱,用再好的假肢,那也是假的,不是自己的。在家里,脱了衣服在床上,赵仲恺看了,不知道会有多难过? 当时听古佑民一说,心里慌得要死,火烧火燎的,还没处说去。不能跟古佑民说。罗逸那小模样,怪可怜的,真要和古佑民吵起来,两个人都不得快活。张群并没有看到罗逸恢复自己真相後的样子,心目中,罗逸还是那个可爱可怜的男孩。拳击赛过後,更加心疼那家夥了,反而觉得古佑民太不厚道。 张群本能的以为,那两个人在一起,只有古佑民欺负罗逸的份。 就好像自己和Kevin在一起,总是自己在欺负Kevin。 张群看问题的角度有些奇怪。他因为素来粗糙,故而格外心疼精致的人。罗逸是个精致的人,而Kevin,精致到了极点。难道番外之Kevin和张群(6) Kevin站在镜子前,仔细地打量著自己的模样。有多久没有留短头发了?这个理发师的手艺不错,後面很短,前面留得稍长,自然卷的头发,这个样子,显得很随意,当然,Kevin的女人味少了很多,倒有点儿偏英俊了。 张群照旧是寸头,拨弄著Kevin的头发,笑嘻嘻地问:“感觉怎麽样?” Kevin认真地想了想,说:“头轻了很多。” 张群哈哈地大笑起来。 然後这两人去金牛角吃了午饭。Kevin要了台湾卤肉饭,张群要了澳洲牛排,特别吩咐了要全熟。张群喜欢吃肉,全熟的牛排,吃起来不恶心,味道蛮好。Kevin呢,发现中国菜,只要不是奇怪的原料做成的,不太辣,基本上都很好吃。 吃完饭,两人去了天乐琴行看萨克斯。Kevin在美国的时候,吹萨克斯一直都是他的爱好,到中国来,太忙,七里八里的事情又多,放下了。现在想著要抓住张群不放,张群好玩,那就带他玩罗,想起了很久没有吹过萨克斯,自己的也放在美国没有带来,干脆,买两个萨克斯,教张群吹著好玩。 张群没有接触过任何乐器,萨克斯,他是看过的,在电视或电影上,也看过老外吹萨克斯,听Kevin说,克林顿也是吹萨克斯的好手,不由得蠢蠢欲动起来。呵呵,这家夥,对克林顿很有好感,尤其是那个拉链门事件,他知道一点,听Kevin说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之後,他不由得很佩服那个风流总统,在全美国人面前说谎不动声色,有种。 Kevin本来是挺厌恶克林顿在拉链门上的表现的,听张群的一番歪理,居然也连连点头。这麽著,张群准备发展这一个健康的爱好了。 在琴行,Kevin拿起一个萨克斯,装上笛头和哨片,试了一下,有点生疏,不过还好,还算流畅。吹了几支曲子後,想起张群喜欢听张学友的歌,便试吹了一下《夕阳醉了》,洪亮暧昧的曲调,在琴行中飘荡了起来。 吹完後,琴行的老板和几个兼职的音乐老师都竖起了大麽指。这些人看到Kevin进门,先是惊豔,然後有些鄙夷──这个时候的Kevin不像人妖,可是很像gay了,而且张群一看就是长沙的那种混混型的满哥,这两个人,又很亲昵。一般人,看著还是不顺眼的。 可是Kevin的萨克斯,不止是业余水平,而且他吹奏的姿势,很拽,很帅,很让人迷恋。 张群则被震住了。这个曲子,他很熟,听张学友的歌的时候,他就特别喜欢这一段前奏。Kevin此时陶醉的样子,哇塞,多了些男人的味道,多了些酷劲。精致中透著粗犷,秀丽中夹杂著不羁,真他妈的帅呆了。 Kevin一停下来,张群就斩钉截铁地说:“就这麽定了。我要学。” Kevin但笑不语,又挑了一把萨克斯,弄好配件,两个箱子装了,两人高高兴兴地离开。 然後去了王府井,到周大福买了两只男戒,白金的指环,各自戴上了,相视笑了笑,都有些不好意思。然後挑了钻石项链,一对钻石耳环,一只金手镯,让营业员包好。Kevin去结账,萨克斯,加首饰,这一下,去了七八万,不由得连连摇头。那个张群,问他要钱,用他的钱,也用的太狠了。不过现在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不会计较。不过还是有些奇怪,张群那家夥,要钱,用钱,理直气壮,然後还特别神气。Kevin也算见多识广的,像张群脸皮这麽厚的人,他还真没有见过。 不过,有钱难买心乐意。自己就是乐意了,有什麽办法?什麽时候还得把在美国时买的股票和证券卖掉一些,再换成人民币,人民币在升值,恐怕宜早不宜迟啊。 然後去了国美,买了一台液晶电视,交了钱,叮嘱他们当天一定要送到地方,这才完成了采购的任务。 张群开著车,到了四方坪,停好车,对Kevin说:“上次,你在我家里表现太不好了。这一次,你得……矜持点。”张群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他口里很难得出现这麽文雅的词。 Kevin连连点头:“你放心,我会好好表现的。” 张群挠了挠头,好好表现?不知道会不会越来越糟? 敲门,开门的是张群异父异母的姐姐,见到这两个人,哭笑不得,不知道是让他们进来好,还是赶出去好,里面她父亲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谁啊?“ 肖雯不得不把门打开了,让那两人进来,说:“是张群和那个混血儿。” 肖父看到张群和Kevin笑嘻嘻的样子,脸色僵住了,又不好发作,掉过头不理他们,继续看电视。张母从厨房里冲了出来,手里还拿把菜刀,恶狠狠地说:“你这个小王八蛋,还敢回来?” 张群笑嘻嘻地把老妈手中的菜刀夺了过来,腆著脸说:“我老爸老妈的家,怎麽不敢回来?”把包装好的首饰拿了出来:“妈,这是凯子给你的,金镯子,特漂亮。姐,这是给你的,你结婚,我什麽都没送,这就补送吧。老爸,凯子还买了一台大的液晶电视,奥运会不是快来了吗?看大电视过瘾多了。凯子给你的生日礼物。” 肖父和肖雯俱打了个寒战。这个家庭组成十几年了,张群这还是第一次喊“姐”。肖雯的儿子都十岁了,补结婚礼物?旁边的肖雯的老公见势不妙,忙接过张群手中的东西,对张母说:“妈,今天爸过生日,我们别激动,坐下来,有话慢慢说。” 张母手中拿著那盒子,半天说不出话。这个架势,非常像女婿上门,可惜的是,自己有的是个儿子,还是个五大三粗的儿子,可不是女儿。 肖雯的儿子亮亮,站在一旁,盯住Kevin手中的两个箱子,小心翼翼地问:“那个箱子,是什麽?给我的礼物吗?”话音未落,招来了外公外婆爸爸妈妈的呵斥,脸色一下子黯淡下来。 Kevin和张群都没有想到要给小家夥礼物,不由得讪讪的。张群反应快一些,忙说:“是啊是啊。凯子叔叔特别给你买了萨克斯,要教你吹呢,想不想学?”忙蹲下打开一个箱子,将萨克斯拿了出来,又对Kevin说:“你拿那个,吹给他看看。” Kevin很听话地将自己的那个萨克斯装好,又把张群的那把也弄好了,递给亮亮,说:“你听听看,看你喜不喜欢?”想起首先吹《夕阳醉了》的时候张群的眼睛贼亮贼亮的,所以一开始就吹起了那个旋律。 亮亮果然也听呆了,立马现出崇拜的样子。肖父本来还挺尴尬,又觉得厌恶,听了一会儿,脸色也好多了。 张群把老妈拖到卧室,掏出两本房产证,说:“诺,我买了两套房子,东塘一套,窑岭一套,旧房子,都是两室一厅,他出的钱,这证上,名字是我的。妈,我知道你担心什麽,不就怕老了没人养老吗?诺,如果生了我这麽个儿子,气都气死了。这房子,我正张罗著要租出去。就算那个杂种回美国去了,我这儿每个月的租金,也足够我过日子了。再说了,这家夥要真的走了,我还可以讨老婆生孩子,要怕的是他,我们有什麽好怕的呢?那家夥,妈,是个野种,老妈死得早,他老爸对他连不好,因为他喜欢男人,还把他送到精神病院。他好可怜的。” 张母拿著那两张房产证,做不得声。这个儿子说这样的话,明摆著护著那小子。上一次进门,那假洋鬼子还在摁张群,所以,不一定谁追谁呢。 张母养大这个儿子不容易,为了不让他在外头闯祸,棍子都打断几根,也哭著求过,甚至还跪在地上求过他。本来差点要结婚,却因为他在外头乱搞,老婆飞了,还赔上一套房子,自己的老伴,气得中风。这个儿子再折腾几次,自己和老伴的命,就都得赔掉。那个混血儿,如果真能约束儿子老实一点,不闯祸,安安稳稳,这样过一辈子,也不是不行。不甘心,也没有办法。 门外,萨克斯的音乐传了过来,还伴随著亮亮的惊叹。张母叹了口气,说:“什麽杂种啊野种的,是骂人的话,你别这样说人家了,别让人说你没有家教。这玩意儿,你自己留著。” 把房产证交给张群,张母走出了卧室,静静地听了一会,等Kevin停下来,说:“凯子,你能不能吃辣的?泥蛙吃不吃?想吃什麽别客气,说,让你姐夫去买去,妈做给你吃。” Kevin愣住了,呆呆地站了一会儿,那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39. 我正在跟员工讨论工作的事情呢,一连接了好几个电话,没办法,把人打发出去,让他写一份详细的介绍再说。 第一个电话是Kevin的,张口就说他有妈妈了。原来,他和张群趁著张群的老爸过生日去讨好他们一家,张群的老妈虽然不大高兴,最终还是接受他了,还自称是妈妈,做了他喜欢的菜。 Kevin的声音有些哽咽,我的鼻子也有些酸。他母亲早逝,在父亲那个家里,没有感受到任何温暖。咳,别说温暖了,连憎恨都没有,只有冷漠和无视。虽然他已近而立之年,对母爱父爱的向往却格外浓烈。当初爱上比尔,估计也是恋父情结在作怪。 我一边看著电脑上的资料,一边听他讲,间或“嗯”“啊”两声,表示我在听。等他挂上电话,我的手都酸了。 下一个电话,我一看,是吴军。忙把蓝牙戴好──他再跟我说个几十分锺,我非得肩周炎不可。谁知道那家夥就几句话:“我们帮赵仲恺先生找好医生了。这个周五下午三点,你们到国安局大门口,我会在那儿等你们。” 我还没吭声呢,那家夥就把电话挂了,气得我不行。可是要求人,就得受样子。这个,我还是明白的。 然後琢磨,怎麽跟仲恺说呢?实际上,我把这个任务委托给了砾群。我和仲恺虽然天天见面,这事,彼此都没有提过。 电话又来了,是砾群。我松了一口气,说实在的,我还真不知道该怎麽跟仲恺说。接通电话,砾群劈头盖脑地说:“你跟仲恺说说,我不过是断了一条腿,没有变成女人。” 我愣住了。仲恺把砾群当作女人?从哪儿说起啊?突然想起在医院看到的那一幕,明白了。仲恺现在很温柔,可是砾群已经习惯了粗暴的做爱方式──啊,不,已经习惯做M了,太过温柔,他反而难以满足。 我哑然失笑:“你跟他说就是,干嘛要我转告?”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後是疲惫的声音:“我怕他认为我不识好歹。罗逸,我喜欢以前的相处方式。” 我知道。虽然心结解开了,可是砾群早已沉醉在那种特别的相爱模式当中。而且,仲恺太温柔,说明他对自己的克制太多,太过强烈。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我於是转告了吴军的话。砾群很爽快地说:“我会跟他讲的。嗯,星期五?那天我要配假肢,正好,他不用在旁边了。罗逸,你得劝劝仲恺,他现在很娘娘腔。” 挂断电话,我差点破口大骂。那家夥,还真是不知好歹,就是该虐死他。 於是星期五下午三点,我和仲恺老老实实地按时到了国安局的门口。吴军在门口等我们,坐上我的车,指挥著我,开到一幢大楼前,停好车,带著我们进了楼,左拐右拐,到了一扇门前,敲门,门打开,一个女性亭亭玉立地站在我们面前。 之所以说是“女性”,是因为我看不出她的年龄。她的打扮很正式,白色的套裙,职业装,长发盘起,当然就显得老气。可是她的脸圆圆的,一笑两个酒窝,脸上没有一点皱纹。你说她十几二十几岁,差不多,三十多岁,也过得去,四十多岁,嗯,那就保养得相当好了。 吴军打了个招呼:“希岚姐,这位是罗逸,这位是赵仲恺。” 希岚的眼神突然尖锐起来,上上下下地打量我和仲恺。我敢打赌,她的视线在我身上停留的比较长。 希岚又笑了,露出两个酒窝,对吴军说:“你带赵先生先去做一下身体方面的检查。罗先生,你先在这儿等一下。” 仲恺对希岚微微地鞠了一下躬,跟吴军走了。我进了门,见是一个办公室,跟一般职场上的人的办公室并无什麽区别:大的办公桌,桌上有电脑,文件夹,靠墙处,有书柜,另一端,有长沙发和茶几,旁边一个饮水机。 希岚搬了一张椅子在办公桌旁,她自己坐到了我的对面,笑嘻嘻地说:“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罗逸?久仰久仰了。” 我淡淡地望著她,没吭声。这家夥没有给我泡茶,面上笑嘻嘻的,实际上有敌意。 希岚无聊地玩弄著手指头,眼睛却紧盯著我,慢吞吞地说:“赵先生那种情况,有可能是遗传,也有可能是疑心生暗鬼。罗先生和赵先生都是研究心理学的,这麽久,没有想出什麽对策吗?” 我垂下眼帘,考虑著怎麽对付她。这跟谈判不一样,她占据了有利的位置,政府的工作人员,而且是秘密工作人员,我和她的地位,相当的不平等。在对付人方面,我恐怕也处於弱势。吴军叫她“姐”,可是据中年人说,吴军是一个孤儿,在他那个行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嗯,怎麽说呢,既紧密,又生疏。这个女人被请出来做这种公私不分的事,恐怕因为她不但与中年人私交甚好,与吴军的交情,恐怕也匪浅吧。 我只好老老实实地交代了我和仲恺对他的情况的看法。当然并非无一遗漏,不过,该说的,都说了。 希岚沉吟了很久,点点头:“你的这个以毒攻毒的法子,不失为一条捷径。不过很明显,你和他之间的感情,并没有那麽深厚。如果在你们相遇之初,就用文火慢慢调理,赵先生心里的忧虑,绝对不至於让他采取如此激烈的措施。赵先生年少失母,自己又好强,加上他父亲的精神方面的疾病……” 希岚在我的面前滔滔不绝地说著,引经据典,又将电脑屏幕转向我,边打字,边搜索材料,边跟我讲和仲恺类似的例子,直说得我汗如雨下。 希岚提到的是发泄的法子,可是同我的不一样。暴力的宣泄,现在很多心理医生也采用了。比方说在日本,在某些公司会设立发泄室,让员工通过打沙袋,咆哮,哭泣等各种方式发泄心中的愤怒。 倾诉。这个就更不用提了,是心理医生的灵丹妙药。我和仲恺之间谈话很多,倾诉的时候也很多,可是,我就是一个变态,两个变态在一起倾诉,最後,只能找到变态的方式处理彼此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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