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听说的。」他哼笑:「也没什麽,你知道嘛,天才都有那个啊……怠倦期。」 于青礼:「……梁佑乐,你跟我说好不好?」 梁佑乐抿著嘴画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问:「你干麽想知道?」 「因为後来我走了,什麽也不知道。」 梁佑乐抬头看他,眼神微妙:「于青礼,我已经是现在的梁佑乐了。」 于青礼也跟著抬头,面色疑惑:「嗯?」 梁佑乐又开始动起画笔:「我已经是现在的梁佑乐,我重新又可以画画,重新去上课,重新坐在你面前,重新帮你画一张画……那麽之前的梁佑乐都干了些什麽,你干麽想知道?」 于青礼盯著粗糙的画板背面看,不发一语。 梁佑乐呼了口气,试图让语气轻松:「那我问你好了,于青礼,这几年你在英国都在干麽?」 于青礼乖乖开口:「读书。」 「然後咧?」 「……读书。」 「真的假的,有没有交女朋友?」 于青礼摇头:「没有,哪有空去交女朋友。」 梁佑乐低笑:「骗我。那有没有交男朋友?哎唷,我妈都跟我说他同事说英国的男人多捐头们,怎麽样,他们对你捐头们,你有没有动心?」 于青礼扯扯嘴角笑:「他们怎麽会对我捐头们。」 然後梁佑乐哈哈大笑:「你干麽学我这样说英文!」 于青礼本来被骂干麽装听不懂台式英文颇不是滋味,想说入境随俗学梁佑乐这样说,没想到还是被嫌弃了,脸色颇沈重。 梁佑乐心情大好,又哼起曲子来:「那我问你,你有没有看一看比较喜欢金发正妹?还是金发帅哥?」 于青礼:「……是没有。」 梁佑乐:「哦,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你看一看,还是觉得国产的最好罗?」 于青礼皱眉:「什麽国产,你说话好难听。」 梁佑乐下流地嘿嘿笑:「就算说话难听,我还是国产啊。那那于青礼我问你,你这样晃一圈之後,看过西方众生之後,还是觉得梁佑乐最有魅力的意思是吗?」 于青礼笑:「那你去当兵看过年轻的阿兵哥之後,也没有被勾引走吗?」 梁佑乐脸色变了变:「干,一堆从入伍当天臭到退伍那天的男人,我想被勾引都没办法。」 之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风缓缓地送,门板外隐约传来炒菜的油烟声,搭上梁佑乐乱七八糟的小曲子,这样坐著,于青礼竟觉得很舒服。果然舒服的还是家乡的风,顺眼的还是家乡的人。轻轻靠在墙边,他突然有这样的感慨。 牛仔裤的口袋突然一阵麻,他连忙拿出正在振动的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眼神变了变,跟梁佑乐说:「我接一下电话。」 梁佑乐没意见,只迳自画。 接起手机,于青礼下意识开口:「真谦……」又突然改口,叫起沈真谦的英文名字。 梁佑乐这才抬眼,狐疑地看著突然改用英文说话的于青礼。 梁佑乐虽然不喜欢英文,却也不是不懂英文,只是于青礼像是刻意说得快一些,梁佑乐听力不好,却也只听懂几句。 待他挂断电话,梁佑乐脸色难看:「谁打的?」 于青礼将手机放回口袋,轻咳两声:「英国的朋友。」 梁佑乐脸色更难看:「干麽用英文说话?」 于青礼叹气道:「因为是英国的朋友。」 梁佑乐将画笔扔回水里:「于青礼,你当我聋了没听出来你头两个字说得是中文?」 于青礼无奈道:「因为那是他的中文名字……」 「放屁!」气得站起身,梁佑乐:「干,你在别人面前用英文说话,不知道很没礼貌吗?」 外头梁妈妈喊了几声吃饭,梁佑乐忍了忍,於是往房门踏去,于青礼快步跟在後头拉住梁佑乐:「你在生气?」 「废话!我当然生气!」 「不要生气……」 「干,不要装可爱,你以为我会同情你吗?」 「我没有,」一时急了,于青礼乾脆抱住他:「对不起。」 梁佑乐脸色缓了缓,又摆起面孔:「干,这次原谅你,再故意说英文,拎杯一定拿画笔插你眼睛。」 于青礼苦笑:「好,我知道了。」 窗外的灰蓝与深紫逐渐染在一起,吞没橙橘的光线,混成一片深浅不一的黑布。 于青礼心里其实隐隐不安。二又二分之一分割青春(30) 为什麽会突然改口说英文,其实于青礼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他与沈真谦交谈一向是用中文对话的,那一天沈真谦打来说的事情,也并非机密到无法让第三人听见的事,可是一想到真谦在英国,而自己早晚要回去,那股莫名其妙的心虚就笼罩上全身,深怕一点点什麽句子会让梁佑乐起疑心,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脱口说出了什麽。 深怕这段得来不易的关系,会在好不容易重新搭起时,又裂出几道缝隙来。 从小他就是长辈口中的乖孩子,比起很有个人主张的姊姊,他几乎是长辈说什麽都乖乖去做,因此很讨大人欢心。于青礼一直觉得这样没什麽不好,至少他少挨骂也少挨棍子,每看一次姊姊被打到嚎啕大哭,他就更觉得当个乖小孩是很正确的选择。 所以他认真读书,成绩总是在前三名游走,父母对他很放心,跟成绩大起大落的姊姊不一样,後来爸妈数落姊姊数落累了,也就任她去发展。後来有一阵子爸爸跟姊姊谈起出国留学的事情,父女俩闹了好久的时间,于青礼还记得当时还只是国小生的自己躲在房间里面读书,门板掩盖不住客厅激烈的争吵声,一波一波的声音穿透门板与墙而来。 他紧抓著笔,听见姊姊大声尖叫:「你不要什麽事情都想替我规划好不好?你想出国那是你的事!我自己有自己的想法!又不是去外国晃一趟回来就会飞黄腾达!那是你的人生不是我的人生!」 于青礼听著这句话,写著生字簿的手顿了顿,其实不太懂其中的意思。 什麽你的事我的事……于青礼一直觉得,爸爸妈妈交代下来的事,那就是自己应该去做的事,当下他觉得姊姊这样实在很不听话,没再多想。 过两年父亲病倒了,刚好是于青礼刚刚升上国中的事情,於是于青礼除了家里学校两头跑之外,还得抽空去医院照顾爸爸,因为妈妈要工作,姊姊那时候也在外地读书。他很勉强地才将成绩维持在前三名内,老师体谅他家里的情况,还曾跟他说早上迟到一点没关系。 终於在国中下学期的时候,父亲病危。那天他照惯例放学後回家做个饭,然後包成便当匆匆赶往医院。那年春天花开得早,一路上还有几个被风吹落的花瓣扫到于青礼身上,他却无暇去管。他到了医院,一如往常地一边吃晚饭一边做功课,总是时而昏迷时而转醒的父亲那天精神异常得好,朝他招招手,让他过来。 于青礼不明所以,抱著功课过去了。 父亲看著他手上的簿子,虚弱问:「你在写什麽?」 于青礼低头看簿子:「国文的功课。」 「喔……」父亲躺回枕头上,又问:「青礼,我给你买的那个书……英文的书,你有没有乖乖看?」 于青礼点头:「有。」 父亲闭上眼,又疲倦地睁开:「那你喜不喜欢?」 于青礼没立刻回话,他也不清楚自己喜不喜欢,总之就是每天抽出一点时间乖乖读了,因为不觉得特别难,读起来也就没有任何其他感觉。 疲倦、烦躁之类的情绪不曾有,那或许就是喜欢了。 於是他点点头。 父亲欣慰地笑:「那爸爸问你,爸爸送你去国外读书,好不好?」 听他说起的竟是这件事情,其实于青礼不惊讶,他知道这一直是爸爸的心愿,希望栽培他们姐弟俩出国读书,偏偏姊姊叛逆,说不肯就是不肯,爸爸也拿她没办法。 于青礼看著手上的簿子,一时间也不敢自己作主说好或不好,只是呆呆站在那。 父亲叹气:「不过你现在太小了,再过几年……等你高中毕业的时候……不过到那个时候,爸爸也不在了。」 于青礼连忙拉拉爸爸的手,小小年纪说不出什麽安慰的话,只能拉著。 父亲看著他,像是想起什麽,笑得有点苦涩:「你姊姊总说我太独断……青礼,爸爸问你,你想去国外读书吗?」 于青礼看爸爸虚弱的样子,只想著要让他开心一点,所以拚命点头:「想。」 「真的想?」 「想!」 「好……」父亲点头:「青礼,你是家里面唯一的男生,书要读好,如果真的决定要去留学,那就一定要学成归国,不要在国外跟人家有的没有的……专心读书就对了,知道吗?」 于青礼点点头。 「你妈妈……爸爸走之後,就剩下你妈妈一个人了,不过没关系,还有你姊姊,你就尽管去读书,读得书多了,以後才好找工作,要好好照顾你妈妈,然後……然後要乖一点,不要让她操心。」 过没几天父亲就走了,于青礼站在灵堂外,茫然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许多年後梁佑乐问他喜欢什麽,于青礼不知道。 因为他习惯照别人的想法去做事,喜欢什麽这种事情,根本不重要。 唯一一次他想违抗别人的指示做事,想著别去留学了,乾脆在台湾就好,父亲生前交代的那些事情乾脆就搁在一旁,反正母亲也不是这麽希望他到国外去,他是真的认真地想,就不要去了。 然而当梁佑乐笑著对自己说:「我怎麽可能喜欢你?」的时候,他那些好不容易涌出来的决定又稍稍退缩,最後他又变成那个乖孩子于青礼,照著父亲遗愿,乖乖地去了外国。 于青礼很乖,从小就是。 然而于青礼知道,自己这个乖孩子背後,其实代表著的就是胆小鬼。 从小到大,他都是一个没有长进的胆小鬼。 所以当他去了英国,发现自己根本忘不了梁佑乐的时候,他胆小地想,那就乾脆在毕业之前都不要回去算了。他怕自己如果回去,遇见了梁佑乐,会忍不住告诉他自己喜欢他,忍不住不堪地说自己根本不喜欢一个人待在英国,忍不住用寂寞博取对方同情。 忍不住一回来,就软弱得不想再踏出这个地方了。 一个人待在异乡,其实很折磨。在英国那几年,他常常想,要不是真谦陪著自己,他早就受不了煎熬跑回台湾来了。 如果不是真谦,如果不是真谦…… 眨眨眼转醒过来,窗外一片灰沉,看来是快下雨了。放在小茶几上的手机正贴著木板振动,随时候掉下来,他连忙去接,竟是真谦。 「喂?」 那头沈真谦的声音颇愉悦:「于青礼,你大後天十点来机场接我,我买机票了。」 ∷∷∷z∷∷y∷∷z∷∷z∷∷∷ 二又二分之一分割青春(31) 梁佑乐这几天又忙了起来。 主要是为了过两天的展览做最後准备,他得天天待在店里的二楼做一些装饰用的东西,时绿则每天处理租金跟邀请上面的事,火气一起来就会拚命踹那个又去喝到早上才回来的孙传参,双眼充血喊:「你又去喝酒!喝死你算了!你知不知道店里经济拮据啊──!赔钱货!」 孙传参时常醉茫茫地就往地上倒,抬头看在包装小礼物的梁佑乐,嘿嘿傻笑:「我去──应酬嘛。」 「应你个鬼!」 又被时绿狠狠挥一拳,孙传参死在地上,抬起一只眼看梁佑乐,爬得离他近一些:「阿乐,阿乐,嘿嘿……」 现在店里没什麽人,其他好友也不是天天都有空可以过来帮忙,因此今天留在店里苦命赶工的只有梁佑乐跟江时绿。梁佑乐也做到火气很大,斜斜瞪他一眼,问:「你是去哪里喝成这样?」 孙传参打个酒嗝,在地上蹭啊蹭:「唉,大人的世界是很复杂的,我需要拉拢人脉,以後好做事嘛……」 「干,听你在放屁。」梁佑乐险些将剪刀插在他头上。 孙传参赖在地板上睡几分钟,突然醒过来,盯著梁佑乐问:「阿乐,你这几天心情好像很好?」 「……有吗?」 孙传参笑著爬起来,靠在墙边看他:「有啊,要是平常你早就拿刀戳我了,你这几天我看看你天庭──天庭发亮──双颊红润,」打个酒嗝,他朝梁佑乐眨眨眼:「红鸾星高照,欸嘿嘿……告诉参哥,你那天跑出去,是不是追到了你──你命中的爱郎──啊?哈哈哈哈……」 梁佑乐狠狠将剪刀插在孙传参两腿间的木头地板上,恶笑:「不想帮忙就给拎杯去睡觉,拎杯现在看到废柴就归览啪火,听懂了没?」 孙传参缩了缩腿,将剪刀拔起,放回抽屉里陪笑:「哎唷小乐,你刚刚下手的地方还背负著往後千千万万个小参的命运啊,不要这样玩,要小心、要小心,嘿嘿。」懒懒地坐回原来的位置上,他凑近梁佑乐,下流地笑:「不过你刚刚说你看到参哥我就览啪都是火,是真的吗?」 梁佑乐也笑两声,抡起拳头扎扎实实打在孙传参身上,喝完酒全身软趴趴的孙传参没有反抗能力,只好倒在地上任他打。 梁佑乐气到一边打一边骂:「马的喝完酒就不正经!我让你不正经!我让你不正经!再说啊!再说啊不是很会说吗!干!」 江时绿还在一旁对帐,本来不想理他们,突然想到什麽,回头问梁佑乐:「乐哥,那天那个跑走的客人,你认识吗?」 梁佑乐打人的动作停了停,有些尴尬地说:「嗯,是朋友。」 时绿:「哦──我只是要跟你说,他买三个徽章可以换礼物啊,他还没有来换喔。」 梁佑乐这才想起这件事,之後于青礼没有提起,他自己也忘了。才楞没两秒,不死孙传参就摇摇晃晃站起身,一把搭住梁佑乐肩膀大笑,满身酒味。 「哎唷──要什麽礼物──」孙传参块头大,全身力气赖在梁佑乐身上,害梁佑乐也开始脚步不稳了起来。「礼物──我们家小乐,哈哈,我们家小乐不是给他了吗?」 梁佑乐推不开他,只得被他拉著晃来晃去:「干,你在胡说什麽?」 「我胡说什麽?」孙传参靠到梁佑乐脸旁,鼻息间都是酒味,热腾腾地扑到梁佑乐肌肤上:「小乐长大了,也想骗参哥了,可是你以为──参哥是什麽人物?」抬眼对上梁佑乐的视线,那一瞬间竟然像是清醒一般的眼神让梁佑乐稍稍心惊:「参哥怎麽会被你骗去──」才刚说完,突然身子一斜脚一软,带著梁佑乐一起重重倒下。 梁佑乐痛得连连骂脏话,时绿也赶忙过来看他有没有受伤,正要朝参哥发作,才发现他竟然已经昏睡过去了。 梁佑乐就算满肚子气,方才被孙传参这麽一说,竟然气不太起来。 因为梁佑乐一有空閒就往店里去帮忙的关系,只能趁中午藉吃饭的名义跟于青礼见面,于青礼这人的优点就是会乖乖听别人发牢骚,因此有个人能听自己发泄心中怒意让梁佑乐颇满意,对于青礼赞赏有加。。 一边拨弄著碗里面的面,于青礼问:「所以你现在还在忙展览的事吗?」 「剩下一点点小东西要做而已啦。对了,明天就是展览了哦,」他笑嘻嘻地从背包里面翻出名片大小的票来:「这个给你。」 于青礼看著手上的票,扬扬眉:「你们的这个小展览,收钱有人要去吗?」 梁佑乐扒一大口饭:「收个五十块意思意思一下嘛,我们租场地也要钱耶。」 于青礼又盯著看许久,点点头收入皮夹里:「我知道了。」 梁佑乐傻笑:「你要来看吗?」 于青礼:「会吧。」 「既然你答应了就要来看,不然拎杯就──」 于青礼叹气:「我知道啦,不用威胁我我也会去。」 梁佑乐满意地嘿嘿笑,盯著于青礼眨眼:「于青礼,于亲你于亲你。」喊了几次于青礼没反应,他索性在桌子底下踢踢对方的脚。 听他声音软软地叫自己名字,于青礼直觉没什麽好事。抬头看他,于青礼问:「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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