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若冰睁大双眼,不可置信,这事是隐藏得极好的,并未有第二个人知道,当初知情之人,他早已清理干净,如果让蜀山上下知晓,他必定要被逐出师门! 当年错杀的孩童和被杀的知情人是他背负一生的愧疚,那时他刚及束发之年,心高气盛,做事不免毛躁,甘陀寺之事正是他主动请缨,掌门师叔斟酌几番便差他前去,只吩咐他小心行事,不可伤害无辜之人。 本是胸有成竹,但总是事出突然,他凭借一身武艺灭了一群妖僧,不想却错手杀死了祭祀的男童,他一时情急,竟是把看到此事的男女老少全部杀死,以绝後患! 不出几日,血屠甘陀寺已成为大街小巷的谈论的话题,他只当把所有错事推在妖僧身上,自己却是置身事外,掌门不疑有他,对他更是嘉许万分,而他却懊悔不已,自此,他便极少下山,不涉世事,只是在蜀山习武修心吃斋念佛,以教导众弟子武艺为己任。 “我自知犯下滔天大罪,不过一事归一事,你擅闯蜀山便是自寻死路,我本想放你而去,你别不知好歹!”曹若冰脸色涨得通红,在暗色之下饶是看不清楚,只听他低声斥道,声音却有些颤抖。 “那被你错杀的孩子如果现在还活著。。。该是那麽高了吧。。。。”郎毅比了个高度,眼中满是慈爱,却让曹若冰看得心惊,“你究竟是谁?” “那男孩母亲因他难产而死,为了纪念他的母亲,他爹便取了他母亲出阁之前的姓氏。。。。。”郎毅轻笑著,仿佛想到什麽愉快的事,顿了一下,脸色又急跌下来,哭丧著脸一字一句,清楚说道:“那孩子名唤。。。。郎、展、宣。” “你是。。。。”曹若冰大骇,他有些不敢置信。 “曹大侠,郎某不才,正是郎展宣的爹亲。”郎毅说得礼貌,语气中的恨意却是不减。 曹若冰蓦地泄气下来,他收回剑势,轻声道:“一命还一命,你要,便拿去吧。”他先前听到谢浪与曲璇玑有染,又想起前些时候谢浪异於从前的举止,看得出来,他或许是爱著那个冶豔的男人。 他有些疲惫,多年来的爱恋不过只是泡影,一个人的幻想只是自欺欺人,如今眼前的男子翻出多年前的错事,他知道,他再无出路了。 “哈!可笑,当年死的何止宣儿一人,十几个枉死的百姓,他们的仇又有谁来报?还?你真的还得起麽?” “你要怎麽样?”曹若冰直视郎毅愤怒双眼,冷冷道。 “入我司幽。”郎毅也不拖沓,单刀直入。 “休想!”曹若冰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 “你从那年血屠甘陀寺之後,便再不是蜀山弟子了。”郎毅讥讽道,“你不过是个伪君子,何须装模作样?” “即使不做蜀山弟子,我也不可能背叛师门!”曹若冰怒道,“你拿这事威胁我简直可笑!” “哈哈哈哈,你以为如果武林上下知道你那丑事,还会留你在这世上麽?到时你四处躲藏,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你所效忠的蜀山剑派还会让你逍遥自在吗?” “。。。。。。。。。。。。。。。” 见曹若冰思索著,郎毅直追不舍道:“你入我司幽,我与你这杀子之仇便是一笔勾销,而且。。。。谢浪必然是你囊中之物,主上承应,你若答应,谢浪便是你的了。” 曹若冰心中百转千回,这人说得的确有理,他不忍反驳他,也是怀著一份歉疚之情,如果不答应,郎毅定然要将此事宣扬出去,他在武林中自是没有立足之地,掌门师叔和师父要是知晓,他必定会被他们所不齿,按蜀山门规,他定是要被挑断手筋脚筋,废掉武艺逐出师门!到时,他也不过如蝼蚁一般,苟且残生。 如答应他,一切便可解决了,还有谢浪。。。。。。他真的可以得到他朝思暮想的大师兄麽? “如何?你可是想好了?” “。。。。。。。。。。”静默许久,曹若冰抬眼看向郎毅,缓缓道:“你要我怎麽做?” “好爽快!”郎毅笑道,“曹大侠,你五日之後在山下客栈等候,主上自会召见!” “司幽教主?”曹若冰皱眉。 “曹大侠,你只去便可,一切自有分晓。”郎毅抱拳道:“郎某多有打扰,告辞了,请。” 曹若冰并不答话,冷冷望了他一眼,转头就向住处飞去。一路狂奔进了房间,他的心仍然是不能平静,甚至有些忐忑不安,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他或许是疯了。 倒上茶,一杯接一杯的往嘴里灌,他不禁自嘲道:“曹若冰,你确是成了不忠不义不仁之辈了。。。。哈。。。” 放下茶杯,只见他缓步走到床前,从枕下摸索出一只草编的蚂蚱,轻轻抚摸道:“大师兄,如果没有你,我或许会自裁在他面前,而今。。只为你。。。我只为你。。。”44 朱慧珍远远注视著曹若冰那间闪著微弱烛光的房舍,眼中闪过一丝怜悯。本欲上前,又想到自己原不该在这里,犹豫半分,只得止住脚步,有些不自知了。 “右使,此时你实不该出现在这里。”朱慧珍一时晃神,竟是没有发觉郎毅出现在身後。猛地回过头去,见他抱拳见礼道:“属下郎毅见过右使!” 随意额首,朱慧珍被下属见到自己失态之姿不免有些尴尬,却仍要镇定道:“郎先生颇受主上器重,慧珍岂敢受此大礼?” 听到朱慧珍调侃,郎毅也不恼怒,只道:“右使多虑了,属下不过是为主上办事,必当该尽心尽力,只是。。。。。” “恩?”朱慧珍一挑柳眉。 “只是右使私自离开丹房,不免引人怀疑。” “郎先生,你太小看慧珍了,血厉鬼皿已经炼成,我拖延时日留守丹房不过是等待天时。”朱慧珍自信一笑,方才的尴尬模样早已烟消云散。 “主上吩咐过一切都需小心行事。”郎毅沈声道。 “这是自然。”朱慧珍调笑道,“先生还不离去麽?难道也想在这蜀山修行一番?” “属下不敢,属下告退。”郎毅知晓自己的身份,并不敢逾矩,只得恭敬作揖,一使轻功便是按原路离去。 “呸,多事。”朝郎毅的背影啐了一口,朱慧珍不屑道。 转头看向房舍,灯已灭,看来曹若冰该是睡了,朱慧珍无奈摇了摇头。 她被司幽教安插在蜀山已经多年,虽说为教中办事,但与几个师兄弟感情是极好的,她已是陷入泥潭之中无法脱身,她不明白,为何主上也要把曹若冰收入囊中,她轻叹一声,是心疼也是惋惜。 是心疼谢浪被作为交易的筹码,更是惋惜曹若冰身陷囹圄而不自知。 夜境中的朱慧珍抬头望向漫天心斗,北斗七星越发的亮了,“天时,竟是要到了麽。。。。。”她喃喃自语道。 星空中那七颗闪亮的明星在朱慧珍眼中第一次是那麽刺眼,往日最暗的天权星今时却闪著妖豔的红光,如山中饥饿的野兽一般,仿佛要将人吞噬。 突然,一声尖利的婴儿哭声把朱慧珍惊过神来!“糟了!”朱慧珍脸色顿时煞白,她方才想起来,由数千婴灵的血肉炼成的血厉鬼皿,定是与天权星产生共鸣了! 身为炼器师,朱慧珍又怎会不明白共鸣的後果,要是皿中婴灵受不住天权星的吸引,破皿而出,那後果不堪设想! 急忙赶回丹房,一路飞奔,竟是没发觉身後有人跟随! 冲进炼器厅,朱慧珍一把捧起血厉鬼皿,这妖器抖动得厉害,皿中婴灵凄惨叫喊著,让人心惊! 只见朱慧珍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符,咬破手指在符上描绘几下,贴在皿上,不消片刻,妖器竟是安静下来。 她总算是松口气,轻轻把血厉鬼皿放在炎炉里,正欲转身,不禁惊呼一声:“三师弟?!” 曹若冰冷眼看著她,脸色铁青。朱慧珍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只得侧过身,不去看他。 许久,曹若冰才开口道:“二师姐。。。。不,我是否该叫你朱右使才对?” “三师弟。。。。。。。。” “哈哈哈哈哈,可笑、真是可笑──”曹若冰凄惨笑道,“何为真假?何为善恶?一切都是笑话!” 朱慧珍敛下羽睫,叹道:“三师弟,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我有,你也有。” “哼,你我也将是共为一主,何须做这张嘴脸。”曹若冰嗤笑一声,眼中满是嘲弄。 “你太傻了。。。。。这浑水我想走却无法脱身,而你却傻傻往里跳,何苦来呢?” “各有各命,我有我的打算,你只需做好自己的事罢了,只是我没想到,原来蜀山四侠唯一一个女弟子竟是邪教之人,真是讽刺!” 朱慧珍苦笑,她看向眼前的青年,轻声道:“我并不想辩解什麽,只望三师弟好自为之。” “少假惺惺,装模作样的给谁看。”曹若冰本就心情郁闷,那种被一再欺骗的感觉顿时全部冒了出来,他本是冷静淡定之人,而现在却是控制不住自己了。 “多说无益,请吧,三师弟。”朱慧珍并不想再与曹若冰纠缠下去,口舌之争只会招来麻烦,她现在要好好抚慰炉中的妖器,今夜的共鸣让妖器蠢蠢欲动,如不压制,怕是熬不到灭蜀之日了。 本以为曹若冰还会再讥讽几句,谁知他只是哼笑一声,扭头便走出了丹房,这让朱慧珍颇为不解,还欲考量之际,炉中妖器又起骚动,她只得全神贯注著安抚著闪著妖光的婴灵妖皿。 45 凌云堡 谢浪近几日来时常心神不宁,好几次走到曲璇玑的屋前,却总是没有勇气进去。 偶尔与之打个照面,也是被视而不见,看著一脸微笑的曲璇玑与娇豔的云小姐走在一起,谢浪心如刀绞,忍住不再看,脑中的影子又总是挥之不去。 在房中坐了几个时辰,谢浪捧著书发呆,出神了好一会,才渐渐有些动作。只见他从怀中掏出清阳交予他的锦囊,轻放在手里,想打开,手到袋口处,又有些犹豫了。 细细摸著囊袋,感觉里面除了一张纸还有一块不知是什麽的硬物。谢浪不过是个俗人,自然是有好奇之心,但碍於清阳的嘱咐,斟酌几番,终是把锦囊放回怀中,不再去琢磨。 这时,他也再无心思看书了,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又何须自欺欺人? 把书合起轻放在桌上,谢浪有些疲累的站起身来,本想出外消遣,哪里想到天空中乌云密布,伴著阵阵闷雷,却是要下雨了。 正想打消外出的念头,欲关门之时,一个熟悉身影映入眼帘,“璇玑?!”只见曲璇玑快步走过回廊,谢浪瞅准时机,连忙跟上。 蹊跷的是,曲璇玑竟从侧门而出,掩人耳目。谢浪心有疑惑,本不想再插手曲璇玑的事,但自己的腿却是不受控制,鬼使神差的跟了出去。 曲璇玑似乎并不著急,悠闲的如散步般一路向寄母山走去,谢浪远远跟著,不敢靠近,曲璇玑功力不弱,谢浪不能保证不会被发现。 寄母山下竹林遍布,曲璇玑朝著一处入口走去,几下功夫竟是隐在竹林之中不见踪影了。谢浪连忙跟了上去,站在竹林外,谢浪张目探视了一会,估量这翠竹林丛,占地约有十几亩方圆。 蓦然间,他似乎隐隐地听到有人讲话的声音,而且好像在竹林的对边,凭他耳力辨认,像是曲璇玑,当下就向竹林里面走去。 听那话音的方向,好像在正前方,所以他就在竹林中把握著直线,兔行般绕著一排排的竹枝前进。 可是当他绕了有一刻锺光景,那话音方向又改变了,似乎在自己的左边,於是他又向左绕去。当他绕了一阵之後,那话音竟又在身後了。 他东绕西绕,大约经过有数辰辰光,天空中闷雷仍是作响,夹杂著几道闪电,天色更是昏暗下来,而他仍然在竹林中摸索著,哪里见到有曲璇玑的影子。 当然他绕过两排较粗的翠竹,一个不留心,身形微晃,几乎栽倒。 他不由一愣,垂目看时,虽在昏暗光线中,但仍可辨出那翠竹旁边凌乱的有堆白色的东西,既不像石块木头,也不像朽林。 他好奇心起,於是蹲下身去,用手一抓,竟然抓了个圆状的东西,近眼一看,有些吃惊,原来是个骷髅头。 这时,他更是摸不清曲璇玑到这个地方所为何事了。 仍是振作精神,谢浪绕过那堆骷髅骨,向右边缓缓行去。走不多远,竟又遇上了同样的情景,谢浪泰然自若,继续向前。这样连续多次,当他绕过五排并立的翠竹时,瞥眼间,发觉在三步远处,冒著绿幽幽的光芒,看去甚是耀眼。 他本能地一怔,几乎就要御剑而出,可是实际上,他并没这样做,因为他辨出这光芒,并没移动,而且像堆叠似的,犹如两团圆圆的鬼火,纵然鬼火的形状,也只是他自己直觉的臆测。 他为谨慎起见,骤伸右手,向那堆叠状的两团光芒,轻轻回去。 本来在他的想法,那光芒如果是野兽,定然会向自己袭来或自行逃走,如果是暗桩机关,那麽被他的掌风所击,必然也会发生变化。 可是事实上并不如此。 因此使他狐疑起来,觉得这翠竹林丛,一定很不单纯,心中担心曲璇玑的安危,当下便是不顾危险,向那发著光芒之处,从容绕去,决定非要看个明白不可。 他不过去看还好,因为不看,顶多心中疑惑而已,一看之下,情绪猝然大变。 原来那冒著光芒的两团东西,既不是野兽,也不是暗桩机关,而是一块直立的石牌,上面画著两个骷髅头,每个骷髅头约有两尺方圆,系用磷液所画,故能在周遭灰暗光线中起著光芒。 谢浪心道不好,这正是司幽教印记,自己莫不是深入虎穴?转念想来,曲璇玑已经进到这里多时,想是发现这里异状,前来一探。谢浪决心寻到曲璇玑,助他一臂之力才是。 大丈夫视死如归,今天果真身入虎口,他也要先护曲璇玑周全。 他自言自语地低声喃喃道著,身形便在这竹林中绕来绕去,想发现那抹熟悉的身影。 天空中不是飘下几粒雨珠,谢浪有些焦急,心知如果大雨倾盆,那他定是会被困在这林中了。 他边摸边想,忽然灵机触动,竟明白了这个竹林中的奥秘,原来他已在这雷鸣电闪之中,瞧出这竹林之内,栽植的翠竹配合得很有规律。 似乎在他的记忆所及,师父在当年曾经说过,昔日黄帝设八阵之形,天阵居乾为天门。地阵居坤为地门,风阵居巽为风门,云阵居坎为云门,飞龙居震为飞龙门,武翼居兑为武翼门,鸟翔居离为鸟翔门,蜿盘居艮为蜿盘门。 天、地、风、云为四正门,龙、虎、鸟、蜿为四奇门,乾、坤、艮、巽为闭门,坎、离、震、兑为开门。 黄帝按井田作八阵法以破尤,古之名将知此者,有姜子牙,孙子武,韩信,诸葛亮等诸人。 孔明的八阵图,是聚块石而为之。 他想至此,不觉暗自忖道:“莫非司幽教用的竟是聚翠竹而为的八阵法?不然我为何在这翠竹林中绕来绕去,始终找不到出路。” 雨渐渐开始下起来,虽说不大,但夹杂著寒风,打在竹叶之上,发出阵阵肃煞声响。 谢浪见天色渐暗,心知辰光有限,不可再拖延,盘算一阵,便是咬定主意,决心孤注一掷了。 猝然间,谢浪瞥眼瞧见左边一丈远处,那两排翠竹的前面,人影晃动。心境顿时兴奋起来,便快速拔足就追,跟著那人影转来转去,绕了一阵。 眨眼间人影不见,而他终於走出了这个神秘的翠竹林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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