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如针毡。偷偷摸手机出来看,竟然也熬到了十一点半。 苏游一直在电脑前,隐隐约约传来轻微的按键盘的啪嗒声。然后我听见他起身,把手提屏幕扣上,电脑椅在木地板上滑动的声音。他关了书房的灯,轻柔的棉拖鞋在朝对面的卧室移动。苏游很明显是进来了,不知道他有没有看着不自然地卷成一团的被子球,奇怪我今天睡得那么早? 我心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紧张起来,竖起的耳朵却听到衣物的摩擦声,关门声,水声——他直接去洗澡了。 这种放松的心情可不好受。我正乱着,连着主卧的浴室打开了,我似乎嗅到沐浴露和水蒸气特有的味道。苏游走过来,床一沉,坐下。他在擦湿漉漉的头发。 “遥遥,别装睡了。一动不动两个多小时了,不累吗?” 他沙哑的喉音传来。 真的好尴尬,我是出声显得自己真的没睡呢,还是硬要继续假装下去? “你还在为昨天的事别扭?” 我不出声。 他湿过后微凉的手指滑过我露在被子外面的耳廓,带着牙膏清香的呼吸似乎近在咫尺:“怎么那么小心眼儿?” 我抖了一下,装不住了。从被子里抬起手,推开他的指尖。我听见自己沉默了很久的声音显得非常干涩憔悴:“昨天什么什么的事啊。” “你问我,爱不爱你的事。” 彻底陷入尴尬的沉默。我不知道说什么。 许久,我艰难地挤出一个单音:“那……” “遥遥……对不起……” 心猛地缩紧。 “再给我一点时间。这世界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单纯。” “好啊。”我喉头哽住了,说话却突然畅快了:“没什么,随便问一问而已。对了阿DAN说暖气修好了,我那房间再不回去睡生蛆了。明天晚上我想回去睡一下。” 他掀开被子躺下,从后面抱住我,仿佛已经成为习惯。我做了一个恶梦。 我那么喜欢唱歌,喜欢音乐。我曾经梦想靠自己的力量登上最璀璨的舞台,让千百万人为我的举手投足而喝彩。 其实现在不是差不多已经上去了么?我已经站在了最高一级的台阶上。 我曾经梦想过纯粹的爱情,对方是男人也好,是女人也好,只要我爱他(她),她(他)爱我,我们可以一直到长满皱纹牙齿掉光昏花的老眼中都始终含情脉脉。 其实现在不是很好么?别人眼里苏游对我那么好,给了我最好的条件,简直像对待一颗娇嫩的小芽一样呵护着我。 可是有一点点不一样,不一样在哪里,我梦中被雾迷了眼睛。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出来。 生活很平静,一切如水。他们看来我始终是乖巧的没长大的小孩。 一天中午休息,阿DAN拉我去对面街里吃炸酱面。我无所谓跟去,一路聊天瞎扯。路过一个阵仗还蛮大的音像店,我一向目不斜视,阿DAN却咋咋呼呼拽我衣袖道:“喂,那个是不是你同学啊?” 我望过去,音像店门前几大张几大张的海报,有一张蓝色背景中间一个桃花笑脸的,那不就是纪函么。 “是啊,老同学了。”我跟阿DAN笑笑,没有驻足。 下班路过时,我又站在那音像店门口。犹豫来犹豫去,还是进去买了纪函的新碟。晨耀还真是不惜血本啊,纪函正式出道才多久?一个月?就有EP。感慨了一下,收起那个名为ONLY SHINING STAR的蓝色薄薄CD,我卷起死活被附赠的海报,遛哒遛哒回久违的小破宿舍。 宿舍没有音箱唱机,我把CD插进电脑光驱。翻录时我闲闲翻那张EP的介绍,就三首歌——《SHINING TIME》,《SHINING TIME REMIX》,还有一首,名字也非常熟悉。叫《西行》。 质量不好的播放器里传出熟悉又陌生的前奏旋律,我手里拿着蓝色纸壳上纪函挑衅的微笑,脑子里一片空白。 第三十章 我拿着纸壳的手在抖。 怎么办?我从来不知道事情还可以莫名其妙到这样的地步。我那时唯一记得做的,是把CD从光驱里取出来,紧紧捏在手里,以最快的速度跑下楼,拦了一部的士,说了苏游住的公寓小区的名字。 我手里还有苏游家的钥匙。门缝下几乎没有一丝灯光露出来,开门时我不住地祈祷,求苏游在,求他在家。 “遥遥?怎么了?什么事?”苏游听见门声,在书房里喊道。那书房里的白炽灯在昏暗的客厅地板上泻出一片梯形的光亮,苏游高挑的影子从那里面走出来。 下意识地,看到他,就大松了一口气。
可是苏游看了那张EP以后脸色比我想象的还要难看。那个很久不用的帆布包被开膛破肚丢在沙发上,里面所有的歌谱早已不翼而飞,一本薄薄的时尚杂志上我自己的笑脸仿佛在嘲笑一个月后的我自己。 苏游握着手机一个一个拨电话。 第一个打给的是何耀光吧, 他好像也被骂得不轻。我有点听不懂他们在说的是什么——“这事的确是在计划之外,他不会——” “绝对不行,只能再另外录——” “拷贝和原带都还在,还可以来得及——” 他挂了电话以后脸色多少轻松一点,然后又打给傅常青:“……要一首新歌,明天早上马上开工……” 然后又要打给INGO的那个杨JIMMY:“要再晚一天——就只一天——” 他又拨了很多电话,录音棚的,DAN的,工作室的……我一直绞着手坐在旁边,大气不敢吭一声。 玻璃隔屏上的白色挂钟时针和分钟渐渐重合,苏游点起一根烟,支着额头。 “对不起……” “你叫我怎么说你好?安慰你,说这不是你的错?”他顾自看着脚下毛绒绒的地毯,不带感情色彩地说。 “不……是我错……我知道……” “真难得你认错,”他撇嘴一笑,“现在说这个也没用,还是不说了吧。” 我从没觉得跟他那么难相处过。 “那……我回去了……”站起来,绕过茶几,到现在还是大脑一片混沌。 他拽住我的手臂。 “不准走。今晚住这里,明早我送你去公司。要起早。”他霸道地说。 不是我不想记叙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回忆起来,实际上真的没有发生些什么。我没有机会认真地道歉,他没有机会批评我的任性和麻烦。我们各自行尸走肉一样地洗洗睡下,背对着背,各怀心事。 两天前也是在这张已经很熟悉的床上,即使闹完别扭,他也从后面搂着我,紧贴着我入睡。 也许是有工作上的麻烦可以想,就可以暂时不再在意那些爱与不爱的问题? 奇怪的是,我很快入梦,睡得很好。 苏游指示我录的新歌叫做《ONLY SHOW》,实际上,这本来就应该是正牌的INGO广告曲。看到傅常青和KEN哥——正牌作曲者微妙的脸色,我才多少明白得过来苏游为了用我的歌拒绝KEN的曲子,花了多大心思。 不过这都无所谓了,兜兜转转,最后还是用了原来的。说实话,ONLY SHOW的确比我那幼稚的曲子好了不知道百倍,歌词也更妙,不愧是大牌。 他们看不起我是正常的。因为除了录音,换歌辛苦的压根就不是我。 公司人对我的,不是礼貌的冷漠,是鄙视的冷漠。 原来没有哪个该知道的不知道,我和苏游是什么关系。 都在看好戏吗?这场圈内人会心的游戏,我和苏游,什么时候散场? 会不会又像那个KEVIN一样,毁了我自己,而不是他? 3月14日,照平时一样时间下班,却接到余晓锋的电话。 “遥遥,明天出通告是伐?” “是啊。”我无精打采的。 “今晚咧?” “今晚?没事啊。” “那你8点半到XXXKTV,226来不?” “怎么?” “操,以后你出名了,哥几个想见你就不容易了是不?来嘿,体验一下最后一晚普通群众的感觉。好久没听你唱歌了,汤艾,鄢姐都来。别迟到你!” 我噗喷笑,“知道了。老规矩?”在外面带酒水进去比较便宜,都是我和晓锋分别带一半。老规矩,百威。 “不用,鄢姐男朋友也来,他在你管呢。” 又笑骂一阵,挂了电话。 看看手机屏幕,现在不到6点,到8点半还有一段时间。找个小吃店解决一下晚饭吧。我莫名地非常期待,这漫长的两个多小时,要怎么熬过去? 苏游呢? 最近一直跟DAN住,他管我呢? 推开226,里面一片漆黑。 “喂,搞什么?还没人来啊?”我嘀咕,下意识摸出手机。 一阵噗哧假笑声,你捅我我碰你的声音,衣物摩擦的悉簌声,熟悉的压低嗓子的咳嗽,甚至,还有“好啦好啦”,“你小声点,靠!”,“火机,火机!”,“火个头,开关!开关在哪里!” 我愣在那里,包间吧台上的舞厅彩灯啪一声亮起来,那几个家伙头上戴着傻逼兮兮的尖顶帽子,捧着一个蛋糕,笑得乐不可支。 我眼睛一时被灯光刺得睁不大,却舍不得用手去遮。 因为我想我要记住他们,笑得妖孽的鄢冉,汤艾;憨憨奶爸笑的晓锋;老脸抽筋的杨翊骅;还有…… “MARTIN?”虽然第一句话说这个太不上道,我还是不敢置信地问了出来。 晓锋给我一个熊抱,他们都过来揉我的头发,一个个怪叫:“你他妈太不上道了!第一句话竟然问他!汤艾教训他!” 汤艾在那里笑得更妖了:“遥遥,我朋友。” 他们点起了蜡烛,一群二十多岁的人唱起了俗得不能再俗的生日快乐歌。 我不能沾酒精,他们就起哄要我这未来“歌星”唱歌。我很久没唱别人的歌了——这话说的还真是自恋……我点了一首五月天的《香水》,坐倒吧凳上,清喉咙。 正好唱到: “对你深深崇拜 深深迷恋深深的沈醉 深深爱上一种香香的狂颠 对你深深崇拜 深深迷恋深深的沈醉……” 我用力地吼,门被推开,一个挺拔的身子进来,我和杨翊骅同时从座椅上弹了起来。 “苏游?!” 我是疑惑有点惊喜的,他是疑惑有点紧张的。 刺耳的音乐在空气中徘徊冲撞,苏游轻轻拥住我,在我耳边低低声地说:“生日快乐。不好意思我刚刚才知道你在这里。这几天太忙了,所以……” 我脸靠在他隔了衣服的胸膛上,闭上眼,感觉自己的睫毛刷在他的衬衣上,久违的感觉。 “靠,我生日是明天啦……”拖长了尾音,我自己都没感觉有多像是在撒娇。 这温馨还能再持续一秒吗?他越过我肩头的视线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复杂起来:“KEVIN?你怎么在这里?” 伴奏带里阿信在声嘶力竭一段比一段拔高地念叨就算你没有答应就算你也不拒绝就算我从不打算全身而逃全身而退就让我活到脱轨就让我爱到脱线就让我为爱而生一千世纪无间轮回,包间里空气却因为他低声却不够小声的一句话冷冻了下来。 第三十一章 MARTIN那时坐在角落里,一只手臂揽着汤艾的肩头,两人若有若无地交换着语言和眼神。他们都是长得极好看的人,如果说MARTIN的英俊是低调的华丽,汤艾就很好地诠释了什么叫高调。这俩都是不怕出柜的人吧,一腻上了,炸都炸不开。 这时候MARTIN也没有松开汤艾,却在黑色头巾的边缘下挑高了秀气的眉:“我……不可以出现在这里吗?” 不知道谁悄悄关掉了伴奏,隔壁包间震耳欲聋的音乐还若有若无地渗了进来,更显得突兀地安静。苏游攥着我肩膀的手紧了一紧,一字一顿地说:“我是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苏游,”汤艾说话了,“他是我的朋友。” 他松开我,我从吧凳上跳下来,苏游脸板得像张扑克一样。杨翊骅干笑笑:“不关我的事啊,是小汤的朋友嘛……” “许剑华,我记得,遥遥包被偷那天,你也在酒吧里。”苏游没有理他,死死盯着MARTIN的脸。 MARTIN,还是KEVIN?还是叫他许剑华吧。他立起来,跟苏游几乎差不多高,冷笑一声说:“苏游,你还是那脾气,眼里一有了谁,其他任何人你都看不见。你以为真的就只有我在那里吗?何况,你……根本就不知道情况。” “我想我很了解情况。”苏游说。 “嗯……咳,”汤艾突然出声,却没有刻意拔高音调:“苏经理,恐怕你弄错了一点。晨耀的人偷走的那些歌谱,不全是林遥的作品。” 汤艾还是大少爷地翘着二郎腿倚在那沙发上,说话却从来没那么认真过。 “那首《西行》,是我写的。我,有权利告他。” 霓虹的关系吗?我以为我看到苏游的脸色一会青一会白,他说:“你要告?” “我是为了我自己的权利。”汤艾傲气地含含下巴。 “那……”他突然又攥紧不知什么时候握紧的我的手,“可以不告吧?” “为什么……不,凭什么?” “剑华,我知道我欠你个情。”苏游却突然转向他。 许剑华故意做了个无奈的手势,指指汤艾:“现在是他决定。” “是啊……凭……什么?”汤艾的目光在闪烁的灯下飘忽不定,一会锁住我的脸,一会又移开,满不在乎地四下扫视。 我看得出,苏游咬紧了牙关,又艰难地打开:“汤艾,林遥……好,林遥和我,有辫子抓在MAY的人手上。” “所以?”他故意挑起眉毛。 “我不能……我就算知道吃亏,我也不能动……所以……你不要告,不能惹……” “哎,早点说你还是为了遥遥着想,不就好了么?”汤艾很挪揄地看我们在暗处攥紧的手,“不告就不告了呗,我才没那么多闲功夫呢。” 苏游额角似乎有青筋在跳。 “不过……我可是为了遥遥,不是因为苏大经理。”汤艾又很犯贱地补了一句,手攀上许剑华的腰:“是吧MARTIN?” “行……” 苏游挤出这个字,就再也没看他们。许剑华扫了苏游一眼,那目光竟然让我想起了以前看的漫画里西索看青涩的小果实的眼睛…… 鄢冉一人给了一巴掌,以休息时间不说工作为名,打开音乐抢了麦飙歌。我老实和苏游坐在沙发上,耸拉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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