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歌不知应当如何回答小敏那个问题,小敏又道,"阿爹曾经说过,若非一些因缘作怪,阿娘不会那么早去世。若非我长得太像阿娘,他也不会将我送去落帆村,不愿意看长大了的我。我想阿爹现在还爱着阿娘,因为他一直不愿意再看到我。" "小敏,"叶歌终于道,"你在这里,而我们是与未知敌对的人--我心中好似有些不安。" 小敏眨了眨眼睛道,"敌对了又如何?是你们想要把忆枫那家伙杀掉,还是忆枫无聊到要拿你们开刀?" 叶歌耸肩,"或许是燕公子看不惯我们了。" 小敏道,"其实忆枫不是那么喜欢找人当敌人的人啊,他那么懒惰,喜欢一个人走小路,如果树敌的话,就总得带着随从,那不是他的性子呢。你们到底怎么惹了他?" "那么我们看起来是很容易与人为敌的么?"又是枫华声音。枫华是何时变得如此神出鬼没的? 小敏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只不过忆枫对我很好嘛。"她和个小姑娘一样对两个少年笑起来,"两个小弟啊,我倒忘了问,你们那么在意我干什么?" "因为你是未知的孩子,"枫华道,"所有人都想看看你是不是悲伤的。所有人都只有这个意思。" 叶歌扭了头,"枫华?" 枫华面上仅剩了嘲讽,小敏却似没有看出来,"你这样说,你也是未知的孩子么?" 枫华道,"你说呢?" 这是承认还是否认?叶歌看着枫华,他本以为自己知道了枫华的身份,就对那身份之后的过去有了一定的了解,但如今他又发现了新的谜题,那个枫华是神秘的,在世家子的阴影之下,潜藏的又是什么?叶歌看见小敏歪了头,"你不会是我们之中谁的兄弟罢?" 枫华又讽刺地笑了笑,"我说了你也不会知道,习寂蜜罐子里泡大的宝贝女儿。" 小敏惊讶地道,"你怎么会知道阿爹年轻时候的名字?" 枫华扭头,"他改了名字--那么,作为未知中人,他也再不会是快乐的了。" 叶歌轻轻皱眉,"枫华?" 枫华敛了面上太过讥嘲的神情,又恢复了他平常木讷和不露声色。"我原来说了那么多遍要离开,如今真的是应当离去的时刻了。"他用叹息一般的口吻道,"否则,再在这地方继续待下去,有那么多奇怪的气味,我无法忍受。" "枫华,"叶歌道,"我与你一起走。" 枫华道,"我会回来,相信我。"他扶正了肩上的剑,"我要去会会燕忆枫--有些事情我必须弄明白,它们或许与你们相关,或许与所有人都毫无关系,但这事情只有我一人能做到。小敏。"他轻轻叫了一声,"若你希望自由,可千万不要再待在这里,什么保护--你知道后人仰望前辈的感觉,也尝受过无人相伴的孤单,自由的乐趣不在这种地方--我在世上流浪了好几年,知道那种世界空阔的感觉,被一直锁在笼子里,你不知道你多强大,正如我不知道我多弱小--"他顿了顿,苦笑道,"不,我只是说说,你可别当真。" 枫华推了房门,走出门去。叶歌忘了拦枫华,并非他不想阻挡,但他总觉得此刻有一种奇妙的东西横亘在他们之间,让一切的辩解与争论都无从谈起。 莫笑世家子,侯门几许深(上) 燕忆枫不知道自己在墙上靠了多久,直到玲珑把他从与其说发呆更不如说是睡着的状态之中唤醒,"少主,尹晗前辈说要见您。" 燕忆枫睁开眼睛,尹晗依旧是那一副老是睡不醒迷迷糊糊的样子,他由是问,"干什么?" 尹晗道,"干什么?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问起我这个问题了?"她怀抱琵琶,唇角轻挑,"秋君和萧君在哪里?" 燕忆枫打个呵欠,觉得自己也和尹晗一样快睡着了,"你要问我这些重要的事情,怎地还这么跋扈。再这样下去我可不愿意告诉你。" 尹晗微眯了眼,"你的手指破了。"她以漠不关心的口吻道,"秋君的琴弦?" 燕忆枫发现尹晗的洞察力比他想像的还要强,没有把手藏到身后是个大错误,而现在藏也藏不住什么了,他淡淡道,"是,他们二人的性命如今都捏在我手里,要回他们不难,你给我一个答案。" 女子微抬了眼,她的右手放在琵琶上,不经意一般轮指,琵琶声吵得他耳朵发痛,"答案?我听不懂。你要什么答案?" 燕忆枫利了眼,"你到底与湛淇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尹晗淡淡一笑,"你不问做了什么?" 燕忆枫一时无语,尹晗又笑,"放心,我对他那样长不大的孩子没有什么兴趣,找他还不如找你这个有断袖之癖的未知之主,不是么?" 燕忆枫不理她调戏话语,只道,"你不愿回答我的问题?" 尹晗咯咯笑道,"我只是想看看你着急发问的样子,你真是个有趣的人。" "少主,小心!"声音快,剑却比声音更快。银针落地,少年玲珑已插入二人之间。 燕忆枫不由道,"玲珑君!" 尹晗面上笑意依旧,"哎呀呀,我本来想再把你抓住一次,用你换下一个人,另一个人不是送给你也无妨么?告诉你一点事情或者不告诉你什么,都是很自在的。"她看着玲珑,又露出无害的笑容来,"小花魁啊,看你的剑术,我似乎知道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了。" 燕忆枫叹息,"玲珑君,你破戒了。" 玲珑背对燕忆枫,"只要破一次戒,之后就不得不次次破戒。我今日已然破了不用剑的誓约。" 燕忆枫道,"你以为我接不下她的招数么?" 玲珑道,"少主前几次也不曾接下,我是做我分内之事。" 玲珑向燕忆枫言语之时,话音柔和,话题转至尹晗,少年声音陡地变冷,"尹前辈,我觉得少主问你什么,你最好还是说出来。" 尹晗摇头,"唉唉,忆枫啊,你把这只小雏鸟教坏了。" 燕忆枫耸肩,"你怪他对你竖毛,岂不是你惹了他在先?" 尹晗打个呵欠,"我阻止他造杀孽,他不感谢我,反而打我。反了反了,现在这世道,小孩子越来越不听话。我说忆枫啊,我没和小公子说什么大事,不过是叙旧。" 叙旧?谁信你的鬼话。燕忆枫又道,"他的真名实姓你可知道?" 尹晗眨眨眼,"知道啊,怎么,你还不知道?" 谁都告诉,就是不告诉我。燕忆枫想了想,觉得这种答案还是不要直接说出来丢人比较好,于是他露出他一贯讽刺的笑容,"之前我以为他给我这个名字就是真名,我知道湛是一个姓氏。" 尹晗笑笑,"他就在你身边,你不问他,问我干什么?" 燕忆枫道,"问了,可他不告诉我。" 尹晗也学燕忆枫耸肩,"那还要我说什么呢?嗯--你可知道未知前总管,苏......苏什么来着?不管了,反正老苏,他现在在什么地方么?我可知道哦。" 燕忆枫愕然道,"他还活着?" 尹晗继续打呵欠,"他当然还活着,而且活得比你滋润多了。我用这个秘密和你换秋君,不过分罢?" 燕忆枫道,"嫌少,我还要湛淇的真名。" 尹晗撇撇嘴,"你不知道卫王丢了他的小公子?" 燕忆枫道,"卫国尊崇黑衣,他的锦袍一点黑色都没有,你在说谎。" "骗不过你啦。"尹晗吐吐舌头,"他不是卫的公子,也不会是邺国人,因为他和你一样是黑眼睛的。他是哪国人呢?你可以自己猜猜嘛。" 燕忆枫冷笑,"你不想要秋君?" "这是一个污点,"尹晗抚摸她抱着的琵琶,道,"秋君不会不在意这个污点,你今日不杀她,她来日必百倍相报,这可是有趣的场景呐。" 燕忆枫道,"那又如何?" "如何?"尹晗道,"反正你被追杀又不是我被追杀,我自然无所谓如何。"她笑起来,"为你好,快杀了秋君,这样--"尹晗变脸色比变天还快,"我就有理由杀了你。" "你们的理由不是早就有了么?"燕忆枫冷笑道,"还是从前不够多,你们也觉得亏心?" "我不问正邪,行事只凭本心,毫无亏欠。"尹晗道,"不要板脸,小花魁,这样会变老的。" 玲珑面上表情淡然,他缓缓道,"虽然不应当在此刻插口,尹前辈未免失之轻薄。" "她一向轻薄惯了。"燕忆枫叹口气道,"玲珑,你且退下。" 玲珑道,"可是,少主--" 燕忆枫道,"若她要动手,我有把握。" 玲珑退下,燕忆枫望着尹晗,"天晚了,找个地方饮酒么?" "我不擅饮。"尹晗开口。 "可惜,"燕忆枫轻笑,"我本想套些话出来。" "他是谁,在他认为你值得托付秘密之后,他自己会告诉你。如今的未知之主,可能并非值得交托之人。"尹晗道,"你囚禁秋君,她会哭的。" 燕忆枫道,"这不是为了引诱你么?" 尹晗轻轻一笑,"引诱我?这你成功了,不过--你真的从我口中得到了什么?" 燕忆枫叹口气,"这怕就是我不喜欢你的原由了。" "对你有用的,你要不一直留着,要不用完了扔掉。对你没用的人,你要么懒得管,要么干脆杀了他们。叶弦小丫头和辛晴那小孩,你都懒得管。而我,你即使想杀了我也杀不成。"尹晗笑吟吟道,"这怕就是你讨厌我的缘由。小公子你觉得很有用,就一直留在旁边,萧君最后受你那一剑,他被你抛弃。我倒是一直不知道,你有没有真的喜欢过那个叫你小娘子的泠盈?" 燕忆枫苦笑道,"被女人叫娘子,我看起来有那么弱么?" 尹晗道,"你说呢?" 燕忆枫叹口气,"答案错误。" "你很有趣。"尹晗摸摸琵琶,"原来我觉得阿盈这么做不值得,但你似乎真的有些吸引人的地方。" "只不过我的手下都习惯叛变。"燕忆枫淡淡道,又轻笑了起来,"或者,你不是总在找我麻烦?" 尹晗道,"我是在找你麻烦,总不比沈贤来得多罢。" 女子似是努力打起了一点精神,却立刻又倦了下去,"你好像没有了什么要问的问题,秋君在哪里?我带走了。" 燕忆枫道,"我只要湛淇的真名。" "我早就告诉过你了,只不过你不愿意猜。"尹晗微眯了眼,"或者,你是知道了,却不愿意交出人来。" 燕忆枫默然,尹晗又道,"我再这样,红叶夫人看见要不高兴了。你有这样爱找事的母亲,免不了与天下为敌,你好像很信任小公子,知不知道他说了你什么?" 燕忆枫道,"我知道,不用问。" 尹晗看了他许久,终于轻轻叹息,"你却真的知道什么?我真搞不懂你这个人,是精明过了头,还是笨到离奇?" 燕忆枫耸肩,"我笨。" 尹晗道,"你手下那小孩已经逐渐露出本性了,当心啊,未知之主,那小孩可是比你想到的任何人都危险。" 燕忆枫道,"答案错误,别想秋君了。想通以后,再带着答案来找我罢。" 尹晗摇摇头,缓步离去,燕忆枫叹一口气,又闭上眼睛。 听见那声音了么?脚步声,从远方而来,在你身前站定。燕忆枫睁开眼睛,看见眼前站着一个单薄瘦弱的少年。 燕忆枫道,"枫华。" 枫华解下了剑上的剑鞘,燕忆枫知道那是什么。"请放了叶歌,"枫华道,"你放过他们几个,我可以把碎心剑给你。" 燕忆枫不置可否,只望着枫华,笑问,"你终于来了?" 少年道,"不走出来,始终被人保护着,我就不能变强。" 燕忆枫点点头,"你并非我们看到的样子,我原来小看了你。" 少年笑了笑,道,"高估低估,是你的事,而我始终都是我,你高估的时候我未变高,低估的时候我也不会矮。我个子不高,还不到七尺。" 燕忆枫望着枫华,"你以为这样能让我放过夜歌?" 枫华道,"是。" 燕忆枫问,"他与你是什么关系?" 枫华不假思索,"朋友。" "朋友。"燕忆枫忽地笑了起来,"朋友?是么......他们输了!" 枫华不明白燕忆枫在说什么,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燕忆枫面上的表情很是奇怪,他道,"我先不回答你这个问题,有一位客人在此暂住,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枫华问,"谁?" "去了你就知道。敢么?" 枫华唇角微有讽刺笑意,"我既然自己来了,也没有什么敢不敢的问题,倒是你。你真打算让我去那里,又何必说这么多话?" 枫华一直保持那种咄咄逼人的架势,而燕忆枫却不愿在此时多说什么,他叹口气,淡淡道,"请跟我来--你知道我的弱点,红叶夫人想必把一切都告诉了你。" 枫华冷笑,"告诉我?红叶夫人一直在追杀我而已!" 燕忆枫愕然,"怎么可能?" "你也猜不到,不是么?"少年淡淡的声音自后传来,"受宠的长子,如何知道被人抛弃孩子的感觉?我是紫菀的孩子!" "你--"燕忆枫猛然转身,但他一时间又觉得无话可说,叹息之时,枫华又道,"只是,世家子,谁又比谁背负更多了。可笑,我不愿叫你兄长,虽然你并非不友。" 燕忆枫点头,"也罢了。" 他转身走进客栈,枫华抱剑跟上。燕忆枫走上楼梯,听见枫华轻微的咳嗽声。他回头,"你受伤了?" "拜君所赐。"少年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你为什么这么婆婆妈妈的,好男儿不后悔,你做过的事情又怎么了?" 这孩子几乎是带着厌憎的语气了,燕忆枫轻叹了口气,不言语,只挥手示意枫华等待,自己走进了那间屋子。 湛淇不知道去了哪里,是否他发呆的时候溜走的?萧漠静静躺在榻上,眼睛是睁开的。这样的时候,你能从你那盲了的眼中看见什么? "萧君。"他轻轻唤昔日好友的姓氏,听见声音的时候,一个盲人会把头转向声音的方向么?燕忆枫不知道。 萧漠依旧望着天顶,不知想些什么。燕忆枫走至榻边,轻轻唤道,"萧君。" 萧漠苍白的面上连平日恬淡的笑容也已失去,那种冷漠来自何方?燕忆枫不知,而萧漠已用低微的声音道,"你认识的医师真不是个好人。" 他们相互说过什么?燕忆枫还在猜测,萧漠的表情已恢复了他素日的淡然而非冷漠,"那么,既然我现在成了你的囚徒,你打算何时放我走,还是,要我出什么赎金呢?" 燕忆枫沉默良久,道,"习先生出夜之重生时,你不应当放弃剑。" 萧漠道,"如果我不丢他右腕,当场我就死了。" 燕忆枫道,"你到底伤得多重?湛兄不肯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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