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皈依——尘戟

时间:2016-04-03 20:06:16  作者:尘戟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皈依》作者:尘戟

    晋江2015.8.13完结

    文案
    百年颠沛,几世流离,是幻境中凄迷梦魇,还是心魔丛生下的执迷妄念?
    一场难料的邂逅,揭开一段尘封百年的神秘过往。
    沧海桑田,拟尔良缘。
    你看我机关算尽,交付性命,却还是留不住你。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钺 ┃ 配角:宣和 ┃ 其它:前世今生,阴差阳错

晋江书号:2182873

   
    第1章 萧萧夜雨
   
    狂风骤雨,乾坤肃杀。天地混沌如洪荒初开,浸透了浓墨般的夜色,沉重漆黑透不出半星明光。
    正是荒郊野外,尖利鬼哭之声透骨入髓,浓黑妖风翻卷盘旋,将影影绰绰的一张鬼脸笼在其中,似是缩地成寸一般,飞快地在法阵中那人身旁倏忽闪过。
    “多管闲事的臭和尚——!”
    那似乎是个女声,却尖锐细刻像是指甲刮擦过利刃,听得人极其难受。
    然而那“臭和尚”却似浑然不闻,仍是长身立于原地,周身佛光沛然,金湛浑厚,映亮了半尺天地。
    和尚八风不动,颌下竖着的那只手掌修长劲瘦,骨节十分有力,仿佛轻轻一握,便能将这混沌天地收于掌中。
    他的唇开开合合,无声的佛偈却似晨钟暮鼓,片刻的消涨过后,千丝万缕湛然佛光蓦地自他周身迸发而出,刹那破开了眼前这黑沉沉的鬼阵!
    那污黑中的鬼脸登时发出一声凄厉尖叫:“啊啊啊啊——!”惨白面容诡异地扭曲,浓黑雾气却瞬间暴涨,飓风过境一般将周遭五里摇摇欲坠的林木摧折殆尽。
    和尚这才睁开眼,脚下轻轻迈开一步,右手中的禅杖却迅疾如奔雷,瞬息自下而上划过一个恢弘的弧度,凛冽金光豁然澎湃,潮水般往前方汹涌而去,须臾便将那张森森鬼面绞在其中!
    女鬼便似被骤然掐断了颈子,尖利惨嚎戛然而止。
    和尚撩回禅杖,收势,僧衣下摆熨帖垂落。铺陈的佛光裹挟着黑雾渐渐收拢作小小一团,颤巍巍飘回他手掌上。和尚垂眸看着那黯淡金光,口中默然念了个诀,手掌一收,将那摇摇欲坠的一星光芒掐灭在掌心。
    云收雾散,天地间现出些微光亮。冰凉的雨丝飘落下来,落到那和尚身周,便似被看不见的薄膜阻隔开来,半分湿意也不曾浸染。
    此人约莫二十五六的年岁,灰青色僧衣洗得发白,古旧的袈裟透着一股落拓意味。眉如折剑,唇若刀锋,鼻梁高挺,面容轮廓坚毅冷峻,是个极俊朗的样貌,然而作为出家之人,戾气却不免重了些。那一双寒潭似的眼眸中,唯见冷漠,不见悲悯。
    沙沙雨声衬得旷野愈发寂寥,和尚抬了抬眸,望向丈许外匍匐于地,尚在颤颤发抖的少年。
    男孩身量极小,瘦骨嶙峋,衣不蔽体,糟乱的头发湿漉漉地披散,面上尽是脏污,雨水也冲刷不尽,显得漆墨似的双瞳愈发的大,正似惊似惧地看着他。
    和尚静静看了片刻,一语未发,转身便要离开。
    男孩一瞬间慌了神,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颤声唤道:“大师!”然而风雨未歇,泥土湿泞,男孩脚下一个趔趄,重重摔倒在地,淋漓血迹在左腿下蔓延开来,转瞬被雨水冲刷干净,他却浑然不觉,只急切地膝行往前,嘶声喊道:“大师!大师——”
    和尚全似未闻,脚下一步步稳若山峦,踏着泥泞夜色,径直行往远方。
    方圆数里皆是被那鬼魅肆虐过的痕迹,万物摧折,半分生机也无,和尚不急不缓行了约莫一个时辰,方才望见一座破败小庙,屋脊塌了近半,正是此地唯一一处尚可落脚之所。
    他入了庙中,目不它视,往角落里避雨之处盘膝坐下,随即静静覆掌入定。
    然而大半个时辰过后,和尚蓦地睁开眼,漠然望着庙门口透进来的黯淡天光。
    不一时,一道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似是冷得发颤,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惶急地撞了进来,湿淋淋的脚步虚弱不堪,尚未行得几步便正正对上角落里幽渺的一双眼。
    男孩刹那停驻,下一刻,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和尚身前,额头贴地跪着,颤声道:“求大师收我为徒,弟子愿效犬马,以性命侍奉大师左右!”
    和尚垂眸看着身前那颗小小头颅,片刻后,静静闭上了眼。
    男孩等不到声音,颤抖抬头看着和尚面容,见他安然入定的模样,眸中终于透出一股绝望哀戚之色,左右四顾,丈许外雨水淅淅沥沥落下,在地上积出了一大滩水洼,也许不久便会蔓延至此。
    他浑身发着抖,既冷且怕。和尚不理会他,他也是不敢出去的,外面那些妖鬼不会放过他,总要窥着时机,将他魂魄都拆吃入腹。
    他口鼻灼热难当,浑身却冷得发抖,只觉呼吸都难以为继,也许下一刻就要死了。他颤颤爬起来,往和尚身边远离水洼的地方缩了缩,而后抖着手抓住了僧衣一角,见他没有反应,这才缓了口气,蜷缩着身体,就此昏睡过去。
    大雨渐渐止歇,男孩高热不止,昏迷中牙齿打颤的声音尤为清晰。
    和尚睁开眼,望着牵着自己衣角的枯瘦小手,终于施舍给男孩半分目光。
    他伸出手,二指点在男孩额间,一道幽微明光没入男孩眉心。
    夺舍而生,魂魄未全。原身八字过轻,婴子夭折母腹。
    难怪招了鬼怪觊觎。
    和尚微微敛目,覆手结了个印,卍字佛印光芒乍起,指尖轻轻一弹,印记转瞬没入男孩眉间。
    天色已是大亮,一夜暴雨过后,霁日东升,华光普照天地。
    男孩呼吸渐趋平稳,待得笼在他周身的佛光最后一线也没入体内,方才缓缓清醒过来。
    “多谢大师……”他爬起摸了摸身周,衣裳已干透,且身体轻便并无滞重之感,连小腿上积日长久化了脓疮的伤口也清净止了血,便知和尚终还是救了他,否则昨夜那场风寒便足以要了他的命。
    和尚盘膝坐在原地,冷漠双眼看着他。男孩紧紧抿着唇,还是不愿放弃,恭恭敬敬地跪下,郑重道:“弟子沈钺,恳请大师收我为徒,弟子愿为大师赴刀山入火海,蹈死不顾。”
    和尚一言不发,沈钺没有听到回答,却见身前人影动了,僧衣分拂,俄而露出一双灰旧步履,稳稳绕过了他,而后禅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响起,咚,咚,咚,一声一声,渐渐离他远去。
    那一刻,沈钺心中涌上难以言喻的绝望与恐惧,仿佛一座巨山罩顶,令他忽而断了生的念想。
    他已注定了颠沛流离,或许,这便是他无法更改的宿命。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
    然而片刻后,那声音蓦地停滞,紧随着长久的寂静。沈钺醒过神,浑浑噩噩地转头看去,只见得一道岳停渊峙的冷峭背影静立于庙门前。他的心口忽地重重一撞,倏然又生出一线渺茫希望,近乎迫切地奔扑到那和尚身后,踌躇未言之际,和尚已重新迈开步伐,稳稳举步往前。
    沈钺眸中蓦地一酸,喉中溢出一声难耐的哽咽,脚下却分毫不歇,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跟上和尚的步伐。
    天地间一抹浪荡游魂,未知来处,亦不知归途。至此,终是有了活着的念想。
   
    第2章 黄沙险境
   
    沈钺原本不叫沈钺,然而他也不知自己名讳为何,失却了记忆与过往,他不过是这九万里苍穹下一道飘渺孤魂。
    忍受过长久的颠沛流离,他在机缘巧合之下,入了一个夭折死婴之身,成为南岳国安西将军沈平枭次子,由此安安稳稳度过十载春秋。
    可惜世事总是无常,沈钺时常在想,或许他从来都是个不祥之人,若非他带来灾祸,是否沈家的命运便不会如此凄凉?沈将军没能逃过政敌迫害,落得个株连九族的下场,可他却莫名逃过一劫,留得一命,就此痛彻余生。
    于他而言,前十载光阴有多么美满,余下岁月便有多么不堪。或许这便是所谓天谴,所有他在乎的,惦念的,终究都要离他而去。这是他逃过六道轮回的代价——没有过去,也不会有未来。
    他在无数个熙攘街头流浪,与老弱丐者一同乞食为生,渴饮雨水,累憩露檐,一路规避追兵搜捕,还要拼命逃离那些觊觎着他魂魄的鬼怪妖魔。他在战火中奔波千万里,随着流离失所的难民出走,流落到这个陌生的王朝,遇见了浩瀚苦海中唯一可救他性命的浮木。
    他拿着和尚的度牒,方知他法号——宣和。
    宣和不言不语,却肯为他留步,寻了医馆让他疗伤,并在妖鬼发难时挡在他身前。沈钺几乎有些忘形,他以为高僧这般接纳了他,允他随侍左右,便是认下了他作弟子。
    可他不曾想到,这世上,原来真有出家之人,踏遍千山,涤荡妖魂,却不是为了普渡众生。
    长天烈日,碧空万里,辽旷天地间半丝凉风也无。沈钺抬头看了看天空,高远而燥热,看不见一丝云彩,赤日几乎灼伤他的双眼。
    他们方才过了边关,此刻正行走在无边无垠的沙漠中。
    漫漫黄沙延伸至天际,沈钺不敢开口问一句,生怕宣和就此抛下他。他累极,热涔涔的汗水浸透衣衫,随手扯了扯,觉得浑身像是火笼在蒸烤,也许下一刻就要烧成灰烬。
    不知走了多久,他恍惚觉得距离眼中那道背影近了些,闭了闭眼,见那人竟是停了下来。
    沈钺竭力快步赶上前,却见宣和并无举步之意。
    他闭着双眼,片刻后睁开,看着沈钺道:“东北,八十一步。”
    沈钺一时愣怔,直直看着那双漆黑而冷漠的眼眸,耳中反复回响着方才那低沉冷冽的六字,半晌方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随即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转身往东北方行去。
    他热得喘不上气,亦无精力深思宣和的目的,只机械地默数着步伐。八十一步,他站定,回身看向宣和,却见那处什么也没有了。他尚且来不及震惊,下一刻,冲天的飓风蓦地拔地而起,刹那旋转着将他裹携在其中!
    沈钺瞪大了眸,眼睁睁看着周遭漫天黄沙暴起,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瞬息将他旋转着冲上天穹。一口浊气哽在咽喉,他连惊叫都不能,身不由己地被颠簸着抛向不知何方。
    冥冥之中,只觉周身骨骼肌肤撑裂般痛苦,沈钺勉力睁眼,只见浑身玄冥黑气缭绕,如绸丝抚摸着肌肤,丝丝缕缕沁入骨髓。亘古虚无中,桀桀怪笑声浪荡轻佻,忽而远去,忽而响彻脑海。
    沈钺不胜其扰,被那笑声激得头痛欲裂,牙齿战战作响,忍无可忍,终不可自抑地痛嚎出声,继而手足软垂,彻底失了意识。
    仿佛千万年光阴岁月辗转流淌,明光与黑暗交替穿梭,残魂飘荡在虚空之上,似是窥见百年前的乱世,古城破败王宫之中,银铠铁甲的将军低首按剑,长身立于缤纷桃花树下,春风里落英轻舞,转瞬又化作漫天冰雪冷落。
    那人抬眼,肆意张扬的眉目从狂妄峥嵘消磨成沉寂冷酷,瞳中映出狂奔而来的少年身影,赤足黑发,于漫漫长途中渐渐抽长了身量,广袖宽袍鼓荡出彻骨哀意,惊惶绝望的男子声音哀恸唤道:“贺君倾——!”
    沈钺骤然自梦魇中惊醒,仿佛已是万年沉寂,又似瞬息光阴泯灭,心口砰砰直跳,似被利刃穿透一般痛入肺腑,不由低吟出声。他还来不及回味梦中诸景,便被无所不至的黄沙飓风刀刃似地密匝匝劈砍在身上。
    手足痉挛般不住抽搐,沈钺绝望地想道,这回当真逃无可逃,原来那人竟是打得这个主意……为甚么?!
    忽闻一声浑厚激响,沈钺疼痛难忍,茫然抬头望去,萦回纠缠的黑气黄沙之中有一点金光消消涨涨,似正与这飓风相抗横,先时那道诡谲声音已消弭不闻,倒是有一道无所不在的喘息之声,似怒似急,难以为继。
    金光与飓风交锋,苦得他身在局中无处可逃,拉锯战般被撕扯来去,原本便是残缺魂魄,固体不稳,眼下再经受不住,不消片刻,魂魄脱体而出,再不知人事。
    混沌中似游于须弥之境,他驻足远望,目之所及仿佛宇宙洪荒,鸿蒙之初,光阴似明似灭,只片刻便甚么也看不到了,唯耳愈聪,听得见蝉鸣之声,露水凝结,草叶承重不住,滚落泠泠轻响,草丛里蚱蜢振翅,飞花闲落,有人衣袂拂旋,兵刃呼啸之声穿云裂石,直令天地动荡。
    男子声音轻狂带笑,问道:“王上可记住了?”
    “君倾……”
    他浑身一震,霎时头痛如裂,待要凝神细听,却再也听不见甚么了。
    君倾是谁?!他抱着头栽倒在地,痛嚎出声,不住翻滚。我又是谁?!
    “唔——”沈钺艰难地睁开眼,被明亮华光刺得双目流泪,头颅似被劈凿过一般剧痛难当,想伸手按上一按,却觉手足俱无知觉,全不似自己的一般。
    他心中一惊,顾不上眼目之痛,挣扎着抬头看。
    手脚还在,只是浑身都被白缎裹缠得严严实实,刺鼻药味侵袭入肺腑,沈钺剧烈咳嗽起来,头颈垂下,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
    他茫然躺在榻上,不知自己如何落到如此境地,又思及梦境中诸般景象,会否与他身世相关?
    余光忽地瞥见一抹暗影,和尚走近榻前,低垂着眼眸看他。
    沈钺心中一颤,悲从中来,咬牙忍痛半晌,嘶声问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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