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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歌抗战篇——雷陨

时间:2016-04-03 20:07:51  作者:雷陨

    “你真是容易满足。”听到作答沈阳毫不意外。
    “不容易。我跟他的家连一起,我丢了他也得丢。反正我一次都没保护好他,结果我和你,还是一样一样的。”
    “你这一说我更对不住你了。我们这是在跟谁怄气呢?”沈阳甩甩头,“东北易帜的时候,中原大战结束的时候,虽然没做成最大的赢家,我心里其实挺高兴的。四分五裂了太久,生灵涂炭得太多,谁赢不是赢,早点统一拉倒。我是想信任中央,相信他们重视我们、不会坐视东北沦于日本之手。听你的意思中央很忙碌,抽不出手管我们。那就……算了。”
    “这是暂时的,沈阳,事情还会有转机。先少安毋躁,守住锦州,等手上有了筹码再从长计议。”
    “知道了。”少安毋躁,他拿什么去躁?防守归防守,冲天津这说辞,他还敢主动进攻么?要是突破失败,白白牺牲兵力还断绝以后反攻的可能,他能有脸见人么?
    不必伤心。日本觊觎这片沃土已不是一两天,关外与关内的隔阂也不是一两年,内外动荡之际倾举国之力救他们不过一个不切实际的笑话。和所谓的统一前一样,东北还是东北人的东北。而他们凑巧没有力量把侵略者赶回老家,仅此而已。
    期望的源头一消失,沈阳反而无可怨恨了。
    他咳两声,走到衣帽架前,穿上大衣,把另一件抛给天津。
    “你好不容易来一趟,不能总闷在屋里。来,我们去最近的大营,驻扎了两个骑兵营。不瞒你说,好些军队士气都低落得很,你在他们眼前转一圈,告诉他们你是中央派来的人,他们会觉得他们没有被抛弃,一高兴,说不定仗就打赢了。”
    他们刚走出会客室,就听到走廊上一阵悉悉索索的古怪响声。走近一瞧,哈尔滨坐在长凳上,把报纸捏得快穿孔了。报纸是才印好送来的,散发出一股新鲜的油墨气味。
    他觉得火车上的沈阳吓人,却浑然不知自己现在脸色惨白如纸,太阳穴上青筋凸显,牙齿和快被捏烂的报纸一并咯咯作响,比沈阳有过之而不及。
    头版印着江桥抗战失利的消息。齐齐哈尔失陷,黑龙江代主席马占山率领的抵抗军不知所踪。
    推开阁楼的门,直扑过来的寒风把北平冻得一缩脖子。走上阳台,楼下正充斥一片沸腾之声,学生们展开条幅、挥舞拳头,成群结队通过狭小的胡同。他们对楼上楼下眼神淡漠甚至麻木的围观百姓们一概无视,一个男学生走在队伍前方高呼口号,后方队伍就潮水似的跟进呐喊,从他们口中吸进吐出的一团团本来寒冷的白雾在呐喊声中被加温至沸腾:“驱逐日侨!”
    “抵制日货!”
    “满蒙不守,华北何存!”
    “对日宣战,收复东北!”
    灶上放了几块橘子皮的水烧开了,噗嘟噗嘟的冒出气泡,橘皮清新的香味乘着水壶口溢出的水蒸气填满了房间。北平回屋把开水倒进暖水瓶,抬头看钟,已经10点了。
    纵使裹好大衣系紧围巾,他依然出门花了好一会儿才止住牙齿打架。隆冬的这一日格外冰冷,北风像刀子在大街小巷穿梭收割,好几里外都能听见它们放肆狰狞的笑声。年轻就是好,国仇家恨一上来,多大的寒气都能蒸发殆尽。北平心想,他要是有这种能力就好了。
    没有这种能力他还是必须出门。南京知会他上海会于今天上午10点半到达故都,北平可不敢因一点寒风却步,怠慢了那位东南沿海风头正健的大少爷。
    况且他俩交情还不错,远不到可以义结金兰的程度,但是能谈得来的不熟的朋友。
    前去接站的路上人声鼎沸,然而转过一个弯离开学生□□的街区,氛围便迅速萧条下去。摊贩稀少,沿街民居破烂的窗户纸经不住大风掉进街边的骆驼粪里,旁边守着挤成一团冻得快要死掉的麻雀。灰败天空下是一排排光秃秃的树,迎着寒风独自□□摇摆。
    这实在是个糟糕透顶的年末。
    九月以来的每一次□□,他都比这些愤怒的学生更早知悉最新的坏消息。所以当他们义愤填膺燃烧热血的时刻,他心中只余满腔的无力和忧虑。昨天关东军开向锦州,正值蒋公下野,粤系掌权,内外皆乱成一锅粥,即使有人告诉他锦州连一星期都守不住,他也不会动一下眉毛。
    倘若失去锦州,挡在日军和华北之间的就只有热河了。上次见承德还是八月份,和天津及河北的老相识一起坐在槐树荫下喝茶侃大山下象棋,树荫深处时而飞出几声清脆鸟鸣,扰乱一地斑驳阳光,凉风习习一吹,油然会生出身处太平盛世的错觉。
    错觉终究是错觉。锦州一失守,热河将成为东四省里唯一的幸存者和日军与华北之间最后的屏障。承德再有通天的本事,怕是也……
    他脑袋里塞满乱七八糟的思绪,辨认着上海乘坐的那一次车的抵达站台。寻过去的时候,列车刚好喷着冬日里腾腾的白烟驶进来。还好及时到了,他庆幸着,疾步上前。
    正在此时,一个全然不在他意料中的喊声在他身后炸响:“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怎么回事,他打听过学生们今天的□□路线表,压根儿没提过火车站啊!
    这边火车吐着烟圈慢腾腾地靠上站台,那边学生已似潮涌般漫过车站入口。等北平反应过来,他已经被密密麻麻又来势汹汹的人群簇拥着倒退了,每个人脸上都慷慨激昂,每个人都没注意到他的存在。他一边倒退,一边眼睁睁看着火车离他越来越远。
    这就是时代的大潮啊,他悲哀地想,每个个体只是一只蝼蚁,被裹挟其中不能自拔,被玩弄于鼓掌之间还对此一无所知。
    不过个体也可以发挥主观能动性,对抗时代的大潮,而且下场通常很悲惨。他奋力逆着人潮向火车挣扎而去,风声喊声脚步声乱糟糟地撞击耳鼓膜,他感觉好像一只迷失在海洋里快要淹死的陆龟。终于在挪动五六米后他被挤倒了,北平先生为迎接来商谈国事的上海大少不惧风霜刀剑与凶猛学生,在接近终点时殒命月台,多么可歌可泣的故事啊。
    等□□队伍过去了,北平伏在地上,只觉得身上被一队战列舰碾压完毕,骨头全散了架,能活着多亏菩萨慈悲。
    他爬到一根柱子边上,靠着柱子坐起来喘了口气。火车还停在原地,一片空寂,说不定乘客已经下光了。上海也不知在哪里,八成在去往他家的路上满腹牢骚地想着为什么没人接站吧。
    真是天大的冤枉。他正暗自感慨造化弄人,柱子后面突然幽幽的探出一张脸。
    四目相接,两人都一个激灵。
    “上海?你怎么躲这里——”
    “第一个跳下车,不小心被人群撞飞了。”灰头土脸地与熟人再会,这让素来注重仪表的上海有一点小小的难为情,好在对面那位和他彼此彼此且也是好面子的主。
    他捋了下头发:“激情四射的青春啊,你这里果然天下大乱了。”
    “南方有过之而不及吧。”
    “那倒是,我那可怜的市长差点被他们撕了。”【注7】上海扶着柱子站起来,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拍光衣上的灰尘归位凌乱的短发,悉数整理完毕才想起还在地上的北平,“不好意思,你是不是伤得比我重?要么,我拉你起来?”
    ---------------------------------------
    注1:俄国歌曲《白色的相思树》。作者不详,最早见于1902年《茨冈之夜》,也有考证为乌克兰歌曲。
    注2:俄国内战后哈尔滨市成为大量白俄流亡者聚居地,其工作领域覆盖了各个行业。此外哈尔滨也聚集了大量山东商人,与白俄人多有合作来往。
    注3:1928年6月4日,在北伐军进逼京津、张作霖对日拒签“满蒙备忘录”的背景下,关东军在京奉铁路和南满铁路交点的皇姑屯埋下炸药,炸毁张作霖所乘铁甲车。几小时后张作霖死亡,19日张学良继任奉天督办,21日才公布其父死讯。
    注4:1931年5-7月,在吉林省长春县万宝山由非法转租引起的一起土地纠纷案演变成中朝之间的一系列冲突,后败露是日本挑唆所为。
    注5:1930年5-9月□□与冯玉祥、阎锡山势力在中原大战,规模超过历次军阀混战。双方实力相当,直到9月张学良率东北军入关援蒋,大战以□□胜利告终。之后张学良又调派10余万兵力入关并常驻平津。
    注6:1928年南京政府发起以修订不平等条约为中心的“革命外交”,在此背景下东北政府为收回中东路权、切断苏联对CPC的援助与苏联交恶。东北军战败后与苏方签订《伯力协定》,双方回到战前态势,苏军撤出东北但占领了黑瞎子岛。
    注7:1931年12月学生运动在全国各地达到高峰。其间上海市长张群遭到群众包围,上海市区戒严。
    1.关东惊变(下)
    广州一路上都在顾左右而言他。
    斯柯达轿车的车窗被摇下几寸,风从窗外灌入,将广州额发全吹到靠近驾驶座的一侧。轮胎碾过缓慢融化的雪水,在新铺的沥青路面上留下浅而脏的车辙。南京听着广州说话,有时插话,并不介意对方不肯直奔主题的态度。如同坦率并非总是一种美德,某些场合,把话说得太明白或把事做得太直接对于解决问题或拉近关系只能起反作用。因此他只是一手操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偶尔扶一下,认命地和广州东拉西扯着,有位地方军阀的小姐第五次在高中里闹事,某主席用国防经费的名义又公然摆起番摊,广东最近房价忽涨……
    论起转移话题的默契,他们这些年已经锻炼得炉火纯青。只是这种默契,有时也难免沦为一种悲哀。
    车开进东花园,闲聊也在这份默契下走到尽头。南京把车倒进去的时候,后视镜中广州双手□□口袋的身影一闪而过,然后他较平常略低的嗓音幽幽飘来:“我很遗憾,这些争执的发生根本全无意义。南京,……这话你务必要信我。”
    “想开点,本来没必要发生的事现在结束了,不也很好么。”南京冲着后视镜笑笑,“蒋公下野了,我也想稍微休息上十天半月。终于不用每天忙得像个陀螺了我得感谢你啊。”【注1】广州心想,听这人口气好像打得一手如意算盘,反倒自己机关算尽,表面获胜,其实是成了吃亏的那个。只是这场持续半年的宁粤之争本非他所乐见,每个地方化身要都能管得住自己辖区的权贵,地球起码也要少掉三分之二的热闹。被时事命运推到风口浪尖,不得不迎合而已。这种话顶多当玩笑,谁是赢家,说白了与两人都无关。
    但话中透露的意向他不敢忽视:南京要暂时把国民政府这破皮球踢给他了。这不是好兆头,可他只有硬着头皮接下的份。
    于是他用轻松的语气问:“十天半月?是虚指还是真的就十天半月?”
    “实指吧,大概。”
    “只十天半月还好。局势这么乱,我可没信心代替首都阁下掌舵。”
    话音才落,隔着他吐息喷出的细薄白雾,白雾那边一时间身影变得模糊不清的南京把车门稍显用力过重地甩上了。
    “能办好的,没有我也能办好;不能办好的,有我也办不好。无非就是那么一套流程,换了谁做都差不多,广州你更用不着操心。”
    这番话字面上似乎含了一股怨气,南京语气倒平稳得很,脸上也一派波澜不兴:“粤系既然摆出抗日态度,就顺着这态度做到底,我是绝对不会干涉你的。和东北军怎么沟通,你也看着办吧,反正我没有好主意,这几天沈阳估计一听到我声音就心烦。”
    提到东北,广州更是一头两个大。骑虎难下形容的就是他现在的心情,而且这老虎不仅毛都摸不着,甚至不在视线范围之内。“我尽量去做。”他竭力把话中的勉强遮盖住。
    “那就说好了。时局艰难,广州,我们都任重而道远啊。”
    这句结语也是南京说得最诚心诚意的一句话。如果放在以前——以他们的寿命观之也不算很久的以前,这听起来是多么温暖人心的激励呀。道阻且长,但他们对彼此没有怀疑,心中都坚信着最后的胜利。
    前尘往事,像雾像雨又像风。
    而今,在南京这番鼓励背后,广州要面对的却是这样一个事实:东北军零零散散在锦州和关东军对抗数天以后,就没有从前线发来的消息了。得知锦州失守是在一星期后,国联调查团为满洲纠纷派来先行会谈的海牙一脸不可思议:“您真的不知道?东北军已经撤出锦州了!”【注2】他要能对未来充满必胜之心……才叫见鬼。
    锦州失守的消息,在华北立刻就掀起了轩然大波。
    报纸上,集会上……人们骂也骂够了,惊慌也惊慌过了,该追究的也追究过了,木已成舟,撤到热河与河北的东北军经此发展,更不可能立刻回得去了。于是真正重要的问题也随之浮上水面:下一步怎么办?
    这也是北平和短期借住他家的上海关心的。上海打着替南京分忧的旗号而来,却没带上一个可执行的指令,归期也是一字未提,每天翻北方地区的驻军情报累了就看看北平收藏的书画字帖,过得倒比他在自家悠哉一百倍。北平自从车站踩踏事件来有了点心理阴影——他以前也不是没参加过□□,但他的考量远比这些学生复杂得多也不喜欢暴力性插曲——加上北方冬天本来就不宜出行,更加坚定尽少出门的方针,有个能陪他说话的伴自然能减轻些冬天的无趣,就任由上海赖他家里了。
    这天北平到天津出了趟为期两天的小差回来,在门厅刚放下行李,就见上海支着下颌叠着腿,面前摊开中国北部地形图苦思冥想状。
    他拖着有点滞重的步子挪过去,问:“改研究地图了沪大少?”
    “光凭文字资料信不过啊。条件不允许,不然实地考察一轮更好,只能拿地图代替了。”上海说着抬头望他一眼,随口丢了句“欢迎回来”就算打完招呼,然后又埋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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