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二安二人大惊失色,那男子慢悠悠停下速度,笑眯眯道:“一别数年,卓大人可好?”
“劳帖木儿将军挂念。不踏平鞑靼,卓某怎敢不好。”卓路冷冷的声音从庙里传里。
☆、第 9 章
沈二安心中大骇,鞑靼定是知道卓路也来了,适才故意放他们走,一路尾随。身边这人一拽沈二安的手,两人跑入庙中。
帖木儿哈哈大笑,也不拦,只是让铁骑弓箭手把庙围成铁桶一般,瓮中捉鳖。继尔笑呤呤道:“我兄长日夜思念卓大人,卓大人这次可得陪我再回一趟王殿了。”
沈二安一进殿内,卓路一袭黑衣,转过身来,看到沈二安,瞳孔一缩:“怎么是你!”
沈二安心中一紧,赶紧跪下,将那日路遇鞑靼一事,简单明了告之。卓路恨恨看了眼沈二
安,便不再理他.
帖木尔拿不定庙内情形,不敢硬闯,在外面挑衅:“怎么,卓大人不敢出来了嘛。再不出来,我只好先礼后兵了。”
卓路朝左右一使眼色,一人推开一座佛龛,竟然是一个地道。众人迅速鱼贯跳入,沈二安目瞪口呆,怪不得卓路不惊不惧,原来早留有后路。卓路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你也跟着。”自己却老神在在的不动身,还扬起声音应对帖木儿:“帖木儿将军何不进来,卓某与你好好述述旧。”
帖木儿闻言,更不愿进来,嗤地笑了声:“你我有何旧可述,你还是随我回王殿与我家大汗好好述述。你这人奸诈无情,我可不上你的当,你再不出来,我可射箭放火烧了。”
众人在地道内飞速奔跑。地道并不长,两边泥土清新松软,料是刚刚挖好不久。沈二安不禁佩服卓路心思慎密。
卓路确是明白从帖木儿府里救人出来谈何容易,他们必是下着圈套等着他去。他先是秘密派人找到合适的地方,挖好地道,然后悄悄泄露消息自己秘赴鞑靼救人。帖木儿大喜,一心想将卓路活捉,看到来人将沈二安救下,他们密而不动,悄悄尾随,想来个一网打尽,哪料卓路早料到这一点,在庙里早早挖好地道。
帖木儿在庙外吆喝好久,庙内突然再无声音传出。他怕有诈,又不敢强攻,让人在箭上放火,射入庙内,火光四起,庙内居然依然寂静无声,帖木儿忙让人闯入庙内,哪里还有人在。他恨得咬牙切齿。
地道的另一头在一间农舍里,众人跃了了出来,农舍外早有人马接应,卓路紧追其后。众人上了马,一路疾驰,转眼便到渡口。众人齐齐脸色一白,等候渡口接应的船不见了。回云山最快是走契山大道,卓路故意改走水道,绕江川水。卓路一拉马缰厉喝一声:“改走契山大道!”
但已经晚了,后方马蹄声奔腾而至,整齐而又迅猛,将后路堵死。
战马分立两侧,一锦衣男子在中间驾马而至,他一脸威严,令人不寒而栗,声音阴冷:“卓路,这次,你还想回去?”
说话间,卓路突然跃身跳入川江,其余众人一一效仿,沈二安也急忙跳了进去。锦衣男子怒喝:“给我射箭,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箭密密麻麻射下,水面泛起一片血水。
锦衣男子一脸戾气:“下去追,死的活的全部捞上来!”
沈二安在江里憋了好长一口气,才敢微微抬头换一口气,抬头间便有箭密密麻麻,险险擦着他的头发而过。他吓得钻进水里赶紧再往前游,越往前水越深,川江浩瀚,游到江对岸人恐怕早已力竭而死。
突然一人死死抓住他的腿,拽着他往下坠,沈二安拼命挣扎拼命踢,却怎么也甩不开,实在憋不住气,二安一个蹬腿,将头冒了出来,夜色下那人慢慢顺着二安浮了上来,露出脑袋,居然是卓路。卓路眼神有些涣散,显是受了重伤。
岸那边箭突然停了,有众人下水追赶声。二安连忙扎进水里再往前游,卓路死死拽住他的胳膊,二安倒没挣开他,也任他抓着,奋力向前游。卓路越游越慢,慢慢手松开了,人渐渐沉了下去。二安咬了咬牙,继续往前游,才蹬了几腿,他突然一个返身扎了下去,将下沉的卓路一把拖起,将他负在自己的背上,奋力上游。
游到深水,体力渐渐不支,小命休矣,沈二安心想。怎料追兵突然停了,折返往回游。原来鞑靼善骑射却不擅水,游到深水便不敢再往前游,便折返复命了。沈二安拖着卓路在水里慢慢浮着,他掐了掐卓路的脸,直掐进肉里,卓路才勉强睁开了眼,沈二安低声说:“你打起精神游几步,我们往西边游,离岸边最近,我驮不动你,否则两个人都得死。”
卓路一只手抓紧沈二安,一只手往身后一拔,浑身一颤,人顿时精神起来,只是握紧沈二安的那只手深深地掐进了沈二安的肉里。沈二安方发觉卓路背后插着一支箭,力道之重几乎一半埋没在卓路的体内,从背直入真对准胸口位置。而卓路刚刚将箭往外拔了一拔,箭内倒勾定是在体内将肉勾得血肉模糊。这一疼痛他人居然精神了一点,他放开沈二安朝西游去。沈二安深吸了口凉气,紧紧尾随卓路。只是卓路大概是拼命坚持游到了半路,实在失血过多,人再一次沉沉地坠了下去。加上他这次的伤,真是生死未卜。沈二安暗暗骂了自己一句不想活了,却手脚却没有停留钻下去将卓路给抓了起来露出水面,然后再一次背起卓路往前游。这一路游得异常艰辛,卓路已经完全昏迷,沈二安也是体力不支,他咬着牙紧紧抓住卓路,游游浮浮,好几次两个人一同坠了下去,他又将卓路给拖了回来,重新向前。快到岸边时,听到岸上有鞑靼说话声,沈二安隐进一片芦草丛。
夜色漆黑,他们在水中潜伏了半夜,直至鞑靼兵士离开很久,才东倒西歪地将卓路拖到了岸上。沈二安手脚僵硬,仆倒在地上,再也不愿起来。但他休息了半刻,不敢停留,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卓路,确定他还活着。将他背上的箭柄折断,背着他,往偏僻处逃。
沈二安方向不明,慌不择路,所幸半夜,路上也无人。越跑越偏僻,鸟兽叫声此伏彼起,居然跑到了一座山脚。沈二安便背着卓路往山里面去。
直至天色渐亮,才发现这里荒山野岭,了无人烟。心里一松懈下来,沈二安双脚一软,再也爬不起来,卓路被摔倒在地上,沈二安闭上眼睛,沉沉晕睡过去。待他醒来,已经中午,卓路依然昏迷着。沈二安连忙去探卓路的鼻息与脉搏,微弱起伏,所幸还活着。他将卓路俯趴在地上,将伤口处衣服撕开,仔细检查伤口,半截箭还埋在体内,一小断露在外头,所幸位置偏离心口半寸。沈二安不敢妄动,如若现在冒然拔出,鲜血喷涌而出,以卓路现在奄奄一息的样子,绝对支撑不住。
他将卓路背在身上,寻了一番,没发现什么石洞,倒是有一块石头从山腰凸出,底下平整,绿草茵茵,勉强可遮点风雨。他将卓路小心放下,用叶子接了点山泉一点点灌入卓路的口中,进去得少出来的多,多喂了几次,倒也是吃进去了一些。沈二安站起来,四周寻找,没有收获。他便摘了些大叶子将卓路盖住,只露个脸出来,奔山顶而去。
☆、第 10 章
他本少年,身体健硕,睡了一觉,便觉得力气回来大半。此刻健步如飞,目光瞍瞍在草间寻找。他在济世堂这五年,寻常草药已经了然于心。回来时,收获颇多。
他将一部分草药放在自己嘴中咀嚼,就着一口山泉咬成糊状,涂在卓路伤口上。再一部分咬成糊状后在山泉中稀释,一点点喂到卓路口中。
适才找草药时竟还让他发现个好地方,瀑布从山腰飞流直下,底下是一汪碧绿潭水,钻到瀑布里面,居然是一个浅浅山洞,瀑布好比门帘。晚上没有灯火,荒山野岭,野兽出没。将卓路背到山洞里,他稍稍安了下心,至少安全了点。
他又去摘了许多草药和野果,再找了几根树枝木头,在石头上磨尖了一端,以备防身之用。到了晚上,洞里漆黑一片,洞外只听得瀑布流水声,飞禽走兽声,沈二安心下还是非常紧张,万一来只猛虎来群野狼,自己二人也真只有任吃的份。
到了晚上,他再一次喂草药时,发觉卓路整个人冷如冰锥,山间气温低,即便正值仲夏,这洞内也是凉风飕飕。沈二安想了想,将卓路靠在自己怀里,双手将他拥住。他睁着眼睛了无睡意,想着接下该如何,若卓路死了,自己该去哪里,阿瑜呢。想到阿瑜,他心里酸楚,阿瑜,一定是觉得自己背信负义了。不论如何,若自己能活着回去,一定要去找阿瑜。
第二日,他跳进潭水里捉了几条鱼,用树枝开膛破肚放在石头上太阳暴晒。吃了一天的果子,嘴巴都淡出水来。放好后他转过身,发觉卓路醒了,目光幽幽地盯着自己。
沈二安大喜:“你终于醒了。”
卓路只是收回眼光,冷淡地问:“这是哪里?”
沈二安立即笑脸一收,一脸恭敬,将此地地形地势说了一番。他昨日登峰远眺,此山屹立川水以西,四周重峦叠嶂,少有人烟。
卓路沉默不语,微微动了动想起身,牵一发而动全身,撕心裂肺地疼。他伸手到后背,半截箭尤在,伤口处似是涂了许多东西。
“箭簇堵住破口,若冒然拔出,到时不仅止不住血,更会伤了心脉。”沈二安急忙解释:“还是需要用刀割开伤口,将箭取出。”
沈二安话还没说完,卓路的手摸到靴里,居然抽出一把寸长的匕首。沈二安瞠目结舌,喏喏道:“便是有了刀,小的也不敢动手。伤口太深,若止不住血,恐怕性命有虞。”
“若不取出来,我便这样动不了,可是?”卓路打断他的话。
沈二安沉默,如果卓路动不了,这荒山野岭,他们如何逃回,况且,箭也不能一直不拔,伤口会恶化。
“帮我拔了。”卓路面无表情地说。
沈二安看了卓路一眼,再沉默。
卓路淡淡道:“若我死了,命该如此,与你无关。”
沈二安依然沉默。
卓路怒了,将刀扔给他。
沈二安心里叹了口气,摸出几个果子递给卓路:“大人先吃几个果子吧,填点肚子。”
话罢拾起地上的刀,拔开套子,一道寒光,那匕首尖锐锋利,他试着削了个果子,果然好刀。他看到石头上适才晒的鱼,便拿刀坐了过去,一条条剖开塞进嘴里,鱼还完全生着,当卓路叫唤他时,他转过头来,还有血水从他的嘴角流出。卓路厌恶地皱了皱眉头,不再言语。
“山里只有果子,好不容易捉到几条鱼。”沈二安边吃边说。
看到卓路仍是一脸不虞的样子,沈二安想了想,试探道:“大人,你现在吃不得这些腥腻的东西。”
卓路转过头,闭目养神,懒得理他。
将鱼吃得一片不剩后,沈二安终于觉得肚子舒服了些。他接了点清泉喝下,然后又盛了些给卓路。
接下来,沈二安便开始进进出出不停地忙碌,他采来一些新鲜的草药,将他们用洗净的石头碾碎,一份份排开摆在新鲜的叶子上备用。从上衣撕下几片布条,在潭水中洗净放在石头上晒干备用。又用新鲜的叶子做了几个斗状的壶,盛了些水在旁边。最后拿着一根小木棍递给卓路:“大人,你咬着这个。”
卓路睁开眼,冷冷看了他一眼。
沈二安只好又拿起几片草药:“那你将这个嚼在口中,会好受一些。”
这次卓路倒是接了过去,咬在口中,酸酸麻麻的感觉。
一切准备妥当,卓路向下趴好,伤口□□,沈二安拿清泉清洗后,将匕首贴着箭猛得往下,再将箭一点点小心拔起,血水不停外涌,他专注地盯着伤口,快而小心,额头有汗滴下,最后一次猛地一扯将箭完全拔出,立刻将旁边备好的草药糊盖上止住血口,再将布带一圈圈紧紧绕上。绕好后才发觉卓路仿佛死了般,居然没发一点声音,他心里一惶,忙唤:“大人。”手伸过去探卓路的鼻息。
卓路虚弱地哼了声,沈二安宽下心来,却见卓路两只手适才居然深深挖进了土里,十指鲜血淋漓。
他默默地蹲下,撕了一小块衣衫,浸着清泉将卓路手指上泥土擦干,再敷上草药。卓路脸上苍白却汗水湿透头发,闭着眼睛,一言不语。
一个下午,卓路半昏半醒,沈二安时不时给他喂几次水和草药,他总能勉强睁开一会眼就立刻垂了下去。只是到了夜里,他整个人时冷时热,竟含含糊糊说起了糊话。
沈二安心里紧张,一宿没睡,夜里漆黑又看不见情况,索性也不管卓路有没有醒着,说了声:“大人你且靠着我。”便将卓路轻轻抱起,趴在自己腿上。这样自己时不时可以探探他的温度,喂点水。
只是这一晚上注定不得安生。许是因为卓路伤口散出的血腥之气,当沈二安突然看见洞口一双发着绿光的眼睛时,他全身紧张得僵住了。
那双眼睛直直凶狠地盯着他,却并不过来。沈二安咽了咽口水,悄悄伸进怀里摸出那把匕首。
“把我移到旁边。听我吩咐。”卓路不知何时醒来了,轻声低语。
沈二安照做,却发觉那眼睛一点点逼进了,走近来些,看轮廓,是头幼狼。那幼狼走了几步,却又不动,死死地盯着沈二安,蓄势待扑的样子。
“快跑!”突然卓路一个低喝。
沈二安咯噔了一下,赶紧起身朝里跑,那狼迅速跃起朝沈二安扑去。
“下蹲!双手上举!抓住前腿!摔!抵颈部!刺喉咙!往下划!”卓路厉喝,一声急过一声。
幼狼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哀嚎,倒在血泊之中。沈二安惊魂未定,喘着粗气,手中的匕首不停地滴着血。他颤微微的摸了摸后颈,活生生被那幼狼咬去了一块肉。脸上手上被狼的利爪抓得鲜血淋漓。
“将这幼狼挖个洞埋了,别让狼群循着气味找来。”卓路刚刚大喊似乎耗了太多心力,这会声音气若游丝。
沈二安顾不上自身伤口,将幼狼拖到山洞最里面,这匕首挖起洞来倒也不费劲,便将这幼狼埋掉了。他踉踉跄跄地走了回来,跪坐在卓路旁边。
“你手脚倒快,适才稍有不慎,死的便是你。”卓路的声音虚弱毫无起伏。
“大人!”沈二安脸色苍白,喏喏道:“若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生死有命。”卓路淡淡回了一句,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第 11 章
沈二安给自己胡乱敷了下伤口,倒地就睡。第二天天刚一微微亮,他便坐了起来。卓路的情况不是很好,伤口开始溃烂。他脸色苍白,眉头紧锁,嘴唇发紫,人神智不清。
沈二安赶紧采了些新鲜草药回来,用清泉清洗了伤口,敷上药,再用昨日备好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卓路似乎魇到什么,沈二安解他绷带时,他全身僵硬,嘴唇紧紧绷住,呼吸困难。他人一崩紧,伤口开裂,血泊泊往外流。沈二安急唤:“卓大人,卓大人。”
卓路似乎听见了,气息倒渐渐平顺下来。沈二安将卓路扶着靠在自己怀里,喂了点水进去。到了午时,他在山中寻到了几个鸟窝,将蛋掏下来,如获至宝地揣在怀里。他将蛋液混在清泉中,顺着叶子,一点点灌到卓路嘴中。卓路眼睛微微睁了睁又垂了下去,倒是将蛋液全部喝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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