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像个倒吊者，为爱情牺牲付出也心甘情愿。 因为他终于可以醒来在每一个有他的早晨，不用闻着枕间他的馨香而感觉空虚失落。 也许他总是爱赖床总是比关霁月晚起床，但每一个夜晚或是寤寐间的睁眼都能有他的睡脸映入眼帘，那也是一个一个被幸福包围的时刻。 对此，他仍深感珍惜。 第八张牌：月亮 相对于光明，招来夜晚，唤来阴影，存在于黑暗之中，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月亮也带来了不安全感。 ＊＊＊＊＊＊ 一封国中同学会的邀请简讯，让夏光风感到很兴奋期待，关霁月却显得焦躁不安。 「都毕业这么多年了，怎么忽然说要办？」他不解，开始思考起自己还记得几个国中同学，有些人有些事真的太过模糊了，即使重翻毕业纪念册知道某个人曾和自己同班了三年，但仍想不起和他相处过的点滴，还会怀疑那真的是曾发生过的历史吗？还是其实那是住在平行世界的自己。 「拜托～毕业之后大家断断续续都还是有在办同学会的好吗？是你换了电话住址大家才联络不到你。」夏光风帮同学会的召集人叫屈。 「所以……大家现在都在做什么啊？」因为太久没见到大家，他很难想象每个人的样子。 「阿平的美式餐厅你去吃过了啊～其他的人喔……听说黄心怡的小孩出生了，雄二现在在当工头，其他人……反正你去了同学会就知道了嘛！」夏光风站在全身镜前一边说，一边搭配着今天去参加同学会的行头。 「一定要去吗……？」不知怎地，他有些胆怯。 「你一定要去啦～我和大家说好了，大家都很期待看到你耶！」夏光风拉了拉领带，现在镜子里的他穿的是一件宝蓝色衬衫，外搭一件合身的白色双扣西装外套，下半身穿的是灰色窄版休闲裤，轻松又不失正式，他看了看自己，还颇感满意，便回头问了关霁月的意见，「你觉得我穿这样帅不帅？」 「都可以啦！」关霁月现在觉得很烦躁，懒得理他，就随口敷衍一句。 「你的意思是——我穿什么都很帅啰？」他故意的问，很得意的样子。 关霁月拿着枕头往他脸上砸去。 同学会的地点在一间大饭店的饮茶餐厅，当关霁月和夏光风相偕来到的时候，已经有一些人先到里面等候了。 到门口之前，关霁月都一直紧抓着夏光风的手臂，也许能用近乡情怯来凑合着解释，今天他感到异常的紧张。 走进餐厅后他又忽然放开抓住夏光风的手，夏光风瞥了他一眼，知道他在紧张，便拉着他快快入座。 比较早到的高砚沁已经在座位上嗑瓜子，看到他们出现打了个招呼，夏光风忘记了他也会出席，忍不住挑起了眉，不过他和关霁月已经是情侣了，所以高砚沁也不过是关霁月人生中的过客罢了，实在不用强调他的存在，一思及此夏光风也大方的对高砚沁打招呼。 其他老同学们原本是三五成群的在聊天，一看到他们联袂出席，全场的焦点就变成他们两个。暌违多年未见的人出现，大家都对关霁月的近况感到很好奇，纷纷开始对他问问题，像是大学的时候在做什么，现在又在做什么啦？这类的问题关霁月还好回答，但是突然间被问到有没有女朋友，让他差点被喝下去的茶呛到。 「嗯……有交往的对象了。」他含糊其辞的说，让一些想要当红娘或是本来就对他有意思的女人失望了。 于是一些女人就反过来问夏光风目前的感情状况，没想到就在夏光风想要欢欢喜喜大大方方公布他和关霁月关系的时候，桌面下关霁月狠狠捏了一下他的大腿，让他痛到叫出声音。面对他忽然的怪叫，除了关霁月大家都一脸困惑，关霁月只好马上问大家何瑄会不会来？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何瑄是夏光风国中时曾暗恋过的女孩，人长得甜美可爱，成绩也名列前茅，是班上的班花，很多男生都偷偷暗恋她，但是有八卦流言指出她真正的心上人是自己，关霁月无从查证，只记得她对自己笑的时候总是感觉特别害羞。 「其实夏光风还喜欢何瑄呢，不要看他这样，他也是满痴情的～」关霁月故意这么说，惹得大家哈哈大笑，气氛也跟着热络起来。 除了夏光风，他笑也不笑的看了他一眼。 关霁月知道自己惹他生气了，但是事到如今，他也没办法回头了。 「何瑄去年就嫁到美国去了喔。」高砚沁好心提醒他，其他同学则嘲笑他资讯落后，调侃他真的要常常和大家联络，免得和时代脱节。 关霁月附和的笑着，但心底惴惴不安起来。 果然当同学会结束后，还没有回到家里，在返家的行车中夏光风就先发作了。 「刚刚那样是怎样？」他冷冷的问。 「什么怎么样？」关霁月冷静的对答。 「为什么不让我公开我们的关系。」他只要一想到关霁月不愿亲口承认，也不愿让他公开就觉得闷。 难怪女人总是会哭哭啼啼的要求名分，虽然他不是女人，但他在今天也彻底的了解女人的心情，那是一种不被尊重的感觉，纵使口头的承诺比不上白纸黑字，但那至少授权了他可以对这个世界宣布他们是在一起的，这种独占欲，他想也是爱情的表现。 「我怕他们一时无法接受……」关霁月支支吾吾的解释，但理由夏光风完全无法认同。 「你这么在意他们的眼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和他们已经十几年没联络了吧。」可能和楼下便利商店的店员还比较熟呢！连他们的眼光都要在意，岂不是活得好累？ 「难道你的朋友们都知道了吗？」他不甘心处于一个好像是自己辜负他的状况，也想找出点什么让他们两人间的立场平衡。 「嗯，隔天就知道了。而且阿平其实也知道了。」只是守口如瓶而已。 夏光风简洁的回答出乎关霁月的预期，他不知道他这个大嘴巴到处去宣传他们的事情，难怪每次去他们店里找他，洗头小弟都会看着他露出暧昧的笑。 「我和你不一样……我……我还没有准备好。」他哪像他一样那么厚脸皮啊？私事还拿出去像宝一样在献。关霁月冷汗直冒。 「什么叫做不一样？什么叫还没有准备好？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的关系见不得光啰？」夏光风火气上升，耐性渐失，对着前面才迟疑两秒没右转的汽车狂按喇叭。 「我没有这样想……」关霁月伸手让他不要再按喇叭了，前头的车子一转，夏光风立刻踩下油门加速前进。 「还是说你只是不想让你的那个邻居知道我们的关系？」其实这也许才是他最在意的点，他原本想要借此机会向世人宣告他对他的所有权，但却被关霁月阻挠，也让他不得不去揣测他的理由，他故意酸溜溜的说，就是因为他在嫉妒。 「你是在说阿砚吗？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他实在不懂他的逻辑，「你说那么多，难道你告诉你父母我们的关系了吗？」关霁月接着说，被他的暴躁影响，也有些不悦。 听到他这么说，夏光风立即挑眉，敢情他是在暗示自己也不敢向父母禀告他们的关系？ 「你要我现在讲也可以啊。」因为真的还没向父母提过他们的事，所以这下换夏光风被关霁月激得恼羞了，他随即假装满不在乎的拿出手机，准备要用行动向他证明自己可是很有担当的，不像他一样。 但他的行为立刻被关霁月阻止了。 「不要冲动，这件事我们再好好讨论。」这是他的折衷办法，因为整件事他既没有办法现在处理，也不知该如何才能平熄夏光风的怒火。 站在夏光风的角度而言，他生气是合理的，这点关霁月也能理解，但是理解并不代表他也能做到和夏光风一样大方，以目前的他而言真的办不到，他还有需要克服的心结。 之后在回家的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一直到住处大楼楼下时，夏光风没有一如往常的驶进地下停车场，而是直接将车开到大楼门口，示意关霁月自己上楼。 「我要找人去喝酒，你先上楼吧。」夏光风冷淡的说。 关霁月的脸闪过一阵诧异，但很快的平静下来，然后就默默下了车，看着夏光风的雪铁龙DS19消失在夜色之中。 夏光风的怒气是显而易见的，关霁月甚至知道很多时候他的行为是做给自己看的，目的就是要明显的传达他在生气，好让自己觉得内疚，过意不去。 回到两人的住处，看到被自己一手打造而出的空间是多么的完美，但孤芳自赏未免可怜。 平常总嫌他吵，东西爱乱摆，老是看些没营养没根据妖言惑众的星座节目，但是一旦他不在，喧闹归于寂静的时候，反而很不习惯。 那个夜晚夏光风彻夜未归。 躺在双人加大的床上，关霁月开始怀疑一个人该如何度过这漫漫长夜。 之前的人生，自己又是怎么活过来的呢？ 一直到早晨，夏光风都没有回到住处，关霁月心想他应该会直接去上班，但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他其实是想要道歉的，但又心高气傲拉不下脸，他破例坐上了自己心爱的椅子，把脸埋进屈起的双膝间，心情还是好闷。 到了傍晚的时候，关霁月从打烊的店里回到同居的住处，不自觉加快脚步搭上电梯，但是当电梯门一开，看到门外没有夏光风的鞋子，他的心里不免一阵失落。 望着手机里他的号码在发呆，关霁月犹豫着要不要打给他，但这样会不会很像在示弱？所以开场白是什么很重要，几乎一句决胜负……那当电话接通后又要说什么呢？他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 打？还是不打？ 最后关霁月还是按下了发话键，在等待对方接起时不断的深呼吸。 「喂？」夏光风略微沙哑的声音响起，听得出来他在一个不算安静的地方，除了聊天的人声，背后的音乐是乡村音乐，所以他应该离开了AMORE eterno。 「喂……我晚餐要做起司肉酱千层面，你要吃吗？要吃的话就做你的份……」明明很紧张，但还是要装作若无其事的说，这事关他的自尊，所以他只能用很婉转的方法来释出他的善意，比如说他愿意特地做夏光风爱吃的肉酱千层面，即使自己并不爱吃。 「好啊，我等下就回去了。」夏光风说。 挂完电话后的这头。 「怎么样，要回到爱巢了喔？」阿平在吧台上一边用布擦亮刀叉，一边奚落夏光风。 「回自己家吃饭有什么不对吗？」夏光风皱着眉头，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仍在生气。 「是谁刚才还在那边抱怨东抱怨西抱怨自己像个细姨？」阿平觉得很有趣，他从来没看过夏光风一口气发过这么多牢骚，因为他的个性比较不拘小节、喜欢快乐过生活，很少有烦恼可以让他挂在心上这么久。第一次，表现得像是真的有用心；也是第一次，表现得像被抛弃的怨女。 虽然他也有和夏光风说关霁月看起来就是脸皮薄的人，不像他这么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什么事都可以拿出来嚷嚷爱现。 但是夏光风说什么也听不进去，他认为感情就应该要坦坦荡荡，就像他也没有让曾和他交往过的女人们见不得光，对天对地，问心无愧。 所以对于关霁月的行径，他还是无法释怀。 但不管怎么说，没有送上口的千层面不吃的道理。 「还要再来一盘吗？」关霁月小声的问，这是这场寂静晚餐中少数出现的对话，夏光风甚至只回答了单音节来表达他的意愿。 关霁月走到厨房，从烤盘中又装盛了一些千层面，走回餐桌旁放到夏光风的面前。 这个空间中，除了吃食的声音外，只剩他们两人的呼吸声，安静得很。但明明以前的夏光风是很吵的，总喜欢呱啦呱啦讲个不停，有他在的时候，关霁月的耳根从没有清静过，他还记得那个时候自己的心愿是，每天都可以安静一点，没想到等到真正静悄悄的时候来临，却比什么都还要难捱。 他知道夏光风肯定还在在意，不然不会一言不发。可是他也感到无奈，毕竟他的心理建设还没做好，事情会演变成这样是他始料未及的。 同个屋檐下却形同陌路，关霁月忍不住难过起来。 近日来关霁月的店里进了一批欧洲进口的货品，除了整理建档，他还必须做些清洁保养的手续，所以都忙到打烊之后，使回去的时间延迟了，但这未尝不是件好事，如此一来他就不用独自面对尴尬的沉默时刻，也落得轻松。 不知不觉时间来到了歇店时间，当他正想放下手中正在擦拭的镀金镜子时，门板上的铜铃叮当响起。 「不好意思，我们要打烊了喔……」他抬起头，就看到熟悉的老友出现在门口。 「晚安～」高砚沁笑着对他打招呼。 关霁月有些意外会在这个时间点看到他。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询问之下高砚沁才说出他爸想投资一间中餐厅，想请他帮忙挑选桌椅的事。 「最好是有点中西合璧的风格，有那种家具吗？」高砚沁将父亲的需求说出，希望能找到合适的桌椅。 关霁月垂下眼帘沉思了一下，便转身从书柜上拿出一本商品清册出来。 「这边有一款英国乔治三世时期的桃花心木三腿圆桌，融合了哥德式和中国式造型……你觉得怎么样？」一讲到家具，关霁月的眼神就亮了，翻着清册巨细靡遗的介绍着风格式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高砚沁只是静静听着，浅笑着看着他，然后道：「太好了，看起来你还满有精神的呢。」 「难道我平常很无精打采吗？」关霁月不甚认同的问。 「因为上次同学会的时候你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发生了什么事吗？」在那次的聚会中，他有观察到关霁月的别扭情绪，及他和夏光风表面下的暗潮汹涌，但这两个人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联络上的，实在令人好奇，明明学生时代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什么事都没有啊。」关霁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避重就轻的说。 注意到他的表情怪异，高砚沁若有所思，他知道关霁月现在不想讲，所以他也不会勉强他，等到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开口。 最后高砚沁陪关霁月一起把店打烊，关下铁门后，他们在门口道别。不经意瞥到关霁月身后的天空，高砚沁忽然一阵惊喜的叫关霁月看月亮。 关霁月照做了，然后就看见夜空中双星拱眉月，形成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在那之后他才看到新闻播报说这是十几年难得的天文奇相，因为金星和木星刚好运行到月亮附近，所以才能形成双星为眼，眉月为一弯微笑的风景。 对着这难得一见的场景，两人着实望着夜空发愣了一阵子，感叹造物主的神奇，高砚沁还拿出手机频频拍照。 「如果你和喜欢的人相隔遥远，看着天空，想着你们正看着同一个月亮，会让你好过一点吗？」高砚沁忽然有感而发的问。 他想起了自己临摹过的，古代多少诗词，都与月亮有关，俨然那才是诗人情感的故乡。 「不会。」关霁月想也不想的回答，他肯定的语气让高砚沁有些意外，他以为学艺术的他会认同这个浪漫的想法，殊不知在感情上他比谁都实际。「为什么问这个，你在谈远距离恋爱吗？」关霁月挑眉，他没听说高砚沁现在有交往的对象啊。 高砚沁只是耸耸肩，云淡风轻的笑了笑，并没有直接回答。 「还是要在身边比较好吧……」关霁月望着月亮喃喃自语。 因为即使每天都在身边的人，都能够生出这么多不安全感了，更何况是远在天边的人呢？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若真的是这样，那就好了…… 一样是看着微笑的月亮，但有人就是笑不出来。 夏光风注意着时钟上的秒针在走，第一次觉得时间的流逝如此难捱，现在已经晚上十点了，距离关霁月平常回到家里的时间，整整晚了三个多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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