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色个伶俐的人选的。"杏娇儿身后,蓦地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发话说道。 杏娇儿回过头,惊讶地和兰衣一同往说话那人望去,就见旭幽不知已站在房门口多久。倚著门、抱著胸,未打理过的发 拂在耳后,娇俯懒起,别有一番颓唐的韵味。 听见他开口,兰衣眯细了眼,打量他一身未梳洗的装扮,冷笑道:"哟,梅老板,您好早呀,不知道昨晚可还销魂么?" 旭幽轻嗤,拂了拂发。"不劳兰老板您费心,不知......您如此关心敝人的夜生活,是嫉妒呢?还是羡慕呢?" 兰衣脸色难看地皱起眉头,冷道:"梅旭幽,你也别太得意。这苏州城里里外外谁不知道常家少爷是个大戏痴。要不是你 是百花潭花旦,你以为他会看上你吗?" 旭幽眯细了眼,神情看来有几分危险,冷笑:"真是抱歉哦,旭幽就刚好是百花潭"当家"花旦,所以常少爷看上了区区敝人 在下。" 特别强调的"当家"那两个字,让兰衣铁青的脸色更难看了。恨恨地一甩袖。"旭幽,再嚣张也只是现在,总有一天我会让 你得意不起来的。"说罢,僵硬地昂头走开。 旭幽一声波哼:"旭幽在此恭候大驾。"转向咬著唇,兀自一脸难堪的杏娇儿,谈谈道:"抱歉,杏娇儿,麻烦你了。你去忙 你的吧!" 目送杏娇儿的背影离开,旭幽垂眼一声轻叹,身子无力地靠倚向墙边,晓寒不胜。 打点过衣衫早膳,旭幽搭上朱员外家派来的马车。"梅老板,今儿个要麻烦你啦!"朱员外家管事的,坐在马车外朝旭幽打 招呼。 "您客气。"旭幽礼貌地点点头,闭目养神。 由于戏班子的众人早已先行出发,马车里就只他与杏娇儿两人。马车外头,那管事的与车夫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著,没人 来扰,车厢里头倒也落得清空。 憩了一会儿,听杏娇儿一个声响也元,旭幽忍不住睁眼望了杏娇儿一眼。就见杏娇儿抱著膝,缩在车厢角儿,盯著车板, 却是一脸萧索。 旭幽微一挑眉:"怎么?还因兰衣的那几句话在难过?" 杏娇儿盯著随"喀勒、喀勒"的韵律声起伏的车板,仍是一动也不动。"梅老板,您不懂的。" "我不懂?"旭幽只感觉好笑地反问。 "您是咱们戏班子的当家花旦,长得好,嗓子好,又有常少爷那样的后台,您不会懂我心中的感受的。"杏娇儿闷闷道。 这话说的也天真了。旭幽眯起眼,冷笑:"你以为我一生出来就有今天的吗?" "可是......"杏娇儿才想要再说什么,忽然马儿一声长长的鸣嘶,马车厢往前重重一顿,伴随著朱家管事及马车夫的喝 骂声,杏娇儿和旭幽的身子就往前摔去。 在杏娇儿的惊呼声中,旭幽随手拉住马车厢旁的车板,这才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子。 杏娇儿则重重地摔在车板上,疼得他毗牙咧嘴。 怎么回事? "你这浑小于,不想活了吗?想找死也别挑别人家的车去。"旭幽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就听见朱家管事的喝骂声透过车帘 传进来。好一会儿后,朱家管事将头探进车厢内,问道:"梅老板,您没事吧?" "怎么回事?"下高兴地皱起眉,旭幽一面伸手去扶起杏娇儿。 "没事、没事,一个臭小子摔在马车前,吓著了马儿罢了。也吓著了梅老板,真是对不住。再稍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处理 好。"口中不住道著抱歉,朱家管事又将头缩了出去。 旭幽皱肩,索性也将头探出车厢外。 就见不住喷著气的马鼻前倒了一个衣衫槛楼、浑身脏污的孩子,眼看不耐烦的马儿不住踩著脚,随时都可能踢踩到地上 的孩子。朱家的马夫一面不住地安抚著受惊的马儿,一面还不住地与朱家管事踢骂著倒在地上的孩子。 "哎哎,梅老板,您不用出来,我马上处理好、马上处理好。"朱家管事见旭幽探头出来,忙跑过来道。 旭幽始终壁著眉,轻轻推开蓄意挡住他视线的朱家管事,,.盖自一提袍子,跳出马车厢外。马车周围已围了一圈好奇的 苏州百姓。 走近那孩子,停住。旭幽蹲下身观察著那闭著眼、状似已晕厥过去的孩子。那朱家管事兀自在后头唠唠絮絮:"梅老板, 这我来就好。这小子身上脏,莫要污了您的手......" 没有理会朱家管事的叨叨絮絮,旭幽打量了那孩子一会儿:发儿削得短短的,单薄脏污又破烂的短衫长裤,该是个男孩子 吧!旭幽原也不是那么好心的人,正想站起身来,那孩子却约莫是听见朱家管事的说话声,紧闭的眼微微睁了开来,从焦 点迷蒙的双眼看得出他的意识仍有些模糊。 那孩子像是终于看见眼前立了一个人,手挣扎著稍棺扯住了旭幽的鞋尖,唇微微启,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来。 "哪儿伤著了吗?"旭幽微微擎起眉。他虽没有那般的好心眼去顾及一个素昧平生的孩子,但却也不愿见到有人因自己的 缘故出事。 "咱们的马车可绝绝对对没有碰著他一根毫毛哦!"朱家管事立刻大声澄清:"是这小子突然自路旁冲出来,自个儿便倒在 马儿前了。还是咱们的马儿驾控得好,及时地停住了。这儿看见的人都可以作证的。"说著,还不忘向四周的乡亲寻求 支持。而几名观众也确实地点了点头证实他的话。 "是吗??" 像是回答他的话,那孩子的肚于突然发出一阵咕噜噜的声响。 "原来是饿昏了。"旭幽报了报唇,正想回头招来自朱家管事要几颗馒头给那孩子了事,却见那孩子已凝聚了焦点的眼眸 缓缓地转向自己,黑白分明的眼神在触及自己的眼时,竟透出了一般异样的灼热,还有那似是了然的怜惜。 憔悴一天涯,两庆庆风月。旭幽心中一悸.在对上那孩子的眼儿的那一刻,呼吸像全凝在了胸口,万般疼。 "梅老板,您没事吧?脸色有些难看呢!"不知道什么时候,杏娇儿挤到旭幽身边,有些担忧地问。 这孩子是什么人?突然想知道。 "我没事。"别开眼,勉强对杏娇儿挤出个袭来,旭幽深吸了口气,回过神来,再一次望向那孩子。 那瘦弱的孩子已让朱家管事给嫌恶且粗鲁地拉了起来。一面枯瘦的小脸透著不健康的蜡黄,但那因削瘦却更显幽黑的 大眼却始终定著在旭幽面上。只是,换上了抹恳求。 无家可归的孩子吗? "杏娇儿,我要把他带回去,你来帮我个忙。"一阵冲动涌上,还没来得及思考,话脱口而出。 杏娇儿一楞,以为自己听错了:"梅老板,您说什么?" 自己其实并不需这么做的。但旭幽还是没能理解自己的冲动,语气略带强硬地:"我就是想带他回去!" 填饱了胃、洗净了身子的少年裹著杏娇儿的衣裳,容貌虽不起眼,但一对黑白分明的眼儿却是澄澈得惊人。 乍被带到下了戏,素了妆容的旭幽面前,少年注视著才沐浴过、衣宽俯懒的旭幽,长波护盼、遥波羞黛的娇佣模样,眼儿 眨也不眨,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旭幽斜倚在贵妃椅上,淡淡一笑。"吃饱了?"即使是现下,他仍是不明了自己在那一瞬间的冲动所从何来。是这少年的 双眼蛊惑了自己么?旭幽忍不住盯著少年的双眸,专注地瞧著。 点了下头,少年坦然迎视著他的目光。 "身上可还有那边伤?"先感到不自在的反而是旭幽自己,他别开眼,目光在少年身上遥巡。似乎是想藉这个动作来掩饰 自己的不自在。 少年摇摇头。 旭幽唇边勾起谈淡一抹笑:"那......就走吧!"罢了,从不想给自己惹上太多的尘埃,旭幽决定漠视心中的困惑任它沉到 深海底。他决定驱逐这个少年离开了。 然而,这回,他足足等了半晌,少年却出人意外地摇了头。 微微眯细了眼,旭幽唇边微微浮起一抹浅薄的淡讽:"不走,难道还留下来?"少年不语,仅是沉默地望著他。 又静静地打量了一身清爽的少年一会儿。好吧,旭幽不得不承认,少年虽元太过惊人的容貌,但浑身隐隐透出的浓厚书 卷味却不似个寻常的乞儿。而最特别的也就是他那一对素月分辉、明河共影,像是会直看到人心底去的深邃双眸。没 发现自己下意识地闪躲著他的眼,旭幽垂眸轻笑:"留下来难道是想待在戏班于里学戏?" 少年难得地露出遇见旭幽以来的第一个笑,但仍摇摇头。 厌烦了。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他不想再跟个小孩子玩你猜猜看的游戏了。旭幽站起身来,背著少年步至窗前,面上现 出冷淡的表情:"若不说,我也不勉强你,但也不想留你,你走吧!" 背后在一阵长长的沉默之后,少年总算挪动了步子,走动房门边,推开...... 总算要走了吗?旭幽才回转过身来,却见班主就站在门房外头手伸起到一半,似是正要推门,而那少年,立在门边,就像只 是过来帮班主开门罢了。 "旭幽,听说你在路上捡了一个孩于?"望见那立著的少年,班主的眉头扬起。 "就是他吗?" 旭幽柳眉微微一挑,柔媚凤眼跟著瞥向班主身后看来有些无措的杏娇儿。柳眉不悦地掣起。 "他叫什么名字?"没等旭幽开口否认,班王立刻又问,瞪著少年不住打量。"你最近状况不错,我正想说找个孩子帮忙你 打点一些琐事,让你可以更专心上戏呢!" "哦,是吗?"旭幽十指交叠,身子往窗梗随意一倚,状似悠闲地勾起唇角。 "是啊!"班主哈哈大笑,拍拍少年的肩:"敢情好,这下既然你自个儿史忌这孩子了,那就留他吧!如何?" 还省下一笔买小厮的钱。旭幽唇畔含笑,如何不明白班主儿所打的王意。不置可否,幽幽黑眸反而转而落在那少年身上 。 小厮,他吗? 少年深深凝瞬著旭幽淡淡含讽的笑盾,眼神中盈满了认真与爱怜。 见两人都不说话,班主当两人都同意了。开心地对少年道:"那你就留下来吧!" 这回,少年真的点了点头。"那就这么著。"班主满意地点头,不经意地问:"你怎么不说话?" 少年这回真的静默了,仔一会儿,静默到......连旭幽都不禁奇怪地望向他。终于,少年缓缓举起了手,朝自个儿的喉头 指了指。 周遭先是一阵沉默,是杏娇儿困惑的声音打破沉寂:"你不能说话吗?" 班主大大地倒抽了口气,像是突然得了哮喘般地急急喘著气:"不会吧?你是个哑巴?" "您可是已经准许他留下来了。"看著班主儿的反应,没有发现自己突如其来的好心情。旭幽端著恶意的笑容,迎视著少 年过分澄澈的眼眸,有些幸灾乐祸地火上加油。 "别开玩笑了!"班主活像头被踩著了痛脚的暴怒狮子,回过头来瞪了旭幽一眼,又转回去继续瞪著始终没什么表情的拾 儿:"哑子?他是哑子?他既不能上场,也不能帮著戏团于跑杂务?"一个不会说话的小厮,连帮著讨赏钱都没办法。 "您别忘了,"旭幽垂眸笑著,凉凉地开口,似乎这根本不关他的事。"他是我的小厮。不是戏班子的小厮。" "你留他有用吗?你是在开玩笑的对吧?"班主终于转开像是想将拾儿吞吃人腹的凶狠眼神。转过头来瞪著旭幽,软下声 说:"旭幽,我看还是算了,我再另外替你找个人吧!其实......杏娇儿也服侍得挺好的,不是吗?" "是没错。"回眸迎上少年定定地注视著自己的眼,眼中有著......旭幽心又开始急跳了起来。 那究竟是什么?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眼神?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著自己?忍不住闪躲著拾儿的视线,却又忍不住...... 转回头偷眼觑著那样的视线。 清澈,却又灼热。异样的感觉却又奇异地、协调地并存在那样分明的一对眼中。 而且......他......只看著自己呢!自己心底的感觉......是窃喜吗? "旭幽?"班主忍不住,不耐烦地催促道。 又许久,旭幽才终于轻舒了口气:"可是,我还是要他。" "你疯了!"班主大叫。 旭幽垂下眼睫,不再说话。 见他坚持,班主苦著脸。"你确定?" 羽睫扬了扬,良久...... "我确定。" "那就随便你吧!"班主无奈地瞪他一眼,碰地一声,粗鲁地推开了板凳,转身离开。 "麻烦......"旭幽看向门口因好奇而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的戏班子成员,眼中有著清冷,语气有礼得疏离:"我现在不上 戏,请代我把房门关上。" 唉!真累人哪...... 重新将视线转回那立著的少年。少年一双眼直直地盯视著他,始终没有别开视线。适才那微微显露的疲惫神情,也只有 近在旭幽身边的他才看见了。 半晌后,旭幽别开眼。"你......确是想留下来?" 少年望了他一会儿,轻轻点了下头。 自己想留下来,想拂去他眉心的那一抹轻郁与不乐。 "那就留下来吧!"没有掺杂太多的情绪,旭幽垂眸,又陷人了自己的思绪中。 因为他别开了眼,所以没有看见少年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混合著深思及灼热及...... 太多太多情绪那太过复杂的眼神,复杂得不像是一个仅只是十多岁的孩子。 良久、良久之后,旭幽才又漫不经心地问了一个应该很重要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漫不经心得......只要少年一个 恍神,就会错过。 少年没有恍神,他听见了,然而他......摇了摇头。 旭幽蹙眉,缓缓回过眸来:"不知道?还是没有?" 顿了下,"还是不能说?" 少年点了下头。 "还是没有、忘记了?" 再点下头。 一对黛眉几乎要揽在一起,懒得再猜:"算了,我就给你起个名字,叫拾儿吧!"旭幽托著腮,草率地决定完,心思随即又飘 了开去。 而拾儿,则眨了眨眼半晌后,薄唇这才极缓、极缓地勾起了个弧。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从现下起,他的名字叫做,拾儿。 其实梅旭幽真的是个得天独厚得叫人不得不嫉妒的家伙。 就外貌上来看,他天生一对艳中带媚的凤眼儿,眼神轻轻一抛就令人神醉骨酥:颊畔一对不笑亦俏的笑窝儿,倍增了几分 的娇。再加上又高又挺却不显虎臂熊腰的挺拔身材,更增添了几分亦男亦女的中性阴柔美感。 再说他的戏感。天生就不是沙哑低沉的嗓,但也不是尖锐的女高音,有些柔、有些沉的中等噪音,虽称不上是黄莺出谷, 但却另有温婉的味道。他不常练嗓吊噪,却反而因此少了几许沙哑的粗糙感。 莫怪兰衣要如此嫉妒...... 拾儿小心地将手中的点心盘摆上圆桌,眼角瞄了眼窝在窗梗边神思不属的旭幽。 自从自个儿成为他的小厮之后,最常看见的就是他这样惰懒地倚在被暖阳偎得暖和暖和的窗边,双眼迷蒙地望著外头。 像是在想著什么,也像是什么都不想。常常这么著就是一整天,就像是只冬日里窝在日头底下打盹儿的猫儿,直到杏娇 儿来叫上戏。 然而,上戏的他就和自日里的他大不相同。娇柔可人的王美娘、温婉端庄的崔莺莺、英气逼人的梁红玉、贞节苦命的 薛宝钏、才气纵横的苏小妹,美丽刚烈的绿珠、纤弱善舞的赵飞燕、武艺高强的穆桂英......全在人夜时分,二在百花 潭的舞台上重新活了过来。 "梅老板该不会是在培养上戏的情绪吧?"杏娇儿吐吐舌,如是说:"虽然他以前就常这样,不过,我总觉得拾儿你来了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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