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滞地站满了三节课,终于叫班任一个眼神捅进了校长室,屋里静静的没人说话。学生处主任正往我俩学籍档案写处分。还行,我没被立即扫地出门,而是开除学籍留校旁听。小强正如他自己所说,记了个大过。
“停课反省三天,”班任的声音好像苍老了许多,“回班收拾文具。”
我看小强一眼,小强看我一眼,一起出了校长室回班。我没有什么要拿的,就坐着看小强,小强让我盯得不自在,抬头看我:“又怎么了……”
“没怎么,揍你一顿我好受多了。”我悠哉地说。
他喷笑出来,唾沫飞到了桌子上:“你好受了,什么时候让我再揍回来?”
“好说好说,等我有空。”
“你小子倒有两下子。”
“那承让了。”
“话说回来,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挑眉疑问。
“你说的,等你有空我就揍回来。”
“好说,当然好说,”我应得干脆,“你什么时候有本事我什么有空。”
好哥们还是好哥们,打几架也是好哥们,嬉笑怒骂的时光什么都换不来。
虽然被停课了,第二天我又来学校。昨天没见到依晨,所以要避开班任,寻找依晨。
我在雕像旁边兜圈子,听到下课铃声好一会儿依晨也没有过来,我猜她今天如昨天一样没有来上课。病得很厉害?
我不由自主走进教学楼,却古怪地碰上了王君佚。
“她今天也没来。”他抿着薄薄的嘴唇这样跟我说。
怎么平时都可以忽略成空气的人存在感越来越强?这不是个好兆头。我心想该给依晨打电话,叫她离姓王的远点。
他看我不答话,还很识趣,转身往厕所去了。
依晨没来,上课铃一会儿就响了起来,我就顺着校门往外走。看门的老大爷大声吼我,说我不该上课出校,我撒腿便跑了出来。
回家也没什么意思,我百无聊赖在大街上走,再发挥一下我小流氓特质,钻钻小巷胡同寻个衅滋个事什么的。
刚进入冬天,天气微寒,我只穿了件T恤,不久就冷起来。在街上东张西望,终于在一个大型垃圾箱旁发现了我的目标,不不,不是肉骨头,是电话亭。
我紧走两步拉开门进去,里面守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露出缺了几颗的牙齿对我笑。小小的空间地上放着一个小巧的炉子,烧烤着屋子里的空气,角落的桌上放着古老样式的电话。窗根放着灰灰的饮料和几摞疑似去年的报纸,还有整齐摆着的一排排烟,后者让我眼睛亮了一下。
“我……我打电话!”我开始后悔没有找个话吧,可谁让我此刻在一个阴暗的小巷子里,“打电话!!”我生怕她没听到,加大了音量。
她满是皱纹的嘴角笑得舒开,眼角那几抹却加深,给我指指那个电话。
我挪了一小步过去,抓起话筒,却有些犹豫。她家整座房子座机都是连通的,我讲电话,水老头家的某个人说不定在另一条线路听着。他可不是个会给女儿好脸色的父亲,这我看得出来,这也是我不原给依晨打电话的唯一原因。
我想放下电话,刚放到一半就遇上了老太太期待的目光,我便又拿了起来,想了个别的号码拨了出去。
线路接通的声音……
“喂?你好。“顶好听的女声,我怀疑我拨错了。
“你好……我找陈志强。”
“等一下……”
“喂?”还真没拨错,顿时松口气。
“喂。”我懒洋洋地回。
“你小子啊?”
“喂,刚才接电话那女生谁?小声挺甜。”我暧昧地问。
“你去死!!”他压低声音吼,“那是我妈!”
我闷笑一声:“还真不像。”
“滚!!”他骂完一个字,又压低声音,“有什么屁大的事儿?我还在禁闭,不能接电话太久……”
“倒霉,我还想问你能不能出来。”
“我快让我爸整死了,还想出来?做我个春秋大头梦吧!”
“你屋有窗户没?”
“你想干嘛?”
“跳窗户啊!笨!”
“跳你妹!我家在六楼!你跳一个我看看!”
“呵呵……”我低笑两声,转头看了看旁边的老太太,“有我在,你尽管放心跳,谁敢接着你我揍谁。”
“&*¥%#¥¥#%……¥”他又一串违禁字符。
我掐准点儿,挂上电话,2分58秒。
我从裤后兜摸出铜黄色硬币放在老太太手上,刚想开门出去又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折了回来,从身上各种搜出破兮兮纸币三张,对老太太指指她旁边的货架。她做生意的时候倒很精明,伸手拿包烟递给我,成交。
章四 失恋
又一天,我早上仍按上学时间进学校,在校园里游荡了一个上午,依晨又是莫名其妙地没来。
中午放学,我倚靠着雕像看着学生老师的人流分成两股涌出校门涌向食堂。
突然有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了我的注意。熟悉?见鬼,是王君佚。他手里拿着两本大书,那书像活了似地在手里扭来钻去,就是不让他好好拿住,最终掉在地上一本。他捡书,再抬头,远远地看见我了,仿佛想走过来。我皱起眉:他要是走过来,我就立刻把他拖到雕像后面狂K一顿。他好像听见我心声,脚步前后两次,终是离我远去了。
我自觉无聊,也随着人流举步回家了。
说回家,这其实是我表哥家。表哥给我吃穿住行,因为见识我的顽劣,他也不再管我,钱倒是给够我。
我不乱花钱。真奇怪,小混混居然不乱花钱。我的钱只有固定几个去向,吃饭买烟,给我打坏的学生赔钱。我没给依晨买过什么东西,她要什么有什么,一架私人飞机都可以,我只能尽我温柔待她。想起依晨,不知道她的病怎么样了。
家里没人,我随意地把衣服脱了一客厅,走进浴室冲了个澡,顺带看了下我身上的伤。他X的!连屁股都不放过!天……青这么大一块,他的鞋是铁头的吗?他XX的!要给我毁容?我说最近上街回头率上升,敢情是这么回事……他XXXX……
本来这两天还觉得身上的伤没什么,看到实处以后我腰酸背痛腿抽筋,简直连走出卫生间的力气都没了。脚步虚浮地往客厅沙发上一扑,翻了两下觉得不妥,又踩棉花似地回房爬上床挺尸。
这一觉睡起来跟死了一样,一下午加一傍晚加一夜无梦。
阳光进来了,粘上我的眼皮,顽固地敲门要进来,我只得睁开眼。今天就是解禁上学之日,虽然我闲了三天整个人都散了,但我还是要去学校看看依晨的。于是我拖着睡得饱足的身子翻箱倒柜找衣服。
我到学校还真早,算我一个班级里一共才三个人,依晨不在,小强不在。我忽然想起那包没拆封的烟,于是我踩着拖沓的步下发,越过操场,拐到雕像后面去。
拿出一根崭新的烟叼在嘴里,点火。
但愿依晨今天会来上学。我深深地吸了一口,让烟徐徐地灌进肺里,然后憋住好一会儿时间,我猜有些烟灰已经进入血液循环了,我才用鼻孔把剩下的放了出来。
希望小强屁股上也有我狠狠一脚。我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活像迷醉在毒品里的吸毒者。
我没注意过了多长时间,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打早自习铃了。
我又拖沓着回到教室门口。
班任刚才好像训话,一看到我站在门口,气得眼珠子瞪溜圆,像是见到杀父仇人。他大步走过来,我以为他会给我右屁股上也来一脚,跟小强踢的那个搞个对称图形。他却只是粗声粗气地说:“再迟到你以后不用来了!”
嗯?我记得我来得挺早的。
然后班任说的这话是不是说我可以进去了?我刚欲迈步,他又狠狠地来了句:“再抽烟劝退!”
这两句他跟我说过很多回很多回。我缓缓踱着步,散心一样走到小强旁边坐下。
“你真够可以的,这烟味太大了点吧?”他低声说。
“你懂甚?这叫魄力。”我用古怪的方言给了他一句,然后习惯性地抬头找向依晨的座位,心里不禁一沉。好家伙,真要我往她家里打电话吗?
中午放学,我在老地方雕像外面徘徊犹豫,看着人来人往却没有依晨,我不免心烦。当着各种同学各色老师的面,我点起一根烟,这烟味道很冲,稍不留神就呛得眼泪也流出来。
这电话是打,还是不打?不打的话岂不是一直要吊着胃口担心下去?打呢?别人接电话我怎么说?
听说依晨病了,我打电话安慰她一下……不对,有点暧昧。
听闻水依晨小姐病了,我特此打电话问候……这什么跟什么啊。
面前路过的人都盯着怪兽一样盯着我,我心里窝火,依次回瞪过去,没见过人抽烟吗?我一转身,便绕到雕像后面去,可是雕像后面有人了——
“依晨?!”我惊喜地大叫,“你来了怎么不说一声?病好了?!”
“嗯……”她点点头,淡淡地笑起来。
我伸手探她的额头,摸她的脸蛋。天……她为什么看起来这么苍白这么憔悴,眼睛还是红肿的。她受了多少苦!我暗暗心疼。
“依晨你得了什么病,好久没来了。现在还疼吗?难受吗?以后一定要先告诉我,我替你扛一半!”我伸出手臂,坚定地拍了拍肱二头肌。
她还是那样淡淡地笑,还是没肯说话。
“依晨……”我把她软软地搂进怀里,抚摸着她的后颈和背安慰她,“都过去了……以后记得跟我说……”
她轻轻地抖了起来,我心下一惊,一手扶起她的脸来看,正遇见一粒粒透明的液体从她眼里滚出。
“你怎么了?我弄疼你了?”我慌了,手脚都不知往哪摆,擦去一滴,还落下下一滴。她不答话,只是抖着肩低声啜泣着。
“我再不惹你生气,你别哭了好不好?”我给自己搜身,却找不到半包面巾纸。
“辉……”她小声叫我。
“我在我在……”我忙应。
“辉……”她声音也颤着,眼泪越流越多,流过脸颊,滴在衣服上,打湿脚下的土地。
“依晨!”我又一次抱住她。
“董辉……”她推开我,嘴唇哆嗦着叫我的名字,一边看着我一边一抖一抖地抽噎,那眼神,让我觉得大事不好,“董辉……对不起……”她后退了两步,摇晃着差点跌倒。
“乖,别说傻话……”我伸手去扶她,她推开我的手,自顾自抹着眼泪,我的手僵在半空。
“对不起……对不起!”她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转向跌跌撞撞地跑掉了。
我呆站着,地上是燃了一半的烟头和刚刚依晨落下的泪。
章五 劝退
我蹲在雕像后面,又点了根烟。
天明晃晃地亮着,光刺得我眼前白茫茫一片。整整一个下午,我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受到源源不断的烟灌进肺里,有的进了胃里,有时岔气还会呛到,咳上两声。
持续失着神,突然感觉一个大手按下了我的头又松了手,摄我心神的光亮已经消失,我便渐渐地看清东西了。
“喂!你是不是把烟当饭吃了!?”小强的脚在我眼前踢着一地烟头。
我觉得我很累,无力抬起头来。嘴里仍然叼着烟,条件反射地吐吸着。
“你死了?”他双手并用把我从蹲姿拉了起来,上身的血液呼啸着往腿上涌去,异样的感觉让我几乎站不住。
“你有本事吗?”我嘶哑着嗓子问。
“你真是白痴!”他咬牙切齿。
“我现在有空,你狠狠揍我一顿。”
他真的上脚狠踹了我一下,我立时扑倒在沙地上与烟头为伍。
“你是蠢货!”他大叫。
我趴在地上懒得动弹。
“接着来,揍到够本。”我甚至连嘴都不想张。
“你要死吧?!”他冲着我耳朵大叫,蹲下身上拽我的领子,勒得我上气不接下气。我没力气打扰他一副要勒死我的样子。
“站起来!”他拉领子未果,又拉我胳膊,我两手乱扑,挠着沙地死活不起来。
“我不!”我横着身子在地上打挺。就像一个渴玩的孩子一样满地打滚,俗话说坐着不如躺着,躺着真舒坦。
“不站!?老子陪你蹲了一下午是为了看你玩沙子的吗!?”他继续在一边咬牙切齿。
我有些想笑,全身颤抖着弯上嘴角。
“多谢关注。”我抬胳膊向他飞吻一个,他张大鼻孔“哼哼”出气。
兄弟如手足,我的手足帮我站起来了。
这身衣服被我在地上滚得没了人味儿,一到家连鞋都没脱干净我就开始裸奔,匆忙地冲个澡洗个头就回到了床的温柔乡。
我想我不适合安静。有好多“为什么”在我头脑里身体里叫嚣着寻找出口。我答不上来排解不了,它们却变本加厉地折磨我。我困得要命,头痛得要死,眼睛却只能瞪着天花板,我想要呼吸,它们堵得我无法喘气。
夜幕是一双手,蒙了我的双眼,让我沉浸在无边的黑暗中,连挣扎都那么虚弱,那么无处依托。
恍惚间,我醒来了。初冬阳光依是明媚,只有寒冷是真实存在的。
昨晚到家我还是睡下了,本以为我也可以一夜无眠,像言情小说的主角一般体会体会什么是痛不欲生。可我没心没肺,昨天的不快已然去了大半,过了今天,可能就去了剩下中的一半,衰变一样一天天减少,我只能自嘲地笑笑。
等我站在班级门口时,正值第二节课时间,依晨仍然不在,其它同学都像见到异界生物一样看着我。门里的科任老师一挥手:“校长室有人找。”我便收回踏进班级里的脚,改了方向下楼去校长室。
校长室里有校长,还有我班任,看到我站在门口呆视着门内,都不约而同地停止了谈论内容向我张大嘴巴。
“找我吗?”我打破宁静。
校长点点头,示意我进去。
我做乖宝宝样地走进去。
“校方希望你退学。”没等我站定,班任就以公式化的口吻对我说。
“好,我退。”我都惊讶自己的从容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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