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来的很慢,衣服的下摆似乎被撩上去了,露出的小半截腰身还能看见两个对称的腰窝,等他转过来朝向我,我才发现他用衣摆兜着几个青红交杂的小苹果。
他拿起一个,在衣服上蹭了蹭递给我,问,吃吗?刚摘的。
说话的模样有点像犯错被抓包还死不承认的小学生。
你不说不来吗?不是说这辈子不可能来的吗?我反问他。
我就摘几个苹果。他不耐烦给我解释。
逗我呢?谁家榕树上长苹果?
然后他就开始嫌我烦,嫌我屁话忒多。
不过我不气,我就知道他肯定想看,但又不好意思直说。
我直接拉着他去了教学楼的天台,那里肯定不比围在现场的一级视觉体验,但是从上帝视角俯瞰篝火的感觉也还挺特别的,宋嘉遥也不跟继续跟我犟了,他看得入迷,脖子都快伸到护栏下面去了,连我从他怀里拿了个苹果,还在他后背上蹭了好几下的灰儿都不理。
一轮抽奖过后,后半部分的节目还有继续走,歌舞声鼎沸了起来,我和宋嘉遥都快脸贴脸的讲话,还需要再吼两下。
他看着火焰,我看着他被火映得红彤彤的侧脸,一时间发现他嘴唇的弧度尤为好看,嘴角略微上扬,中央的唇珠很是饱满,像雨后垂在叶子尖上的水滴。
反正怎么看怎么适合接吻。
我发誓那天背景音真的很吵,而且我也不是故意耍流氓,主要是人在心情特别惬意的情况下,就很容易把心里话给顺口而出。
而且我讲得真的很轻很轻,比宋嘉遥睡熟了之后讲得梦话还要轻,总之当我反映过来的时候,下面的歌也不唱了,曲儿也不放了。
连空气都安静了下来,小风都不给刮了。
一时间只能听见我没过脑子地说出来的那句,我好想亲你。
宋嘉遥绝对听见了,而且听的很清楚,不然他不能僵硬地转过头来看我,还带着满目的茫然。
我也傻了,我没想到楼下能这么不给我面子。
我于是飞快地思索了一下,左右话已经说出口了,怎么着这朋友也是做不成了,不亲他一口我真的……我能遗憾一辈子。
所以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抓着他的耳朵就亲上去了,别问我为什么抓耳朵,我本来是想捧着他的脸的,可是那个情况下我能辨认出那两个是耳朵就不错了,谁让它俩看上去那么好抓。
嗯,亲了。
嗯,很软。
嗯,还很甜。
可能是嘴角的苹果汁没擦干净。
第26章 左大川和宋遥遥4
亲了一时爽,亲完撒腿就跑。
我甚至没敢回头再看宋嘉遥一眼,脚下冲得太猛了,还撞坏了天台的木门。
我在横纵交错的巷子里撒着欢儿地跑,索性大家都去看篝火晚会,无人注意到我这副疯癫模样,我才得以越发的无所顾忌,敞开西服外套,像鸟羽一样挂在两边的肘腕,昂着头尽兴地感受着皮肤破开潮湿的海风,感受着热汗顺着头皮一寸一寸地流进我的衬衫里。
两旁屋檐下挂着的路灯,被渐起的雾霭装点得极为昏暗,也可能是我无端呈现出了一种醉酒的状态,以至于看什么都仿佛蒙上了一层纱。
我整个人像是被人拿着巨斧劈成了两半,一半好似经年夙愿达成后的喜悦,一半却好似压抑着喘不上来气的难过。
我在巷子里跑了很多很多圈,直到怎么也跑不动了了,才呼哧带喘的回了家,原以为我都这么累了,冲了个澡躺床上就应该像个死猪似的睡过去了,结果却是一夜都没能合上眼。
我想了一夜,为啥我的青春活得这么畸形?
没有刚兴起的摇滚乐里唱得那一腔热血,也没有人人赞颂残酷拼搏。
没有互吹牛逼狐朋,和必要时肝胆相照的狗友。
也没有能让人记一辈子的梳麻花辫的姑娘。
独独遇见了一个想要时时刻刻待在他身边的人,却被我少不更事的冲动劲儿给搞砸了。
想来也怪可笑的,十六岁,还没学会怎么爱人,倒是先无师自通了矫情。
*
那之后,我足足有十几天没见到宋嘉遥。
篝火大会之后就是十一小长假,连带着校庆和周末,可是给我们这帮学生放足了假。
我却没从这小长假中体会到半点喜悦,宋嘉遥的脸无时无刻不出现在我的脑内视网膜上,为了不想起那段窘迫的回忆,我只能逼着自己找点事情干。
可思来想去我又无事可做。
毕竟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除了学习以外我爹什么都不让干。
我用那十几天创造了一个在我们学校,至今还在广为流传的佳话,并且越传越离谱。
我原先还不清楚这事儿,直到有年校庆,我提早了几天去了学校,正巧碰见我念书时的班主任,啊,当时他已经升到了教导主任,在教育一对被抓包的小情侣。
“瞅瞅你们这成绩单,又一个能拿出手的吗?都快跌到地底下去了!能怪我不让你们早恋吗?这么点年纪就爱来爱去,分分合合的,多影响你们的心态和学习!你们要是有本事也行,学学你们亲师哥!你们失了个恋,又买醉又要死要活的,人家失恋可是背了十天的书啊!连练习册最下面一行的冷笑话都背了!放假回来的联考,除了英语语文,其他科全是满分!”
我记得他当时扯着嗓子,喊得脖子上的青筋都一根一根爆出来了,手里拿着卷起来的成绩单,随着他声调的高低起伏,一下一下的敲打着掉了漆皮的桌面,不过他的激昂之情应该是半点都没有渲染到那对小情侣身上,两个人都面无表情地背着手站着,一副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的模样。
哦对了,这件事情在我当年的数学老师口中还有另一个版本,是说我把教材后面的编者目录都背下来了。
那次校庆我压根没去,和宋嘉遥在家里窝了一个星期,他一边嗦着海螺蛳,一边看着我在阳台走来走去,对着电话胡诌各种蹩脚的借口,笑个没完,还问我怎么答应好人家了,又不去了。
因为要脸。
其实这件事并没有他们传得那么夸张,但我为了熬过那十几天确实没少靠背书转移注意力,不是因为书呆,主要是在那个没有智能手机没有互联网,没有电视电脑,武侠小说还是我爹头号管制书籍的年代里,家里除了教材和习题也没别的书可看了。
假期结束,回去就是全市统一的联考,分两天考的。
那两天宋嘉遥都没来,他的座位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考完试之后他就来了,我有点心虚,没再敢往他书桌里放过东西,倒是下去收作业的时候路过他那儿,他迷迷糊糊地从肘腕里抬起头,瞥了我一眼,梦呓似的说了一句,明天还来吗?
然后我就没刹住车,膝盖直接磕到他椅背后面凸出来的钉子帽上,怀里抱着的作业本也全砸他后背上了。
他被我砸得清醒了,瞪大眼睛看着我,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算算日子,第二天正好是我们住校生半个月一次的回家时间,也是我俩之前约好的日子,我以为我这一嘴亲下去之后,他是绝对不会再理我了,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还愿意。
我答应那叫一个果决,三两下把作业本都捡回来,就跑着去给老师送作业了。
都说这少年的心思不如少女的细腻,其实处于思春期的状态谁也没差谁多少,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想入非非,随便一句示好的话又能让心情瞬间灿烂起来。
那天晚上我跟在他后面走,入秋后天黑的渐渐比从前早,路上我俩谁也没提那天的事情,我不禁有点暗喜。
只要能把这失忆症装下去,我俩这朋友就还能做下去。
快到海边的时候,他突然转着圈吸鼻子,我知道他嗅觉天生灵敏,这会儿大概是感受到什么异样。
我也跟着紧张起来,却只等到他一脸凝重地跟我说,待会儿海面不太平。
到我脑子里就自动翻译成今天计划泡汤了。
我当时脸上的失望大概是十斤面粉也糊不住了,宋嘉遥可能也看出来了,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我要不要去他家。
这我能拒绝吗!
这我拒绝得了吗!
一下子给我激动地三步并两步,都走到他前头去了,他还在后面笑我,又不认路走那么快有什么用。
没用,但我没出息,实在控制不住。
他住的地方离海不远,我到之后先被他家院子里整齐挂着的一排“风筝”给吓了一跳。
那些“风筝”都是棕黑色的,顶上似乎还画了长狰狞的脸,又不太像人脸,宋嘉遥给我倒了杯水,发现我没进来,又走出来找我,结果看见我站在那儿发呆。
我说他这风筝画得有点诡异,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脑门,问我是不是学傻了,那是老板鱼。
“你不会没见过吧?”
他见我久久不答话,又惊讶地问我。
“……见过熟的。”我脸红了。
他又笑,从架子上摘了一条下来,说今儿个晚上就吃它了。
*
他家屋子不大,东西还很多,却出奇的整齐,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一个十六岁男孩的屋子,还有好些我没见过的稀奇玩意,上面还留着我不认得的文字,应该是他爸妈出海的时候带回来的。
他在厨房忙,我就贴着那些小器物,一件一件地看过去,视线最后聚焦在他的床上。
没叠被。
应该是醒来之后,掀开被就下床了。
我发誓我真没往他被窝里钻,只是低下头瞧了瞧他枕头上的刺绣花纹,碰巧就发现了他放在他枕边的一个小黑匣子。
未经主人允许动人家东西是不太好,但是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好奇心已经自动帮我把那东西拿起来了。
我没见过这物件,但放在枕边的,大概都是些珍重的东西吧。
左瞧右瞧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手指倒是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小黑匣子突然亮起了绿光,还从里面传来了欢快的女声。
“遥遥,我们到冲绳了,妈给你带了几个咧着大嘴笑的小狮子!我们明后天就启航回去了,这几天别老泡海里,听话,等爸妈回去。”
那一声播完,绿光又不见了。
我下意识抬头在那片架子找,果然看见几对呲着牙笑的小摆件,不过它长得实在太丑,不说我还真看不出来是个狮子。
虽然不讲究,可我还想再听听,但厨房那边又传来脚步声,我只得做贼心虚地给放了回去。
那时候的宋嘉遥做饭就很好吃的,但是卖相实在难看,再加上我先前见过那老板鱼下锅前的模样,虽然它做出来很香。
宋嘉遥还一直坐在我对面,单手撑着下巴盯着我看。
最死亡的是,当我终于破开心理障碍,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他突然也不知道是笑着还是没笑地问我。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嗯???”
作者有话要说:
我考完期末考啦!!回来稳更啦!!
第27章 左大川和宋遥遥5
我虽然清楚这事不可能装傻装一辈子,也在那十天里设想过一千种宋嘉遥跟我摊牌的方式,但我没能想到当这一刻来临的时候,他能直白成这样。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他又问了一边,把我表达惊讶的“嗯???”自动理解成没听清。
我为了掩盖脸红顺便多给我的脑子争取一些思考的时间,突然弯下腰捂着嗓子极为痛苦地冲他摆摆手。
“水,水……鱼刺卡在嗓子眼里了。”
“这鱼没有硬刺,骨头都能吃。”他还是那副看笑话的模样,为了证实他这鱼没刺,还夹了块鱼骨扔到嘴里嘎巴嘎巴地嚼。
“……”
“问你话呢,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在这个问题上依然不肯放过我,我把头低得越来越深,想现在就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咱俩都是男的……”我恨不能把头拧到椅背后面去,不让他看到我现在窘迫成什么样。
“那你亲我干嘛?”
“……”
“还天天回头看我?”
“你怎么知道!……不对,你不是睡着了吗?”
“我怕我醒着你不好意思看。”
这要是换了长大后的我指定要骂他自恋的,但是当时的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往后拧着脖子,他也挪着椅子跟过来,我怎么也躲不开他那双眼。
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我这小暴脾气,当即我就眼睛一闭,把狠话给他撂下了。
“我还就喜欢了,你能把我怎么着?”
宋嘉遥也愣了,张着嘴看了我半天,后来他跟我说,那是因为他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把告白演绎成喝酒不给钱的老赖。
我可去他的。
单恋的原理其实很像薛定谔的猫,处于一种又死又活的叠加状态,如果你不打开箱子,永远不会知道答案。
我也是在宋嘉遥离开我的那十年里,才意识到他那天不断地追问之下,隐藏了多少的不安和勇敢。
只是遗憾在当时,我把那些当成了戏谑与玩笑。
在我破罐子破摔地告完白之后,宋嘉遥也没有讲话,他仍旧趴在椅背上抬着眼皮瞅我,昏黄的灯光洒在他的后背上,隔着衣服就能看见他脊骨上的线条,像一只趴在自己爪子上的猫,懒洋洋的,唯有一双眼睛很是亮堂。
我左晃右晃,最后怎么也移不开视线。
抚平肾上腺素飙升后的紧张,只剩下恰到好处的心跳。
“会反感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反感的话,你跑掉的那天我就不会留下来给你修门了,说起来你这一惊一乍的臭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
可以很不要脸的说,当年的我,单纯的就像一只小白兔,而宋嘉遥鸡贼的像一只大尾巴狼,对我一通逼问加色诱,自己爽完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也不知道给我个准确表态,还纵容我后续刻意亲近的行为。
不主动,不拒绝,放到现在来说就是渣男典型。
后来他还强词夺理地给我解释,说他只是讲得含蓄,没听出来言外之意都是我耳背的锅。
16/24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