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之后的那段时间里,我黏他的时候越来越多,说起来还怪幼稚的,路过他身边总要装模作样地扯一下他的袖子,视线对上还忍不住朝他挤眉弄眼,午休的时候我俩就躲在没人的天台上接吻,从最初的简单碰触到渐渐深入。
我喜欢故意把他嘴唇吸得肿起来,如此就看不大出来他嘴角天然的上扬弧度,然后下嘴重了,吸疼了,他就踹我,一点面子不给的那种。
不过他最烦的还是我总在气氛特别好的时候问他问题。
“能亲亲吗?”
“能抱抱吗?”
“再给我亲一口行吗?”
“能给我摸摸后背吗?”
然后他就骂我,亲都亲半天了问个屁。
说实话,好不容易给他亲的眼睛都雾起来了,能不趁热打铁,再多瞧上两眼吗?
我的脸皮想来也是在那段时间里飞速增厚的,从前只是不经意对一下视线,脸上都会热一下,如今只要看见他嘴闲着,就会想凑过去吧唧两口。
宋嘉遥平日里虽然不拒绝我亲他,抱他,但在人前哪怕一丁点示好的举动,他就会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警惕地横我一眼。
不爽。
像喝酒贪杯,我也渐渐不能满足于这样双重偷偷摸摸的甜头。
想和他做同桌,想在课桌下牵他的手。
想和他并肩走出校门,告诉所有人其实我俩关系很好。
我还想带他来我的家里,给他看我长大的地方。
还想告诉他,我迄今为止的人生里只有他宋嘉遥这鲜艳的一笔。
可惜好景不长,我俩平安地窝过了整个寒假,却没能坚持到一起离开这个地方。
是我太过得意忘形,忘了这段关系,终究是见不得光的。
我害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海子。
第28章 左大川和宋遥遥6
可能是有人尾随告密,也可能只是碰巧尘封已久的天台突然来了老师,总之关于那天的细节我本能不愿意回想起来,只记得最后被我爸扇了一耳光,那半边耳朵聋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那时候开春了,街道两旁的冰雪化开,潮湿的空气混着海腥味,是我被关在地下室的那一个星期里所有的嗅觉记忆。
那一个星期我爸没去上班,我的后背能感知到他靠在地下室的门上,打火机的按纽声隔上片刻就要响一下。
他不断地问我,知不知道错了,我不答话,把脸埋在大衣里,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要坚持住。
我俩的背仅仅是隔了一道门板。
自我妈去世后,他极少和我有过如此距离亲近的时候。
可是,心与心的也从未隔得如此远过。
*
刚被关进去的时候,我特别自信地认为,不可能有人敢为难宋嘉遥什么,我以为只要我这边不松口,我们就赢了。
而我肯定免不了挨打,但是我爸总不可能把我打死,我家三代单传,他就我这么一个儿子。
可是那些天里,除了最开始的那一巴掌,他再没打过我,这并不像他的风格。
起初几天还能听到他点烟的动静,到后来我整个人贴在门上都听不到一丁点呼吸声,我开始没完没了地弄出各种声音来,检验我是不是聋了,一会儿又怀疑自己瞎了,拼命地撞击着门,想给自己撞出一丝亮光来。
我意识到他是故意的,一早备好的水和食物,够我在里面活上好些天的,他不是想要单纯地限制我的自由,他是逼疯我。
他成功了。
在里面,我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我摸不到任何活着的东西,只有生理性饥饿的时候,会从门开始向后走六步,去桌子上拿东西充饥。
充饥这一动作,开始成了我每天最期待的事情。
但这份期待没能支持我撑过第七天。
我终于被那无边无际的黑暗给逼疯了。
*
我在里面度过了七天,他才把我给放出来,还好是晚上,我的眼睛已经不再适应得了任何的光,双手也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
他揪着我的衣领,把我拖到我妈的墓碑前,我给我妈嗑了好几个头,他才允许我直起身子。
坟前有很多烟头,还有浓厚的酒气,想来在我疯狂拍门却得不到任何呼应的那些天里,他都是在这儿度过的吧。
不过是几天的光景,他却老了很多,眼白泛着昏黄,像古旧书页上的茶水渍。可当那双眼看向我的时候,却流露着许多交互错杂的情感,压得我喘不过来气。
“宋嘉遥明天走。”他给我说,“你也该回去上学吧。”
我跪坐在雨后的湿泥地上,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像只听不懂人话的狗。
一时间我突然不知道这几天的疯癫到底是为了换取什么,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可笑,还以为我爸是看见我出现自残行,为才放我出来的。
“你知道错了吗?”
“我没错。”我固执地摇摇头,“没有一条法律规定喜欢人有错。”
他气得抬腿踹我,“你这叫同性恋你知道吗?放到早些年是要沉海的啊!你知道我现在走在街上,街坊邻里都怎么说我吗?我老左家祖宗八代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好、好,又是这种眼神,你妈死的那天你就是用这种眼神瞪我,不服气是吧?”
“我没错!”
“你是不是忘了你妈是怎么死的了?她就是被你不听话给害死的!好好用你的脑子想想,你错没错重要吗?我是你亲爹呀,我可能害你吗!”
话到最后,只剩下发泄般的嘶吼,他抱着我妈的墓碑哭啊哭啊的,直到后来我再也说不出一句我没错。
我的手很疼,但是第二天,我还要去学校。
*
那是我高中时代最后一次见到宋嘉遥。
然而进到班里,我才知道,在过去的一个星期里,宋嘉遥绝对不比我好过。
多少忌惮点我爸,他们不怎么敢当着我的面嘴碎,但是对于宋嘉遥就不一样了,他们也算从小听着宋嘉遥闲话长大的,如今自个儿逮到了这么大的话头,怎么可能不用来发酵一下。
我坐在第一排,低着头往手上缠纱布,他在最后一排,安安静静地收拾东西。
我不知道他空荡荡的书桌里有什么要收拾的,他也不明白我的纱布为什么拆了又缠,缠了又拆。
后来班里进来几个长得像受保护费的,破门而入后就笔直的朝着后排走,我听见宋嘉遥低声吼了句别碰我,但还是传来了一阵桌椅推搡的声音。
我慌乱地从笔盒随便摸来只笔,在面前的课本上写写画画,装得很忙很忙。
我还听到他说,左柏川,我走了。
但是我低着头写字,没有应声。
他又重复了一边,左柏川,我走了。
左柏川,我走了。
这六个字一度成了我的噩梦,也成了我俩之间生出来的那道刺儿。
但在当时我的心里没有半点难受,仿佛那个本该鲜活着蹦跳的东西没有,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胸腔。
*
我辞掉了班长的工作,从第一排搬到了最后一排,我爸得知后直接杀到学校,扬起巴掌就要打我,我连眼神都不曾躲闪,让他有本事就打死我。
他那巴掌最后也没落下去。
我变得越来越刻薄易怒,班里的同学老师也不大敢靠近我,屁大点小事都能面红耳赤地骂人踹桌子,我把他们都视作杀死我刚刚萌芽的恋爱的凶手,近乎用报复性的态度对待着身边的所有人,在这一点上倒是深得我那个爹的风范。
我就这样,度过了他走后的第一年。
但是我什么都没得到。
他们开始绕着我走,像以前无数次绕过宋嘉遥那样,我的坏脾气再也没处宣泄,胸腔里的那个位置也越发的空旷,仿佛刚刚经历过台风海啸的席卷。
拿回家的成绩单也越来越差,我爸沉默着看了好久,我以为他会打我,至少也要骂上一两句难听的,但是他没有,他抽了一晚上的烟,第二天去给我办了留级。
我和他在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厮打起来,因为我打死也不要留级。
一想到还要在这样的地方多活一年,我浑身的细胞开始都不对劲了。
他看向我的眼神,已经只剩下来哀伤,可是直到多年之后,我才意识到他当时心里有多么大的绝望。
他问我,“你这分能去哪?”
我说,“我不想念了,等拿到毕业证我就出去打工,我就死也不要死在这个地方。”
他看着我,举起手中的文件袋,没有砸到我脸上,反而重重地摔倒地上,骂我王八蛋。
那份文件最后被我撕了个粉碎,留级的事情也不了了之。
第29章 左大川和宋遥遥7
但是其实说不在乎成绩是假的。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如果不是我爸往死里逼我,我本来挺喜欢学习的,家里也有供我念大学的条件。
我印象当中的人生本不该存在辍学这条路的,如今被我硬生生地给作出来了。
最搞笑的是,我作没了前程,却也没换回来任何报复过后的快感,反而每一次平静之后都会异常的难过。
为什么宋嘉遥在的时候,我连作一把的勇气都没有。
*
正式进入高三的那个晚上,大概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和我父亲心平气和的谈话,当然这是他自己的理解,在我的印象中,只要他不动手抽我就已经算心情不错了。
他捧着一大堆资料,坐到我的床边,给我讲同性恋其实是一种病,是一种性别认知障碍。
我皱着眉头想反驳他,可他又问我,你喜欢宋嘉遥什么?
我犹豫了,干巴巴地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我喜欢宋嘉遥什么?当他问起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我对宋嘉遥的感情原本就起始于一种难以说出口的****,也是这种欲望引得我不断地向他靠近,想和他更加亲昵。
我爸像是看透我的想法,又说:“其实你自己也不知道对吧,因为一切都是你的错觉。”
他把我以为的所有悸动心情,都归因于青春期的荷尔蒙错乱。
他还说爱情是成年之后才配拥有的,学生学习就好,不要想得太多。
我低着头,我不说话。
可潜意识里还是有一个声音不断叫嚣着告诉我,你那不是喜欢,你那龌龊的感情怎么也配称为喜欢。
可惜当时不懂,不懂爱与欲从来都不应该分开谈。
后来我学着试图去忘记宋嘉遥的存在,我又一次拿起书本,找回曾经书呆子的感觉,很难,忘记很难,学习也很难。
不过高考时候发挥的还不错,考上了我爸心仪的桐大,却没能考上他心仪的专业。
他开始劝我复读,认为我这个成绩是荒废一年后的报应,再考一年肯定没有问题。
我答应了。
*
当同学们提出吃一顿散伙饭的时候,我也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以后未必见的到了,没准儿就是最后一面了。
可如果不是散伙饭上的那句话,我不知道还要沉默多久。
那时酒过三巡,大家脸上都带了些醉态,有的人开始吹牛,有的人开始哭自己看不到亮的未来。
支书就是在哪个时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拿着酒瓶子往我嘴边凑,我拒绝着说我不喝酒的,我讨厌酒精的辛辣味道。
他摇摇头,哭了。
他说,他觉得他对不起宋嘉遥,也对不起我。
我愣住了,其他借酒发疯的同学也沉默了大半。
“我们当时讲话太不知轻重了。”支书摇摇头说,“你知道的吗?他走的那天一直在看你,叫你的名字,但是你一次都没有抬头。”
“他走的那天,我们本来还想嘲讽几句的,但是你在那儿,不好开口,我们就幸灾乐祸地看着他,看着他那么目中无人的一个人,被人拉扯着从最后一排,被拖到门口,”他动作夸张地给我比划着,“就那样死倔死倔地盯着你的脑瓜顶看。”
“对对,我还记得那个眼神,感觉像哭出来了。”有个姑娘接话道。
“后来听见他说,‘左柏川,我走了’,我就乐不出来了。”
“其实你发神经的那一年里,大家不是打不过你,只是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心里就会生出来点愧疚。”
“仿佛他是被我们给逼死了一样。”
回想起来那天还是我第一次喝酒,没一会儿就断片了。
醒来的时候半个身子挂在宋嘉遥院子里那棵歪脖子树上,我应该是哭了很久很久,眼睛肿成了一条缝,睁开一会儿就干的不行。
我有点落枕,翻了个身儿让脖子好受一点,借着月色,一抬头就看见他家门梁上挂着一串黑乎乎的东西。
只有我能看出来那是香蕉,是我亲手带来的,看着他挂上去的。
我不用费力就能回忆起我们在这里说话时的神色,我问他为什么要挂那么高?
他说这样坏得慢。
我又问他,为什么挂得高就坏得慢?
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给我说,可能香蕉会以为它还长在树上。
你瞧,我俩还是挺般配的,他也是个傻瓜。
作者有话要说:
香蕉挂起来真的坏得慢,但不是因为它觉得自己长在树上,而是因为放在地上容易有压迫伤,挂起来能少点
第30章 左大川和宋遥遥8
我决定去找宋嘉遥。
总归是我俩之间的事,我俩之间的感情,轮不着他人替我做评判。
我鼓起勇气去打探了宋嘉遥的消息,但是没人愿意告诉我,我还是偷摸查了我爸的购票记录,才知道他被送去了齐州。
齐州很好,临海,很适合他生活,但是齐州也很大,一个区就能囊括下我们这个小镇子。
直接去齐州不现实,我没有钱,也没有生存手段,但是如果我不想办法离开这个镇子,就还要在我爸的控制之下再活一年。
我已经荒废了这么久,无论如何也熬不过再一年。
17/24 首页 上一页 15 16 17 18 19 2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