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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话长(近代现代)——哲学少男

时间:2020-04-21 08:43:13  作者:哲学少男
  我问他什么叫能答应的事情,让我回老家结婚算不算?
  他没说话,估计也是听出来我语气有些不善。
  这些天来他和我说过的话总让我担忧,如果今天是他来面对我当下的处境,他也许会放弃我。
  事实也告诉我,当年的直觉没错。
  我转身开门走了,关门的时候被穿堂风带了一下,弄出来的声音很大,联系到我俩最近不算愉快的相处,我怕误会就想敲敲门解释,可是手腕抬起来的那一刻,又觉得多余。
  只可惜当时不知道,下一次再见到宋嘉遥会是在十一年以后。
 
 
第37章 左大川和宋遥遥15
  算上我手上的存款,以及我爸给我攒了大半辈子的娶媳妇钱,也只是刚刚够交手术费,后续的医药费仍然需要很大一笔钱,在肿瘤科的每一天都能听见有人在抱怨说,一呼一吸间都能感受到账户上数字的流逝。
  富贵人家尚且还要肉疼,何况我一个穷学生。
  上大学以后第一次返乡就是为了借钱,这么做其实挺没良心的,我本来打算一辈子不回去的。
  没良心的我也确实一分钱都没有借来,七大姑八大姨远亲近邻听完我的诉求后,纷纷表示你爸年纪大了,还是别折腾的好,我永远记得他们说话的神态,那么随性,那么淡漠,那么理智,那么置生死于度外,和很久以后他们面对摇头叹气的医生时,下跪哀求无论如何也要救救他们的模样相差甚远。
  那副模样算不上体面,可我也不想用丑态来形容它,怕死是本能,对尚能活着的人有着难以割舍的留念,不怕死是本事,像课本上说的,因为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事情。
  可有本事的毕竟是少数。
  我借了高利贷,这在我后悔做过的事情里绝对能排到前几,不过当时它还不叫做高利贷,只是一种被伪装的很正规的借款手续,凭身份证就可以借钱,不需要抵押东西,可以借出的资金还大,光凭后两点就比银行更能满足我当时的需求。
  而且想到我明年博士毕业,相对的工资也会涨一些,再多上一些课,我还这么年轻,总能还完的,却没想到他们在合同中做了手脚,如此下去利息就不知道比本金高了多少倍。
  意识到被骗了之后我和他们理论过,并且以报警做威胁,他们笑着叫我尽管试试,看看是他们先被抓,还是我先因为还不上钱被打死。
  *
  这件事情我一直没告诉宋嘉遥,最初是因为盲目地相信自己有能力不拖累他单独偿还请所有的债务,事发之后又觉得难以启齿。
  我不想和宋嘉遥分开,可又觉得让他和我一起面对如此多的债务相当无耻。
  这些年一步一步走得那么难,眼瞧着见亮了,我凭什么把他和我一块拖下来。
  我爸看出来我难,他对我渐渐温和起来,他说他知道我不愿意回去,他也希望我可以留在桐城,留在桐城结婚。
  我不反驳他,无论他说什么我都学着闭嘴,直到有一天,他领过来一个姑娘。
  那姑娘看上去很疲惫,眼角挂着没卸干净的妆,和我爸说话时却仍然保持着温婉得体。
  我爸笑得也很温柔,尽管他从来不曾那样温柔的对我笑过。
  他开始给我介绍那姑娘,说她是我家后面那条巷子头儿那刘阿叔家的小女儿,人有多么多么优秀,多么多么漂亮,很独立,初中毕业就来了桐城打工,一个人也把生活过得有模有样。
  漂亮是漂亮,可我从她的大眼睛里只能看见算计与轻蔑。
  我十分没教养地无视她伸过来的手,把她刚刚坐过的椅子拖过来坐下,拆开带上来的盒饭喂给我爸。
  我爸果然生气了,这种情形一度让我想起小时候见到他的同事不打招呼的下场。
  他猛地挥手,把我手里的把盒饭打翻,瞪着眼睛问我:“你几个意思?人家姑娘跟你问好呢!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他认为我没礼貌,在刘阿叔的小女儿面前给他丢脸。
  但他不知道那份饭是我给他交完住院费之后,最后的积蓄。
  “我不喜欢女人。”我一字一顿地给他说,放在膝盖上的手忍不住发抖,“这位小姐请回吧,折腾您一趟不好意思。”
  那女人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和我爸道了个别就出门了,关门的时候还做作地给我使了个眼色,不过我没时间去想她的意思,不出意外的话,我爸应该要开始闹起来了。
  他把手边能砸的东西全都弄到地上去,嘴里细细数着我少年时的同学有多少结婚的,生了多少个孩子,镇子上那些没他混的好的,早就当上爷爷了,连我那些没考上大学的同学们,也都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每年都会拿回不少钱,家里早就盖上高楼了,他还骂我不孝,家里三代单传,香火全他妈断在我身上了,说我早晚要遭报应。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这次是真的气到份上了,连最在乎的面子都不要了。
  我也可以不要脸,也可以陪他一块砸,也可以像我从小耳濡目染的那样毫无底线地发泄我的坏脾气,但是我没有,我太累了,我没有力气。
  “我结婚你的病能好吗?”我用袖子擦掉他喷到我脸上的唾沫,不咸不淡地问他。
  却没想到我这死鱼一样的态度竟然把他的火气给噎回去了,他不说话,哆嗦着发紫的嘴唇看着我。
  “你说啊!我结婚你的病能好吗!”
  “能!”他迟疑了一会儿,才用和我相同的音量吼回来,但那一小段沉默早就把他的气势杀的片点儿都不剩。
  “你问问你自己信吗!能治病的那他妈是药,你让我生孙子给你下药用吗!”
  他的脸在我的视野里一点一点皱起来,像刚被人展开的一团废纸,毫无征兆地在我面前坐下去,抱着头哭。
  围观的人纷纷辱骂我的不孝,我也觉得,可是他抱头痛哭的样子真的像极了小时候的我。
  “我就是想在临死前抱抱我的孙子,你就连这么点愿望都不能满足我吗?”
  我蹲在他面前,用指腹替他擦了擦眼泪,“我只是想按照自己的选择活着,爸爸连这点权利都不愿意给我吗?”
  *
  我俩不欢而散,几个吃完瓜反应过来的小护士开始骂骂咧咧地收拾我惹出来的残局,我一眼都没回头,浑浑噩噩地往前走,在医院的大门被刚才屋里的那个女人拦下了。
  “你叫左柏川是吧?”她笑着问我。
  我推开她继续走,她也不介意,踩着高跟鞋跟上来,在我身后絮叨,“你是不是喜欢男人,你放心我不介意,我认识挺多哥们儿和你一样的,这样最好了,我可以跟你结婚,满足你爸的愿望,婚后咱俩各玩各的,谁也不耽误,好不好?”
  我不理她,脚下步子越迈越大,她只能跟着我一路小跑,“你放心,我知道你家的情况,我不要你彩礼钱,但你不能要我嫁妆,哎你这人能不能走慢点,我在跟你说话。”
  我被她的话激得一个急停,转过身问道,“你结过婚吗?”
  “你这不是在说废话。”她朝我摊摊手,从她的小包里抽出来一根香烟点上,然后摆了一个自以为诱惑的笑容,对我说,“你是不是心动了,这样咱俩的问题都解决了,我实话给你说,我最近被一个太子爷包了,他老婆好像发现了,我怕她查到我头上,就寻思结个婚保命。”
  我有一肚子的话想掏出来骂她,比起被我爸逼着结婚,她这种把结婚当作廉价交易的行为更加惹怒我。
  仿佛誓言里那些凝重的美好都不过是走一个形式的过场,而相信这份美好的我在对方眼里大概就像一个无可救药的傻/逼。
  但我很快就决定闭嘴了,因为被一个傻/逼说成傻/逼,还因此浪费时间,那我他妈不用看起来,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傻/逼。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短短几个小时内,我突然解决了我所有的烦恼,经此一战我爸不会在找姑娘来烦我,我想明白了欠下的债务无论多少,只要我还活着就总有还完的那一天,还有宋嘉遥。
  大二那年,我给宋嘉遥写过一封十分丢脸的情书。
  里面有一段婚礼誓词,是我心头最爱的一段话。
  无论贫穷或富有,健康或疾病,美貌或失色。都永远爱他,保护他,尊敬他。
  宋嘉遥说他愿意。
  诚然,我确实没有资格把他拖进我开始崩塌的人生里,可我也没有资格替他做主。我要去告诉我现在处境,我要告诉他我很难过,我多想抱抱他以及我多害怕。
  我把什么都告诉他,是走是留,我让他自己选。
  但是太晚了。
  我一路跑回家的时候,推开门,屋里却再也看不见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生锈的古铜色窗户上挂着水果皮做的小香囊,夕阳穿过玻璃,映红了一踩就吱吱呀呀响的木地板,吃饭的小圆桌上少了一只杯子,却留下了一张格外刺眼的白纸。
  那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六个大字。
  左柏川,我走了。
 
 
第38章 左大川和宋遥遥16
  那张白纸下面盖着几捆板板正正摞好的蓝色钞票,纸面上连个褶子都没有,是从银行里新取出来的。
  小腿开始一抽一抽,脚腕也不断地打晃,我怎么也站不住了,弯腰扶着桌沿儿,头发垂下来,似乎有意把我的视野局限在那些深蓝之中,平整的钞面上很快就接连浮现出一摊又一摊水滴,我却听不见它掉落的声音。
  我不记得哭了多久,反正声音肯定不小,左邻右舍全都过来了,推开门就看见我捧着一大堆钞票一边哭一边吐,那个总和我抢锅的胖大妈好像还和我说了几句话,内容我记不得了。
  大脑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在提醒我,时隔十年,我再一次失去了宋嘉遥。
  我想他是在报复我,他始终记恨着我十年前的面对他离开的不作为,所以他才留下了十年前一模一样的那句话,和十年前一样走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走得我哪都查不到找不到。
  我后来被好心的邻居们送到了医院,在我爸病房外的长椅上斜歪着打了几天吊瓶,他瞧见我这副模样也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一连几天心情都特别好,是不是还和隔壁床的病友聊天,问他家姑娘有相好没。
  在我打吊瓶的第四天时,老师来医院看我,他难得把自己搞得利落了些,我差点没有认出来。
  相比之下我继承了他往日的邋里邋遢。
  我们在医院楼下的院子里坐了一会儿,他说好几天不见我去实验室,一打听才知道我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我抿着嘴,低头看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和针眼。
  我以为他接下来会问我有什么打算,是不是离开桐城回老家一类的,但是他没有,他给我讲了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关于他妻子的故事。
  我一直都知道他有一个妻子的,据说还是我们学校一个很杰出优秀的女研究员,但我从来没见过她,有人说她学校革职,也有人摆摆手,叫我不要再问。
  我想那是他的伤心事,所以从不主动问起,他倒是常把她的名字挂在嘴边,还说我很像她,连使用移液管的错误习惯都很相似。
  可当我一没忍住追问时,他只是笑笑说,说来话长。
  年轻的时候,我以为“说来话长”这个词正如字典释义那般不是什么好词,不过是为那些不愿回忆起的往事盖上了一块布,挡一挡灰尘,掩一掩难堪,为往事不堪回首的找了个能保留一点点体面的词儿。
  那时还不懂这个词在恋人之间也可以很美。
  *
  老师他在谈起自己伴侣时,眉眼间非但没有半点落寞,反而更加神采奕奕,还带着掩盖不住的温柔劲儿,香烟一根一根地递到嘴里,仿佛那是他这辈子最高的成就。
  他们从小就认识,两个人都是桐城老一辈上层名流的后代,小时候在一个先生手底下念得私塾,后来又一起出国留的学,回国之后被桐大特聘过去当教师,当时学校里的生物实验室只有两个,他们俩一个分管一个。
  本来也是对受人羡慕的青梅竹马,虽然追求过程中的坎坷只有我老师自己的能体会。
  可惜好景不长。
  出事是在他们准备结婚的那年,在一次实验课的授课过程中,用作实验样本的羊,在实验前,负责免疫检查的实验员因酗酒过度未能按规定进行免疫检查,以至于携带了布鲁氏菌的山羊进入了解剖室的课堂,那节课的授课教师就是老师当年的伴侣。
  “当年的染病人员包含了一名教师,以及三十六名学生。”他讲到这儿的时候不再笑了,像个没有感情的新闻播报员,“这个病的最初症状是发热多汗,当时是在冬天,大多人都以为是着凉了,就没有人在意,直到后来开始出现站不起来的。”
  他摊摊手,眉尾耷拉下来,显得有些无奈,“大概用了四个月,我们才通过血清确认是感染了布病,我立刻向学校提出申请,成立布病防控领导小组,可学校为了把这件事情压下去,优先采取的措施是上过那堂课的所有学生隔离,但他们不知道这事在学生之间的传播速度有多快,隔离之后很快又出现了人传人的谣言,一时间人心惶惶,学生罢课,家长闹事,而那个负责检验的实验员连夜跑了,所有的矛头最后全部指向了她,说她防护不到位,说她实验不规范。”
  他边说边摇头咂嘴,仿佛从嘴里吐出来的是愚蠢的笑话,“我不怪他们,他们不知道那个年代的最高的防护措施水平也就那样,他们只会讨伐自己所能看见的。”
  我渐渐地被他的故事带了进去。
  他的伴侣在那场事故之中失去了很多,她失去了她的双腿,失去了为人母的资格,她德高望重的父亲也因此遭人辱骂唾弃,家门上日复一日的挂着横幅,还我儿子的下半生。
  然后我的老师失去了他的伴侣。
  他说他是看着她从工地最高的架子上一跃而下,他试图去和她沟通,可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和现在的我一样。
  老师说她做了最坏的选择,所以她不知道当年那个酗酒的实验员主动回来认了罪,她不知道她父亲的支持者们一如既往地站出来为他发声,她不知道她亲手带出来的学生们在痛苦之余还能感受到她身上的痛苦,她不知道那个锲而不舍追求她的人日夜不眠地赶制出了能救命的疫苗。
  因为她做了最坏的选择,她不知道在坚持一下,后来的每一天都可以很好。
  *
  我爸体内的肿瘤细胞在三个月之后逐渐稳定,我带他搬进了学校分给教工的公寓里,狭窄逼仄,只有一扇小窗户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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