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明白,并不是从这一天才这样的,我一直都是这样,我的本性中就有这么股我至今也弄不懂的劲头:敢于抛弃一切,哪怕被一切所抛弃,只要为了爱,无所谓明天,不计较昨日,送掉性命,也无怨无恨。
我感觉我全身赤裸地坠落到床上。他抚摩着我最不能摸的地方,我自己都不敢碰的地方。但他的手和嘴唇突然停下,许久没有动静。我睁开眼睛去看他,他好像正在犹豫。
我的脸烧得发烫,为自己再也无法抑制的欲/望感到害羞。
他说:“我怕你疼。”
我说:“心甘情愿。”
他把我的手指含在他的嘴里,接着又放在我的两腿之间,碰到了他抵在我腹部上的阴/茎,早已又硬又烫。我没料到男人的这东西会变紫红膨胀,比我想象的大得多,上面有血管在跳动,好像一个被放出笼的野兽。我的手发颤着,但没有缩回来。他替我扩张,然后让我握住他的阴/茎。他的双臂把我抱紧,像要把我镶嵌进他的身体里一样。阳光透过竹叶洒在我赤裸的身体上,光点斑斑驳驳,我觉得自己像一头小豹那么畅快地跃动驰骋,光点连成一条条焰火缠裹着我和他。窗外长江浩浩渺渺,对岸的南区就像海市蜃楼,隔壁家的空院子里,几个小女孩在跳橡皮绳,边跳边唱:
一二三四五六七,
马兰开花二十一。
伴着嘻嘻哈哈清脆的笑声,从低处传来,江上那种小轮船驶向码头在发出欢叫。那个时候,我是第一次明白江上的船,为什么要这个停了那个便接上地鸣叫。所有窗外的声响,像是配合唱机上悠扬的音乐。
我快乐地抓住他的手,俯下/身把乳尖紧紧地贴压在他的胸膛上。他的心跳猛烈而有节奏,他亲吻我的耳朵,低沉的声音在说:“你的心比别的孩子脆,并且还薄,一触就是一个洞。”
他扳开我夹紧的双腿,一个东西渐渐挨近,趁我不注意闪了进去,像个可爱的小偷。
他问我痛不痛?我觉得又胀又热,偏偏口是心非说不是太痛。
他叹了口气说,他很痛,下面痛得发胀,心里痛得悬空。他说痛好,甜不是爱,爱我,他心里又酸又痛。
他的舌头卷裹了我的舌头,他的手指交叉着我的手指。他的身体叠加在我的身体上一冲,我的下面就被塞得实实在在。我真的痛了起来,一种崭新的痛抓牢了我,以至于他轻轻一动,我就想叫,想大声吼叫。但我不好意思,只是兴奋得喘不过气。我想抬起头去看他的器官,怎么会把我弄成这样一种状态,可我几乎睁不开眼睛。我觉得和他互相插得不能再紧,我听见自己的肠道在咬啮,忽地燃烧起来,沸腾着上升。
江上的景致倒转过来,船倒转着行驶,山峦倒立在天空,重叠着他的舌头、他的手指、他的目光、他愤怒的脸、他欢乐的脸。天空在我的四周,江水在我的头顶起伏跌宕,无边无际,毫不顾惜地将我吞没。
突然,我的泪水涌了出来,止不住地流,浑身战栗。同时,我的皮肤像镀上一层金灿灿的光泽,我闻到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像兰草,也像栀子花。最奇异的是我感到自己的胸膛顽强地鼓胀起来。的确,就是从这一天起,我的乳/房成熟了,变得饱满而富有弹性,就像一个真正的女人。
4
我们的喘息渐渐平息,我们汗淋淋的皮肤相拥着,身下交缠着,久久未说一句话。他亲吻着我,问我到底想去哪?不依不挠。我的手指疲惫地勾了勾他的掌心,被他捉住,放在唇边一根一根地吻。
我说我其实只是想去找你。
他笑了起来。他说他知道,他只是找一个由头缠着我吃醋。
我突然委屈起来,我把我的心掏出来,捧在手心上,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宋霆面前。他却遛着我,逗着我,把我全身上下搞得一塌糊涂。我的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他感受到了,没有替我擦,只是将我搂得更紧。
他开始絮絮叨叨地说一些话。他说他在梦里梦到过这样的场景,可总也梦不下去,不到一半就醒过来。
我抽抽鼻子,问他为什么。
他说害怕我碎掉,害怕我疼。
宋霆似乎有一种深层次的恐慌,不只是因为我曾自杀,他的恐惧有自己的原因。他似乎在说我,也似乎在说自己,更似乎在说另外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会是他的前女友吗?我不知道。
他抱着我坐起来,吻断断续续的,话语也断断续续的:“幺幺,我给你画一幅画,好不好?”
我很听话,坐了起来,背挺得很直,手自然地搁在跪曲的腿上,就像他梦里见到的那样。他未穿衣服,比平日显得高大结实,只是他的阴/茎现在又挺立起来。他不知从什么地方拿来一个夹板,坐在离床不远的凳子上。他让我别动,他手里的铅笔沙沙地响。几分钟后,他走到床边,让我看。
我赤裸的身体!乳/头和肚脐的样子描得格外仔细,阴毛也仔细地描了出来。赤身裸/体,反而本色自然,不淫/荡,像圣洁的教徒。
我找他要这幅画,他爽快地签上名字,写的是“何瑰的宋霆”,从夹板上取下,摊开放在枕头上。我仔细地叠好,放进床头柜里。
他去取了一张唱片,放进老旧的唱片机里,音乐流淌出来。我们脸朝屋顶,并排横躺在床上,他悄悄握住我的手,说何瑰,你成人礼,想要什么?
我握住他的手,不想告诉他,我其实早已成人,就在那一天,我同时迎接了死亡与新生。我很贪心,在他身边总是渴望汲取更多。我又想起了我的口红,涂在我唇上的,印在宋霆胸膛上的。我告诉他,我想要一支口红,不会太贵重,他前女友的就好。
宋霆想了想,摇摇头,对我说,不行。
我没有失望,我本就不抱有期望,对生活,对爱情,对人生。我只是再一次沉默地反握住他的手,不肯言语。
他跟着音乐慢慢地哼唱,古怪的音符从他嘴里蹦出来,是一首童谣。他慢慢翻过身压在我身上,眼神晦暗,带着欲/望的危险试探。
我的心里还是迷迷糊糊,但他已经开始。他没有进去,但我却产生了幻觉,好像他的肉/体还插在我的肉/体里,从他那美妙的器官里喷射出的滚烫精/液,随着我身体的起伏,慢慢溢了出来,甜蜜地浸满了我的阴部,贴着腿滑动。我的手攀上他的手臂,紧接着是背部,紧紧地搂住,张开双腿,迎接他。
他慢慢地插进来,和第一次的速战速决不同,这一次是和风细雨的。他很滚烫,烫得我不自觉地呻吟,心里突然哆嗦起来。不知为什么,我感觉到他跟我做/爱时那种决断,那种不要命似的激情,那几乎要把我毁掉的疯狂,似乎在下坠,又似乎在上升,前面是一大片黑暗,他拽住我蛮力地往前,劈开一道光,落在我们彼此的身上。
恍惚中,我又落下了一滴泪。
第10章
1
我给秦微倒了一杯凉茶放在她面前。她翘起小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好看的嘴唇瘪了瘪,说:“真难喝,没味。”
她的表情很尖酸刻薄,但依然是美丽的。秦微很漂亮,漂亮到走在路上会有些混子朝她喊“乖妹儿”,夸张地吹口哨,只为引起她的注意。
我知道她,是因为她是宋霆的前女友,这栋房子的前任女主人,也或者是因为,宋霆从来没有在我的面前避讳过提起秦微。家里到处都有秦微留下的痕迹——梳妆台上的口红,墨蓝色的女士帽子,没用的过期的卫生巾。他们早已分手,但至今仍有联系。宋霆会当着我的面接电话,所以我能清楚地听见对面甜腻的女声:“宋霆,我是秦微,我来江城了,”顿了顿,她又说,“我们在万达见。”
宋霆家里有一副秦微自己画的,她的背影画。从背影看秦微,黑色紧身毛衣和呢裙紧裹着一副女孩子的身段,那水蛇腰特别妖冶媚惑,脚上是一双时髦的黑长皮靴。那画是炭笔画的,色调发灰,像罩了一层蒙蒙的雾,将她的美丽半遮半掩。
直白的暴露或是迂腐的包裹都难以挑/逗起男人的情/欲。前者过于放/浪形骸,后者过于索然无味,唯有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含蓄暗示,才能将撩拨施展得恰到好处。不知有意无意,秦微是个中好手。
她现在穿了一身漂亮的平绒旗袍,只不过是深蓝色,长发盘在脑后,衬出她修长的脖颈。头上戴着一顶帽子,帽子是白网眼的帽子,在帽檐系了一根紫色的绸带,与她殷红的唇相适。细长的手指夹着烟,烟雾一阵阵的,变成面纱,模糊似笑非笑的表情。
十分钟前有人敲门,我去应门,打开门,秦微就夹着一根烟,姿态高傲地站在门口。
“何瑰是吧?我知道宋霆没在,你让我进去。”
2
我一个人上到二楼。
推开阳台门,我大口喘气。卧室地板上乱糟糟的,堆满了衣服,秦微来敲门之前,我正在收拾衣柜。
屋外正在下雨。四面八方的气息、声音——哭声或者笑声,统统乘风聚集在我的周围。当然也有死亡的气味,浓烈地驱赶那些鲜活的东西。就在阳台上,死神在风里飘来荡去,把门摔响。
我站了一会,回到卧室里。墙角有把旧藤椅,堆满了我叠好的衣服。我把藤椅上的东西全部移到衣柜里,坐在床边看着这把藤椅。竹藤黄黄的,旧得厉害,好些地方分岔,却是异常结实,像记忆中宋霆的手,甚至带着他昨晚抱住我的体温。我摸了摸,缩回了手。
秦微自顾自地上楼,束腰窄摆的旗袍勾勒出窈窕的曲线。她没有换鞋,穿着高跟鞋,鞋跟敲击地面笃笃地响,本来个子就高,现在显得更高。
她也看见了这把藤椅,捂着嘴笑:“它还在呢。”又在卧室里环视了一圈,点点头,如同屋主巡视领地,满意地说:“还是老样子。”
我不想和她说话,起身要去另外一间房间。她也不恼怒,笑吟吟地说:“何瑰,你当真以为宋霆是喜欢你呢?”她有些得意,“他只是在可怜你,他把你当作他弟弟呢。”
我想反驳她。谁会和自己的弟弟做/爱呢?可秦微的话却提醒了我,我对宋霆一知半解,对那个从未出场的“弟弟”更是一无所知,我连成为别人替身的资格都没有。
屋外在下雨,我却想要逃。秦微站在我身后,看着我落荒而逃的身影,弯腰拾起地上的一件衣服,半开玩笑地说:“这谁的裙子啊?红得这么艳俗。”
下一句却是真心实意。
“真恶心。”
3
宋霆在学校忙,我不想待在北区,坐车回南区,去找我大姐。
天井长了青苔,搁着好些木桶木盆,屋檐下架着竹竿,晾晒着衣服。大小厨房喧闹无比,各家在忙着淘米洗菜做饭。有个婆婆坐在生锈的铁门旁,半闭着眼缝补衣服。一个小女孩在楼梯上窜来窜去,婆婆担心地侧过耳朵。
“死妹崽,快滚下来!”
父母没在家。大姐一个人,她问我为什么没去上学,又忽然想起今天是周末。她不问我为什么突然回来,只说我回来得正好,让我陪她去找个人。
在窄小的巷子里拐来拐去,大姐停在仓库旁的一个院子门前,让我一人进去,叫一个人出来。我问名字,大姐说没有名字,给看门的老太婆说“何丽的家属”就行。
跨入院门就是一大坡石阶,比我家所居的院子小多了,住了几户人,我找到天井左手第一家,一个老太婆在剪干红辣椒,她听我重复好几遍话才说:“在里头。”
我走进去,屋里逼仄阴暗,床边坐着一个女人。她看见我,笑了笑,自来熟地说:“何丽的弟弟对吧?”
我点点头,说我姐姐叫我来找你。
她应好,站起身,裙摆垂下来,小腹微微突出来。我想去扶她,被她摆摆手拒绝,率先走出房间,关上了门。
大姐带着我们去了一家医院。一位老医生摸了她的脉,稍稍检查了一下,问女人上一次来月经是什么时候。
女人低下头算了一阵。“多久了?”医生催问。女人犹犹豫豫说道:“三个月。”医生点点头,说还可以拿掉。
大姐和女人同时松了口气,我们又坐车去一家私人诊所排队挂号。那个倾斜的小马路是卵石铺的,从大马路上分岔绕向医院,很陡,实际是一条不宽不窄的巷子,路两旁排满了小吃摊水果摊,摩托、小汽车与行人挤成一团。
雨飘得更大,街上顶块布、报纸的人在奔跑,雨点变大,人们慌忙地跑到屋檐下躲,但也有人什么也不遮,步子稳定地走着。大姐和女人坐在长椅上,我排队替女人拿挂号单,在熙熙攘攘排队的人丛中,望了望门外,云层下的天空十分阴暗。当街的小吃店亮起了灯,灯光灼灼,雨幕映着人脸模糊地闪动。
我很快挂了号拿到一个病历本,大姐接过,走到墙边的桌子前,拿起麻绳系住的圆珠笔往崭新的病历上填。我看了看名字,不是何丽,是林云,一个崭新的名字,我瞬间明白过来,坐在椅子上的那个女人,就是大姐的情人。
地址单位两栏,大姐填的假的,年龄也是随手捏造的。从头到尾撒谎,就林云这个人是真的,和她肚子里孩子是真的。
大姐看出了我的困惑,解释说:“不能填真的,填真的那个男人能找过来。”
诊室有门大敞着,挂了块布帘,那块布原先白色,不知用了多少年,暗灰了,也没换。进出门帘都是女人,男人都守在走廊长凳上,或在过道里来回走着抽烟。布帘不时掀开,想往里面看的人能看得一清二楚:有三张病床在同时检查,脱掉裤子的女病人躺倒在床上张开腿,每个床前也没个屏遮挡,大概觉得妨碍操作。
叫到林云时,过道墙上钟已快到七点,林云起身进诊室,四十多岁的女医生取掉塑料薄膜手套,往床边垃圾筒里一扔。她匆忙地问林云情况,林云简短地说意外怀孕,想要拿掉肚子里的孩子。
“今天可不可以做手术?”林云问。
“可以,”她低着头写病历,不耐烦地说,“去化验了再回到我这儿来。”
再多问一句,她就会高声训斥。
我和大姐陪着林云,缴过费,等取了化验单重新回诊室,拿到医生同意做手术的意见书。在走廊里没走几步,一个烫头发的年轻女子从长凳上赶到我们身边,问:“要你证明没有?”
“没有。”
“你运气真好,看你样子老实,遇上龟儿子养的医生心情好。”她的眉轻描淡画过,长得漂亮又擅打扮的女人到这里一定会倒霉。她说,每回医生都要她出示单位证明,或者结婚证,每次她都要费尽脑汁弄张别的单位的证明。她说她已做过三次人工流产,她的男朋友不肯戴避孕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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