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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少年(近代现代)——抒余

时间:2020-04-25 09:45:15  作者:抒余
  “你大姐又跑那个婊/子屋头去了,点都不听招呼,”她越说越不耐烦,我摸不清她是在跟我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突然她看向我,“你今天啷个没去上班?”
  我不想告诉她红姐给了我一笔钱让我过生日,她准会管我要剩下的钱。我撒谎道:“我还在生病,红姐不要我去上班。”
  她又开始念叨开,说我是男人的身体女人的心,娇弱得不得了。我走到一旁去喝水,悄悄搓掉手背上的口红印迹,喝水的同时用水舔洗唇瓣。母亲突然问我:“你身上啷个嫩个香?”
  我呛了口水,放下杯子,有些心虚地说:“我没闻见。”
  她的神色突然警惕起来:“你是不是又发病了?”
  我的手摸进包里,握住口红冰凉的金属外壳,手心濡湿一层汗,矢口否认:“没有。”
  她半信半疑地看着我,转过头继续洗菜淘米。我溜进房间里,把口红藏进枕套里。刚藏好,就听见母亲一声声地喊我,何归。
  她带我去中医院抓药。母亲说,中药好,中药没有副作用。德高望重的花白胡子老医生给我写方子,叫九味羌活汤,母亲总念成九味将活汤。羌活,防风,苍术,细辛,川芎,香白芷,生地黄,黄芩,甘草,一大串奇奇怪怪的名字。母亲偷偷塞给抓药的小伙计一支父亲卷的烟,让他多给我抓一点药。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放入盛水的瓦罐里,微火熬。母亲不让我吃饭,熬好的汤药,我盛了一碗又一碗,狠着劲往肚子里灌。喝完药母亲把药渣倒在院子里,让我踩病气,踩完后又催我上床睡觉。
  5
  拂晓后我醒了,气鼓气胀,像有妖精闹腾开了。
  我不喜欢家里的厕所,通常去秋月门花园上公用厕所。厕所没有人照管,女厕所只有三个茅坑。,男厕所我从未进过,但知道比女厕要宽一倍,多三个茅坑,这一带的男人为此常夸耀。
  “女娃儿生下来就该有自知之明,看嘛,连茅坑都少一半。”
  公共厕所从早排到晚,小姐们节省水费,都跑来上公厕,女厕所队伍长得多。拉肚子着急的人,年龄稍大的女人绕到厕所后,到没遮没拦的粪池,不顾脸地扒下裤子,蹲在边上。男人可以随便找个什么地,最多跑到江边解决问题,之后,学猫和狗,用脚把河沙扒拢遮掩上。
  公共厕所门前那些蓬头垢面衣衫不整、肿眼皮泡的排队者,会让人误以为是一家早食店,那些人是为了买油条包子。
  我老听人不断地说红爪爪,女厕所才有的一种怪物。说是从茅坑下会突然伸出一只鲜红的手爪爪,抓烂你正暴露无遗的下部。吓得人都不敢上厕所,或憋在家里,须叫上足够多的人去压阵。公安局破了案,说是坏分子耍流氓,用红药水涂满手,躲在茅坑里装神弄鬼。也有另一种说法:公共厕所少,不够用,有人想出毒招,编恐怖故事,吓唬人不敢上厕所,编故事者才能顺当地拉屎。
  女厕所的三个茅坑不比家里干净多少,但它是可以让我自由进入的女厕所。它脏到无处下脚,白蛆,还有拖着尾巴发黄的蛆,蠕动在坑沿,爬到脚边。厕所里女人经常拉出寄生虫。从肛/门里钻出的蛔虫,有时多到缠成一团,亮晶晶的,有点粉红。这里的女人,与这个地区一样,下水道总是个问题。
  的确,这屎拉得实在不容易,多少双眼睛盯着排泄者的前部器官,多少人提着裤子,脸上冒汗憋着大小便地候着。年龄大的,蹲上茅坑,享受自己一时的独占权。有些排队的人,则会毫无顾忌地盯着没门挡蔽的茅坑,她们嘴一敞开就难以封住了:谁的谁的子宫脱落,肯定是乱搞男女关系;谁的谁的下/身生有红斑湿疹,是婊/子,卖/逼的,不烂掉才怪。
  排队紧张,上厕所也紧张,我总要带样东西,装作不在意地挡在自己面前,有时是蒲扇,有时是一本书或书包。要让衣裤和鞋不沾着屎尿,又不让蠕动的白白红红的蛆爬上自己的脚,又不能让挡着自己的东西恰巧遮住我格格不入的性/器官,不会碰着茅坑的台阶,还得装随意,不能让等着的人觉得我是有意不让人看我的器官。否则,碎嘴烂嘴婆娘们必定会说,这个婊/子有问题,什么好东西遮起来见不得人?
  每一次下/体被挡住后,仿佛消失不见,我都觉得和身体里的女性意识来了一次难得的和解,拉屎也变成了意外的享受。这件事,我不愿意告诉任何人:一件本是很痛苦的事,被我的动作弄成魔术表演,大半滑稽小半可怕。
  但现在我的肚子不允许我拿着书本走到秋月门花园排队,我昏头胀脑地随手抓了一样东西,下床冲进家里的女厕所。
  6
  我虚脱地站起身冲水,走到镜子前洗手,掬一捧水洗掉脸上的冷汗。
  镜子里的我是绝无仅有的狼狈。眼底下有明显的乌青,下巴上的皮肉快要包不住骨头,头发被冷汗打湿粘在苍白毫无血色的唇边,下巴上冒出短短的胡茬。
  我伸出手指,缓缓描摹着自己的唇形。
  这是一个男人,这不是我。
  我看向手边放着的我无意识拿进厕所的东西,白天买的口红。它安静地躺在那,黑色的金属外壳居然被我看穿,露出里边莹润的红。
  夜行的书生行在山道上,听见山坡上传来的惊呼,美貌佳人衣裳半解,纤细白嫩的十指揉着红肿的脚腕,欲说还止,欲遮还羞。
  “奴家腿受伤了,官人可否垂怜一二?”
  我的意识清醒着,有些眩晕,突然剥离出来,仿佛一个看客。我的肉/体却不再听我的指使,试探地伸出手,拿过口红打开,颤巍巍地涂在唇上,看着它由毫无生气变得丰盈水润。
  书生又一次被山鬼蛊惑,我的肉/体再一次沉沦在女性的欲/望之下。
  旁边的水盆里放着母亲临睡前的胸/罩,有一股汗馊味,她打算明天抱着去江边洗。我悄悄脱下/身上的睡衣,做贼一样地拿起母亲的胸/罩,扣在胸前。这是我第一次穿,我并不熟练,但口红给了我无限勇气,它叫嚣着,怂恿着我,你是一个女人,要像一个真正的女人一样打扮穿着,口红是你,胸/罩是你,月光是你,江河是你,做/爱就该婉转承欢,听着那个人喊“幺幺”。
  我扣好,看着镜中的自己,手指顺着鬓角往下,划过唇畔逗留片刻,歪着头顾影自怜地抚摸着我的身体。胸/罩帮我撑起一片虚假的丰盈,我托起一片虚空,脱口一句:“你喜欢吗?”
  我不知道我在问谁,又或者我在问所有人。大姐,父母,宋霆,以及镜中的我,女性的我,不被人待见的我,肮脏的我,丑陋卑鄙的我,千千万万的我。
  我的意识知道我在飞蛾扑火,可心中熊熊的欲/望之火烧焦了飞蛾的翅膀,扑簌簌地一层灰,越烧越旺,我听见自己的肉/体紧接着回答。
  “喜欢,”我又重复了一遍,“我很喜欢。”
  这层火越烧越烈,快要烧断脑海中所有的弦,我想去月光下奔跑,想告诉宋霆,我还是何瑰,穿红裙子的何瑰,玫瑰的瑰,不是何归。一盆冷水却突然浇下来,开门的声音陡然响起,紧接着母亲迸发出一阵短促尖锐的尖叫。
  “何归!”
  意识被拽回肉/体,她把我拉回现实。
  我是一个卑鄙的、肮脏的、丑陋的,男人。
 
 
第8章 
  1
  我很久没有感受到肉/体上的疼痛了,或者换句话说,时隔多年,肉/体的痛苦再一次战胜了我精神上的困顿。
  皮带抽打肉/体的声音是随着晨曦一起响起的,唤醒了一栋楼的人,邻居起了床站在自家房间门口,替我父亲围出一个防止我逃跑的圈。大人打孩子,天经地义,看热闹的人只看不劝。就跟到江边看淹死的人、山上看无头尸体、路上看突发病昏厥的人一样。人们的眼睛一般都是睁着的,很少伸出援手,倒不是怕死鬼替身。生生死死疯疯傻傻本是常事,不值得大惊小怪,每人早晚都要遇到。
  父亲平时沉默寡言,对我就更难得说话。沉默是威胁:他一动怒就会抡起木棍或皮带,无情地揍那些不容易服贴的皮肉。大姐没在,他没有阻力,打我就越发卖力,连眼神都是恶狠狠的。现在他放下皮带狠狠地扇了我一耳光,我脑袋磕在墙壁上,晕晕乎乎的,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如蚊虫嗡鸣,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我应该顺从地歪过脑袋露出右脸,让他接着打。
  母亲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丑态百出。打我有记忆起,我从未见过我的母亲美丽过。或许是我自己,故意抹去记忆里她可能好看的形象。我看着她一步一步变成现在这么一个一身病痛的女人,坏牙,补牙,牙齿掉得差不多。眼泡浮肿,眼睛浑浊无神,眯成一条缝,她骂我时透过这缝看人,就不会认错人。她头发稀疏,枯草般永远理不顺,一个劲地掉,几天不见便多了一缕白发。她的身体好像被重物压得渐渐变矮,因为背驼,更显得短而臃肿,上重下轻。走路一瘸一拐,像有铅垫在鞋底。因为下力太重,母亲的腿逐渐变粗,脚趾张开,脚掌踩着尖石碴也不会流血,长年泡在泥水中,湿气使她深受其苦。但她在训斥我的时候是精神的,腰板想尽办法地挺直了,污言秽语,风光一场。现在她在哭,哭天抢地地哀悼命运的不公。她是聪明的,发现自己佝偻的身体能换来同情,便想尽办法地撕破最后一层体面。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父亲粗重的鞋底踹在我的肚子上毫不留情,五脏六腑都被迫移位。我听见有人在磕瓜子,我也听见有刚来的人,不明白事情缘由四处询问发生了什么。
  “啷个回事?老何怎么又在打娃儿?”
  “还能啷个回事嘛,他们屋何归又犯病了,”那人故意压低声音,还是被我听见了,“进女厕所不说,偷他妈的胸/罩穿,还偷偷涂别人的口红。”
  我想反驳他东西本就是我的,可我脸颊肿胀,嘴唇难以挪动,喉咙也沙哑,声带似乎被割裂,一张口只能听见咕噜咕噜的声音,那是血沫和着不能闭口的涎液,和胃里的酸水一起翻腾着往上涌。我想起了我的口红,混乱之中不知道被父亲扔到哪去了。我费力地抬起肿胀的眼皮,尽可能地扫视身处的厕所。它的模样比我还狼狈,躺在地上的一摊碎玻璃里,红色的膏体断成两半,在玻璃边沿上剐蹭得一塌糊涂。
  水管在漏水,龙头拧不紧,母亲放了一个盆在下边,接住滴答滴答的漏水。我全身骨头散了架,每一处的肌肉都叫嚣着胀痛,手腕肿胀粗大,有什么东西想要出来,奔腾出来,释放出来。
  滴答、滴答、滴答。晕开了玻璃上的口红。
  我吃力地伸手握住那块玻璃碎片,父亲朝着我重重地吐了一口浓痰,转身离开了厕所。那块玻璃很钝,边缘也并不锋利,我惋惜着看着那抹红,心想多日来的辛劳就此作罢。
  它会帮我掩盖的。
  手腕上先是感受到一抹冰凉,肿胀的感受随即消散,想要叫嚣的、想要奔腾的、想要释放的,一股脑地倾泻出来。我泄力地往后靠在墙壁上,内心的波涛趋于平静,前所未有的平静。
  赤裸的肉/体开始感受到冷,我想要伸手抱住自己,可惜没有力气。睡过去吧,我在心底对自己说,睡着就不会感到冷了。
  意识逐渐模糊之际,我的眼底闪过一抹红,随后是大姐带着哭腔的叫唤,忽远忽近。
  “何归!”她叫我的名字,可惜我已无法作出反应,“来人啊!有人自杀了!快来人啊!”
  2
  自来水管前,排着长队,没水,水桶都候着,顺路边歪歪扭扭,站着五六个人。
  太阳出来得较晚,但在午后突然变毒。屋荫下站着人。房檐下的人在抱怨:“再不来水,莫说人要渴死,连桶也要爆开了!”
  往北山坪轮渡方向一直是下坡路。
  一个全身脏兮兮的女人,站在废品收购站门前的小石桥上。每次走到这一带,就可能遇见她。小石桥连接两个被溪水隔开的山坳,但溪沟里淌着的都是附近工厂流出的污水,在阳光下闪着深黑红色的油星,有时发出绿蓝的光。这女人真是很脏,身上的衣服遮得也不是地方,据说有三十几了,还是一个女孩子的脸庞,乳/房也是一个女孩子样的。她的身体饱满,有着丰腴的大腿和臀/部。每隔一两年她的肚子就大起来,春天隆起,夏天挺起,秋天就会蔫下去。谁也不知她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后弄到哪里去了,就像没人知道她的名字和来历。她在街上被人吐口水遭人追打,饿了就吃馆子里的剩饭或路上小孩掉在地上的馒头,夜里走到哪就睡在哪。
  人们说,她是花痴。
  收购站的小石桥栏是她最喜欢待,也是唯一任她待的地方。收购站里的两个老头,一个将旧报纸、塑料鞋子、烂布片、坏胶鞋、碎玻璃、烂铜铝锅,等等,从门口搬进屋;一个记账,拨着算盘,对着一个小窗口递出皱皱的纸币或者硬币。
  我有记忆就看见“花痴”了,她的眼睛混浊,十根手指黑乎乎的,身上能搓出泥条。冬天穿一双大大的臭胶靴,夏天光脚,收购站前满地是玻璃片,她的脚毫不在乎。不管见男人或是女人都有可能扒下裤子,但她总是张开嘴笑呵呵,不像所有正常人那么仇恨人,算计人。
  花痴在收购站玩了一会就接着走,走江边的路,抄小道爬上半山腰,站在道路尽头喘着气。这里有中心医院,大门一年四季敞开着,夏季的时候有免费的冷气。
  我就是在这所医院里醒来,床边坐着宋霆。
  他在看报纸,他很喜欢看报纸,看的是本地报纸,每份报纸,只有四版,油墨与纸张的劣质,手指总弄得很脏。在南区不算小的街上,总会有木框或玻璃架将当日的报纸挂出来。玻璃框很少,因为有人砸,不是偷报纸,而是砸着好玩,跟砸路灯一样,晚上大多地方黑压压一片,只有几条街可见到路灯,说明这一带的无赖少年嫌疑最大,手还留自家情。就算每个街灯都能点着,南区的大多巷子本来就没有路灯,落定在黑暗里,与亮亮堂堂的北区不能比。
  我后知后觉地感知到左手手腕的疼痛,如火烧过的皮肤,紧绷着,不肯放下/身段与我自残的心意和解。我尝试着动了动手指,这痛感愈发清晰,逼得我发出一声痛吟。
  他的目光立马落在我的身上,报纸整齐地叠好放到床头柜上。他的目光并不算友善,带着一丝严肃,脸上也没有笑,我脑海中情不自禁地响起父母曾经的责骂。
  “矫情得很,骂两句就寻死,”母亲时常这么骂我,“死了算了,死了干净。”
  宋霆会怎么骂我呢?我不清楚。或许是“矫情”,这是很多人骂过我的。又或者是“罪该万死”,这个词符合他的文化水平。但他的语气还算柔和。
  “要不要喝水?”他只是问我。
  我想要说话,但我的嗓子嘶哑,只能发出喑哑的气声。我只好眨眨眼睛,表示自己的意愿。他扶起我,用棉签沾了些水珠润了润我的唇瓣,又用不知哪里得来的勺子一勺勺舀起喂我。我的嗓子是大旱过后龟裂的土地,疯狂乞求着水源的爱/抚,这涓涓细流如同饮鸩止渴,我渴求地看着宋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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