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敏捷地挤出人群,循着发声处奔去。
费遐周双手抱臂,正冷眼看着自己。
“我说这么找不到你人呢?原来杵这儿聊天呢。你名字上榜了吗?看得这么起劲儿。”
聂瑜掏耳朵,“你不是考了第一嘛,我当然高兴激动兴奋啊!”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不懂了吧。”他细细掰扯,“要是你成了一个高考状元来,那以后外面家就成了名人故居、风水宝地啊,这个招牌往门口一挂,害怕房子租不出去?”
“……你算账的本事倒是挺强啊。”
费遐周恨没有一丝被恭维的快乐,他往人群外走去,聂瑜紧跟其后。
“考了年级第一,要不要庆祝一下?正好后天月底放假,想吃什么,聂哥都给你准备。”
聂瑜想握住他的手腕,被费遐周甩开。聂瑜不恼,又搭上他的肩膀,肩宽体壮,甩都甩不开。
“除了排骨汤、鸡汤,什么都行。”费遐周放弃挣扎,任由对方靠过来。
聂瑜提议:“那……那咱烧烤去吧!正好这两天天气不错,也不太冷。”
他思考了片刻,点点头:“嗯,你负责烤,我负责吃,不错。”
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
烧烤当日,聂家大门在阳光初升的清早被狠狠敲响。
聂瑜刚睡醒,眼屎都没揉干净,匆匆忙忙地跑去开门。
门外,顾念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张口,理直气壮地说:“哥!我离家出走了!”
聂瑜使劲儿拍了拍自己的脸,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你想离家出走,我不拦着,但是有句话我必须要提醒你。”
聂瑜掏出钥匙,打开了原先奶奶住的房间。
“从你亲妈的家搬到你亲妈的外甥——也就是我——的家来住,这不叫离家出走,这叫跟家长赌气所以到亲戚家玩一圈。”
顾念噘着嘴,抱怨道:“反正我不能跟我妈待在一个家了。我好不容易能有两天假,她还非要给我加一门补习班。我早上看会儿晨间新闻都说我玩物丧志,写作业打个哈欠都说我心不在焉。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聂瑜摸了摸他的脑袋,劝道:“这么说你妈,大人也是想为你好。”
“算了,不说这个了。”顾念拎着行李走进房间,摸了摸床上的被褥,问:“有没有厚一点的被子?我晚上睡觉怕冷。”
聂瑜从自己房里抱来一床被子,说:“我这个暂时用不着,先借你。”
“啊?你不睡这屋吗?”顾念探头进他房间,奇怪,“那你睡哪里?”
“小周的……隔壁。”他打了个哈哈,“这不那什么,楼底下太阴冷了,冬天不太舒服。”
顾念点了点头,没再多想。
楼下的吵闹声惊扰了正在刷题的费遐周。
“谁来了?”他下了楼,看见那副熟悉的圆眼镜,惊讶道,“顾念?你怎么来了?”
“我……我想来就来了呗。”顾念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他一向和表哥亲近,过去经常来这儿玩耍过夜,但自从上半年聂瑜高考失利后,整个暑假都将自己关在家里谁也不见,顾念造访的次数才直线下滑。
这才几个月,听费遐周这口气,他竟像完全变成了一个外人一样。
“你这拖鞋……”顾念打量了对方一眼,“是我哥吧?”
费遐周低头,这次发现自己脚上踩着黑色的拖鞋比自己的脚大好几码。
再看一看聂瑜,黑卫衣黑夹克黑牛仔裤,脚上的拖鞋却是粉蓝色的,两个兔耳朵随着脚步左摇右摆。
哥,您就不觉得这拖鞋小了点吗?
“咳。”费遐周跑去鞋柜便换了双白色板鞋,用咳嗽掩饰尴尬,“就一不小心没太注意穿错了……而已。”
过度的修饰词揭露此地无银。
顾念干笑两声,佯装将此事翻篇。
☆、初雪镇苹果
顾念也算来的正巧,聂瑜和枚恩约好,今日一同去河边烧烤,他刚好蹭上一顿大餐。
烧烤的用具其实都简单,枚恩跟熟人借了烤炉,聂瑜自己动手做了个烤架,食材昨天就准备好了,腌好的肉、串好的蔬菜,还有杂七杂八的调味品和饮料,直接拎到河边就行了。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微风爽朗、气候温暖,阳光在澄清的河面洒上粼粼波光,正适合与朋友外出游玩。
作为一名音乐生,枚恩因为大半夜弹琴被邻居骂过无数次,最终没办法,找了一个靠在河边里居民区有些距离的小平房租住。房子不大但设施齐全,条件虽然艰苦了点,但有时坐在河边弹弹琴,也算一种难得的享受。
河畔除了几座码头就是大片的空地,枚恩和聂瑜小时候常在这边烧烤,但认真算起来,今天却是第一次约上这么多人一起吹河风。
聂瑜他们到时,枚恩和沈淼已经在尝试着生火了,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点不上炭火,烧出一阵阵呛人的黑烟。
枚恩从有害气体里抬起头来,看见聂瑜身后跟着两个小朋友,打趣道:“吃个烧烤而已,用得着拖家带口的吗?”
顾念规规矩矩地喊了声“枚恩哥哥好”,费遐周则径直略过他,找了个凳子坐下。
枚恩摸了摸脑袋,困惑地问:“你家小朋友对我有意见?”
“不是。”聂瑜摇头,“他饿了。他饿的时候一般不太爱搭理人。”
枚恩语塞:“我看都是你惯出来的。”
吃烧烤是种快乐,和朋友们一起亲手烤肉更是双倍的快乐。
这群人里就数聂瑜的手艺最好,一群馋猫围着烧烤架,盯着他手上的羊肉串流口水。
肉是前一天就切好了腌渍过的,七分瘦三分肥,用铁签串上后搁在烤架上,正反面各刷一层油,灼烧的肉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再撒上椒盐、孜然,香气随风飘散开,整个河面都弥漫着肉香。
顾念舔了舔唇,眼巴巴地注视着烤熟的羊肉串。
“小周,给,这个是不辣的。”
没有一丝犹豫,聂瑜首先把肉串递给了费遐周。
枚恩和沈淼毕竟是学长学姐,再馋也没有跟弟弟抢吃的道理,只能擦擦口水,等着下一波。
终于等到下一波,聂瑜将洒满辣椒粉的五花肉率先递给了表弟,顾念迟疑许久,却没有接过。
“哥,我不吃辣。”顾念说得有些委屈。
“啊?你不吃辣吗?”聂瑜挠挠头,“那你等会儿,五花肉没了,我再烤点羊肉串。”
顾念的表情更难看了,“我不吃羊肉。”
“……不吃羊肉?”聂瑜纳闷儿了,“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儿,这么挑食?那你等会儿,这儿还有鸡翅。”
“谢谢哥。”
顾念的手指扯住衣角,绕了一道又一道的圈。
聂瑜在烤架前被烟熏得够呛,枚恩和沈淼将他赶下去,对着火炉摩拳擦掌,不知道要烤出什么黑暗料理来。
没有吸烟机,聂瑜被烟火熏得双眼泛红,眼泪直流,揉着眼睛坐到了一边。
“拿着。”
“给你这个。”
顾念和费遐周同时递来纸巾,聂瑜眼角渗出生理性眼泪,也没抬头看这两个人,不假思索地从费遐周手里接过了纸巾,又倒了点矿泉水,洗了洗眼睛。
费遐周继续坐了回去,小口小口地吃肉串,喉咙发干咳了两声,聂瑜从饮料袋里取出一瓶旺仔牛奶,开了易拉罐递了过去。费遐周喝了两口牛奶,将卡在喉咙里的肉咽了下去,全程没有说一个谢字。
“我也想喝牛奶。”顾念说。
“牛奶啊……”聂瑜翻了翻袋子,抱歉地说,“小周不喝汽水,我只给他准备了一瓶牛奶,没多带。你要不喝点别的?”
“……那算了。”他勉强笑笑,给自己开了听可乐。
呲——
打开易拉罐,可乐的气泡窜了出来。
顾念低着头,出神似的看着罐口的气泡膨胀又消失,喷了一手的糖水也浑然不觉。
太荒唐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一顿饭现烤现吃,前前后后花了两个小时,熄灭炉火时,日头已走向黯淡,微凉的风绕过枯树枝,拨动河面阵阵涟漪。
枚恩将包里的吉他取了出来,五指随意扫了个和弦。
聂瑜坐在草地上,拍着手笑道:“都安静点,未来歌星要开嗓了。”
枚恩很少拿自己学音乐的事情说事儿,今儿大概是心情好,主动问:“你们想听什么歌?只要是我听过的都行。”
沈淼立马举手,吼道:“《月亮之上》!”
枚恩翻白眼,“你土不土?换一首。”
“《你若成风》也行!唱唱我们Vae(许嵩)的歌吧!”沈淼一秒变迷妹。
枚恩懒得理她,闭上眼,按下和弦,从自己的曲库里挑了首老歌,轻轻拨动琴弦。
“经过了漫长的等候,梦想是梦想,我还是一个我。那时间忘记挽留,最美时候,不经意匆匆地放过。”
这是五月天的《一颗苹果》。
沈淼撇撇嘴,忍住了抱怨,安静听歌。
“总要有一首我的歌大声唱过,再看天地辽阔。活着不多不少,幸福刚好够用。活着其实很好,再吃一颗苹果。”
费遐周双手托着腮,轻快的旋律伴随着男孩清澈的嗓音,像潺潺清水流过耳廓,微风和细浪为他的歌声伴奏。
一曲终了,众人鼓掌。
聂瑜应景,当真准备了水果来,就着凉水洗了洗。他转头问费遐周:“你想听什么?人肉点歌机,不听白不听。”
费遐周想了想,说:“喜欢你。”
“噗通”,手里的苹果掉在了地上,聂瑜转过头,眼睛扑闪扑闪。
他呆呆地问:“你……你说什么?”
“beyond的《喜欢你》。”费遐周面不改色,“你没听过这歌吗?”
“啊……啊!啊,你说的是这首歌啊,哈、哈、哈。”他干笑两声掩饰尴尬,“那什么我,我刚才一时没想起来这是什么歌。”
聂瑜捡起地上的苹果,用纸巾擦了擦果皮,故作淡定朝枚恩说:“来首beyond的《喜欢你》。”
有几个男生不爱黄家驹、不爱学beyond高唱《海阔天空》?这首歌正好也是枚恩的挚爱,他登时兴奋起来。
左手更换和弦,下一秒右手扫过,整个歌的氛围都变了。
“细雨带风湿透黄昏的街道,抹去雨水双眼无故地仰望。望向孤独的万灯,是那伤感的记忆。”
聂瑜将洗干净的苹果递给费遐周,自己一手握住一根筷子,敲打碗边为枚恩打节奏。
顾念连电视剧都很少看,听歌更是不多,他迷茫地问:“这又是什么歌?”
费遐周伸出食指立在唇边,却示意他不要说话,安静听歌。
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顾念搁在了人群外,他花了很久才安抚的内心又起了波澜。
太奇怪了,哥和费遐周的相处,太奇怪了……
他身边的,费遐周歪着脑袋,专注地听着歌,但如果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就会发现,费遐周所注视的人根本不是背着吉他的主唱,而是在一旁打节拍打得七零八落的聂瑜。
“喜欢你,那双眼动人,笑声更迷人,愿再可轻抚你。那可爱面容,万手说梦话,像昨天,你共我。”
歌曲上了高潮,聂瑜扯开嗓子和枚恩一起吼,把这儿当成了露天KTV,小桥流水人家都是他的听众。
沈淼捂着耳朵嫌弃地说:“聂瑜,你放过我的耳朵吧!”
聂瑜倔强地昂起下巴,唱得越发大声。
他看着对面的人,借着歌词,肆无忌惮地唱着。
喜欢你,那双眼动人,笑声更迷人。
嗯,喜欢你。
费遐周这样安静地注视着聂瑜的浮夸表演,勾起嘴角,笑起来露出一排小白牙。歌声让一切行为都有理可循,鼓起的卧蚕、弯起的笑眼,终日隐藏的在意与喜爱,终于有处容形。
顾念在为人处世上并不是个敏感的人,常常惹恼了蒋攀而不自知。可是在某些时候,他又出奇地敏感。
脑中忽然闪现那日从建陵回来时,费遐周倚靠着聂瑜的肩膀睡得极熟,下车时顾念想要叫醒他,聂瑜却突然“嘘”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揽过身旁人的双臂,背着他回了家。
顾念替他们将书包送回去时,正看见聂瑜伏在费遐周的床边,撑着下巴注视着对方的睡颜。
一模一样的眼神,一模一样的注视。
轰地一声,有什么东西在脑中炸裂开来。
“看我干什么?”
费遐周的问话将顾念从思绪里拉了回来。
“没、没什么……”顾念摇摇头,慌张地撇过头去。
人肉点歌机真不是盖的,枚恩一开嗓就上了瘾般停不下来,年度流行歌都唱了个遍,又把前几年的歌单翻出来。
顾念对音乐没什么太大兴趣,也融入不了他们的热烈的气氛里,拽了跟狗尾巴草在手里,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河边。
聂瑜过了好久才发现表弟的不对劲,茫然地挠头问:“这小子怎么了?”
“我去看看他吧。”费遐周主动说。
从周杰伦唱到了五月天,枚恩换了节奏弹出欢快的旋律,沈淼也丢下了面子一起乱吼,聂瑜和他们闹成一团,喧闹声盖住了两位小朋友的谈话。
费遐周在河岸边的草地上垫了张纸巾,坐到了顾念的身边。
“你来干什么?”顾念瞥他一眼,不是很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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