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旧房子,门窗关着,风雨大,簌簌地敲击着玻璃。
小混混拖了张木椅,椅子角刮着粗糙的地面,刺耳又沉闷。他坐在椅子上,垂着眼,看着虎口的咬痕,他捂着受嘴巴的时候,受咬的,咬得深,留下了两列牙印。
受惊惧地缩了缩,小声地说:“哥,你想干什么?”
小混混被他退缩的模样刺得心口都发疼,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伸手抓着受的脚踝将他拖到自己面前,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轻声说:“囡囡,我说过,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拿狗链子把你拴起来。”
他勾了勾受手腕上的铁链子,链子银光闪烁,冷冰冰的,说,“喜欢吗,哥特意给你新买的。”
43
受怔怔地看着小混混,摇了摇头,“哥,你不能这么做。”
“不能?”小混混捉着受的手腕,倾过身贴着他的鼻尖蹭了蹭,“为什么不能,嗯?”
“难道要哥送你和别人走么?”他问得很轻,他不解地看着受,说:“怎么可能,凭什么,你告诉我,凭什么?”
受脸色变得苍白,浑身都发抖,不自觉地想将自己蜷缩起来,“对不起。”
小混混眼神一下子冷了,他盯着受,狠狠踹了一脚受身下的床,他整个人都颤了颤,惊慌又可怜。
小混混怒道:“你告诉我凭什么?!”
“咱们认识这么多年,疼你的是我,别人欺负你,护着你的也是我,就那么一个外人,对你好一点儿你就喜欢他!”
“为什么?”小混混冷冷道:“你告诉我。”
受嘴唇颤抖,不住地向床里靠,说:“对不起,你不要生气。”
“不要生气?”小混混拽着银链子猛的将受扯了过来,看着那张他爱极的脸,受怕得狠了,闭着眼睛,眼睫毛簌簌发颤。小混混掐着他的脸颊,说:“囡囡,是不是我对你太好,你就觉得我是你想扔就扔的垃圾,可以随意践踏,任意丢弃,嗯?”
受吃了疼,白皙的脸颊留下指痕,眼睛睁得大大的,摇头道:“不是。”
小混混冷笑了一声,说:“我说过,你不喜欢这儿,想走,行——我带你走。”
“从小到大,你要什么我不给你?”
“结果呢,”小混混想起医院里的一幕,恨得五脏六腑都烧了起来。以前受好乖,只要看见他,就会朝他走过来,那天却站在原地没有动,同别人在一起,远远地看着他,像个陌生人。
他闭了闭眼睛,嗓音喑哑,说:“那个外乡人没来之前,我们一直都好好的。这么多年,陪着你长大的是我,最了解你的也是我,最喜欢你的还是我。”
“囡囡,凭什么要我成全你们?”
44
攻和受的妈妈找去了小混混家里。
雨下得大,伞不济事,二人都淋湿了,看着有几分狼狈。
小混混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受的妈妈一见他,就失了控,抓着他的手臂,质问他把自己儿子藏哪里去了。
小混混瞥了一眼她的手,不轻不重地甩开,说:“姨,囡囡不在家,您上我这儿找干什么?”
他扯了扯嘴角,“您都不让他同我这样的人厮混。”
受的妈妈尖声道:“肯定是你把他藏起来了!”
“你不想让他走!”
小混混凉凉地笑了笑,“我是不想让他走,不过,你们不是一个一个地都想将他带走么,怎么人不见了反而找我。”
“说不定——”他看着攻,笑了一下,说:“囡囡自己也不想走,就躲起来了。”
攻不闪不避地看着小混混,淡淡道:“他不会和陌生人走,你骗他出去的?”
他虽然是疑问,语气却笃定,“他信任你,你将他关起来,他会很害怕。”
小混混脸色变得难看,盯着攻,不善地说:“你谁啊,少他妈拿了解囡囡的口气和我说话,真当自己是救世主啊!”
“既然你们都说我把囡囡藏起来了,那你们去找啊,找着了,再同我说。”
攻脸色也冷了,“你以为你关着他,他就会和你在一起?”
小混混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攻看着他,心里也浮现几分阴霾,二人目光无声地交锋着,冷冷的,谁也不肯退半步。
外头雷声轰鸣,受的妈妈打了个寒颤,像丢了脊梁,神经紧绷着,浑身都哆嗦,声音里多了几分慌乱的哭腔,对小混混说:“小王八蛋,你快把囡囡还给我,把我儿子放出来……”
小混混不为所动。
受的妈妈捂着心口,说:“你不要逼我,我真的会报警的。”
小混混淡淡地说:“姨,你要报警尽管去,晚了那儿就没人当值了。”
他态度强硬,受的妈妈脑子嗡嗡作响,脸都白了,她将小混混家上上下下都翻个遍,小混混也不拦着。
一无所获。
攻扶着受的妈妈出来的时候,她兀自念叨,“要天黑了,囡囡还没在外面过过夜。”
攻说:“报警吧。”
受的妈妈喃喃道:“对,报警,我要报警……”说着,又惨然落泪,语无伦次地说:“那个小王八蛋家里有人,万一他们不肯用心找,包庇他怎么好——”
攻心里也紧了紧,轻轻吐出口气,说:“阿姨放心,有我。”
“我会找到囡囡的。”
45
“不吃东西么?”小混混看着桌上没动的饭菜,语气平静。
受抱着膝盖蜷在床角,垂着眼睛,也不看小混混。小混混端了饭,夹了几样受喜欢吃的菜,抬腿跨上了床,坐在他面前,若有若无地笑了一声,说:“乖,哥喂你。”
受抿紧嘴唇,仍旧不肯抬头。
小混混叹了口气,“囡囡,不要和身体过不去。”
受说:“我要回家。”
小混混脸色没变,说:“别惹哥生气,嗯?囡囡以前最乖了。”
受抬起眼睛,却发现小混混脸颊多了一个巴掌印,很大的巴掌,手指粗,掴得几个指痕分外明显。
他已经很久没在小混混的脸上看到巴掌了。
受刚和小混混认识那两年,小混混身上总有伤,巴掌,棍印,大大小小的,他那时很困惑,整个学校的人就连老师见了他都恨不得躲着走,哪个敢打他。
受问小混混,小混混笑笑,咬着烟不说话,拿手捏他的脑袋脖颈。
他身边的人说,还能谁,他爸呗。
小混混的爸爸脾气暴躁,掌控欲强,他原想着让小混混好好学习撑撑脸面,结果小混混叛逆,样样都不如他的意。
他那时候没少挨打。小混混挨了打,心里不痛快,总要寻衅滋事。后来认识了受,受又乖又软,小混混就转了喜好,心里不高兴就将受抱在腿上,像拥着个听话的小宠物。
小宠物会舔主人的脸颊。受会蹭他,小心翼翼地蹭他脸颊上的指印,拿手轻轻碰他身上的伤。
后来小混混年纪越长,身高拔高,同他父亲一样高了,能一只手攥住他父亲挥下的棍棒,掐着粗硕的手掌,他就很少挨打了。
小混混冲受咧了咧嘴,将饭放在一边,捉着受的腰将他抱在自己身上,像托抱着小孩儿,说:“心疼哥啊?”
他贴着受的耳朵,语气散漫又慵懒。
受却有些僵硬,挣了挣想从他身上爬起来,小混混用力攥着那截腰不让他动,一只手探进他衣服里,按着受的心口,道:“囡囡心里是真没哥了,抱都不让抱。”
受往后靠,身后是墙,退无可退,衣服里的那只手热的,如同猛兽擒住幼小的猎物,隔着薄薄的皮肉,心脏一起一伏。
受惊惶地睁大眼,抓着小混混的手,小声说:“哥,疼。”
小混混凉凉地笑了一下,拇指碾磨心口,“我心疼囡囡,囡囡怎么不心疼心疼我?”
46
“哥,你放我回家好不好?”受抓着小混混的手,低声求他,“妈妈会担心的,她会不睡觉,等我回家……哥——”
小混混说:“哥要是放了你,你就和别人走了。”
他语气冷静又强硬,受怔怔地看着他,小混混凑过来亲他的时候,受别过了脸,发了疯似的挣扎了起来。
小混混面色一冷,用力地攥住他的手腕抵在身后的墙上,梅雨季,墙壁都是湿的,像生了阴凉的青苔,让人后背发凉。他顶开受的双腿,死死地将他困在自己怀里,呼吸是急促的,挨着受的脖颈,铁链子发出刺耳的咣当声。
受死死地瞪着小混混,目光是凶狠的,像幼兽露出了爪牙,薄薄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小混混情不自禁地伸手去碰他,手掌一疼,受咬住了他的手,咬得狠,眼睛却仍盯着他,仿佛无声的抗拒。
小混混脸上没什么表情,说:“喜欢咬,嗯?小变态,你喜欢咬你就咬吧。”
受的嘴里已经尝到了血腥味,他松了口,用力地搡开小混混,喃喃道:“我要回家,回家……”他爬着往床下走,鞋子也顾不上穿,赤着脚,可走了几步,铁链就绷直了,寸步难进。
小混混坐在床沿,冷冷地看着他。
受却疯了一般,用力地拽着铁链,手腕铁环扣着细瘦的手腕,他一用力,好像整只手腕都要折断,甚至用牙去咬手腕的铁环。
小混混脸色骤变,攥住了他的手腕,怒道:“你疯了!”
受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抽回手,自顾自地对付那条铁链,拿另一只手去掰,去扯,折腾得整只腕子都红了,皮肉蹭开。小混混看着他疯癫的动作,心脏发疼,针扎似的,心里又气又恨,他掐着受的脸颊,咬牙切齿道:“你别想,我告诉你,你是我的,你只能和我在一起!”
受的脸色更白,不住摇头,“不要,我不要和你在一起,你放了我,我不喜欢你了。”
小混混眼底闪过痛色,神情越发冷硬,他将受抱回床上,说:“你不是想走么,过几天,我带你离开这里。”
“你说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只有我们两个人。”
47
受被囚禁的第四天。
受的失踪已经立了案,正如受的妈妈说的,起初他们不以为意,又是暴雨天,寻人都寻得懒散。
小混混家里是当地的地头蛇,这么个小地方,不知藏了多少见不得光的蝇营狗苟。
直到上面开始施压,搜索的力度才大了起来。
攻还从外头找了人进小镇一并帮着找。
这事儿闹得动静大,整个镇上的人都知道了。这么多年以来,这对母子都不受镇上的人待见。受的母亲风骚泼辣,在这封闭的小镇上,如同一株风情的花,干的又是暗娼的营生,多少男人嘴上鄙夷又心痒,更不乏对他们唾骂的女人。
受失踪了,他妈妈像被人拿走了脊梁,不过几天,就老了许多,本就敏感的神经越发紧绷,一点门响都能让她夺门而出。
有人说,镇子就这么大,他们都翻来覆去找遍了还找不着,说不定是掉水里淹死了,隔壁镇上前几天还淹死了人。
却也不乏恶意揣测的,讲受说不定是跟别人跑了,平时就看他怪里怪气的,毕竟,有什么样的妈妈就养出什么样的儿子。
潮湿天,雨水绵密不休,巷里巷外的都关在家里,三三两两的,话越传越荒唐,透着一股子淤泥里的粘稠腐烂感。
流言传到攻耳边的时候,他厌恶地皱紧眉头,流言能杀人,受的母亲不惮别人言辞攻击她,却恨极了他们说受死了,但凡听见,总要歇斯底里地骂回去,让对方闭嘴为止。
可一回去,她整个人都像迅速枯萎了似的,坐着发愣,问攻,怎么还找不到?
攻这几天很忙,他一边找受,还要安抚受的母亲濒临崩溃的情绪,几乎彻夜不眠。
小混混家中态度强硬,警方的人去搜过,一无所获。
攻只能让他的人守在小混混家门口。
他见过小混混的父亲,亲自面对面地同他交涉。那个男人已当迟暮,还带着一身匪气,还有几分蛮横和商人的奸滑。
攻和他说,受的母亲精神状况很不稳定,非法拘禁四天并不是什么大罪,可要是闹出人命,小混混的下辈子就毁了。
小混混的父亲不为所动,只说,他儿子犯不着去绑一个妓女的儿子。
攻冷了脸色,末了,冷静地同他说起他们家的生意,正在投资的房产,方才见他脸颊抽搐了一下,有所意动。
突然,窗外轰隆一声巨响,暴雨倾盆而下。
48
短短四天,受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他的两只手腕磨得血肉模糊,眼里暗淡无光,黑洞洞的,当真成了个疯子似的。
小混混看着受,几乎喘不过气,恍惚觉得自己好像踩在了一块浮木上,受是他的浮木,浮木快要腐烂坠落,他也要沉入水中溺亡了。
他们都会一起溺死在这片沼泽里。
小混混麻木地想,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明明想和受一辈子在一起。
小混混同受的妈妈说,以后娶囡囡做老婆,话都是真的,他一直这么想,他也在等受长大。他以为他们会有长长的一生。
可为什么一切都变了?
小混混跪坐在受面前,轻轻地抓着他的手指给他上药,药粉是白的,撒在伤口上,受依旧无动于衷。他拿绷带给他缠在腕子上的时候,受猛的缩回了手,他看着小混混,呆愣愣的,突然间拿手捂着脑袋凄厉地尖声叫了起来,细长的铁链子痛苦地震颤着。
外头风疾雨势大,失控压抑的尖叫声几乎撕心裂肺,却淹没在了噼里啪啦的雨声里。
小混混整个人都呆住了,他怔怔地看着受,抬手摩挲他的脸颊,求他,“囡囡,不要叫,嗓子要坏了,乖。”
受恍若未闻,本就敏感脆弱的神经绷到极致,连着几日的囚禁让他仿佛成了剥光了皮毛,却堪堪留了口气的兔子,鲜血淋漓,不堪碰。受好像陷入可怕的噩梦,浑身都在疼,控制不住地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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